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云负手俯望繁盛夜市,身后是一名弓腰的宦官。
“快要宵禁了吧。”他说。
“回禀皇上,是的。”
宦官将腰弓的越发下了,看不清面容,顾逸云则是若有所思。
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但终是地方禀报,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
若是繁荣之下暗藏隐患而恐于受责于不报,怕是多生事端。
朝中安稳,皆为忠臣,乃他一手提拔选任,必不会有事。
如此,何不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亦为天子之道。
于是,他扬手一挥袖:“传朕口谕,朝中之事皆与丞相所治,朕要闭宫修养。凡事记于竹简,送与仓庚殿,待朕空时对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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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了朝中之事,顾逸云带了几名亲信化身布衣悄悄出宫,扮作平民走于山间,兴致观赏山河风光无限。
顾逸云心中甚喜,步子越发轻快,而亲信们也默默跟在其后。
他感叹:“山幽幽,何欲何求?若是其间有人,必乃高雅之士。”
一亲信闻言,步前拱手:“陛下,此间多山贼,臣提议,还是快些走罢。”
谁知顾逸云闻言大怒:“什么!竟有此事!当地官僚莫非失职,留匪于山?”
亲信:“陛下,并非地方官无能,而是绿环山易守难攻,实在无法,再是绿环山山贼并未打家劫舍,官府也只能作罢。”
突然,周围的山林里传来了吵闹的声响,一堆山贼直接叫嚷着从里面冲了出来!
顾逸云等人一惊,都拔腿就跑,山贼在身后举着大刀穷追不舍。
不想,在他们的前方的山林里,也下来了一批山贼,为首的还是一名女子。她手持一杆乌玄寒铁枪,直指顾逸云喝道:“都给我绑了!一个也不许走!”
顾逸云等人额上冒出细汗,五名亲信抽出隐藏的短刀将顾逸云护住,一人小声急促道:“陛下!待会我等拼死一搏,陛下乘机冲出去!我等为陛下殿后!”
“好!”顾逸云点头,心中紧张不安。
山贼包围了他们逐步逼近,众人大吼一声挥刀上前,顾逸云连忙趁乱从空隙中窜出,而众亲信以死拖住山贼令其无暇顾于他。
顾逸云跑入山林中隐藏起来,暗自握拳咬牙:“待朕还宫!定要革了此地的官员!”
背后忽然响起女子的笑声:“哟,这里还有一个漏的?”
顾逸云一惊,急忙转身,却是那为首的女子独自抱怀笑看着他。
平心而论,女子气宇轩昂,眉眼间皆是自信与不屑一顾的神采,倒也是别样佳人...如果不是山贼的话。
见女子动,顾逸云惊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这周围还有多少山贼,不能轻举妄动。
“嘿!小白脸。”女子双目放光盯着他,朝他勾了勾修长的芊指:“见你生的不错,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的!”
顾逸云听到此话仿佛被雷劈了!脸色阴沉地指了指自己:“你在说我?”
“对,怎么样?考虑一下?虽然你不答应我也会把你虏回去。”女子笑。
顾逸云太阳穴青筋暴跳:“朕乃九五之上的顾皇!尔安敢口出狂言!”
女子面露惊奇,像看稀罕物一样绕着他转了几圈,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诶?我还绑了个皇上当小白脸?这可真是太好玩了!”
顾逸云气得头脑发胀,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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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环山上的山贼从此知道老大多了一个男人。
尽管女子无奈地说没有没有,但山贼们都知道老大亲和,都开玩笑地调侃,久而久之假的也传成真的了。
当然,头疼的不止是女子,还有顾逸云。
他自醒来以后就想尽办法要下山,但山中防守严密,终于让他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也知道为什么官府剿灭不了这伙山贼了。
他被软禁在了女子的闺房里,每日好酒好菜吃着,闷闷不乐。
“等朕回宫...定要挥师来平了这青环山!”他一口饮去杯中酒,“砰”的一声泄愤似的按在木桌上。
女子刚好推门进来,有些无奈道:“行了行了,一天到晚朕啊朕啊,老实呆着当我的小白脸不好吗?”
