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景佑三十八年出生于明帝国的一个官宦家庭。
虽说是官宦世家,其实已经没落,几十年没有出过一位台衡大臣。只有大她十余岁的叔父在朝任锦衣卫指挥佥事。其父夏承宪曾任锦衣卫同知。
叔父为其祖父老来得子,才华出众,以不到三十岁的年龄升任锦衣卫指挥佥事。
有叔父夏贽继承家门,父亲也就只期望夏言能过平凡幸福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这样,夏言过着幸福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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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的杏花不动声色地攀上枝头,又按耐不住地纷纷落到夏言的肩上,委婉地提醒她初春的到来。
淡粉色的花气典雅地在院中浮动,弥散开清甜的春意。
彼时的夏言,还在上小学。
放学后,在路口笑着和同伴道别,小夏言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谣,蹦蹦跳跳地钻进家门。
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晾衣架上挂着一顶黑色的制帽。不同于父亲的官帽,也不是自己的。
“叔叔!叔叔回来了!”夏言的心一下子雀跃起来。
满屋满园窜进窜出地寻找那个瘦高的身影。
客厅里,父亲盘踞在沙发上看报,这是他难得的消遣,或许是过去太过操劳,他的发际线已经开始不争气地上移。
“爸——爸!”夏言故意拖长了声音喊。
父亲看见了夏言,却偏坐在沙发上,等夏言扑过来,然后把她的短发揉乱——或许这也是对他自己头发的一种缅怀。
可是夏言却无视了父亲的期待,她迫不及待地问:“叔叔回来了!”
“是吗?”父亲不置可否地答道,笑眯眯地装傻。
夏言一跺脚,转身跑出门厅。
槐树的缝隙里透出耀眼的道道光柱,无数光屑在晦明之间飞舞。
幽蓝的蝶找寻到属于她的花叶,停驻其上,微微翕动着翅膀;流连的春风找寻到挚爱的那朵水花,印下高洁的轻吻,绽开层层涟漪。
院子里那个急切的小女孩,却没有找到她想看到的人。
夏言有点委屈,有点想大喊。
得到希望再失去总让人更不甘心。
“呀!”
一双有力的手穿过她的胳肢窝,将她高高举起,高得她能依稀看见槐树枝桠间的麻雀窝。
“嘿!嘿!嘿!小言想我了没有?”
围着白领巾的年轻人歪嘴朝她笑道,他的声音清亮,鼻音稍重,就像得了轻感冒。
夏言一下子笑了出来。
“叔叔回来了!”
“嗯,回来了!”夏贽亲切地把夏言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又放回地下。
“周末带你去什刹海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一、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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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十岁那年。车站。
夏言可怜巴巴地捏着夏贽的衣角。
“不要走好不好?再待几天~”
夏贽叹了口气,蹲下身,理顺夏言勉强扎起来的短发。
“不可以啊。叔叔有必须去做的工作啊。”
帮夏贽拎着行李的夏承宪把他拉到一旁。
“这次去英国,要待多久?”
夏贽摇摇头。
“难说,估计一年左右。”
“那……”夏承宪欲言又止。
夏贽轻松地笑笑。
“放心吧大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出国了。”
夏贽又转向夏言。
“小言要好好学习,等我回来再带你去玩。”
“嗯!”夏言情绪低落地紧紧抱住夏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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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
懵懵懂懂的夏言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家里来往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有她认识的,父亲、叔叔的同事们,有她不认识的大小官员们。
他们大多表情沉痛,匆匆地来,匆匆地去。
父亲像一下子老了三十岁,几天了,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压抑着向前来吊唁的同僚们致意。
夏言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只知道了自己应该听话。
乖巧地坐在抹眼泪的母亲的怀里,夏言小心地问:“妈妈,怎么了?”
母亲也只能说:“你叔叔他,不回来了。”
再多问,也得不到进一步回答了。
夏言一个人坐在门厅里,看着桌上摆着的,叔叔的照片。
“不回来了?”夏言歪着头,托着腮,想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叔叔也外出过几个月,可还是回来了。
“不回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夏言背后肯定地重复。
夏言不悦地转脸,她对这种好像什么都懂,有不把话说清楚的大人很不满。
背后的老人大约六七十岁,深邃干枯的老眼里,闪烁着哀伤的泪光。
终于有人肯跟夏言谈起这个话题了,夏言一下子来了精神,跳下椅子,面向老人。
“为什么,为什么说‘不回来了’?”
夏言质问他。
“夏言!”父亲从外面进来,朝她喝道。
“申公……”父亲哽咽着,说不出话。
老人走上前,握住父亲的手。
“世事难料……夏贽那样一个年轻人,我怎么也想不到……”
父亲将老人引进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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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
申庭弼,那位老人,面对着夏言站着。
“他不会回来了,这是事实,他已经把他高贵的心永远地留在异国了。”
“那……我去找他?”
申庭弼定睛注视着夏言。
“想去找他的话,你得先成为锦衣卫。”
“那,我就做锦、锦衣卫。”
老人耐心地解释。
“你还太小。”
“不过,你真想做锦衣卫,等你大一点,我带你去见你叔叔的老师。”
“一言为定。”
名为夏言的十岁女孩,戴上了叔叔的白色领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