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克莱因?”
“你就是桐人?”
两个人发出的声音都因为语音效果停止，而与原本的声调产生了明显的变化，但这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这种事情了。
镜子从玩家的手上掉落到地面后，随着细微的破碎声消失了。
重新看了一下四周，可以发现，那些几十秒前还长得一副像在奇幻冒险游戏里出现的俊男美女相貌的人，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像把游戏展览会场里众多的客人聚集起来，然后让他们穿上盔甲的一群真实世界里的年轻人。
更恐怖的是，男女比例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相当的辣眼睛啊……
看过一次的桐子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再看这个记忆中的诡异场景。
周围全部的玩家们，都从自己创造的角色变成真实世界里的模样了。虽然仍是由多边形材质所构成，细微的地方看起来多少还是有点奇怪，但仍然可以说是相当了不起的模拟程度，简直就像在玩家脸部施加了立体扫描一样。
扫描——
“……原来如此!”
桐人抬起头看着克莱因，从嘴里挤出细微的声音道：
“潜行装置以高密度的电磁波件将使用者从头到脸完全覆盖住。也就是说不只是脑部，它连脸部的表面形状也能完全掌握……”
“但、但是，像身高和……体重这些资料呢。”
克莱因一面用更细微的声音回答，一面瞄着四周围的环境。
哑然失声地看着自己与其它人容貌的玩家们，平均身高显然比变化之前降低了不少。
不过很奇怪，潜行装置是怎么扫描到身高和身材的呢……
但克莱因马上就解答了这个疑惑。
“等等。因为我昨天才刚买了潜行装置，所以还记得很清楚。第一次戴上头盔时的设定程序里，不是有个叫做……测定器调整什么的，要我们到处碰自己的身体吗。可能就是靠那个来……?”
“嗯嗯……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所谓的测定器调整，就是为了重现玩家的身体数据而进行测量，以“手要移动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碰到自己身体”的动作掌握基准值的工作，这也等于把自己真正的体格数据，在数据库里面档案化。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要把全部玩家的分身完全转变成真实世界相貌的多边形角色，的确是办得到的事。
而这么做的动机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现实……”
桐人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家伙刚刚说了，这就是现实。这个现实的角色以及……被数值化的生命值都是我们真实的肉体，也是我们的生命。茅场就是为了让我们了解这一点，才会重现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的容貌和体格……”
“但是，桐人……”
克莱因使劲搔着自己的头，头巾底下的大眼睛发着光大声吼着：
“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桐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手指了指上面后说：
“再等一下吧。反正他马上就会回答了吧。”
几秒之后，染成血红色的天空传来了依旧是冰冷的声音：
“各位现在心里一定会想为什么。为什么SAO开发者茅场晶彦要这么做?这是大规模的恐怖行动吗?或者是为了赎金而犯下的绑票案呢?”
先前语调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茅场，这时候的声音却带有某种情感。
第二次听到的桐子能明确的察觉到那声音里的憧憬，也知道茅场的目的。
她是从心底敬佩这个为了梦想奉献一切的男人，只不过他的行为桐子根本不认同。
“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甚至可以说，我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目的或理由了。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对我而言，这个状况就是最终目的。创造出这个世界并观赏它，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发明潜行装置，并创造出SAO。而现在，我的所有目的都达成了。”
持续了一段短暂的时间后，茅场那回复成无机质的声音响了起来。
“「SwordArtOnline刀剑神域」正式营运的游戏说明就到此为止。各位玩家——祝你们好运。”
最后的一句话残留了一些回音便消失了。
鲜红色的巨大斗篷无声无息地上升，从帽子尖端部分开始，溶化在了整个天空中。
它的肩膀、胸膛以及四肢慢慢沉入血红色的水面，最后只留下一个波纹扩散开来。接着，布满整片天空的讯息又跟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坐在广场边缘的桐子终于站了起来，广场入口的“Warning”已经消失了，意味着这个死亡游戏已经正式开始了。
桐子回头看向中央乌泱泱的人群，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荒原。
桐人——努力活下来吧……
吹过广场上空的风声以及城镇街道上的背景音乐由远方逐渐靠近，平稳地触动着玩家的听觉。
游戏再度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而唯一的变化，就是游戏的某些规则有了改变。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万人的玩家，总算出现了应该有的反应。
许多地方都发出压倒性的超大声响，令整个广场震动了起来。
“骗人的吧……这是怎么回事，一定是骗人的。”
“别开玩笑了!放我出去!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这样我很困扰!接下来还跟人有约呢!”
