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亮光映出宋弈略显落寞的脸。
无尽的黑暗在白光下崩解，潮水一般退去。
叶辰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攻击竟被一个“凡人”化解，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至于宋弈所说的红尘劫，他压根没有理会。
“能够破开我的攻击，看来你身上一定带有绝世密宝，可你只是区区一个凡人，怎会有这种东西，莫非……莫非你是凌月的私生子？”
叶辰眉头微皱，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而对此，宋弈同样没有理会，反而自顾自道。
“传闻仙帝之位每五万年变更一次，少帝五万岁时可渡红尘劫，之后继承帝位……”
熟悉的话从宋弈嘴里说出来，叶辰却根本没听明白，背后的长剑光芒闪烁，似乎想要冲上去替主人斩杀面前这只蝼蚁。
“你不说也没关系，就算你是凌月的私生子，今日我也定杀你，密宝放在你区区凡人手中，根本没有任何用，要知道我的实力可是合体期。”
叶辰眸中冷色更甚，脑海中传来一阵装逼至极的读白。
你们可能不知道合体期是个什么概念。
我们一般只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这种人：狼灭！
我经常说一句话，当年凌尊者能以渡劫期实力吊锤妖王，我叶辰用合体期实力捏死个凡人不是问题。
埋伏他一手，等我拔剑，他屎定了。
反手给一个爆发，闷声发大财。他也爆发？但是不用怕，他的密宝赢不了我。剑灵附体，万剑齐发，很牛逼我这个实力，如果暗疾消除，我这个实力将绝杀，但是没办法，灵兽在他手上。
想到这，狂傲的叶辰随手挥出一道剑气，就要秒杀宋弈。
可白色火苗横亘在那里，剑气无法近身便已自动消融。
对此，叶辰目光更加冰冷，而宋弈视若无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
“少帝化身凡人，体验世间疾苦，在一生中必经痛彻心扉的大事件，或亲人离世，或爱人惨死，或乱世苟活，于最底层挣扎……”
“聒噪！！”
叶辰大概听懂了一些，但还是觉得宋弈在装疯卖傻。
于是乎长剑鸣响，幻化出数道分身，在他的背后竖起了一道剑屏，而后猛然激射，数道剑影直冲宋弈而去，那中间蕴含的力量令天地变色，就是元婴老怪在此，恐怕也会被瞬间轰成渣渣。
然而宋弈依旧视若不见。
果然，无数剑影轰击，却都在白色火苗面前破碎成渣，无法伤到宋弈分毫，光影过后，叶辰震惊地发现，那火苗竟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微弱至极，却岿然伫立。
那其中，伴随着宋弈念经似的絮叨。
“只有面对一切痛苦面不改色，少帝方能安稳渡劫，等这一世结束，回归仙宫，晋升仙帝，之后就像少帝时那样，日复一日地枯坐于仙宫之中，除了一成不变的景象，其余什么都没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干不掉宋弈，这让叶辰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分明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会给我不安的感觉！
他不明白，于是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整个人抓狂一般，用出了全力！
“附体！”
怒吼声中，长剑化作一道流光，整个没入叶辰的躯体之中，这一刹那，整座山林都在颤抖，被这突然的高能震慑。
这是剑宫最强爆发技，与星宫八大绝阵相当，剑灵附体之时，就是剑宫弟子最强之时，强到敢去天上日神仙！
这种情况下，骇人的威势甚至能将大地慑出道道裂纹，字面意义上的天崩地裂，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多少面对此景面不改色的人。
可这一切对于宋弈来说，不过微风拂过。
所有的威压只在他身前五尺处驻足，之后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万刃！”
叶辰不知道这世间有什么密宝强悍如斯，他偏不信这个邪，周身迸射出璀璨的光，数不清的剑影奔袭，真正的万剑齐发！
剑芒如海啸般铺面，大地在这般冲击之下颤抖不已，方圆数里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地动，山下灵山城甚至已经有人逃离。
攻击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那之后，整座山都被削平。
尤其是冲击的正中央，宋弈所在的位置。
大地陷下去整整十丈之深，周围一里内再无活物。
当然，除了那道依旧挺立的身影。
一次爆发过后，叶辰忍不住喘息，他的双臂在颤抖，双目已然血红。
只因为那道身影依旧挺立……
如此毁天灭地般的攻势，连渡劫期都不敢说自己能全身而退。
可那个“凡人”，竟然依旧毫发无伤的站在那里。
对于宋弈来说，这一切就像幻象一般，他只是望着手中跳动的白色火苗，脚下五尺内的地面完好无损，与周边末日般的景象格格不入。
“为什么！那绝不是什么密宝……告诉我，那是什么！”
叶辰感觉自己要疯了，此刻那微弱的火苗在他眼中，根本就是隔断维度的界碑，它就好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因此，无论怎样攻击，都无法伤及分毫。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因为宋弈完全没有理会他的狂怒，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红尘劫，是对少帝的考验，对于待在仙宫五万年的少帝来说，只有心冷如石头，方能做那仙帝。”
