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对我而言，是一个我花了一万次重生，都没有理解的事情。
一万次里，我一直在不断地失去，在我的眼前，曾有很多人牺牲过，我也牺牲过很多次自己，我也用过一些通过牺牲别人的手段，去尝试为自己获取一些利益。
但是每一次牺牲，别人的牺牲，自己的牺牲，牺牲别人，这一万次里，没有一次，是让我能够坦然接受的，没有一次，是让我不曾后悔过的。
也正是经历了无数次的牺牲，才让我对牺牲本身产生了与他人不一样的思考，因为我不一样，之前的我，拥有“机会”，还是一万次的机会，当我死亡之后，一切就会回到原点，牺牲之后便可再度拥有。
但我后来发现，这只一个比牺牲者做出牺牲更加幼稚的一个想法，毫无作用，甚至还只是又多了一个失败的印记。
最后，我明白了，牺牲，就是永远的失去。
哪怕有些时候，牺牲会让你得到些新的东西，牺牲会让你失去更少的东西，但是，一旦决定了牺牲，那么，这就是一件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
前九千多次，勇者时期的我很早就知道了，就算是勇者，我也无法救下所有人，但是至少，我面前的人，一定要救，牺牲，越少越好。
汗珠从我的额前滴下，我知道，我努力让自己的神情保持镇静：“席里昂，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但是我只是微微向前迈出了一步，我就看到那只巨魔掐着席里昂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呃！”
席里昂发出了痛苦的一声呻吟。
我被迫停下了脚步。
我该怎么办？利用“狂战呼吸”的爆发，一刀取了那巨魔的首级？还是利用盗贼的“短距瞬身”，让它猝不及防？还是先手放出爆裂魔法制造障眼法，打它个措手不及？
但是无论我做何选择，席里昂的咽喉就被那只LV83的巨魔掐在手里。
以LV83的反射神经，不管我采取何种营救方式，都有可能，让席里昂丧命，我的每一个举措，都有可能间接致席里昂于死地。
“……”
我站在原地不能动弹，周围的低级巨魔在那里围着它们的首领哇哇怪叫，疯狂地挥舞着它们手里的兵器。
而那只巨魔首领依旧冷冷地盯着我，双眼满是高傲，作为魔物的高傲。
的确，这些嗷嗷乱叫的低级巨魔，它可能一个都不在乎，但是我不一样，人类不一样，作为魔物，它现在拥有作为魔物的优势，而因为等级智慧层级相当高的它已经意识到了这样的事实。
我与席里昂是战友，战场的牺牲固然存在，但是当一个人还活生生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能不抱有拯救他的念头。
“无名老大！”
无力地被巨魔首领攥在手中，席里昂依旧拼尽全力地大喊了一声。
“事到如今……让所有人陷入这种情况到底都是我的错，我这种大老粗……当时就不该多嘴！也打不过这种大块头……”
“别顾虑我！快把这崽种杀了！”
席里昂又一次拼劲全力扒着这只巨魔地宽大手掌，双腿用力地在空中蹬着，似乎是要给这只巨魔制造干扰，但对于一只身形魁梧，等级高达LV83的巨魔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这是在浪费自己的力气。
“席里昂……”
这不是谁的错，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真的可以发生，等级高达LV83的魔物，拥有智慧与计谋的魔物，那支巨魔巡逻队是一个陷阱，如果我真的觉得这一切可以盖棺定论的话，那我当时，也应该坚决驳回席里昂的建议。
哪怕这只巨魔手里现在抓着的是一个无关者，一个无辜的，与我没有任何瓜葛的人类，我依旧无法贸然进攻，已支付那人的生命为代价。
“哇咔咔咔！！！咔咔咔！！！”
就在此时，那只巨魔首领爆发出了尖锐的、类似笑声的狂叫，紧接着，它周围的那些“小的们”也跟着发出了同样频率的尖笑声。
这只巨魔在嘲笑我们，它们在嘲笑我们，嘲笑身为“人”的我们。
我不知道这是那只巨魔首领的“激将法”，还是它们发自本能的嘲笑。
“老大！！！”
“快动手啊！！！”
“你是能碾压它的，是吧！”
席里昂还在怒吼，他一人的声音甚至就能盖过周围的所有巨魔的尖笑声，也许就是因为这些巨魔的尖叫，让他在这样的状态下还有余力喊出这样的怒吼。
“可恶……”
我缓缓地举起自己唯一的那一只左臂，将至于其上的袖箭对准了巨魔首领，这样的举动吓到了那只巨魔首领，但是，我还是下不去手。
我是太贪心了吗……还是说，还是存在着什么更好的方法？还是说，这样做让我觉得是自己杀害了自己的同伴？
“已经没有什么别的方法了！”席里昂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血味，嘶哑且尖锐。
