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藏家的私人医院,住院处这里的小径两旁种植着粗大的樱花树。
樱花是霓虹的国花,实际上樱花树可以说是随处可见的。但这里的樱花树是好些年前樱小路家馈赠予大藏家的礼物,算是两家友好的见证吧。
积雪深了,枝头上的雪花不堪重负轻柔飘落地洒下,像是在哀愁被挤下来的为什么是它。
飞雪纷纷扬扬,八千代小姐眼中的白发女孩娇羞着又高声说几句,便挂断电话起身往住院部的方向走过去了。
“梓言——!”
八千代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呼唤出声。
害怕被这女孩发现,她甚至侧身闪到楼宇转角的背后。
“哒,哒。”
周围随风散落到地面的雪,发出簌簌的微小声音。但听在八千代这里,却是那女孩雪地靴踩雪的声音更加清晰些。
这周围还真是静谧啊。
“呼,呼。”
八千代呼吸着,嘴边有白色的雾气腾腾。
十年前她去安特卫普留学的时候,就对琳娜老师的孩子感觉很好。另外因为梓言软萌软萌的性格,八千代又是喜爱小孩子,所以没过多久她就与梓言混熟了。
记得那时候,梓言见到八千代的第一面还是叫的她“阿姨”呢。
“我就比你大十几岁,要叫姐姐懂不?”
八千代小姐气得发笑,将当时梓言有些婴儿肥的脸蛋肆意**得像是面团。
“可是——”梓言奶声奶气:“阿姨你刚刚叫妈妈姐姐,我当然要叫你阿姨呀。”
八千代:“......”
还真是没有哪位女性喜欢自己叫得显老呢。
(话说,为什么读大学的女孩子,出门逛街遇到小学生会被叫成阿姨啊。)
总之,八千代小姐与小孩子交往的能力可以说是无懈可击。因此在琳娜班级的那些学生里,她可是为数不多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稳稳逗乐梓言的几人之一了。
与梓言朝夕相处,与千夏一起带着梓言玩遍安特卫普的每一处角落,八千代觉得自己即使时隔十年,也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梓言来的。
但是......
但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出现在她面前的女孩,虽然有着白发赤瞳的模样,容貌里也有着梓言小时候的影子。
可八千代明明记得梓言是男孩子啊。
尽管梓言的面庞因为继承有着茨威格特家血统的美女母亲,从而显露出十分娇美的容姿。但那时候梓言留着的是刚刚过耳的短发,穿着的也是男装,怎么看都是清秀的小帅哥模样。
而现在出现在八千代眼前的这位女孩,分明就是女孩子嘛。
面庞的线条是柔和的,齐腰长发顺着脸颊散在身前屡屡细发。身穿的裤子也好,还是羽绒服也好,都是女装。
记得是他们班级里的同学,让还有拉弗雷那阵子痴迷制作童装,想让梓言穿上漂漂亮亮的小裙子做他们的模特,那次气得小梓言足足一个星期都没有好面色呢。
“什么叫应该算是啊!我本来就是处女好吗!”
还有这句话。
实在是太有违和感了!
虽然这女孩子与八千代记忆中的梓言很像,但她无论怎么想也不觉得这孩子会是梓言啊。
......
咔嚓。
有树枝被积雪压断,孤孤单单地坠落到雪里,被地上的洁白们温柔包裹住了。
那女孩的脚步声渐渐变得轻微,八千代才从楼宇转角这里走出来。
与梓言很像的女孩已经离开长椅,快要抵达住院部的门前了。八千代从这里凝望过去,只看见米色羽绒服在雪地小径里变成个小小一点,女孩的肌肤还有秀发像是已经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似的。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梓言呢。
眼前的景象,让八千代有些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感觉不到真实感。
如果是梓言的话,该怎么解释这番女孩的样子,还有女孩的打扮?总不会是梓言因为自己中性容姿的困扰,选择来大藏家的私人医院做过那什么手术了吧?
但如果不是梓言的话,又该怎么解释这么相像的容貌呢......
忽有阵阵风吹拂过,八千代的周围变得雪花纷飞起来。她犹豫片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远远缀着那女孩的身影,快步地跟上了。
刚刚女孩那种疲惫的样子,是长时间住院不能外出才会特有的憔悴感觉。若是住院在这里的病人,想必病房的门前会悬挂个人信息吧。
只要看看就能确认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梓言了。
八千代神情凝重地盯着那孩子。
如果这孩子真的是梓言......
八千代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阵反感。她皱起眉头紧紧跟上,眉宇间有着隐藏不住的怜惜。
就算真的有变成女孩子的想法......怎么可以这样去伤害自己的身体啊!
