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十一月的海州，即使最高气温也跌落到了零度以下，天空开始渐渐飘雪了。
今天是礼拜二，明明上午的时间都还没有过去，这时候却没有太阳，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算不得什么好天气。
然而，就算糟糕的环境会影响到心情，也完全阻挡不了海州三中初三六班这些孩子们对于礼拜二的喜爱。
初三六班的课表，礼拜二时候，上午最后一节是音乐鉴赏课，这要去隔壁教学楼的音乐教室去。下午第一节课又是体育，飘雪不比下雨，原则上是不会有老师以“天气不佳”让孩子们待在班级里的。
若是再算上中午的休息时间，礼拜二对于初三六班的孩子们，可就是一周里难得的能放松休息好几个小时的机会了。
这样的好事，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对吧？
“请考生判断以下俗语使用是否正确，若错误，请在下划线处指正。”
“古时候人们一般尊称对方的孩子为‘令嫒’。”
课间操之后这节是语文老师的课。不过语文老师因为重感冒和学校请了假，这节课没有老师讲课，只能是孩子们在课代表那里拿来复习题默默做了。
梓言：“......啊。”
这日的语文复习题是俗语专项。梓言见四开纸大小的卷子上印刷满了的，是密密麻麻正正好好一百一十七道的俗语判断题，只觉得头痛欲裂。
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梓言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呢。
普通的语文知识还好说，这种会牵扯上种花家历史的东西就不要来麻烦他郑梓言好么？是真的完完全全不会呀。
虽然之前语文老师有带孩子们整理过俗语的用法，梓言当时也仔仔细细的记下来在小本本上了。
但这个小本本，梓言当作字典一般的存在，随用随查还好。如果说需要梓言把这小本本上的东西都记下来在脑袋里，只怕梓言的小脑袋会像过载硬盘一样烧掉。
“做完啦，真舒服。”
坐梓言旁边的魏莱倒是做得痛快。笔走龙蛇，俗语什么的抬笔就答，四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整张复习题。
魏莱心满意足，抻抻腰，伸伸胳膊，放松。梓言瞄到魏莱的复习题，见上面只是简单地打勾或者打叉，根本没有按照要求地对错误用法进行指正。
“偷工减料。”梓言小声吐槽。
魏莱不以为意：“反正是复习题，老师又不拿上去批改，正确意思自己知道不就可以了嘛？”
梓言：“......”
魏莱的有些理念，梓言其实是认同不能的。
梓言欣赏的，是一种追求极致的造物精神。这种精神是应该贯彻在一件事物从无到有的每一件环节之中的。
就像梓言制作衣服那样。
布料是自己选好的，设计图是自己绘制的，纸样是自己比着尺子一步一步精确来的。
甚至直到最后的缝制都是亲自完成，这种完全由自己控制，制作出一件精美实物的感觉，实在是最棒了。
不过即使理念不同，梓言也不准备去纠正魏莱什么。
梓言回种花家到现在，魏莱是除爸爸之外，为数不多能和梓言说说话的人。这份友谊，梓言可不想舍掉呢。
在梓言的沉默中，下课铃正好敲响。
孩子们拿上音乐书，一窝蜂样地通过两座教学楼之间的连廊，跑去另一边四楼的音乐教室。
魏莱拽着梓言出教学楼到外面绕路走，透透气。
梓言怕生，不喜欢巨大人流，魏莱知道。
而作为海州三中的老生，每逢下课时候，连廊那里会有怎样的人流，魏莱自然也清清楚楚。
海州三中的校内小卖部在魏莱她们这边的教学楼，下课，另一边教学楼的孩子们会通过连廊跑来这边，说是人挤人人挨人都小瞧了这份汹涌。
“中午还要回家吃饭吗？”魏莱走在梓言身边。
“嗯。”梓言点点头。
室外清冷，因为刚刚下过雪，没有什么灰尘漂浮，空气干干净净的。
梓言几个呼吸下来，冰冰凉凉的空气吸进鼻腔，流过肺腑，漫至四肢，感觉身体里的燥热感缓解了不少。
刚刚在做语文复习题，梓言头大。班级里通了暖气，室温大概二十六七度，梓言因为路上怕冷又穿着羊绒衫，可是着实燥热得不舒服。
“那中午我就不找你一起吃饭了咯。”
魏莱的嘴边飘着这个季节该有的洁白哈气。
“又是那家开小灶？”梓言问。
梓言记得自己第一天来海州三中读书时，魏莱就像邀请梓言去这家吃午饭来着。
魏莱说：“对呀，他家的土豆红烧肉盖饭特别好吃。”
边走边聊，梓言她们爬上隔壁教学楼四层音乐教室的时候，正好响起上课铃。
推门进教室，初三六班的学生坐得整整齐齐。梓言她们坐进去等待好一会儿，音乐老师还是没有来。
还是学习委员同志跑回来，眼神幽怨地瞪魏莱一眼，讲——
“音乐老师重感冒请假了，这节课老师让咱们自由活动。”
跑去找老师确认上不上课什么的，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该是班长的活吧？
魏莱打哈哈不说话，给学习委员咧嘴笑。
倒是，该说冬天时节果然是感冒之类疾病的高发期呢。
清晨第一节课是妍丽老师的，她强撑着上完课就请假去医院点滴了。至于语文老师和音乐老师更是干脆请假直接放了这些孩子们鸽子。
还好还好，妍丽老师也病了。否则这自由活动，大概就要成数学自习课了。
孩子们又一窝蜂出门了，学习委员在后面喊：“自由活动可以去图书室，可以回班级，但不能到操场啊！”
......