“你把朕囚禁在这里究竟何意!”顾逸云见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怒目圆睁。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女子将他软禁在这里一天到晚有空就托腮盯着他两眼发光的看口中不停赞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偏偏她好吃好喝地把他供在这什么都不做让他寝食难安,心中压力倍大。
“唔...没什么。”女子含糊其辞,关上门一天倒在大床上:“就是想把你留在这呗。”
顾逸云的太阳穴又跳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这女子总能三言两语把他气个半死!
他“哼”了一声,将箸一投按桌上,不酒言食了,一个人生闷气。
女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微微梦吟,好似睡熟了。
他没有动。
女子轻轻的气息声在屋内回荡。
他依旧没有动。
好吧,其实他盯着女子看半天了,脑子里乱成一团。
这女子...穿衣睡觉...睡姿却如此静雅...
她难道不怕我杀了她?
定是若我动手,此女必大叫,而山贼将我拿下...果真歹毒!
顾逸云冷冷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将莫须有的罪名不容抗拒地从心中戴在了她头上,可怜的女子还不知道自己啥都没干又多出一条罪名。
他不是没有尝试逃出这间屋,但这防守的程度简直比皇城还严,且防守的办法闻所未闻!
第一次出逃失败后,他就没有再尝试了,因为他认为既然无用,又何必再去受罪呢?
他也不知道此女为何如此歹毒,竟独创了一门恶毒的刑法,一天到晚盯着他,将他盯的毛骨悚然,浑身不自在。
好了,现在换他盯此女了,趁她睡着盯她!盯死她!
就这样,顾逸云不眠不休地愣是瞪着眼睛盯了女子一夜,屋内的烛火也是一夜未灭。
第二天女子醒来,发现顾逸云趴在自己身上睡着了,不禁失笑,这什么情况?
原来,顾逸云太过疲劳,强撑着盯了她一夜后,实在撑不住,昏昏沉沉地倒头就睡了,结果恰好倒在了女子怀中。
女子转头一看桌上,嘴角不自觉抽起来:“这小祖宗是点了我多少根蜡烛啊!"
见顾逸云睡熟,女子将他抱在怀中,小心地摸了摸他的脸。
“倒是颇为俊俏,之前在山林间未看仔细,到了寨中也百般警惕,只有现在才能仔细瞧瞧。”
不料,这一碰将顾逸云惊醒了,结果两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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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乃天子!你居然敢亵渎朕的龙体!”顾逸云退在房间的角落指着女子惊怒道。
女子坐在床上翻了翻白眼,做了一个用小指掏耳朵的虚动作:“啊呀啊呀,知道啦知道啦,你是九五之尊,麻烦不要一天到晚说好不好。”
顾逸云被她哽的说不出话来,脸到脖子涨的通红。
他丢开这个话题装傻,愤愤道:“你叫什么名姓!报来!”
“小女轩辕兰,陛下有何指教?”轩辕兰有气无力地做做样子拱拱手,一副这天聊不下去的模样。
顾逸云闻言一愣,面色却十分古怪:“朕隐约记得,曾封轩辕亲王养女女为赤玄郡主,亦名为轩辕兰,两年前失了踪迹。你与其竟同名?”
“岂止是同名。”轩辕兰笑笑,从衣中解下一块令牌,握于手心举起与他瞧:“我正是赤玄郡主本人。”
顾逸云伸手要去夺那郡主令,轩辕兰将手一抬,旋圈藏于身后。
“大胆!若你是郡主,竟敢冒犯与我!若你不是,便犯欺君之罪!”
轩辕兰忽然止步,歪头看着他,将脸贴了上来,用明亮的眸子盯着他:“我就是冒犯你了,你怎么着吧。”
“你!...简直不可理喻!”顾逸云跺脚,“身为郡主,你居然落草为寇!简直是丢尽了我皇家脸面!”
“我就无赖!就无赖!就无赖!就无赖!”
