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作者:李坤74 更新时间:2020/2/10 15:54:47 字数:5345

他们赶到林场休整时天还没有亮,黎明被黑暗的天空笼罩着。

  丑时三刻。尽管已经步入了秋季,但是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热气,可能是因为他们从南阳一路赶来。三天三夜不舍顿,一路上未曾休息,勒住马缰停下,身上已经干得汗水和尚在流淌的汗水和出发后就未曾更换过的麻布短衬和劲装皮甲所混合所释放出的热腥味一时无法流动。当然,也可能是十多里外,一刻未曾停止燃烧着城砖所散发出的焦糊味

林口视平都南部林区为数不多的的平原,通常用于秋季行猎营地驻扎因为林区不利于骑兵穿行,而且平原地区狭窄,不利于大规模士兵隐藏与偷袭,所以敌人也没有在这里设防重兵,只有远处车里外有着些许散骑挂着马灯漫无目的地巡逻。

一块突出却平坦的岩石上。六名劲装皮甲的士卒盘着腿坐着。在微亮的月光下。一面用水壶往口中大口灌着清水,一面相互看着。

“如何办?”江宁德用皮囊上粗糙的皮革刮着黑白交杂的胡子

只传断断续续的喘息声。

“几多人”江宁德又问。

“粗计了下,八百来人跟上来了。”司马盘着腿抱手说道。说罢又补充道。

“坚兵军士,六百二几个,武卒两个。戍卒一百多个。”

“各位以为如何打法。”江宁德再度发问。

回应的依然是喘息声。

良久。

“回大人,属下以为梁兵围攻平城已久,且据战报称有兵二十余万,我不如向五关守将部和明远君大人部靠拢,接受指挥。”

张林德没有对司马的话做出评价,而是黑着脸问道。

“江鞅,你怎么看?”

“属下以为,今夜劫营。”

一时间,颇为寂静的空气明显涌出了燥热的气息。

“江鞅,你休得胡说,我部仅八百余人,如何偷袭二十万大军,不消说后军数万之众如我部如何跃过,光是中军护卫至少有数千人,你自疯去死,休当狗头军师。”江川站起来大声指责江鞅。

“竖子,妄言!”江宁德突然一声大吼,对象却是江川,江川被一声大吼吓住了,惶惶地坐下,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接着说。”明白江鞅的性格的江宁德自然知道,他一旦回答便是有了全盘计划,眼睛一转,便望向了江鞅。

“林口道窄却通平原,直达城下,梁兵未在此设重兵防守,便是他们知道林场地形不易军队穿行,若强行行军,鸟兽之惊便是信号,无人巡逻,也只有人欲袭,而我部仅八百余人,且分兵四批依次到达。梁兵必不知我至。我部一旦劫营,只要能扰乱其中军。平城守军势必趁机出城掩杀,五关守将部若知道平城守军杀出,势必也会进攻,明远君部十万部众也不会袖手旁观,势必也会出击。三方呼应,四路夹击。梁兵必阵脚大乱,何愁不胜。”说了一大通话,江鞅将向后一伸,一个水壶便落在了手中。也不管众人震惊的目光,大口喝起水来。

“如何?”宁德又说出这句话。

“那我部岂非……成了死……”司马结结巴巴道,可后面的那个字,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死卒”江鞅淡淡的说着。

夜晚柔静稍带热浪的风绶缓吹过众人因风餐露宿显得干燥的脸颊。

“此计不行,梁兵中军必有后军护卫,我部横越两部如何成。”司马激动地反驳道,握成拳头的双手在盘着的大腿上微微地抖动。

“死不死不打紧,死了没什么用才害人。”一个军大汉军士说道。

“对,死不死不打紧,只要能赢,管他呢。”另一个军士也嚷嚷道。

“依属下看来,还是与我军两部会合,再图也不迟。”司马直接站起来再度建议。

“明远君及其他封地主君十万之众驻而不攻,畏敌锋锐,五关守将,骄兵悍将,号令难同,攻而不下,无论与哪一方汇合都难以退敌,唯有今夜袭营。”江鞅淡淡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于是都把目光望向了江宁德。