可惜孩子们没能开心太久。
妍丽老师杀了回马枪。
五班的班主任讲：“咳咳，何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这节课你们上自习啊。”
海州三中这边，每两班共用一套教师班子。妍丽老师是初三六班的班主任，同时也是初三五班的数学老师。
而这位初三五班的班主任嘛......刚刚好是初三六班的化学老师。
规规矩矩做回自己座位的孩子们，呆愣愣看着自己眼前发下来的化学试卷，不禁无精打采起来，纷纷如打蔫的茄子。
化学老师和这班的物理老师一样，都是年轻老师，很能理解这些小孩子们的想法的。
化学老师嘿笑，说：“瞧你们一个个的，我又不是什么魔鬼嘛。”
班级里靠墙的某人，听见魔鬼二字，忽地抬起头瞧了化学老师半晌。
“不用你们下课就交。这卷子是今天的作业，你们要是在学校写完了，回家就不用写了。”化学老师说。
“还有这节我是自己班的课，就不看着你们了。别乱，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的。”
尽管海州三中教学楼不是豆腐渣工程，还挺结实的。但教室与教室之间的墙壁的确不厚，一边教室里若是出了些什么稍微大的声响，另一边教室里的人还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走好，不送。
初三六班的孩子们集体目送化学老师离开教室。
等化学老师走远了，隔壁班级传来了他的“过氧化钠”声之后，初三六班无声沸腾起来。
睡觉的睡觉，看小说的看小说，玩游戏的玩游戏。反正是家庭作业，不着急，现在写它做什么？
“......唉。”
林华盯化学老师半晌，直到化学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那里的时候，才收回视线。
哀叹一声，林华觉得自己现在精神憔悴，甚至都有些神经质了。
都怪他家里那只魔鬼！
单手捏起桌上的保温杯，林华闭眼小酌里面的玫瑰花茶。
“为什么我们常见的过氧化钠是淡黄色的？”
似乎是因为隔壁五班没有关门，化学老师提问题的声音形成了回音，在走廊里荡着，林华这边听得十分真切。
“林若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是因为过氧化钠是钠在氧气中燃烧的产物之一，在这反应里会生成少量的超氧化纳，于是就显得淡黄色了。”
窝在自己班级里都能听到他家那只恶魔的声音，惊得林华一口没忍住直接喷了出去。
还好林华前桌的同学也因为感冒和妍丽老师请了假，林华这才没喷到人。
要不解释起来又是麻烦事呢。
林华眉头紧锁，人趴在桌上，伸手压压自己胸膛。刚才这喷出去，林华他呛到肺了，好痛。
“我说。”林华的同桌兼死党忽然出声说。
“......”林华难受，蹙眉不想搭理他。
同桌将自己深埋在漫画里的视线转移到软软侧趴在桌边的林华身上，仔仔细细端详片刻。
同桌说：“怎么感觉你和往常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林华问得有气无力。
咳咳，真疼。
“说不出来。”同桌摇摇头，讲：“样貌还是老样子......不对不对，感觉好像比以前眉清目秀了？”
林华听得心里直抽搐。
他昨天晚上被自家妹妹给修了细眉，能不眉清目秀么。
“最主要的还是气质，气质。”同桌若有所思，“说不出来，说不出来。但总觉得你的气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气质。”
“真是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