“气煞寡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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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顾逸云也无奈的认了这个悲哀的事实,自己封的郡主居然落草对抗官府了。至于他自己...现在还被这郡主软禁着呢。
时间久了,轩辕兰也不再禁足与他,他也时常在山林里转悠。当然,山中山贼还会在暗中提防的。他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轩辕兰他们不打家劫舍,因为这赤玄郡主把家当都卖了!换了现钱在山上生计,自耕自种,还勤于练兵,倒没有把郡主的作为忘得一干二净。
之所以以山贼自居,那纯属不想被官府查户口,被发现赤玄郡主躲藏在此。要知道,当郡主虽风光,但限制也是多的。轩辕兰不愿被规矩束缚,便来此山间落得清闲。
顾逸云有些感慨,皇家确实风光高大,也确实限制太多,其实并不自由。这些日子里,他也体会到了远离朝廷,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必整体高高在上,一副威严的模样。
物极必反...他想。
兴许在高大的宫墙中,亦有许多渴望自由的人呢?他相信不在少数。
摇头,踏着石子路,现在能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便用心去享受吧,多了就不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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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轩辕兰出乎意料地提出要放他离开。
“你不怕我回去后让官府铲平了这吗?”他说,没有再自称“朕”。
轩辕兰闭目摆摆手随意:“若你回去之后这真的来了大批官兵把这铲平了,我会讨厌你的。”
顾逸云深深地看着她。
“我走了。”
“不送。”
“你不把我的随从还给我么?”
“哈?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是皇帝。”
轩辕兰讪讪一笑,转头挥手招呼手下将五个亲信全部从屋内带了出来。
“还给你。”她轻笑,“路上可再没我这般好客的山贼喽~”
顾逸云失笑摇摇头,知道她不喜欢“郡主”二字,便没有再提。
他本想带她一同返宫,想来她是不愿的,且她既然从宫中逃出了,他也没道理再把她拽回去。
你过得开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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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逸云回到了皇都,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宰相战战兢兢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他回来便轻易接手了。
他又开始了高高在上的生活,每天起朝听众臣在殿下之言,时不时点头,又或是与众臣讨议。
夜了,在殿中看书,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颇为烦闷,便起身负手踱来踱去,观窗外月色。
“陛下,姚贵妃请您去赏荷上月影。”宦官在身后出声。
顾逸云一身明黄龙袍,戴着冕冠,闭目扶额:“告诉贵妃,让她早些休息,朕就不去了。”
宦官沉默了。
“陛下,您已许久没有再宠幸过后宫了。”宦官说。
顾逸云闻言转身挥袖厉声喝道:“大胆!朕做什么莫非还要尔等说道?”
宦官浑身一颤连忙下跪将头磕在地上:“奴才不敢...只是皇上至今未有龙子,朝中大臣们也担心呐...”
“他们是盼着朕早些死吗!”顾逸云皱眉,看着宦官越发不痛快,转头不再看他:“起来吧。”
“谢皇上!”宦官急忙磕头从地上爬起。
顾逸云见着他的模样心中一叹,全然没有在山间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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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朝中大臣们都担心着龙子的问题,但就在他回宫后不久,他们也没时间去担忧这个了。
敌国猛然来犯,仓促之下,前线战事吃紧,我军更是连连溃败,宰相大人每天都在发愁。头发都愁白了好几十根,一天到晚唉声叹气。
顾逸云也是火烧眉毛,下令征兵征粮,要亲自率军奔赴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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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荡荡的人马行在官道上,过往的行人纷纷避让。
此时,远方却有一骑快马加鞭飞奔而来“报——”
顾逸云下令停军,快骑一转眼就到了跟前。上面的士兵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低头带哭腔道:“报告皇上!前线敌方兵力大增!我军全线溃败!边城...危在旦夕...”
“什么!这么快!”顾逸云惊道。
他默思一下,大声道:“传朕旨意!全速行军,定要将匈奴挡住!不让百姓受战乱之忧!”
