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等我长大之后就要去当冒险者,然后收服一条属于自己的巨龙,到时候皇兄们就再也不会看不起我们了!”
“嗯,那弦儿打算去哪里历练呢?”一处深院中母子二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乘凉。此时正是盛夏十分,蝉声鸣动,残月高悬,云无心漫过梅稍隐约遮住了些许的凄清的月光。女子黛眉如水,月袍如镜在清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每到这个季节女子总会换上这身衣服,在湖畔,在亭前驻留,她与他就是如此相识。这身衣服也是他送于她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
“自然是先要去九州大陆,虽然那里叛党势力猖獗,但弦儿看书上说九州佣兵团是世间最有名望的佣兵团,在那儿如果能打出一片天,肯定是能名扬四海。”说到这,男孩竟是从石凳上跃下,院子的地面久疏打扫积了很多残枝断叶,他随便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断了的梅枝,神采飞扬的学着剑客的样子比划了几下,动作虽有些稚嫩,却隐约有几分韵味。
“然后呢?”月袍女子笑看着男孩,眉目之间尽是温柔和希冀。男孩舞弄了几下梅枝,摆出一副侠士般的姿态,挺直腰杆,随后又做了一个长剑入鞘的动作很是自得的说道:“去圣龙岛,驯服属于自己的龙。”
“再然后呢?”女子也来了兴致,她很想知道眼前这个孩子的小脑瓜儿里到底还有着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
“骑着巨龙去帝国摆擂,他们的龙晶不是号称龙之公敌嘛,三百年前他们拉尔斯出尽风头,等我有了属于自己的龙定要代表苍玄狠狠地打压他们的气焰。”说道这男孩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就如同睥睨苍生的龙瞳般颇具气势。
“弦儿听北冥先生说你最近在课上偷看帝国的书籍是不是确有其事?”女子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但在男孩儿的眼里那笑容却让他感到如坠冰窟。男孩的气势顿时萎靡了下来,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小眼神也变得委屈了起来,这件事他确实做错了。尽管他内心深处有所不甘,但错了就是错了,他也不想解释些什么。
“是孩儿干的。”苍弦低着头,稚气的声音里有几分悔过的失落,但注视着青石地板的双瞳中却有着一丝倔强。
“听说你还把书借给了岚儿看?”女子的笑容收敛了一些,隐约有了一丝怒容,不过她即便如此她的仪态依旧很得体,没有因此失了分寸。
“没有的事,他们乱传的,只有我看了。”男孩低着头,眼眶中已经有了些许泪水,但终究还是被他压了下去,只是七八岁的孩子这般神态确实让人看着心疼。
月袍女子却仿佛视若无睹,微嗔道:“这样的事,你做的还少吗,说你究竟有没有把书借给岚儿看。”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都是大哥他们乱传的,书弦儿确实看了,但岚儿绝对没看过!”
“那你把书藏哪了?”女子盯着面前低着头的男孩,语气变的有些凌厉。
“抬起头。”
“是。”苍弦将稚嫩的小脸扬起,湿润的眼眶中却透露出决绝的目光。“我把书扔进湖里了。”
“那为什么雪府的人同我说在岚儿的房里搜出了帝国的魔晶导论。”
“我不知道,这事和岚儿没关系,我看完后就把书扔进了湖里。”说道这男孩的眼神变得十分执拗,仿佛天大的事压下来他也不会皱一个眉头。
“弦儿你可知你有何罪。”女子黛眉紧锁似乎男孩儿的无理取闹让她很是生气。
“偷盗圣书投入广寒湖。”男孩儿的小脸憋得通红,显然也是有些开始不服气了。
“偷盗圣书?你知不知道在我苍玄,帝国的邪典都被列为禁书!你还敢称圣书?”
“北冥先生说帝国的书撰述的虽大多是些奇巧淫技,但他也说过。就魔晶学这一点帝国比苍玄领先是不争的事实!”男孩面对着女子的训斥毫不退缩,就如同是一只倔强的小牛犊死活不肯退让。
“好好好......”月袍女子似乎是被气昏了头,她轻扶着额头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美目间生出一丝愠怒,随后开口道:“且抛开这个不谈,那书你确定是扔进了湖中?”
“就是扔进了湖里,那天正巧有几名宫女在广寒湖边嬉戏,娘你不信可以去问她们。”男孩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但眼神却似乎有意躲闪着什么。
月袍女子不经察觉的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容,只不过那笑容一闪即逝,男孩儿并未发觉。
“那好,从今日开始你便待每日学府结课后,去湖中捞书,什么时候把书捞上来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这怎么能行,弦儿乃是苍玄三皇子,跳湖捞书,别人看了定会耻笑弦儿的。”苍弦面露窘迫之色,显然是没想到这样的局面。
“你还知道你是皇子?!看禁书不比跳湖捞书还丢人?!为皇者,当自正,岂能事事儿戏,你可知天下之大,人才辈出,卧虎藏龙,为何我苍玄一脉经久不衰?”
