颠簸的马车让我很不舒服，因为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好长时间了，道路似乎就没有平整过。
当然，让我更不舒服的，是坐在对面的杰拉德·欧克的目光。
从坐上马车到现在，这个家伙一直在盯着我看，而且是以一种极不友好的目光看着我。
当然了，这位杰拉德皇子的不友好从一开始就向我表现出来了，倒也是挺实在的一个人，不会藏着掖着，只是这样看着我让我感到很不自在。
兰艾儿被安排到了另一辆马车里，欧克联合国共派了两辆马车，近百人的队伍，我所在的马车只有我与杰拉德两人，他抱着胳膊坐在我的对面。
不过让我有些疑惑的是，这人嘴上说着并不欢迎我，但还是把我带上了马车，也没有将我驱逐出去，而且我和他从未见过面，为什么一上来就直言不欢迎我？
但是总不能让气氛一直尴尬下去，我还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儿，到底要解决什么样的魔物。
“那个……杰拉德皇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既然这个杰拉德一直放不下身段，那我也只能主动问他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虽然我确实没必要看他的脸色，但一直和他僵在这儿也不是什么好事。
“森林要塞。”
杰拉德确实回答我了，但语气很冰冷，而且依旧像之前一样用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眼光看着我。
“是吗……”
“你不是勇者吗？这种事情都不知道？”杰拉德有些突然地朝我诘问道。
一开始，杰拉德只是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是这句话终于让我有些火大了。
“那你的意思是，勇者必须全知全能，无所不胜吗？”我直视着杰拉德的双眼，他要是再说出这种话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必要向他抱有尊重了。
我的战斗早就不求回报了，也不指望有人能理解我，但是我不想看到有人还朝我指手画脚，我失去的东西比他们多得多。
我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让杰拉德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但他也只是稍稍挽回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话：“至少大多数人里的勇者就是这个样子……”
“……”
气氛僵住了，我看到杰拉德瞥了几眼我右手背上的纹章，然后终于将他的视线从我的身上移开了。
“为什么说这里不欢迎我？”我还是有些在意这个问题，正好趁着马车上只有我与杰拉德两人，将这个问题问向了他。
“等你到那儿就知道了。”杰拉德不屑地说了句，双眼不自在地看向了窗外。
……
我们就这么乘着马车在欧克联合国境内整整旅行了两天，期间除非到了补给食物的时候就没有下过马车，我与杰拉德说过的话基本不超过十句，直到我们来到了欧克联合国的边境——森林要塞。
“我们到了。”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杰拉德便笃定地朝我说了句，甚至连外面的情况都没有看，就已经断定我们到达了目的地，我总感觉他像是经常往返于这一带。
“呃！”
一股异样的恶臭在此时突然钻进了我的鼻腔，腐臭、酸臭、腥臭，各种臭味混杂一起，这样的恶臭在我前一千多次重生中也鲜有体会。
我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这是……”
“你在干什么呢？快点下来。”
让我有些想不到的是，杰拉德的表情像是没事人一样，他甚至在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好像只有我一人闻到了异样的味道。
为了不让杰拉德抓着这点再朝我冷嘲热讽，我只能强行让自己迅速适应空气中的恶臭味，走下了马车。
但是当我走下马车，将鞋面踩在近乎被血浆浸烂的土地上之后，我便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惊到了。
一个断了胳膊，一个少了只眼睛的士兵，两人抬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少了条腿，在我们面前像没事人一般走了过去，四周的伤兵不计其数，气氛相当压抑。
城墙上浇下的烧油好像还没有烧干净，硝烟在城墙的另一侧不断生气，以至于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灰色。
我环顾四周，这座森林要塞就处在欧克联合国边境森林的尽头，一座城墙彻底沿着崖口将外部隔断，这里应该就是抵御魔王军的最前线。
每个人的眼里都看不到光，仿佛他们的眼睛也被不断升起的硝烟蒙住了。
我与杰拉德就站在原地，到现在这些士兵仿佛都没有发现我们，我瞥了眼杰拉德，杰拉德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我们在马车前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从装备与穿着上看上去像是士兵长一样的人跑到了我们的面前。
“杰拉德大人！抱歉，人手不足，我刚才都没有发现你已经回来了……”
“没关系亨利，所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又添了一些伤员……”我看到杰拉德在环顾四周，看样子这里应该也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当然，这里的本来面貌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对不起，大人，就是昨天……魔王军又一次发起了猛攻，刚好你又不在，我们，我们……”这位名叫亨利的士兵长声音甚至出现了一丝哭腔，“我们损失惨重……”
我在一旁没有说话，我看到杰拉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派斯呢，按理来说应该是他来迎接我和勇者的。”
听到“派斯”这个名字，亨利的哭腔越发控制不住了，他低下了脑袋：“杰、杰拉德大人，派斯，派斯他牺牲了……”
我能听到一旁的杰拉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是吗……”
“也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杰拉德在克制，尽管他并没有让自己的属下察觉出来，但是我感觉到了。
“勇者，我已经带来了，勇者还带着一个姑娘，要塞的空方应该很多吧，给他们准备一下吧，另外，国家又给我们拨了两百……两百一十三人的兵力，就这么多了……”
“去准备一下。”
“好的。”
亨利士兵长离开了，我与杰拉德还站在原地，我看着杰拉德高挑的背影，在微微颤抖着。
“你……你一直守在这里吗？”踌躇了很久，我还是开口问向了他。
“差不多吧。”杰拉德没有转过身，“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看到了这里吗？”
我知道“这里”是哪里，我甚至知道，杰拉德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所以你知道了吗？知道为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了吗?”
“你能拯救这里吗？”杰拉德转过身，他的双眼饱含着复杂的情绪，乞求、悲痛、愤怒，各种各样的情绪，我看着杰拉德双眼，没有回避他。
“我能。”我如是回答他。
我骗了他，我不知道我的演技是否逼真，但我看到杰拉德的双眼闪过了一丝意外。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在花了整整一千多次，才摆平了查尼斯领主，解决了赫斯城的黑巷，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再栽多少个跟头。
尽管我有一万次，但他们只有一次。
所以我得全力以赴。
我可真傻，还谈什么拯救人心……
明明连拯救人命这种事情，都还没有做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