江宁德不知如何决断。无奈之下只好站起来徘徊。

打心眼里来说,他是赞同这个计划的。他活了六十多年,去过不少地方,对那些封地主君和的德性是知道,抗赋抗税,征发封地民力大兴土木,玩物丧志,再就是召兵买马,就算来了也是形势不明不出手的主。

至于五关守将,江宁德想起就气,一个个盛气凌人。仗着自己是沐王亲信,一个小小都尉都敢指着百户长的鼻子骂,百户还不敢还口。

连自己上次和司马去平城述职都被城门什长刁难。

而且五个关塞的守将各自也瞧不上其它的守将,都是丘八也谈不上礼节,基本不见面,见了就骂。

指望他们手牵手合力抗敌基本不现实。

事实正如江宁德所想的那样。

沐国的实权封君就像土皇帝一样,虽然封地不能世袭罔替,但也可保得几代富贵了,要后代不游手好闲基本不可能。

几个活着的老家伙也不安稳。大量召募退伍老兵或伤残军士和本地民众,乍一看都几千几万的兵力,这样的军队看起来很强,但因年纪大多是四、五十岁,且封地又没有什么训练,平常也就是看家护院或巡逻。

兵器种类也繁多陈旧。这样军队敢来勤王都很不错了,甚到战力就很难说了。

而那几个老狐狸肯定也是抱着抱存实力的心态,要不是明远君晓以唇亡齿寒的道理,估计来都不一定来。

至于五关守将,从梁兵围城到己方汇合就开始骂。骂梁贼,骂梁狼,骂着骂着就骂到自己人身上了。你没用,你无能,你行你上的话语天天从营地里飘出,白天打仗,晚上掐架。谁也不服谁,又没配合,打了几天,死伤数千精锐,连梁兵防线就过不去,更别提击退攻城梁兵了。四万大军竟被一万梁兵阻击在平城东二十余里的山丘里。

所以无论江宁德去哪一部都不可能产生什么作用。

江宁德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他不得不对其他反对的意见进行思索,出谋固难,但决断更难。

要知道江宁德只不过是个千夫长,以往打仗的时候只听上级下达命令,指哪里就打哪里,怎么打,该不该打都不是自己考虑的。况且自己认字又少,兵法兵书又看不懂,对全局洞察毫无感觉,那样说的那些战报他一条也没在意,更别说根据其作出计划安排了。但是自己又是这里最高的官职。

江宁德纠结之时。众人也陷入了沉默。江鞅所说的情况,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但谁也没上心忖托,更别提反驳了。

见众人不反驳,江鞅便知道他们赞同了——至少认可他的说法,顿时一团热血冲上脑门,拿出挂在腰间的马鞭,指着十余里外灯火通亮的梁军大营说到道。

“梁兵远道而来,根基不稳,后方不定,我部轻兵偷袭敌军大营,梁兵必阵脚大乱,若我军各部兵马趁机杀出,梁兵必败。”

语毕,将举着马鞭的手放下,等待着家宁德的决定与否。

江宁德一直徘徊的脚站住了,用凝重的目光审视着周围五人。一字一字地说道。

“此战,老夫亲率五百骑为中路直扑敌营,江鞅率一百骑为左侧掩护,江川率一百骑右侧掩杀,司马率百骑居后压阵。”

说罢又看着江鞅问道。

“可有补充?”

