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言留在教室里的东西不多，几本教材，三四页卷子，再有一只魏莱送给她的乳白色保温杯，就再没其他。
背来的空书包装下这些绰绰有余。梓言收拾好，把准备送给魏莱的裙子，连那封信一起，塞到了魏莱的书桌堂里。
也不知道魏莱看过信之后，会不会原谅她。
梓言叹口气，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往教室外面走。
“梓言同学？”
身后传来林华急匆匆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梓言与林华交集不深。魏莱在梓言心中算得上好友，这林华......应该算不上朋友，只比点头之交强上那么一丝。
但又是这个人对梓言告白，递来了情书。
我的魅力就这么大么？
梓言心情复杂。
“梓言同学......你这是请假回家了？”
梓言座位那里的所有东西都清空了，看上去空空如也，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人一样。
林华觉得不对劲，渐渐感觉不安。
梓言下午会请假回家，这林华知道，英语老师和郑梓言爸爸通电话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听得见。
星期五，连上双休日，这就是两天半的小小长假。虽然平时双休日，梓言也有清空座位全搬回家的习惯，可林华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次，不寻常。
就好像郑梓言会从他视线里永远消失一样。
“......嗯。”
长久的沉默后，梓言嗯一声，点点头。
妈妈说会以做肿瘤手术为由给梓言向海州三中请假。
等一切都结束，再回来，也许就是该和海州三中这些同学说拜拜的时候了。
郑梓言走了，回手轻轻将门关上。
“......”
不会是因为我的一纸情书和告白，郑梓言的父母安排她转校了吧？
这是青春校园的言情小说里，棒打鸳鸯的常用伎俩呢......
林华的心情难以平复，失魂落魄之情溢于言表。
死党同学瞧林华半天，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你和郑梓言之间绝对有问题，今天你俩这状态都不对。”
闭嘴。
林华没说话，狠狠瞪死党同学一眼，算是眼神警告？
......
“砰！”
三分钟之后，海州三中初三六班的班级门是被踹开的。
开心与失望之情在瞬间转换。
林华最开始以为是郑梓言又回来教室。可这种粗暴的开门方式，怎么想也不像梓言这样软萌妹子能做出来的。
出现在门口的是跑得嘘嘘带喘的魏莱。
魏莱的视线没管其他人，仿佛那些彼此四目相对，两顾无言，面面相觑尴尬得不行不行的男生们是空气一样。
锁定在梓言座位那里几秒，魏莱顿住了。
空了，什么都没有了。椅子规整摆放进桌子下面，就像初三六班从来没有过郑梓言这位学生一样。
“梓言呢？”
魏莱终于注意到那些男生了。
林华松口气：“刚走。”
从郑梓言离开教室开始，这里就开始存在的诡异安静，终于是被打破了。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我只想和你好好把事情聊清楚啊！
魏莱垂下头，看不出表情。她的眉头几乎要紧锁出年轻女孩不该出现的皱纹。
嗯？
忽然瞥见自己座位书桌堂那里有异样突起，魏莱走过去，一把抓出来看。
是纸质袋子，袋子里面装着深蓝色披肩和乳白罗文裙，有纸条被透明胶贴在袋子外侧，上面写着——
“魏莱，生日快乐。”
这字迹是梓言的，魏莱认得。
那......
这裙子就是梓言亲手做给她的生日礼物了？
郑梓言这个傻瓜！
抚摸裙子，手感细腻。魏莱将这份生日礼物抱在怀里，沉默久久不语。
“哒，哒！”
刚才门被魏莱踹开，就没有合上过，魏莱放下裙子，转身直接窜着就跑出去了。
教学楼最左边的走廊，那里是出教学楼的最快通道，梓言一定会走这里吧？
从教室出来，向左是笔直冗长的走廊。没有郑梓言的身影。
速度提高到接近极致，魏莱腾腾跑过。
三楼的楼口转角没有。
二楼的楼口转角也没有。
忽然。
二楼下到一楼有两层楼梯，魏莱在二楼缓台向下看，瞥见了白色的身影。
许是身后腾腾的脚步声很重，也引起了白色身影的好奇，对方回头向楼上看过来——
酒红色的双眸，渐渐从迷茫转变成惊恐。
魏莱喊：“梓言！”
在魏莱喊出名字的前一秒，名为郑梓言的白色精灵就先一步，慌张地跑向下面楼梯了。
只是梓言体弱，魏莱运动神经优秀，魏莱三节台阶，三节台阶地跳着跑，须弥间便追上梓言的步伐。
魏莱注意到了梓言的头发。
即使是从身后看过去，梓言编织好发辫，又被两边耳后系成蝴蝶节样式的发带装饰，这样的发型也是十分精致美丽。
“梓言！等等我！”
魏莱伸手想要牵住梓言。
“魏莱？”
梓言在一瞬间走了神，向下跑的脚步一下子踩空。
“诶？”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梓言娇小的身躯就打斜着摔了下去。
“梓言？！”
指尖与梓言的洁白秀发差之毫厘，魏莱没能抓住脚跟脱离地面，接近半空中状态的梓言。
“唔！”
这下，不会再像中午那时候，有谁来替梓言抵挡伤害了。
后脑磕到旁边楼梯钢管，立刻便有巨大痛感从后脑那里传来。疼着，甚至梓言的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一脚踩空，梓言的另一只脚踩到地面却打了滑，就是之前害得魏莱摔倒的有可乐的那里。
梓言滚下楼梯，一楼转角那里有建筑施工时候遗留下来的十厘米金属柱突起，凑巧重重扎中了梓言腹部。
“啊！”
一声惨叫，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梓言几乎要昏死过去。
书包甩飞出去，里面的书散落满地。
“咣当......”