“弦儿不知,请娘亲明示。”
望着男孩倔强的神情,月袍女子心中顿时感觉到了一抹欣慰,她抬起左袖,一缕淡白色的灵力在空中勾勒出一了个玄异的法阵,法阵中圣洁的光元素汇聚,转瞬间凝成了一柄光质折扇。女子拿起折扇很是不客气的敲打在了男孩的头上。随后用十分严厉的语气责问道:“你可明白?”
“是魔法?”
“愚钝。”女子一副很铁不成刚的样子,说着又手持折扇很很地敲了一下男孩儿的头。
“是......威严?”
“还不对。”女子没有继续再用扇子敲打男孩的脑袋,其实她也是十分心疼的,哪里舍得多打几下。
“那是......”男孩看着女子手中的折扇,陷入了深思。一时间也没有再做出回答。女子见男孩开始思考,也没有继续打扰他,反而是手握折扇眺望起远山衔月,不再作声。
扇,开为海纳百川,合为天下大同。光作扇,自正其明,为皇者......当自正......如此说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好比扇子能开能合,曲为礼贤下士,识时务,明大局,伸为求同存异,海纳百川,同舟共济。
原来如此。
“娘,弦儿知道了。”男孩儿的目光中再次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月袍女子微微一怔,将视线收回重新望向男孩。她很好奇短短的数息间,这么小的孩子究竟能从中悟得什么。
“你知道什么了?”
“为皇者,应如扇,开则海纳百川,虚怀若谷,合则明哲自保,同舟共济。为皇者,当自正。怀济世之心,行仁义之举,端的起,放的下,能张能合此所谓皇。”
“弦儿,此话可是你自己所得?”月袍女子终于是露出了一抹诧异的目光,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有这般见解。她突然想起那一天北冥烈与她错身而过对她耳语的那些话:“苍弦是个好苗子,虽性情顽劣,但能成大器。”
复杂的神色涌上月袍女子的眉间,这对她来说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但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弦儿,她的小苍弦,他的世界一定仅仅不会局限在古国之中,穹宇之下都将是他可以驰骋的天地。
她拄着折扇,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方才的失态,随后开口道:“说的不错,但还是漏了一点,为皇者,需果决,遇事不可优柔寡断,否则后患无穷。”
“那弦儿可算是答对了?”男孩眼神露出一抹希冀,他似乎已经看到母圣大人喜笑颜开打算就此减轻责罚的画面了。
“勉强算你答对了吧,不过死罪难免活罪难逃,你就在广寒湖先捞三年的书吧。”月袍女子轻笑一声,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十分温婉的声音在苍弦听来却如同天打雷劈......
“娘亲......你说三年?”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
云无心,掩去了月光,院墙上,一名身着黑甲的男子此时正盯着院中的一对母子。嘴角泛起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还要再加一句,为皇者,需谨慎,切莫露才。”男人冷笑一声,身影微动,已然消失在原地。
月袍女子正打算继续数落苍弦几句,然而下一刻她却猛地站起身来将年幼的苍弦扑倒在地。一柄黑色的短刃擦着月袍女子的背一划而过。
鲜血漫出,将淡白如月的长袍染的殷红,如同一轮惨淡的血月。男孩目光呆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娘......”男孩推动着眼前的母亲,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女子就仿佛是睡去了一般,就如那被云隐去的残月,失了光华。
“切,真麻烦。”黑甲男子一甩手中短刃上的血,看向在女子身下的男孩,手中的短刃划破虚空,灵力化作一道罡气径直劈向了男孩的脖颈。他本以为一击就能断送母子二人的性命却未曾料到这女人有些不简单,竟能提前察觉到他的动作。
事到如今,他反倒还需要再补一剑,真是有辱他影龙卫的身份。然而就当黑甲男子挥出一剑后便想转身隐遁时,一道紫黑色的闪电却如同苍龙一般从天而落快到黑甲男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闪电不偏不倚的击中了黑甲男子,然而黑甲男子身上的黑色甲胄在那一刻隐约传来一阵龙鸣之声,猛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暗元素之力,将闪电的威势抵挡了大半。
饶是如此黑甲男子还是被批了个皮开肉绽,不过好在他是圣阶强者,肉体强横,被紫雷劈中也只是受了点小伤。但一时间浑身被麻痹也是有些动弹不得。
