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教国北部的一处郊外驿站中,雨早已在傍晚是停息,白日的奔波终于让马车在天完全黑下之前到达了下榻之地。此时的我望着天边没入远山的夕阳,呼吸着雨后弥漫在空气中新鲜的泥土味道,不禁将手臂伸出。
“我……已经无法使用魔法或者神圣术了啊……虽然未接受‘信仰的洗礼’无法使用二阶之上的神圣术,虽然魔法的天赋不过仅仅是到四阶为止。我已将施术磨炼到无需吟唱的瞬发法术地步,可现在竟然说没就没啊。”
曾经的我对于力量无比的执著,特别是两年的军旅生涯中,当身边的人都是实力、天赋、努力三者兼备之人后,我每每都不能直视自己弱小,哪怕斥候的职业水平再高,没有力量也永远只是队伍中的边缘人物。
但现在,我已经放下了这份执着,回忆起昨日那隐藏在内心深处不肯告诉任何一人的心态,我又是悲叹又有些想笑。
自己的辛苦全部白费,那稍稍能触及天才的努力此刻也全部付诸东流,在此之下谁能不感受到一阵绞心般的忧伤呢。
可如今的我只需那份来自路西菲尔的安心感足以,想象昨日的自己还真是有些好笑。
我强迫着自己笑出来……
我在恐惧……
至于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很弱小,如今变得更加弱小。我恐惧着,因为这份弱小而无法挽留眼前的安心感。
昨日为何想要变强呢?大概是不想再失去了吧。
眼见未婚妻死在铁蹄之下,曾经的我却只能慌不择路的逃跑。如果当时的我能强一些的话,是不是就能带着她逃走呢?
比起这个,我才明白我不想失去的只是我的生命。毕竟,我不想失去所建立在生命上的一切。
包括曾经未婚妻在内的一切事与物,都是我所珍惜的,我不想失去的,皆是建立在我活着所拥有的。
未婚妻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像是小女孩手中最心爱的洋娃娃一样,当粗暴的大人摔坏第一个她最喜欢的时,她会悲痛。但如果粗暴的大人想要砍断小女孩的四肢,让她不能在玩洋娃娃时,她则会求饶。她会明白,如果自己的变得更强就能好好活着,就可以再次与洋娃娃一起玩耍。
但如今呢?我竟然无法将现在的一切放在那个以洋娃娃为衡量标准的天平上。
我的生命,我那可以享受魔王陛下之荫的生命。
那安心感,陛下所给予我的让世界宁静的安心感。
哪一个我都不想失去,亦或者对于此时的我而言任何都不能失去。哪怕在必须进行比较的天平上进行比较,我也会回答这两者对于我来讲同样重要。
最重要的陛下, 我能保护么。安心的港湾,我能维持么,就凭如今这样弱的自己。
曾经的我也很弱小,但还具备挣扎的能力,而挣扎之时也算是活着的时间。现在的我更加弱小,但我无法挣扎,逝去挣扎时间的我将直接死亡。失去挣扎能力的我感到无比的不安,我惧怕这眼下的陪伴在魔王陛下的生活会再某一天消失。
“尤利西斯。”
雪花般柔和的成熟女声在我背后响起,她走到我的身边,与我一同仰望天边没入远山的夕阳,并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青草香的空气。
她将手缓缓搭在了我因不安而不断颤抖的扶在木栏上的右手,用温柔的语气开口:
“无论发生什么,身为‘王’的本王会将臣子保护好的。”
“陛下……”
“怎么了?尤利西斯?”
她笑着回问我,就像充满耐心看着邻家男孩长大的姐姐一样。
“我所渴望的是守护陛下,而不是一直躲藏在陛下的羽翼下。
她微微吃惊,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如此开口。
“所以,请帮助我变强吧,陛下。只有变强,我才能守护想要守护之物,才能守护您。”
“变强么……”
“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根本无法去保护陛下,但我只想哪怕能为陛下挡下一剑也好,哪怕让我的力量达到能挡下伤害陛下的一剑也好,我也愿去以生命作为肉盾。”
“这样么……”
“虽然在斥候的水平上有着大陆顶尖的水平,但斥候始终是斥候,只是一个略有小聪明只能做侦查工作的弱者。”
“所以,请陛下,请帮助我变强。当我在教皇殿第一次看见陛下那如同美神绽放一般的剑术之后,我便沉沦在陛下那绝美的剑技中,所以指导我,请让我成为能为陛下分担伤害的臣子!”
我双手捧住路西菲尔的手臂,半跪下来。
她的一对黄金瞳中倒映着我的身影,那身影似乎迈向一处不归路。她闭上双眼,似乎在做着什么样的决定。刹那之后,路西菲尔长叹一声,眼神中流露出对我的无奈。
“明明只要躲在温柔乡中就好,为何要选择一条如此之路呢……”路西菲尔呢喃道。
“坚持过去吧,若是你能挺过,就证明你有着值得变强的可能。”
微微使劲拉我起身,另一只手则轻轻放到了我的鼻息之上。刹那之后,我双眼圆睁地看着她,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从鼻尖与唇边消失。
原本温柔的笑容不见,她的双眼中再次结霜,声音透露着入骨的寒冷,无风夕阳下的长发随着她周身不知名的气场旋涡轻轻飘动。
“变强,可是要有门槛的。这一道门槛,便是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分界线。”
“陛下……!”
从她那回归极寒的眸子中我读到了,她大概是将我大脑的呼吸指令停止了,让我负责呼吸的肌肉在下意识中停止工作。
“怎么?尤利西斯,你是本王的臣子,本王不想因为小小的门槛之卡而要了你的性命,毕竟强者始终是要付出更多更多堪比生命以及超越生命的代价。”
刚刚卡在喉咙中的话无法在这无氧的说出,我甚至连说出‘放弃’这两个字眼都无法说出。
“陛下……”
欲伸手,却无能。
突入起来的无法呼吸让我的身体混乱,想要尽力维持的身体平衡也比预料更早的在无呼吸环境中被打破。精神的匆忙于混乱加上一开始忙于挣扎无法维持短暂平衡,让在不到一分钟内我便失去了做任何事的能力痛苦的趴在地上尽全力地捏着自己的喉咙,这是身体想要让呼吸恢复的本能。
视角的边缘开始慢慢染起黑暗,意识正在以可见的速度削弱。最后,就连四肢无端的挣扎动作也再也无法做出来。最后一刻,我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不知为何我抬起了头,看见了路西菲尔那夹杂着无数情绪的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