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建筑物内，来到拉特兰的大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仿佛人类战败这件事情从未发生。
行走在人群中，不断与他人擦肩而过。
明明曾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今我却对周遭得一切，对这个生活过十年的环境感到无比的陌生。
每一口空气，每一声街边小贩的叫卖，每一缕照射到这个城市的阳光。
我本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是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群的一份子。
但他们此刻与名为尤利西斯的这个男子，因我划出的一道无形之线，因我拨开人群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他们早已与我不同。
他们是人类，而我不是。
他们是魔王为世仇，我却想要在魔王的怀中徜徉。
我低着头，想要就此离开这里。
旧日的一切皆属于曾经的我，此刻的我一无所有，只因奔向人类禁猎的方向。
与泽芜再无纠葛，身上更无她的爱慕。
与皮埃蒙特再无名字之间的打趣，再也不会受到她的礼物。
那些彼此厌恶的，那些彼此不敢说出心中‘喜欢’的，此刻我已不再拥有。
可我本应归顺魔王，我本应与陛下一起，在城墙上看着溃败的人类联军。
但此刻，我仅是一个混迹在人类中的叛者。
我为魔王挡下一剑，此事根本决定不了战争的胜败。联军从踏入魔界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将要溃败。而我，只不过是泛起水纹的小小石子。
只是现在，这颗重新被打捞上岸的石子，已经沾满了水。无法再与岸边的石子一样，逃回人界联军中总有存在着看见我为魔王挡剑一幕的某人。
虽一时间被泽芜下了禁口令，但很快一个叛国、叛族之人，就要迎来应该有的下场。
“啊，非常抱歉……”
我与一个高壮的人相撞，我没有抬头，一边抗着人流中继续向前走，一边礼貌地说了抱歉。
微微向上看的目光瞥到了他的样貌，是瑟庭，是曾经彼此互相敬而远之的伙伴。
漆黑大衣上是奢侈香水的味道，柔顺的面料让我感叹不禁感叹拉特兰的繁荣。
低着头连说几声抱歉，昂首阔步的他似乎没有看见我的脸，他只是‘啧’了一声，表示不悦，朝着反方向走远了。
或许，他之前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平民出身的斥候，但那个斥候总是能带回敌军的情报，为胜利铺路的这份能力也是他所欣赏的。
‘哪怕是合不来的人，也是统一战线的人类。’
他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吧。
而见证了我为世仇之敌首挡剑，目睹了同伴在魔王之威下死去。
这样的他若看到孤身的我，肯定会将在大街上将我抓住，在公众面前处刑。哪怕违抗泽芜的禁口令，哪怕违反教国的法律。毕竟我向一个杀了无数同胞与战友的敌人效忠了。
该去哪里，名为尤利西斯的男人一切都扎根在这个城市了！
“陛下……”
嘴边喃喃道，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何我会突然间忘却一切对魔族的仇恨，而倾倒在她的靴下。
但对于一个此刻正无比想念着她的人而言，从仇恨到爱慕这个过程根本无足轻重。根本就是一个很快消失在水面的小水花罢了。
恍惚着继续在人流中逆行，也在和恍惚间，眼前闪过一个黑发女子的身影。
“陛下……？”
无光的瞳孔闪过一丝微光，我连向前挤出两步，发现那是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背影。
“让一下，让一下！”
我开始用力向前挤着，想要去触碰到那个背影。
但那个背影却向右一闪，到了我视线不可及之地。
我跳着向右望去，刚刚的背影出现在了右方的小巷里。
“请让一下，请让一下！”
奋力拨开人群，趔趄地从人流中挣扎出。
此刻，那个背影就在我的眼前。
她继续走着，向小巷的深处。
“陛……”
快步跟上，我一下抓住了那个女子的手。
“啊！请问你是……”
原本燃起的希望，在此刻幻灭。那个被我握住手的陌生女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对不起，认错人了……”
我连忙放开她，她快步跑开了。
幽静的小巷，只有几个木箱被遗弃在一旁。我失魂落魄地来到旁边，坐了下去。
“唉，此生可还能见到陛下吗？”
北方人界边境战火仍不断，穿越千山万水回到魔王城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拉特兰还有好多目睹了我为魔王挡剑的人，已经待不下去了。
“陛下……请你指引我……”
“怎么了……尤利西斯……看样子，有些忧伤呢?”
