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和生命之神打了个赌：“一个人愿不愿意付出生命来交换疫情的消失。”
死神：“这次我跟自己的设定相反，我赌他不愿意。”
生命之神：“那我赌他愿意。”
（空）
电视上播放着疫情追踪，两队医护人员于机场相遇，招手挥别；生离死别在白舱里驰骋。他不禁感动，有股气在胸中升腾。
这时，死神找上门来：“你愿意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换取疫情的消失吗？”
“我愿意！”毫不犹豫地说出，但脱口便觉不对。有些犹豫，便会多想。
为什么我会愿意？我为了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看似一笔划算的交易，却以自己的全部资本。他是个未感染者，尽管视频近在眼前，但与他几近无关。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数万人，但没人会感激，没人知晓，史书也不会记载。虽说名誉于生死不过缕烟，但这件事对他能有何好处？
笨蛋！你是贪图利益者吗？眼前突然浮现为信念牺牲者的身影，越来越高大。
他终于知道为何出家要抛却七情六欲。
“是的，如果您愿意，你的存在将被抹去，只于这个世界的过往与亲人朋友的脑子里不时冒出一影子。”
他的消失，让在意之人伤心欲裂，而让无关之人“假装”无辜。
“我……不愿意。”
反正没人知道这笔交易，一切都让命运之轮按照以往方式转动吧。
不过真的能按照以往方式转动吗？我也能假装无辜？
他来到桌前吃饭，看着端菜的妻子，心情沉重。
“终究一懦夫罢。”他叹道，“英雄不是那么容易能当的啊，无名英雄尤甚！”
至于因果律能否发动，就不是他担心的事了。但终究有些不甘心，却只能作罢。人为情而死，或为信念而死，或为碌碌无为而死。
（空）
一个快被这次疫情夺取生命的人。
“你愿意以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交换这次疫情的消失吗？”
“我愿意。”他想：以一条生命，换一大群生命，是值得的，反正自己会死。
“你有活的机会，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死，如果设备给力、药品给力、医护给力、身体给力，未尝不可活下去。
但突然想到昂贵的医疗费，因为自己而让家人承担的苦痛必会日益增加，而自己未必能活下去，毕竟隔壁床的张先生已经走了。
“我愿意……”带着稍许迟疑。
别婆婆妈妈的，还有没有一点骨气？英雄就得有死的觉悟——但又没人知道，并不会有人跳出来责备？他曾经也赌气过，没想到曾经的预想变成了不早不晚的现实。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那件事、很重要的事，曾经的梦想。
“我愿意，但如果能给我一些时间就好了，我想把余念了结，了无牵挂的死去，可以吗？”
死神笑了，出人意料地道：“可以，我可以保证这段时间里你绝不会死去。”
隔壁床的人来了又走，父母头发几近变白，妻子愁眉苦脸却勉强笑着，想起读幼儿园的儿子，他想活下去，但他又怕活不下去。他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愿意，那可能活下去；不愿意，那就是一个死……
他发现这个梦想在短时间内难以完成，更可笑的是，身边的人为他放弃了梦想，而他还在妄想实现。
他突然想起死神的话，想起从小的教育观念，“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他决定牺牲自己利益，换取大多数人的利益。
“如果我不愿意，我一定会活下去吗？”
“那可不一定。”
“好吧，”他叹口气，“我愿意。”
“你决定了吗？你确定吗？”
看着死神的微笑，他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到，这场疫情又不是自己引起的，凭什么要我去买单？我为人人之后，人人为了我什么？他们会记得我吗？
他又想，如果我不愿意，相当于根本没有这一出戏，命运之轮一如往常的转动着，从这次疫情活下去的不在少数，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撑不下去呢？如果没有这一出戏，也许我就如芸芸众生般等待救赎。也许疫情马上就会过去呢！谁也说不准，毕竟万一又是一次短暂的非典呢？我交换之后又有何意义？不如当回命运主义者——顺其命运安排：老天让我死，我自会死；老天让我活，我自会活。
“让我想一想。”
那一晚，他想了很多；他看淡了生离死别。他躺在白色病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一宿未睡。
生命也就那么一回事，他想道，如此脆弱、如此意外、如此无趣。
漫长的宇宙尺度上，生死一瞬间，来去两手空。
这次疫情，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毕竟已经发生，再去追诉毫无意义。
以一换亿，似乎也不赖——但这亿人与我何干？
他暗暗作下决定。
突然，妻子来到他的病床前。他讶然，因为他是患者，家属不可接近，最多只能通过隔着屏幕相望。妻子打开带来的汤，舀起，轻抿一口，发觉温度合适，便喂到嘴前，带着浅浅的笑——也许这是预知梦，这在以后，这在康复之后。不过妻子多了白发几缕，手茧渐硬。他试着握住妻子的手，却抬不起来。无论现实与梦，他终于释然一笑，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想道：得好好活着！
“我愿意。”
死神惊讶道：“愿意？”
“是的。”
“我还以为你会动摇，没想到那一夜让你看透了情感。”
“我看透了生死，但永远也看不透情感。相反，如果我活着，我会接受它。”
“咦，我以为你明白了情感在时间面前终会海枯石烂，终会一文不值。”
他反问道：“生死与情感何干？时间与情感何干？”
身影渐渐消失。
（空）
生命之神走来：“为何与凡人讨论情感？你明知他不过只想了一夜，而对于你，已是千万年。”
死神久久望着那人消失的位置，低声道：“是啊，我们神啊，背负世人美好愿望，却承受千年诅咒之苦，永世不得轮回。罢罢罢，我只不过一守黄泉路口的小老头。”
“不过我们我们打了个平手。”
“那最后一局决胜，如何？”
“找谁？受害者与无关者都选了，还剩个施害者……”
“诶，不如就咋俩吧。”
“我们不是无关者吗？而且就算拿咱俩赌，你还不知道结果？”
言罢，随即大笑起来。
突然，海洋上气流急速旋转，地球另一面大地猛然摇晃起来。
“嘛，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个灾难上演，不是件稀奇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