“有。”

“说。”

“从中路五百骑中抽出一百骑与司马大人部混编,十人一组,专门焚毁敌军粮草与战马。制造更大的混乱。”

“好!司马大人可有异意。”

“属下司马尚誓不辱使命。”司马抱拳高亢的说道。

“另外,请千夫长大人下达两道军令,其一所有士卒开战时一律放弃干粮,杂物,全力冲刺。其二,传令本部,此战,刀必带血,马必带喘,人必带伤,违令者斩。”

江鞅再度慷慨立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好!司马,传令本部半个时辰后,全员上马代发。轻兵代发!”江宁德敞过头对司马大声地说。

“不。寅时末在再袭敌营。一则敌军放松之际,二则我部可稍稍修整补充体力。”

江宁德一言不发的盯着江鞅。随后挥了挥手中,重重地说。

“寅时三刻待发。”

“是,”五人一同抱拳喊道。六人纷纷跳下岩石,各自休整去了。

寅时一刻。林场的空地上已经动了起来。原本赶了三天两夜的路,士卒早已汗水津津,一身黏答答的衣服的极不舒服,得到两个时辰的修整,大是高兴。三五下,就把身上的脏衣皮甲。脱得满地都是,一个接一个地跳进河中游动,简单的清洗一下,便光着上了岸,从马背上拿出备用的麻衣给自己套上。大口嚼着干饼干肉,狂灌大半壶冰凉的河水,然后三三两两的找一块岩石或者枯木靠着,仰头便是呼呼大睡,直到几名百夫长用脚踹着并大喊才悻悻地爬起。

固定马具,梳理战马,在用力打踹几下空气,跳跳蹲蹲,检查自己有无不适

江宁德带着江川司马及一批卫兵十余人在人群中穿行。寻视的目光搜索着每一个士卒的脸颊。

“看到江鞅那小子了吗?”江川向一名正在刷马的士卒抱抱拳。

这个是江鞅的同乡,和江鞅的关系还可以,碰到都会打个招呼。

“回禀……百户大……人,江都尉正与武卒大人宗琪谈话。”

洗刷战马的士卒,一看到江川就显得十分尊敬,又敝到后面的江宁德一行人,顿时有些恐慌磕磕拌拌地说着。

江鞅在岩石板上献策后,江宁德立刻将其擢为都尉。

都尉是一个无品阶却有实权的战场官职。多为无功劳却有人望的人担任,最适合不过江鞅了。

不然,要是自己仅仅让只是一名坚兵军士的新兵单独率领一支军马,恐怕会有变故。

虽然军法军令如山,但也无法对那些老卒老兵有多少震慑。

虽然只有一百骑的侧翼士卒,但大多是由坚兵组成。其中不少人的战功资望都摆在那里,没有一个官职在身,是不可能让这些不认情面的士卒服气的。

但就是这样,也不一定能让他们听话,所以江宁德特别派出了司马和江川两人一起前住宣布,顺便劝劝这帮老油条。

但等到江川和司马回来后,却告诉自己被划分到江鞅手下的士卒不但不抱怨,反而感到兴奋。一个个摩肩擦掌。

司马说,他们问了一个在附近高呼的士卒,结果他说‘宗琪为将,有何惧之’。

“宗琪?”江宁德呢喃念着。

“就是旬日前调来了的武卒。江鞅说是他同乡来着。”司马试着提醒到。

经过司马的一番话,江宁德倒是回想起关于这个宗琪的事情。

江宁德只知道这个宗琪是江鞅十几天前去川之郡督响后带回来的,说她想从西平城调到南阳来。

江宁德起初也没在意,以为他是江鞅亲戚朋友之类的,想过来混口饭吃,这种事情在沐国驻扎军队中是十分普遍的。哪怕当一个杂物役也好赖也是吃皇粮的,毕竟这年头外面天天打仗,有个能混口饭吃地方也好。

当时自己对江鞅喜欢看兵书,且稳重的性格十分看重,也就做个顺水人情给批了。至于从西平调过来了,这句话自然被江宁德忽略了,西平是控制梁国北进的咽喉,兵家要地,军中待遇可比南阳驻军好多了,而且临近前线,军功自然也多,对于视军功荣耀为生命且尚武的沐人来说,只可能挤破头往西平调,胆小怕死之徒压根不可能通过各大营地的检验训练。

