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鞅从没有想过流浪这么辛苦。
从那天拿着丹先生给的十两银子离开宛城后,江鞅一路南下,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南阳郡,但他的身份又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工作,只好跟一个农户租了木房。将江鞅曾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自己只会在这里住几天的,结果一住就是九年,到了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农夫也催自己把房子赶紧交了,他要把这个木房拆了,没办法,江鞅终于还是踏出了南阳郡。江鞅花两天出南阳郡的范围,到了真正的边郡——平原郡。
通往平原郡郡城的道路上,人很少,但看起来十分的乱。寥寥无几的农户推着他们那破旧的木头独轮车,在田地和大道中小路中来回穿梭。
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人围着一棵粗壮的大树盘腿坐着,面前摆着几个破烂的竹席和泥壶。
与他们凄惨的样子相对比的是他们那贪婪的目光。像是集市上的行人看着自己马上就要得到的货物一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里并不是个好地方,这是平原郡给江鞅的第一印象。甚至江鞅想立刻就回到南阳去,但转念一下自己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又没有户籍,自己又能去哪里了?没有户籍的人是不能在光明正大的生活的。
想着想着江鞅便走到了城门口,平原郡的郡城修的十分的寒酸,整个城墙就是用泥土加木头搭建起来,而且只有城门使用的几块石头堆叠而成。和内郡几个郡城的石板城相比简直是一个小孩的玩具。
与此相反的却是城门口站着的几名士兵却是神采奕奕,监督吆喝着检查完毕的人赶紧进城。他们身上的甲胄较为整齐,腰间左右挂着一把细身长剑和一把宽身短剑。背上还负着一把短弓和箭袋。
“你在看什么?”
一声警告地喊声吓到江鞅一跳。江鞅看的面前一个穿着劲装皮甲的人大步地向自己走来。
江鞅知道自己刚才盯着他们看的举动引起了他们的怀疑,连忙解释。
“没看什么。”
“没看什么?”
那个劲装皮甲的已经走到了江鞅的面前,打量一番后说道。
“我看你倒像是一个探子。”
在边郡这种罪名一旦扣下来基本就是死定了,都省了找官府,拖出去就是一刀。
江鞅虽然不知道被当成探子会怎么样,但看着这个士兵的眼神,也知道这肯定是一个大罪名。
“你这……丘……军爷,我怎么会是探子呢,你不能冤枉老实人呐。”
“老实人?咱们这里都是老实人,怎么会冤枉你呢?”那个士兵笑的越来越灿烂。
“不是,军爷,我这还有事呢,您就让我先走吧。”江鞅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好求饶。
“当然可以,我们在这里守着,不就是为了你们安全进城吗?”
士兵向后面两个同伴挥了挥手,又转过身来对的江鞅说道。
“把黄册拿出来,检查。”
黄册就是户籍本,江鞅就是因为没有户籍才来这里的,要是有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呢?
“没有是吧?”看着江鞅一言不发,士兵悻悻的笑了一下。
随后另外两名士兵也围了上来。
“跟我们走吧。”两名士兵“押着”江鞅往城外走去的。
士兵看着三个人走远,从皮胄与衣服的间隙中拿出一条小烟枪,然后坐挂在烟袋上的火柴盒中抽出一根火柴,摩擦烟枪的凹槽。吞云吐雾起来。
这时,原来在一旁靠着树乘凉乞丐摇摇晃晃的往城门走来。
乞丐靠近了士兵,用鼻子猛地吸了几下烟枪中冒出的白烟,长长地哈出了一口气。然后在士兵身边找了一块地方,也不顾地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下去。
“江百户,你这样做是什么用意?”
“能有什么用意呗,军中缺劳役,不把这些人找齐了,武器粮草都要我们自己扛。”
说罢,士兵把烟枪倒在地上轻扣了几下,让残渣抖了出来。然后把烟枪挂在腰间。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您老做上了人口的生意呢?”乞丐一边说着一边搓手,眼睛盯着江百户腰间的烟枪。
“烟瘾又犯了?”
“江爷,给我抽两口吧。”乞丐乞求目光盯着江百户。
“就剩下半包,自己抽吧。”江百户把烟枪从腰间抽出,扔到了乞丐的腿上。
“啧……哎呀!”抽上了烟的乞丐顿时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讲真的,江百户,劳役的事找咱们不就好了。管饭,再给几个赏钱,我保证给你找了一大批人,要是还能抽上几口烟就更好了。”乞丐换一个更舒服的方式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
“谁敢用你们,一个个不是烟鬼就是赌鬼,手脚还不干净,要是让你们去了,那就跟老鼠进了粮仓一样。”
“那你敢说那小子是个老实人,来这鬼地方的人还能是什么老实人?”乞丐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但一想好像又不是什么侮辱,只好不屑的翘了翘腿。
“那也比你们这些人可靠,而且这小子长得白白瘦瘦的,看的挺老实的,不像是在地方混的。”
“说到这里,江百户,刚才你可太阴了,咱这门什么时候检查过黄册,来这里的几乎都没黄册,你偏偏查他的。”
“不这样,他肯跟我走?时间一到我们就要走了,能多找一个就是一个。”
“怕不是给军中用,而是给都城送劳役吧?”乞丐随口问了一句。
“不该你问的别问。”江百户声音突然变的冷的起来。
他很清楚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尽管这对他而言可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到了别人的手上就未必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敢,不敢,随口问问。”乞丐忙摇头摆手。
江百户等乞丐把烟抽完之后,把烟枪拿回来重新放回了腰间别着。起身准备离开。
“我说,江百户,你不怕他真是一个探子?”