乳白色的保温杯滚落好远，直到碰到进出教学楼的门边才勉强停下来。
“梓言！”
魏莱飞奔下来到梓言身前。
“魏......莱......？”
梓言的眼前开始犯花，就连魏莱近在咫尺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魏莱吓得脸色煞白。
她抱起梓言，有殷红的不停从梓言的后脑流出来，漫漫浸红了魏莱左边的校服衣裳。
“梓言，你别吓我，梓言！”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谁，有谁在吗，救命！”
这边走廊偏僻，没有人回应她。
魏莱一时慌了神。想打电话叫120，摸摸自己口袋又发现手机不在，应该是刚才落在家里了。
“梓言，坚持住啊！”
魏莱哭喊着，抱住梓言就往教学楼外面跑。点点血顺着魏莱的手滴落到地上，留下一串印记。
刚跑出门，魏莱就在教学楼门口撞见下午来上班的魏校长。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魏校长被脸颊上都带血的自己女儿吓了一跳。
“爸爸，梓言他，梓言他！”
“先去门卫室，我去叫救护车！”
......
时间过得有些久，琳娜坐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厅里，望向窗外。
窗外形形色色的人匆匆忙忙走过。
奶茶厅的店里开着暖气。琳娜觉得实在热得过分，于是点来杯冰咖啡来喝。
只是......
冰冰凉凉，还有苦涩的口感在体内梭巡，琳娜等这么久不见女儿从学校出来，心头不由得有些担心。
会不会是班级里有同学在，她的宝贝被欺负了呢？
琳娜坐立不安，担心着，店外忽然有高分贝的救护车声音透过落地窗的钢化玻璃传进琳娜的耳前。
这是高音一秒，低音一秒，间隔一秒，如此循环往复，仿佛喊着“哎呦，哎呦”的会让人觉得心烦的声音。
琳娜拿出手机，准备给女儿打电话。
几乎是同时，琳娜在手机上刚刚按下拨号键1，郑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刚接通，琳娜就听见郑权慌神的声音：“琳娜你在哪儿？”
琳娜说：“我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等女儿出来呀？”
“女儿出事了——”郑权那边有细细簌簌穿衣服的声音，“魏校长打电话说女儿在学校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已经叫救护车了！”
郑权的语速极快，甚至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什么？！”琳娜一愣，大声问，引得奶茶厅里的目光纷纷看向了她。
琳娜不同于种花家这边大家的日德混血容貌，在海州本就稀少不常见。这时琳娜再情绪激动，却是更吸引别人注意了。
“总之先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吧，我这就过去了！”
......
琳娜拦下辆出租车，一路紧追着救护车到的医院。
下车时侯，琳娜从包里甩一张红色毛爷爷给司机，没等对方找钱就急急忙忙下了车，跑进医院里。
她女儿洁白的发因为血而染得殷红，被医护推进了海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急救室。
“爸爸，我做错事了，我做错事了......”
魏莱与魏校长跟着救护车也来了医院，这会儿魏莱正扑在魏校长怀里失声痛哭。
魏莱怎么都没想到梓言竟然会失足摔下去。
她只是想和梓言好好把事情聊清楚的......
“呜呜呜，呜哇!”
“没事的，郑梓言不会有事的。”
魏校长虽然是在安慰着轻拍自己女儿的后背，可自己脸上那抹担忧的神情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他可是打着保票能照顾好郑梓言，才让郑权书记放心把孩子交给他的海州三中的啊......
魏莱和魏校长不认识琳娜，可琳娜一猜就知道这两位跟着救护车下来的人是谁。
小女孩应该就是梓言最近总是叨念的魏莱，旁边须发皆白被魏莱叫做爸爸的，自然就是海州三中的校长了。
琳娜对这两人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没等琳娜出声问些什么，急诊室这边又有急促脚步声愈来愈近。
听脚步声，应该有四人。
琳娜扭头看去，是郑权的大步流星走过来，跟在郑权身后是本该正在参加海州国际服装节的大藏千夏。
错了，是两个人。应该是走得急促，脚步凌乱，琳娜才听错的。
海州国际服装节的开幕式，琳娜与郑权都中途退场，这让参会的大藏千夏很奇怪。等她打电话给郑权问清楚情况，千夏当机立断推掉会场上所有的活动，也跟着来附属医院了。
还好会场那里郑权交由李市长主持，而且即使大藏千夏这样的知名设计师缺席，会上也仍有不少久负盛名的设计师与服饰公司参加，可也没算出什么乱子。
至于与千夏一起的大藏衣远......大藏财团欧洲分区出了些小问题，早在国际服装节开幕的两天前，他就返回曼彻斯特处理去了。
“呼吸道有无阻塞？”
“有，淤血淤积。”
“通开呼吸道，上呼吸机！”
“心跳呢？”
连接着梓言的机器，曲线在微薄地跳动着。
“准备做心脏复苏！”
有海州医科大学的校长把关，急救室里在进行几乎教科书一般的紧急抢救。
今天是校长兼院长带临床的博士生实习，而且碰巧又遇到了郑梓言这个小姑娘。
还好，梓言没受到什么重伤。只是后脑被楼梯扶手磕碰出不大伤口，没伤到动脉，也没造成颅内出血点，失血不算多。
缝合伤口就好了。
之所以会昏迷，很大程度应该是因为惊吓吧？
只是腹部......那里虽然没有伤口，但这个位置和淤血的话......
院长长出一口气，又叹口气，推门走出急救室。
刚出门就看见一群人站在走廊里，神色不一。
“郑书记。”
院长搭眼就看见了郑权，出声道。
郑权面色沉重，问：“院长，我女儿没事吧？”
院长说：“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
“还是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希望不要是我猜想的那样啊......”
郑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