令万谷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酥麻到将我之骨尽数融化，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被揽入了母亲的怀抱。
蓦然回首，那有着三千青丝的人儿，就在这灯火阑珊的小巷中。
“陛下……”
“一遍遍呼唤着本王，尤利西斯，某些角度上而言你还是挺可爱的嘛。”
我向前迈步，速度逐渐加快。
此时的魔王，身上并无魔王殿之时那巨大的威压。
我并不是清楚的认识这一点，只是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双手将她的右手捧起。
“嘶……简直就像……撒娇的孩子一样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着我的脑袋。原本心中的诸多迷茫，也在此刻暂时忘却。
“只是，尤利西斯，你真的是愿意效忠本王么……”
略显沉重，她向我问道。
“陛下……我……”
我对陛下的忠心，是绝对的！
我正欲如此辩解，她却继续道：
“并非是怀疑你的忠心，只是你的离去可否仅仅是关系一人呢。在魔王城一役中本王便能看出来，那个手持圣剑的勇者小姐大概对你有着不一般的感情。”
“我早舍弃了这粗糙的情感，如今我的情感只有忠诚……对陛下的忠诚。”
爱欲、思乡、厌恶等情感已不会存在于我的内心中。
我的心追求着待在魔王陛下身边绝对安心的感觉。毫无非分之想，仅仅是想要多享受这一份安心的感觉与对陛下她无上的美丽与力量的敬慕。
“那父母呢，生你养你的父母呢……”
“我是弃儿，我自小是从教堂里长大的。”
“是么，那类似于父母的人呢？”
听到这里，我愣了愣。
父母一样的人，确实是有。
我在那个人身边度过了我的少年时期，
那个人曾经是主教，而我是她身边负责记录言行与秘书工作的记录员。
那个人像是姐姐，虽然我们在生活上互相照顾，但她对我的感情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弟弟一样。
那个人是老师，辅导我书本上的知识，教给我贵族的礼仪，让我成为一名出色的重要人物身边的记录员。
给予我物质上的温暖，建设起我脚下的基础。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在生命中，那么我或许会走上了其他的道路，更无法成为陛下的臣子。
“但哪怕是这样，你与本王之间的约定，也无法改变。你……是我的臣子。”
她看着我有些发愣，不由得一笑，她抓住我的手臂，将半跪的我拽起身来。
“主与臣，空口无凭，立下字据吧。”
说罢，她便捏住我的脸，吻了过来。
她的眼睛闭着，神色舒缓，我感受着她的舌头在嘴中晃动，不由得有些紧张。
“这就是……陛下的……”
还未来得及多做感受，她已经离开了我。
“这就是灵魂的契约，也是我们上位魔族通常与魔物缔结契约仪式，除非一方死亡契约才可为止”
‘这么说陛下难道与魔物……’
仅仅是有些苗头，我便不敢往下继续想。
“等等，别想多了！只有与灵智偏高的人形魔物，才会用到……接吻的形式。不过感到荣幸吧，尤利西斯，你可是本王通过……接吻缔结契约的第一位。”
听罢，我再次跪下，亦表示对陛下的荣幸。
只是低头下跪的我并未未能看到，她那略显羞涩的样子。
”
“记好了，本王的名字——路西菲尔！这既是名也是姓氏，因为本王是大陆独一无二的魔王！
曾宣誓为本王之臣的尤利西斯啊，本王以魔力修改了此次契约，三天之内你若反悔成为本王的臣子，那么这个契约便会失效。
去再看看吧，在看看这个你生活过的地方。去告别吧，告别曾经身为人类的亲友。你若是留恋，那三日之后，这暂时性的契约便会化为虚无。
而三日后的你仍愿效忠于本王，届时你将真正成为本王的臣子，而本王也会正式向你君临，为汝之王。”
“可……陛下……我早已背叛了……”
她微微一笑，望着我背后道：
“总有不曾介意你所做一切的人，回头看看吧。”
我回首望去，那从小巷口停留的豪华马车之上，缓缓走下一个娇小的身影。
在看路西菲尔刚刚所站之位，早已再无人影。
那是在拉特兰遇见地话我最不会感到意外的一个身影。
我向小巷之口走去，对其行礼。
“教皇陛下”
面对我的跪礼，面前的女孩微微一笑。
身着红色便袍不能让她的尊贵减弱半分，那一对红蓝异色瞳中，满是对我的打趣。
“别来无恙，尤利西斯。”
（在原先遇到洛可可之前添加了这一章，并对前一章的部分细节作出修改。具体情况诸位看官阅读过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