“延迟瞬发渊阶魔法,皇家秘典上的弑心龙雷,精神系雷系双修,还真是不简单啊。”黑甲男子望着眼前血已经染透白袍的女子,眼神中有了一丝忌惮,还好他刚才没有托大而是选择偷袭,要不然还真有可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给拖住。
但是现如今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一下指定是惊动了皇城的护卫,而且他现在浑身处于麻痹状态行动不便,这是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麻痹,十分难缠即便他是圣阶也要花费个几分钟才能完全恢复行动。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他把两个目标都解决了,倒是回去好交差。这么想着出于职业习惯男人又向月袍女子的方向瞧了一眼,可这一瞧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女人确实是死透了,可那女人身下的孩子却还活着。
苍弦望着母亲手中逐渐消散的白扇,就在刚才那剑气袭来的时候,那白扇竟是自动张开,化作了一道光墙抵挡了那迎面而来的猛烈剑气。随后白扇就开始逐渐变得虚化,化作了点点辉光,最终融入了这个真实却又让人觉得无比虚幻的世界。
“娘......娘......”苍弦呼唤着眼前的女子,却如同水中捞月再也无法触及到水镜中的那个人。
“居然没死。”黑甲男子,强撑起身子,事到如今他必须立刻了结这个孽种然后赶紧运功恢复身体的正常行动。
然而就当他刚打算使用灵力斩草除根之时,却不料一声怒雷般的咆哮自天际传来,他不禁大惊失色,他是圣阶强者,感知非凡,这般惊天动地的威势,他再熟悉不过,一定是那个人,该死他怎么会在附近,不能再停留了,现在必须立刻就撤。
这么想着,黑甲的男子身形已经动了,他顾不得再去搞什么斩草除根,竟是动用了秘术强行使得身体恢复了机能,甚至速度隐约还比之前快上了几分。
“还想走?”天际边的一道蓝色的身影眨眼即至,他手中握着一柄漆黑色的长剑,长剑上隐约流转着跃动的紫芒,剑上铭刻着数道紫色的灵力回路十分奇异。
“虚数神蝶?!哈哈哈哈哈哈。”黑甲男子看到了那手提黑剑身着蓝袍的男人后,却仿佛像是陷入了疯癫一般,开始大笑起来。
“北冥烈,你们是算好的吧。”他赤红着双眼望着眼前的蓝袍男子,眼神中除了怨毒之外别无他物。
蓝袍男子在空中站定看向黑甲男子面色冷峻的说道:“玄空你身为影龙卫却暗袭玄月公主,还妄图杀死三皇子,你可知罪?!”
黑甲男子却是抱着头朗声大笑道:“北冥烈你拿着这把剑,出现在这,出现在这,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执迷不悟。”蓝袍男子一甩黑色长剑,剑上紫色光芒流动仿若九天雷鸣,下一瞬一道凝练到宛如实体的紫色剑罡划破虚空迎面斩向了黑甲男子。
黑甲男子虽陷入疯癫,但脚下的动作却不慢,他左脚点地,整个人化作一道残影,已然消失不见。
“北冥烈,我知道你厉害,但你可别忘了我和你同为圣阶,就算我今天必死,你也别想全身而退!”幽怨的声音回荡在深院的四周,仿佛恶鬼的咆哮让人心绪不宁。
北冥烈微闭双眸,手持紫锋,下一瞬,剑出,人影交错,剑入鞘,人已斩。
“啊!!!!”黑影落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他的脊背上显现,他背后的黑甲早就一分为二,即便是龙鳞制成的昂贵灵甲此时也如同豆腐般被一剑斩碎。
疼痛让他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点伤能能给他带来的痛,本是微不足道的,但不知为何那把剑,似乎有着某种奇怪的力量,能够侵蚀人体。
“有古怪!有古怪!你那把剑有古怪!!!”黑甲男子咆哮道,他已经是必死至局,先前他本想凭借着自身的灵影【暗影随风】将自己的身体通过暗元素和风元素转换成无数残影发动攻击,这一招是物理免疫的按说不可能会被任何的物理攻击命中。
但那个男人一瞬间就找到了真身并且用那把剑斩中了自己。这绝对不正常!
“你怀疑我的剑有问题?”蓝袍男子居高临下,望着眼前早已失去抵抗能力黑甲男子冷笑道。
“如果你没有那把剑,你不可能赢的这么轻松!”黑甲男子凶狠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强烈的不甘和耻辱感让他有些愤恨不平。
都是圣阶,为何差距之大,甚至对手连灵影都未曾释放自己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这不公平。
可世间何来公平之事呢。
“你说虚数神蝶吗......它能斩一切影,对付你算是屈才了。不过我就算不用这把剑,你一样走不出一招。”
“痴心妄想!”黑甲男子再度动用秘术,一跃而起,手中黑色短刃直刺向北冥烈。
北冥烈没有动,举剑的手缓缓落下,一道无形的波动瞬间充斥了整片天地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君子怀剑,仁以为己任。
灵影,苍生界。
那一瞬,时间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