“军中也不差他这一个探子的。”江百户没有回头,而是继续走着。
“都是混口饭吃,都是混口饭吃。”乞丐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鞅跟着两名士兵走后,两名士兵把江鞅带到了田野中的一个小屋旁。一个士兵看着江鞅,另一个跑到小屋门前土坡下喊叫几声。随即里面走出来一名相同打扮的士兵但却很不耐烦的士兵,后面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七八名和江鞅一样的人。
两队人马汇合之后,就往城外走去,江鞅不认识路,但也可以确定这个方向大概是和自己来的时候相反的。
江鞅很想问我们要去哪儿,但又不敢问。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营地,随即士兵们命令江鞅他们加快速度。
很快江鞅就看到了营地门口岗哨。也隐隐约约猜测自己估计是被抓来当苦力。
“快进去。” 两名士兵吆喝着,把江鞅他们赶到了营地门口,然后和守卫叫喊着,随后营口里跑出来几名士兵,把放在路中间的拒马搬走,押送的三名士兵交代了一下就走了。
江鞅一行人被简单搜了一下身,就由两个人带到营地里去了。
整个营地不大,人却很多。营地门口几个木制的岗塔上占着士兵警戒。营帐旁堆积着几个小山木头盒子和麻布袋。
在两名士兵的监督下,几个士兵正在不断的重复往麻袋里装东西,然后把麻袋缚在别人的背上。
就像港口的船只到港下货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劳役背着麻袋往大营外面走。
轮到江鞅了,士兵把麻袋放在了江鞅背上,固定好后,不重不轻的拍了一下。江鞅只感觉麻袋上的灰“噗”的一下子散开,弄得江鞅使劲擤了几下鼻子。
“这么瘦都被他们搞来了。”这句话似乎是对着旁边的士兵说的。
因为被麻袋压要弯腰,江鞅没法回头。
“好歹能混口饭吃,让他偷着乐吧。”
在几名士兵的嬉笑中,江鞅一行人返回劳役指引下,把麻袋堆在了大路旁的一个小木屋里,便返回了。
“等等,先别搬了,休息,休息。”听到这声命令。江鞅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身上的衣服擦脸上的汗。
搬了整整半个多时辰,终于可以停下来了休息一会儿了。
江鞅一直以为自己的体力很好,以前活蹦乱跳地到处玩。也没见这么累过,现在累的跟要死了一样。
趁着劳役休息的时候,几名士兵跟着一个人走到了大土坡上。一个大胡子士兵清了清嗓子引起了下面人的注意后开口说道。
“各位兄弟,我是莒南城城防军的副千户,高广志。和兄弟们也待了这么好几天了,我虽然对你们不算特别好。但也不薄了。”
“现在给你们一个赚钱还能吃饱饭的工作,我们沐王要在都城修建一个名士居,广招天下贤才,各个郡县都要出劳役。”
“咱们边郡要得劳役虽然比内郡要少,但是数量还是不够,军中劳役要随军作战,不能随便抽走,郡守王大人说出话来了,只要去都城的,每顿干饼管够,带肉末的那种,然后每个人再赏一百个铜板。干活干的卖力的还有额外的赏。”
“各位兄弟,有钱赚还能吃饱饭,干嘛不去?”
高广志在上面说了一大通,下面也纷纷议论起来。
“听到了吗?干饼管够,还有肉沫那种。”
“吃的不重要,他主要是还赏一百个大钱,有这,干饼还怕不够吃?”
“我就是从都城出来的,这出来绕一圈又回去了。”
底下议论声音很大,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站了起来。
“好!这些都是良民,每个人再加上五十个铜板。”
听到这个消息,剩下还在犹豫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一下子站起来了一大半人。
“剩下的人是?不打算去?”
很明显的威胁口吻,声音明明不是很大,但嘈杂的人群却突然安静了下来。站起来人纷纷盯着那些还在坐着的人。几个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来了。
江鞅并没有站起来。
江鞅根本不想去了都城,他压根不信这是什么好事?好事用得着把人押到这里来了,去城里随便贴几张公告人不都来了。江鞅虽然书读的不多,但脑袋还算挺灵光。
江鞅之前在搬东西的时候,也听到那些劳役说了,这里基本不检查黄册,不是不用检查,而是懒得检查。
但他又是应该检查的,很多人都是被这样突然来一下坑到这里来的。
但你叫江鞅脱离群体,一个人不站起来,他也没这个胆。但他要实在不想去。
然后他发现他旁边有一个人蹲着没有站起来。于是乎抱着他不站起来我也不站起来的心态,继续蹲着呗。至少两个人打板子也轻点。
“你们两个?是不想去吗?”
江鞅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敢轻轻的摇头。 把另一个人却只是盯着高宽志的鞋子,不做任何形式的回答。
“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我绑了,丢在道路旁的小屋里,明天一起带走。”说完便转身离去
“别!我去!”江鞅看着几名士兵拿着绳子上自己走来,连忙自己那个背影叫喊。
“把这个人给我绑两道,我最讨厌没骨气的人了。”高广志回头厌恶的看了江鞅一眼,对两名士兵说道。
听到这话,江鞅也停止了挣扎,任由他们把自己绑起来,
但是他们却没法执行高广志的命令。因为在一个人身上绑两道手臂粗的绳子。很有可能会把这个人直接给勒死。在不勒死的情况下绑两道,这对捆绑者也是一个挑战。于是他们向高广志建议,绑一道绳子,加打五军棍。
结果高广志说军棍是军士才能打,不能对普通民众用刑。
士兵们就请示高广志怎么办?
高广志就说:把他吊在树上,挂一晚上不准吃饭。
江鞅看他们不把自己丢在小木屋里了,而是把自己带到路边,以为他们把自己丢在外面冻一晚上。
结果发现他们把自己绑在树上,然后吊了起来。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