……
悲鸣、怒吼、尖叫、痛骂、请求、以及咆哮。
在短短几十分钟里，就由游戏玩家变成囚犯的人们，有的抱着头蹲在地上，有的双手朝天举起，有的互相拥抱，有的甚至开始互相漫骂。
这一切全都是真的。
茅场晶彦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桐人相信如果是那个男人，的确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茅场给人的那种毁灭性天才的印象，让人不得不这么想，而这也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回到现实世界。只能在这个世界里战斗，如果在有人这个世界里死亡——
就代表真正死去。
缓缓吸了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波动，桐人朝克莱因开口说道：
“克莱因，你过来一下。”
曲刀使还是和现实世界里一样比桐人高出不少，桐人拉着他快步穿过开始发狂的人群。
由于是处于人群的外围，两人很快就穿出了人群。当走进了从广场外的其中一条街道后，桐人停下脚步。
“克莱因……”
桐人用最严肃的声音，再度叫了一次这个男人的名字，虽然他看来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听好了，我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城镇前往下一个村庄，你也一起来。”
克莱因瞪大了头巾底下的那双眼睛看着桐人，桐人则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如果茅场说的全是事实，那为了在这个世界里存活下来，我们得拼命强化自己才行。我想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在线角色扮演游戏这种东西，就是玩家之间的资源抢夺战。抢到越多系统所提供的有限金钱、道具以及经验值的人才能变强。这座起始城镇周边区域的资源马上就会枯竭了。最后只会变成大家不断地找寻系统的出怪地点而已，所以趁现在赶快把下个村落当成据点才是最好的选择。往下个村落的路径以及危险的地点我都很清楚，就算现在等级只有1也可以安全到达。”
克莱因动也不动地听着桐人把一长串话说完。
过了几秒之后，他稍微苦着脸说道：
“但是……我刚才也说过了，我跟在其它游戏里认识的好朋友，一起通宵排队买了这个游戏。那些家伙应该也已经登入，应该也在那个广场里才对。我不能放下他们不管……”
桐人屏住呼吸，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完全可以感受到克莱因那紧张眼神里所带着的感情。
这个男人——这个爽朗讨喜，应该也很会照顾人的男人，希望桐人能够把他所有的朋友也一起带走。
但是桐人做不到……
如果只有克莱因一个人的，保护他安全到达下一个村庄，对于桐人来说并不困难。但如果再增加一个人的话，情况就会相当危险了，桐人可没有桐子那样的实力。
如果在路途当中出现牺牲者，而结果也真如茅场所说，玩家的脑因被烧焦而造成在现实世界里死亡的话……
这份责任就得归咎到提议离开安全的起始之城镇，然后还没有办法守护同伴生命安全的桐人身上了。
现在的桐人不敢背负这么重大的责任。
克莱因似乎又聪敏地看出桐人突然犹豫了起来的原因。曲刀使那留着胡渣的脸颊上，浮现出勉强做出来的爽朗笑容，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再继续给你添麻烦了。怎么说我在上一个游戏里也担任过公会会长，不要紧的，有你刚刚教我的技巧应该就没问题了。而且……这些有可能都只是无聊的恶作剧，马上就能够登出了也说不定。所以你不用在意我，快到下一个村庄去吧。”
桐人保持着沉默，在几秒钟之间，内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挣扎。
接着，桐人做出了整整让他痛苦了两年的决定。
“这样啊……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有什么事的话就传讯息给我……那我先走了，克莱因。”
克莱因叫住低下头准备转身的我。
“桐人!”
用眼神询问他叫住我的意思，但他只是微微抖动脸颊骨，没有再说什么。
桐人轻轻挥了一下手，身体转向西北——下一个村落所在地的方向。
当他走了五步左右的距离时，背后再度传来曲刀使沧桑的声音：
“喂，桐人!你这家伙真正的脸还满可爱的嘛!是我喜欢的类型!”
桐人苦笑了一下，背对着他直接叫道：
“你现在那张落魄武士的脸才真是适合你呢!”
在往左右弯曲的小路上走了几分钟后，回头看了一下，但当然已经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桐人咬紧牙关，将塞在胸口的感情压抑下来，开始跑了起来。
跑向起始之城镇的西北门、广大的草原与森林，以及越过这些地方之后的小村庄，尽全力朝着今后将不断持续下去，永无止尽的孤独求生战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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