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手上沾满了鲜血,心中仍有明媚之光。
涅奥菲属第九开拓营地是一个架设在新大陆交通枢纽上的森林营地。值得指出而不必隐晦的是这里的确也是整个大陆上最贫困的开拓营。
就涅奥菲这种古老而腐朽的半代议制国家来说,依靠经济体维持自身的和平是极好的,但是当权者却愚昧至于决定在新大陆进军以扩大领土,美其名曰获取资源,这本身也恰恰是人民所想象不到的。
最不擅长战斗的涅奥菲人,这是因为从来不曾从这个血统的人类中检测出有关于黑魔法的天赋,又或者反射神经超乎常人的直感作战者,却被当权者派遣到最遥远的新大陆中央森林负责开拓。
开拓团建立三个月,土著暂且不提,就算是当地的兽物也给新的开拓者们造成了可怕的困难,这几乎就是整个大陆的笑柄——然而当局者拒绝收回开拓团,对议会的反应置之不理。大概也只是为了维护面子上的好看吧。
皇族的颜面,偶尔会比人民的姓名更为重要。
“我会颠覆这个愚昧的政权给你看。”少年热血沸腾的许下诺言——
对此,她清冷的笑:“是吗。”
“啊——真是的!为什么每个人都不相信!我说过的话全都会一一兑现的!”少年赌气,一瘸一拐的假装要离开,目光却游离在少女的身上——
“…等着。”她细不可闻的说了什么。
愿望是人类美好的进步源泉,这里并不否认与之足以相提并论的是欲望。正如为了“想要”这种半罪孽的情绪可以令人杀伐果断一样,“渴盼”这种半神圣的情绪可以激发起人上进的信心。
然而事物没有绝对的。
少年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因为少年是残疾的。一个残疾的人在这种险恶的开拓营地还能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如何再向神明祈祷以祈求在腐朽的血统政权中获得一个足以颠覆的席位呢?
所以,不管是外表一脸横肉凶巴巴的内心却是极富于情感变化的铁匠大叔,还是外表和内心都阴森压抑的营地卫兵长,并没有一个相信他的话的。
可是莉娅相信。因为她知道这条腿是怎么瘸的。
科尔并不属于这个开拓营地的人,而是莉娅从很遥远的森林中心救回来的。来自已经覆灭的战争国福塔尔属第十开拓营地,在营地被土著侵略之后孤身一人逃出营地,穿越整个森林,仅凭8岁的少年躯体与黑熊相搏杀而失去一条腿的少年,无疑有资格说这些话——
因为战斗是雄性生物的第二本能。福塔尔的人都这么说,
“绝对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少年提着黑熊的头颅,丝毫不顾及右腿几乎变成了肉糜而且还在失血,恶狠狠地警告她。
她温顺的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绷带为他包扎伤口。
当然少女并不如同表面一般温顺可口——在包扎的时候,还是故意用力蹭他受伤的位置。
“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头和这只熊拴在一起啊混蛋!”
从此,第九开拓营地多了一个自称是十二营地跑过来的少年科尔。成天嬉皮笑脸的混杂在各种场所里,偶尔会跟随铁匠大叔打铁,会跟随卫兵长练枪,会跟随药师先生到处一瘸一拐的采药——但是从来不会出去打猎。
少年长于人缘,就连极少微笑的卫兵长也绝不对着少年吝啬他的善意。
可是少女不一样,少女只会打猎。从小同样失去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少女什么都没学会,只学会了与兽物战斗的本领。
那是仇恨使然。
少女的棍法很棒,长棍在她手里灵活的如同蛇一般。不仅是普通的野兽,就连稍微带一点的魔性的魔物也不是她的对手。几乎来说,少女不惧于这个森林里的任何生物进行一对一的战斗——
可是优秀的战斗者不一定是猎手,更不一定是优秀的生存家。
少年17岁,少女15岁的那年,少女惯例的从森林中心回来,却遇到了与众不同的猎物——3只人面蛛。
人面蛛是残忍的魔物,彼此都会互相攻击,因为很少看到一只以上的这种怪物在森林里行动,尽管听说土著里会有驯养这种生物作为坐骑的,对于开拓者来说这些家伙可以没有足以交心的友情。
娴熟的棍法可以同时击杀两只这种东西,当然对付三只也能说是勉强。然而当最后一只人面蛛向少女扑过来,将柔软的腹部对准了少女的棍的时候,她突然默然了。
因为如果这一下棍送了出去,毫无疑问会贯穿这只恶心的蜘蛛——当然,蜘蛛腹腔内存积的肮脏液体,也会泼少女一身。
莉娅是不在乎这身衣服的,然而却很讨厌让那种对于金属有腐蚀性的液体粘在自己的胸口处,因为那里有父母唯一的遗物,一枚铜质奖章。是那两个她从未见过的人在抵抗魔物时用生命换来的。
虽然这种东西对于贵族来说一抓一把,但是在莉娅心中却并不比勇气之神的圣典差多少。正如传教士可以用生命维护神的尊严,莉娅觉得她亦可以为了保护这枚奖章而失去一只手,或是别的什么——
所以少女只是闭上了眼向旁边滚开了。
“你疯了!受不了——”
熟悉的喝骂声传过来,伴随着枪口划过脸颊蹭破面容的痛感。睁开眼顺势在地上翻滚一圈跳开,少女看到了一只蜘蛛被钉着地面上抽搐——
没有管脸上的伤疤,捂住胸口上的奖章,她默然无声。
“莉娅——你这疯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会被这东西当作食粮了?!人面蛛但凡两只以上出现,最大的那只肯定是蛛王,而它的八条腿都有强烈的神经麻醉效果,只要碰到一下,就完全没有知觉了你知道吗!”
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少年,正大声愤怒对她咆哮。
“呐,科尔。如果为了生存而牺牲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是值得的吗?”
抬起头,少女仰脸对着阳光问他。
“…”
少年静默一会,然后笑得几乎丧心病狂。
“当然了!生命才是第一要素!”
“如果为了生存,手上沾满了鲜血也无所谓?”
“当然了!因为心里仍然有存活的希望之光啊——”他朗笑着,“活下去,就会有比鲜血更令人容易激动的事物。”
“那就是未来这种不确定的东西的魅力所在啊。”
“…是呢…”
仍然细不可闻的说着什么,少女嘤嘤嘤的抽搭了几声。
“喂喂,怎么哭了!等一下!在这里哭的话别人就会误解了!快点停下!你这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