“轰！嘭！”
又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隆隆巨响，我循着声响转身看过去，那动静应该是恩克率领部队在与巨魔巫妖交战所发出的声响，他们似乎也陷入了苦战。
真的没有时间了，我不能再犹豫了，也许只有赌一把了，不然会有更多人因此而丧命。
也许真的得做出牺牲了。
“我席里昂不是什么拖累别人的东西，老子不怕死！也不会死！”
但也正是这个时候，席里昂有了别的动静，因为被身后的动静吸引到注意力的不只有我，还有那巨魔首领，而就被巨魔握在手里的席里昂敏锐地察觉到了，也抓住了这一空隙。
他腾出了一只手，再翻腾身体，弯曲小腿，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并将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入到了这只巨魔的指关节。
“嗷！！！”
再怎么强大的家伙也存在脆弱的地方，巨魔首领在剧痛之下将席里昂松开了，抱着手痛苦的嚎叫了起来，让席里昂掉落到了地上。
而这一瞬间，便是给我创造了机会，或者说，已经彻底地让我放开了手脚。
温热血液开始窜动，气流大量地涌入肺部，我的刀刃已经锁定住了那只巨魔首领的脖颈。
“狂闪！”
……
放眼望过去，整片平原，都是巨魔的尸体，这里面有一大半的尸体，都是我杀的。
我在这些尸体群中漫步着，心情沉重。
“无名！”
恩克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他小跑着来到了我的跟前，他的满身都是血，这些血有些是敌人的血，有些
是同伴的血，还有些，是他自己的，他的表情，也很沉重。
“具体伤亡已经统计出来了……”
我望着地上那一具具死相惨烈的巨魔尸体，也没有看着恩克：“所以具体数字是多少？”
“死了二十三个人，重伤八个，致残两个，轻伤未计，失踪了三人……”
“……”
“为什么还失踪了三人？”
“不清楚，这是我们最后在统计总人数的时候得出来的，失踪的话，也只有两种可能了，要么就是临阵脱逃了，要么就是……”恩克欲言又止。
“要么就是什么？”
“要么就是……”恩克深呼了一口气，“被那几个巨魔巫妖的法术砸中后，没有剩下完整的，可供统计的全尸……”
“……”
“重伤的八个呢？情况怎么样，需要我去帮忙救助吗？”
“目前都已经得到了控制。”
“……我们这次出来，有所谓的后勤组吗？致残的两人，调入后勤。”
“……好的，我接下来会成立一个后勤组的。”
损失很大，但这依旧只是这次征程的开始，牺牲让整个队伍的士气变得更加低落了，但接下来的挑战只会越来越大，我自己都感到有些信心不足了。
“你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恩克？”
“席里昂的情绪非常低落，无名先生，我想他大概还是在为这次遭受的埋伏感到自责……”
“这没什么需要自责的，他当时提出建议的出发点至少是好的，我是最终的决策人，是我当时的判断不够果断，顾前顾后，有些过去暧昧了。”我沉着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上的波澜。
“……”恩克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嗯……需要我去转告他吗？”
“这种话也许只会让他那种性格的人更加三心二意吧？”我反问了一句。
“……你说得没错。”
恩克变得稍微有些局促起来：“所以……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我转过头，看向了恩克，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迷惑，我问他：“什么应该怎么做？”
“我是说……大致的计划什么的……结果我们现在遭受了埋伏，活捉高等级的魔物也都失败了，到头来还是全杀了……”
“至少这次的遭遇可以证明我的推论是正确的，魔物的等级越高，它的智慧就会越与人相近，这只巨魔首领不仅能够带领它的兵团巧设埋伏，还能利用人质进行威逼利诱，能做出这种事情早就脱离了一般魔物的范畴了。”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继续走下去吗？”
我朝恩克苦笑了一下：“除了继续走下去，我们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吗？”
“……是啊，也没有什么别的路好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