于是江宁德估计那孩子在西平也只是一个杂物役,可能是出于什么原因需要江鞅照顾,所以才调来的。

其实说调都是抬举了杂物役的,一个小杂役,死了逃了都没人在乎的。

直到只当宗琪是关系户,且只打算让她当一个杂物役就很给面子的江宁德看到了军务司马来的宗琪资料时才改变了之前的看法。

江宁德私下问江鞅时。江鞅只说他和宗琪是龙场大营去年训练的新军,宗琪十六就获得了武卒称号,而自己才混到一个坚兵。自己去川之郡时碰到宗琪,她说想来南阳,正好自己又在南阳驻扎,便给您打了个报告,然后就来了。

听到这个回答时,江宁德不由得对江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如果一个武卒从西平调到南阳来当值,很奇葩但可理解。

但一个武卒从西平调到南阳当值,且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一个坚兵后面,充当护卫。这就很难理解了。

得到武卒称号的人虽然不能直接授予官职,但绝对会受到军队的重视,一般历练几年都能混个头目当当。

江宁德自己二十六岁入石山大营,三十岁荣获武卒称号并调往北郡戍边。三十三岁就擢为百户。三七岁任副千户,按这个速度,转正也就一年的时间。结果江宁德在这年坚的一次三胡部落南下劫掠中,和三胡骑兵厮杀太显眼,被撞下马,让马踹成暗伤。

军中规定,有暗疾者不能留在主力大军中。

北郡将军无奈,只好上报朝廷将江宁德调到南洋郡,并擢为千户,又发三十两银子,算是一点补偿。

江宁德自己就这样来了南阳,一晃就是三十年。

一路走来,江宁德是知道有武卒称号所带来的好处的,并且以自己是武卒为豪。要知道如果是坚兵,能在四十岁之前混上一个百户就不错了。

而自己只是因为有暗疾,不能在主力大军中,调往它地就擢为千户。要是坚兵有暗疾估计也就只能拿几十两遣散回乡。

所以当江宁德看到江鞅和宗琪的组合时感到十分别扭。感觉自己这个昔日引以为豪的武卒称号变的不值钱了。

不过,江鞅刚才的一番话确实让自己激动不已。

八百战卒袭二十万大军,这要成功了,封赏肯定少不了,自己这个老将没准会重新受到任用。

每次一想到这,江宁德总是激动到来回踱步,时不时说出几个好字,把自己那黑白交错的胡须摸个不停。

“江大人?江大人!江鞅参见。”

当江宁德又在来回踱步发愣时,被江川叫来的江鞅已经标准地行了个军礼。

“噢,那个……江鞅,时间到了,准备好了吗?”

“好了,诸事司马大人已经安排妥当了。”江川抢先说道,并敝了江鞅一眼。

而江鞅只是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好,一盏茶时间后,进攻!”江宁德发令。

“是。”周围的人员一律喊道。

一阵阵的秋风刮着平原上的草木,一名左手执旗枪,右边挂着马灯的梁兵骑着马在大营附近巡逻,他不由得裹紧了战甲下的衣服,希望秋风能少进入一点自己甲胄的间隙,少带走一些热量。

马蹄声渐渐地变小,仿佛要被黑暗吞噬了一般。风刮得越来越大,骑手不由得用手提着马灯挡在面前,让眼睛可以睁开。

一盏马灯能照亮的区域并不大,在黑暗笼罩的地面上,一盏微弱的灯光更像是东方神秘大海中的游荡一只扁舟。

突然,他感觉风刮地更大了,但却不寒风刺骨。他心开始咒骂这个时季的天气,并用力拉扯马缰,准备调头回营。跨下战马打着响鼻,转正后,骑手又转头望着黑暗。不由得感到背如针扎。

“这又没什么。”骑手嘟囔着。

说罢,又将头转回大营的方向。

回营后一定要睡在最靠近火堆旁的地方,享受一下被热浪包围的感觉,要是还能喝一点黄米酒暖暖胃就更好了。

骑手一直在想,马蹄声一直在响。

“叟”

马蹄声不响了,背后插着箭矢骑手从马背上栽了下来。马灯里的油摔得溅开,一团微弱却倔犟火焰在平原上凭空出现,将骑手身上的皮甲点燃。

好暖,好想!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