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夏冬屈起手指,轻叩门扉。敲门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中回荡,从侧面透露着这栋建筑的空洞。
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自然没有学生进行社团活动。
倒不如说,这个时候在这里待着的学生才显得不一般。
“请进。”
教室里清晰地响起属于女孩儿的声音。
闻其声而念其人,夏冬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但是赶鸭子上架,平冢老师在一旁虎视眈眈,夏冬只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这间教室的门。
教师的一角凌乱地堆满了学生用的桌椅,离天花板仅有几厘米的距离。看起来这里貌似被当做或者曾经被当做仓库。而除此之外,除了过于空旷之外,和其他的教室没有什么区别。
夏冬对于这间教室的环境,只是大略地扫了一眼,就被一位安静端庄的女孩儿吸引了。她在阳光下读书,美得就像是一幅画,给人一种即使世界末日到来,少女也会留在那里继续阅读的错觉。
禅。
一种身心完全宁静的状态。
一些人相信这可以从中汲取力量。
夏冬就仿佛汲取到了什么。
这时,女孩儿已经把书签放进了文库本中,把头抬了起来。
她五官端正,留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尽管也是校服,她尤为特别,独树一帜。
“老师竟然会敲门了,进步很大嘛。”
“并不是我,而是我身边这个眼神呆呆的男生,夏冬,他希望加入社团。”
夏冬回过神来:“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
平冢静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当然没说过,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惩罚?因为作文?”
“可以这么说。”
夏冬没有再说话,而是被女孩儿盯得不得不中断这个话题。
夏冬知道她的名字。
雪之下雪乃,年纪第一。
不用看成绩,光看她的气质,就明白了这朵高岭之花是个怎样的人。
“如你所见,他这个人性格十分别扭,所以总是孤零零的非常可怜。让他学学如何跟人相处,这种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所以能把他放在这里吗?我想请你改变他别扭的孤僻性格。”
夏冬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但是赌气走向一旁,仔细地打量着教室里的环境。
然而就当听到女孩儿毫不客气地说:“若是那样,请老师对他拳打脚踢教训一下就好。”
“很抱歉,就算是现在不这么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很令人惊讶地言论,至少雪之下微张樱桃小嘴,露出了名为“吃惊”的表情。
夏冬毫不在意地解释:“那是工作需要。”
什么样的工作需要跆拳道七段以上的实力?
“容我拒绝。”
雪之下把没有一丝凌乱的领口拉起,双眼瞪向夏冬。
夏冬不以为意地分散自己的视线,仿佛在看窗外的风景。
啊,这光真白!
“放心吧,雪之下。别看他的眼睛跟个性那样,正因为如此,他对风险评估和明哲保身都很有一套,绝不会做出触犯刑法的事,你大可相信他的人格。”
夏冬没有答话。凌乱不堪的桌椅惹人嫌,他正在考虑要不要抽时间整理一下。
“好吧,既然是老师的请求,我也不能坐视不管……那我就接受了。”
“好,之后拜托你喽。”
老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夏冬则被她丢在原地。
两个人沉默很久,谁没有先说话,仿佛再比试什么。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雪之下输了。
她开口问:“你要入部吗?”
“平冢老师都那么说了,我也没有办法。”
“如果你一定不想这么做的话,老师也不会强迫你的。毕竟,她最得意的手段对你没有什么用。”
“不要说得,我和她好像暴力狂一样。”
“难道不是吗?”
“在背后编排别人的话有些不好,但是老师似乎的确掩藏着那种特性,而对于我来说,武力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
“你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小说家。”
“——”
夏冬拿起雪之下身边的堆放的文库本中的一个。
“这本《幻想世界》怎么样?”
“穿越异世界套路明显,设定新奇,人物塑造立体……”
“哎——谢谢夸奖。”
夏冬得意地拖着长音,伸了个懒腰,靠在雪之下前面的窗台上。完成这一套动作后,他安安静静地看着书,等待着雪之下的动静。
两个人算是犟上了,比着谁能沉住气。
幸好夏冬也是能够批判自己的人,看自己的小说也津津有味。
不过身为绅士的话,礼让女士是必要守则。
夏冬和上文库本放回原处。
“入部需要什么样的手续?”
“你要入部?”
“老师要求的,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部门吗?”
雪之下居高临下地站在夏冬的前面,对着坐在椅子上的他宣布——
侍奉部。
拥有的人抱以慈悲之心,将其赠与渴求拥有的人。人称之为志愿者。像发达国家援助贫困落后的地区,像慈善机构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食物,像女生找不受欢迎的男生主动搭话。向身处困境并且渴求帮助的人施以援手,这就是这个社团的活动。
夏冬觉得自己理解了,虽然其中掺杂着什么奇怪的东西。
“你成立的?”
“……”
“可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侍奉部的名字吧。所作所为和初衷违背,看来雪之下同学是说一套做一套呀!”
“如果谁都来要求的话,岂不是很麻烦。”
“我们不就是解决麻烦的吗?”
“我讨厌麻烦。”
“那好吧,我们换一个问题。这个侍奉部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目前来讲,是的。”
雪之下的眼神催促迟迟不肯动笔的夏冬。
“好吧。……加上我,就两个人?”
“没错。”
雪之下的话让夏冬感觉到无话可说。就算是志愿者,两个人也太少了。而且,很明显的是,他的部长完全只是想找个借口来享受清静。
无所谓,他夏冬更喜欢清静。
“……另一种精神是独身精神。独身的寂寞,有时是一种清福。在喧闹中,不存在善良的真理。历史的深刻与浅薄,自然的凋零与繁盛,生命的多情与悸动,都不会与喧闹并肩。所以智者总选择沉默,于是在孤独中走出了康德,走出了黑格尔,走出了一个哲学的古典时代……”
连平冢老师的进门都没有影响夏冬的背诵。
而夏冬也恰巧背完了。
“平冢老师,其实我是一个思想者。”
“你那龌龊的思想没人想知道。”
“我觉得不会。毕竟,思想的交换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而且我想雪之下同学身为侍奉部的部长,也会想听一听唯一部员的一些浅薄的想法。”
雪之下合上书。
“‘侍奉’,顾名思义,只有人服务于神的行为才叫做‘侍奉’。到了现代,也可以引申为晚辈伺候长辈,下级恭维上级,地位低的人谄媚地位高的人。但是,这个侍奉部显然采取了这个名字的原意。向身处困境并且渴求帮助的人施以援手,无疑是代替神的职责向世人散播善的荣光。”
“说得好。看来让你参加这社团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所以老师,在下要去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增强我们社团的力量,以及需要帮助人发扬我们的志愿,还有填饱我的肚子。特别说明,最后一条最重要。”
夏冬充分发挥自己的身体素质,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平冢静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她叹了口气,就问雪之下的感受。
“自以为是。”
夏冬并不知道雪之下给他下了一个不好的评价,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急需要能量的补充。
他越过台阶,飞过中庭,从花园中抄了近道,拐进了校舍。
夏冬快步跑上校舍的阶梯,来到转角平台的时候,一个女孩从天而降。
那个女孩,夏冬认识,正是他班的战场原黑仪。
正确来说,她并非从天而降,只不过是在楼梯上踩空了,往后倒了下来而已——尽管夏冬应该有能力避开,但他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女孩儿的身体给接住了。
这个判断应该比闪开还要正确吧。
不,或许我错了。
因为——
战场原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我接住的身体,非常地轻盈,轻盈得没道理。轻盈到不可思议、令人毛骨悚然,让人完全笑不出来。
彷佛她不存在似地。
没错。
战场原她,几乎没有可称之为体重的东西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