琳娜老师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同意梓言这样胡来?那种手术......该多疼啊。
八千代小姐双眸中的关切之情几乎要满溢而出了。
“哒。”
随着这孩子走进住院部,八千代立马停住脚步。
等等。
如果真的是梓言的话,我这副佣人的模样该怎么与梓言解释,又该怎么与琳娜老师解释呢。
梓言如果在这里,琳娜老师一定在才对。
因为种花家的特殊原因,八千代知道像梓言父亲那样身份的人,是很难被批准离开种花家的。
不过虽然八千代小姐有着这样的恐惧,但还是没有办法压下想要见面确认到底是不是梓言的心。
停顿不到三秒钟,她立马从不远处的侧门走进去,刚好看见中央楼梯那里的女孩走楼梯上去二层。
八千代小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这边楼梯走上二楼,刚看见女孩走上三楼,就恰好被这里的护士拦住了。
“呀,八千代小姐。”
这位是之前专门护理樱小路露娜的护士。她一见面就与八千代打招呼,使得八千代没办法视而不见,只得暂时放弃暗中调查女孩的打算。
“我正想去一楼的柜台给大小姐涂鸦的画送过去呢。”
护士扬扬手里的两页服装设计图。
八千代小姐听得不禁哑然。
在不懂服装设计的人眼里,服装设计图竟然只是涂鸦呀。
还好护士没有耽误八千代太多时间。将露娜落下的服装设计图交到她手里之后,就径自离开了。
八千代装好设计图,继续独自进行对女孩的暗中调查。
“......”
可等八千代走上三楼,这里已经见不到任何人了。
她合上双唇,抿紧,很不甘心。
如果真的是梓言的话,真的好想再见见那孩子啊......八千代还欠着人家一根雪糕没有买呢。
但身为樱小路家女佣,负责照顾樱小路露娜的她,也实在是没有机会前往安特卫普。
好多时候都是妈妈一样在露娜面前讲讲她和梓言的故事,算是怀念了。
三楼走廊这里面向外界的这边装有落地窗子。依着窗子还有张张长椅摆放,方便住院的患者们坐在这里望望窗外,舒缓心情。
就在八千代扫视一圈,失望得准备离开的时候——
她发现紧挨着楼梯的窗前,那里的长椅上孤零零,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一本乳白色皮质的手记。
是谁忘记在这里的书吗?
因为包装实在精美,八千代觉得这一定是本书籍才对。
八千代似是被这本手记吸引住了,脑袋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好奇。
在这好奇心的吸引下,她走向长椅坐下来,拾起这本书手记轻柔地翻开第一页——
“Geheimes Tgebuch(秘密日记)”。
八千代看到的是用纤细钢笔故意描粗的蓝黑色德语字迹。
而秘密日记之后的,则是用纤细钢笔直接写出来的娟秀中文——
郑梓言。
八千代惊住了。
她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尽可能平稳下来。只是她颤抖着的双手却是显得自己的心情根本不可能变得淡定。
字迹熟悉,这真的是梓言的日记!
那刚才的女孩——
因为手记里有枫叶做成的书签夹在某两页的中间。随着八千代翻开手记的刹那,书签停留的那里就自然而然地展开了。
日期:手术结束的刚好一个月。
心情:一般般。
天气:又下雪了。
手术已经结束一个月了。昨天去外公家参加的晚餐会,大概是因为吃多油腻食物的缘故吧,感觉身下肿肿胀胀的,真是不舒服。
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完全消肿,拆线,离开医院呢——
“手术......身下......拆线......”
八千代庆幸自己大学是去的安特卫普留学。时至今日,虽然八千代已经好久没有再讲德语,但读懂德语的文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喃喃着,嘴里不由自主蹦出日记里写的其中几个词语来。
随着目光扫过,八千代的心渐渐变得颤抖。
就在这时,独自坐在长椅上偷窥别人秘密的八千代小姐没办法继续看下去了。
“哗啦。”
八千代手里的手记,有只纤细莹白的小手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不由分说地将手记夺走了。
“你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书啊!”(日语)
出现在八千代头顶的,是刚刚她在住院部外面听到的那女孩熟悉的软软糯糯声音。
只是声音里的反感与怒意......倒是让这声音平添几分可爱感觉。
生气时候也很可爱嘛。
女孩将手记放进羽绒服前面的硕大口袋里,然后死死盯住这坐在长椅上,低头,只将柔顺淡红色秀发露给她的女人。
女孩明明记得有踹好手记在羽绒服的内置口袋里的......那就应该是刚才因为走得累了,在这里坐着休息的时候滑落出去的了。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是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吗?
女孩正想着,八千代已经感觉脑袋一片眩晕,循着声音抬起头来。
怎么会这样......
同时,随着八千代抬起头,女孩瞧见她羽绒服上刺绣的三轮剑樱的族徽。
是樱小路家的人啊。
但是等女孩看清这人的面庞之后,她惊得双唇微微张,一只手不禁抚上来掩住嘴唇,渐渐带着雾气的酒红双眸,似乎在诉说着此时的不知所措。
“是梓言吗?”
八千代强行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问。
“八千代......?”
梓言茫然地呆立在原地。
“八千代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