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手，最终还是偏离了本来的方向，剑刃插入地面，擦过了杰拉德的耳边。
我能从杰拉德那近乎灰暗的双瞳中看到我自己的脸，那是一张恐怖的脸。
“哈——哈——”
我看到杰拉德还有一丝的余力呼吸，但是很明显，他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他的盔甲被我直接扯烂了，我在上面划了道血肉模糊的大口子。
我又看了看置于我左手的长刃，刃面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磨损。
我应该杀了他吗？
如果我真的杀了他，那我会输吗？
当然不是输给我面前奄奄一息的杰拉德，是输给伊安，输给我自己。
我至今都无法理解为什么伊安要通过控制所有人的方式来强迫我征服大陆，但是当我看到自己的这张脸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也许就是希望看到我变成这个样子。
在杀戮与愤怒中迷失自己，成为最终的混沌，变成与伊安一样，成为她的同类，做那种只相信自己的人。
但是刚才，我确实愤怒了，确实迷失了。
当我看到杰拉德沉醉于力量之后，当时我的脑海中，瞬间联想出了凯米撒站在力量的顶端，莲站在权力的顶端，并且沉醉其中的模样，而且，是立刻联想出来的。
这便是我愤怒的原因，我相信的东西被打碎了。
我相信人之恶，但我也相信人之善，也始终相信，若人是本善的，那他自始至终，内心都是会有始终无法打破的线，那种无法让他彻底堕落的线的。
我看向杰拉德灰暗的双眼，他依然微存着一丝气息。
其实我也无法证明自己是不是对的，但我也无法证明，伊安是不是对的。
我的左拳慢慢握紧，是时候下定决心了。
伊安，虽然无法确定，但如果这一切你是始作俑者的话，那就来来打个赌吧。
我的赌注，就是杰拉德。
我能确定如果伊安是始作俑者的话，她是不会在杰拉德的大脑里添加什么奇怪的潜意识的，因为她的最终目的是我，她要让我看到最真实的人类，她要我看到这一切之后放弃自己所相信的东西。
但实际上，她并不知道我与杰拉德早就有一段渊源了。
她也并不知道，比起什么都能看透看清，什么都能完全操纵，最真实的人类，是要与他们真真正正地相处生活，才能感受到的。
我很清楚，所以……
我的左掌漂浮起了绿光，开始运作治疗魔法，并将其置于杰拉德的伤口上方。
“呃……”
杰拉德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他的双眼微睁，开始慢慢有了光泽。
但是很快，当我确定他已经彻底恢复神智之后，他的神情立马变得惊恐，四肢抓着地面练练退却：“你、你为什么还在这儿？不要，不要过来！”
“冷静点，杰拉德，你还活着。”
我站起身，板着脸，将声音沉下去，努力先通过树立威信让杰拉德冷静下来。
杰拉德在地面上无力地挣扎了很长时间，终于冷静了下来，但还是喘着粗气，双目圆睁地看着我。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表情开始变得失望，变得懊悔，他慢慢地从地上做了起来，稍稍蜷缩着身体，微低着头颅。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他的声音很轻。
“我一开始过来，就不是为了把你杀了。”
“……我可是用了无数人的灵魂，变成了LV100，我是个罪人，杀了我吧，与你单挑，本就是我的独断专行，被你打败还被放了一条生路，我也没有脸回去。”
“在这之前你就不是一个罪人吗？”
杰拉德的脑袋稍稍歪了歪，他的眼神透露出了些许的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如山如海的魔王军，你带领着军队死守森林要塞，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欧克联合国一天接着一天的衰弱，你感叹着势单力薄，却无能为力。”
“……”
杰拉德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他用一种带着不屑与倔强的语气回复道：“你从哪儿打听到的这种事情……”
“我没有理由谴责你，杰拉德。”
“……”
“我也是那个永远都觉得自己力量不足的人。”
“哼，开什么玩笑，我通过如此罪恶的方式吸收灵魂，用着全大陆最精良的装备，最先进的魔法回路，结果被你不到几招就给打败了，你说你力量不够？别开玩笑了……”
“不愧是勇者的师傅啊……”杰拉德的语气带着一丝轻微的嘲讽，既在嘲讽着我，仿佛也在嘲讽着他自己。
我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我曾经……是个勇者。”
“嗯？”果不其然，杰拉德有些惊讶地转过了脑袋。
“后来我发现我不配。”
我没有再去讲过多的故事，没有去讲自己的一万次，只是这么说了句。
“你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吧？觉得自己配不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在不断地拯救着，最后却发现什么都做不到，连自己，都成为了那个无法被拯救的人。”我轻声朝杰拉德说着，这是我的心声。
我看到杰拉德的嘴角瞥了一下，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有些刻意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你还有救赎自己的机会，杰拉德·欧克。”
“知道吗，我们革命军向整个大陆开战的原因……”
“因为革命军被控制了，勇者被控制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没有避讳，朝杰拉德直言，没错，我在赌，我赌杰拉德还是从前的那个杰拉德。
“帮助？”终于，杰拉德视线再次转移到了我身上：“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们是战友。”
“战友？”
“没错，战友。”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将自己坚定的目光锁定在杰拉德身上，渴望他的理解。
“那我凭什么帮助你？”
“凭我会带着我的一万人，帮你们平定魔王军。”
“那种地方可从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
“我会成为回来的那个人。”
“……”杰拉德再次沉思了一会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不是什么何方神圣，我说过了，我什么都没有，我的一切都被夺走了。”我又一步逼近杰拉德，“现在你呢？你拥有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相信我？LV100的我虽然你是打不过，但这片大陆上……”
“我不相信你，我只希望你相信我，杰拉德！”一瞬间，我的音量加大，杰拉德被我震慑住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忘了现在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对手！快点做出决定，我再重申一次，杰拉德，你还有救赎自己的机会！”
“你帮我，我也会帮你。”
我一字一顿，极度认真地说着，双眼直视这杰拉德，渴望快速地得到他的答复。
“……”
“那我具体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