“……”
出奇的，这次叶辰没有打断他。
“大多数人以为，红尘劫就是单纯的变成凡人，在人世走一遭，呵……哪有那么简单。之所以是个劫，就是因为少帝化身凡人，却依旧拥有真仙本源，依旧有着前世阅历，五万年于仙宫中枯坐的阅历。”
说到这，宋弈笑了笑，似乎是在自嘲。
“而这真仙本源，便是红尘劫了……”
“这本源能违逆界规，让生者消亡，让死者复生，让一切规则破灭，让一切苦难都烟消云散！”
宋弈静静讲述着，稀疏平常的话语却让那叶辰心底巨颤。
“使用本源，行走于红尘，便如同游园观花，这哪里算什么劫难。所以人世间传说的红尘劫，听起来倒像是个趣事，少帝下界微服私访，众人一笑而过。”
说到这，宋弈的表情说不出的沉重。
“可若是这本源有限呢？若是这本源用尽之日，便是少帝身死之时，这个故事，还依旧有趣吗？”
“真仙本源是少帝重归仙界的钥匙，失去了全部本源，那少帝将真的成为一个凡人，百岁寿辰之后，此间再无少帝！”
语调中写满了悲凉，那叶辰自然是明白了，而后止住了颤抖的躯体，转而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是仙宫少帝，你在渡什么狗屁红尘劫，哈哈哈！我叶辰运气真是好啊，五万年一次的惊喜，偏偏让我碰上了是吗？少帝不舍的用本源杀我对吗？所以我现在就应该有点自知之明，屁颠屁颠地滚开，不能脏了少帝的手，对吗？”
一连三句反问，狂笑声中，剑灵从他的身上解离，而他血红的双目里已然写满了癫狂。
“你当我真是个傻子吗！！！”
一口精血喷出，洒在长剑上，剑灵震啸，带着割裂虚空的威势，直冲宋弈而去。
什么狗屁少帝，什么狗屁红尘劫，修真界没有仙！他在骗我，他以为我是个傻子！以为一段苍白的话就能将我吓退？！
只是一团莫名其妙的火罢了，就这一招你能秒我？你能秒杀我？！你今天就这一招能把我叶辰秒了，我当场把自己骨灰吃掉！！
咔嚓……
突然响起的断裂声在这修罗场四周回荡。
叶辰呆住了。
他就这样呆呆的望着自己的剑灵冲向宋弈，冲向他手中那朵火光。
没有预想中的轰鸣，也没有预想中的爆炸，鲜血飞溅等等等。
只是在接触到火光的一瞬间。
他的剑，碎了……
碰触到那抹火光之后，整个剑身像是被瓦解了一般，层层崩碎，最终竟然化作漫天星屑，在灿烂之后，随风逝去。
噗！！
一口精血喷出，叶辰面色惨白，脑海中是剑灵的悲鸣，那悲鸣越来越弱，最终随着剑身的消散，剑灵也永远的消散在了这个世界中。
而作为与剑灵共生的叶辰，等于直接丢了半条命，剑灵代替了金丹，代替了元婴，随着剑灵消亡，叶辰实力直接降至筑基。
而对于一个巅峰实力渡劫期的剑宫长老而言，这样的劫难，等于说他已经死了……
宋弈终于抬起了脸，将目光从白色火焰上移去，他盯着跪坐在地，失去了一切的叶辰，语调无悲无喜。
“你说的不错，我正是仙宫少帝，凌虚。”
没有摄人心魄的bgm，也没有为之欢呼喝彩的吃瓜群众，有的只是拂过这满地荒凉的夏风，有的，只是他接下来宣判一般的话语。
“至于放你离开？你想多了……其实早在十年前，我便已经用掉了大约三成本源，那之前，本源燃烧时，三丈范围内都是我的领域，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尺。因为本源的存在，我无法掌握灵力，也无法从丹药或灵石中得到一丝一毫的力量。”
“而这抹火光，便是十年时间恢复的一丢丢本源，微不足道，改不了人命，只能除一除杂草，换一换园景。”
说罢，已经快要烧尽的火光跳动，落在脚下的大地上。
叶辰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只是瞬间，火光融入大地，周边的一切竟然在飞速复原，就像是时间倒流，被削平的山头，被搅碎的植被，被切碎的野兽，一切的一切，都在复原。
怀中还未睁眼的灵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翻出宋弈怀抱，落在地上舒服地吸收着真仙的本源。
而不远处的叶辰，却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躯体如沙一般破碎。
手指，手掌，手臂……
他眼睁睁望着自己一点点的消散，连带着他的灵魂，他的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在一点点的消散。
所谓魂飞魄散，不过如此。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可怕了。
侥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叶辰，竟然也止不住流出一行血泪，他张口想要喊些什么，却发现嘴巴已经化作流沙，消散于天地间。
最终，宋弈淡漠的表情，便是他生前最后的画面。
那之后，世上再无叶辰这个人。
山林复归平静，宋弈却再也止不住虚弱的身体，缓缓靠坐在一颗树下，望着月光下的灵兽宝宝，他再次开口。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真正的仙帝能看破生死，因为万事万物都在轮回。可我能吗？”
像是在质问自己，可实际上，他早已有了答案。
“即便是仙帝，也不可能从这轮回中摘取一朵一模一样的花……”
视线逐渐模糊，恍惚间，一张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下意识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温暖就是他最终的答案。
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江山。
而失去了你，即便终成仙帝，又有何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