“是!”众军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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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究还是在边城被攻破时赶到了,边城的将士们拼死抵御多十倍之敌,当他们赶到时几乎全军覆没。
顾逸云让将军先安置,自己去战火摧残的边疆一看。
但就是这一看,他却望见了轩辕兰的身影。
他看着她行色匆匆,正欲叫住她,却默默跟在其身后。
随后,他看见她拿着伤药,为受伤的士兵们涂抹,那仔细的样子,是他从来不曾见过。
他恍然间突然发觉,这里许多士兵是当年青环山上的山贼,心中顿时一塞。
他默默走上前,拉住看她的手腕。
正在整理药瓶的轩辕兰一愣,回头看见了他,连忙用另一只手理了理秀发,对他露出一个笑容。温和而惊喜。
“好久不见。”她笑着打招呼,而顾逸云却注视着她的脸久久出神。
下意识伸手摸在她的脸上,用指缠了缠她的垂鬓。
抚着她沾着黑烟的脸,顾逸云皱眉:“你瘦了...”
“那是自然的。”轩辕兰快快说,没有在意他的动作。
“怎么会来到这里?”
轩辕兰眼神飘忽,小声:“想来就来了...”
“这里太危险,跟我回去。”顾逸云轻声说,不过语气加重了点。
轩辕兰挣开他的手:“不回去,回去又什么好玩的,一天到晚无聊死了!”
“赤玄,跟我回去。”顾逸云眉头越发皱的紧,看着这个不听他的话的脏女子。”
轩辕兰被气急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你管我干嘛!”
说完,轩辕兰就转身走了,留下顾逸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宦官来了,看着他的样子小心问:“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顾逸云摇摇头,望着轩辕兰离去的方向久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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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打听了轩辕兰的消息,得知她以蓝岚化名带着山贼们入军,在危急时刻帮助守军守住了边城。
“蓝岚...轩辕兰...”
他口中默念着,坐在帐中,望着那一盏灯。
他的帐篷旁边就是轩辕兰的,他没有惊动她,而是住着普通军士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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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春来,塞如秋。
长闻兵戈战马响,蹄踏黄沙尘土扬,枪尖闪寒芒。
夜鼓响,铁甲凉。
手摸宝剑上战场,跨马疾奔长鬓扬,一朝显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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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在边城作战——与他一同作战,山林中的生活并没有让她荒废了武艺,反而精进了不少。
他们默契十足,背靠背你来我往,默默守护着对方的背后。
他们也会受伤,虽然不重,但还是会牵挂对方。
有一次,顾逸云胸口挨了一刀,在帐中休养。在夜里,他感到轩辕兰在外面看着他。
嘴上不说,其实他们心底都清楚。轩辕兰在见到他的帐篷就在自己隔壁时,并没有说说什么,反倒非要协同的贵妃来找她麻烦,都被顾逸云喝退了。
但这一次...轩辕兰不行了...
顾逸云没防住那一剑,那刺入了毫无防备的轩辕兰背后,穿透了她的铁甲。
顾逸云红着眼嘶吼着将那人劈死,抱起轩辕兰,周围的亲信连忙过来护住。
这是最后的一战...
他们没有退,因为退了就是逃兵,他不能逃!
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轩辕兰冷在了他的怀里...
他埋头,他哭泣,他对不起轩辕兰...
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伤尽在不言中,在他的心底,他无从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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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们胜利了,反攻举国入侵他们的匈奴,将他们收为了附属。
但顾逸云一点也不高兴。
他以公主礼仪将她安葬在了皇陵,再也没上早朝。
他将青环山一城,改名天南城,那是他们相遇的地方,是她常常挂在口中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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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他独自一人在宫中,望着窗外月。
一个人从黑暗的宫内走出,站在他身后。
他头也没回,平静道:“你是谁。”
“能让你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的人。”
他回头,看见女生穿着奇异的服饰,带着一顶奇怪的黑帽子,看不清面容。
“代价是什么。”他很清楚。
“你不再是皇上。”
默。
“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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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叮铃铃——”闹钟响起。
蓝岚从梦中醒来,有些失魂落魄。
她嘟嘟嘴,叹那只是一个长梦,今天还得上班呢。
起床,衣服也没穿好,便揉着眼睛打开了卧室的门。而出现在眼前的,出来熟悉的客厅,还有一个男人。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男人,男人也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朕...”
“你...”
——
——
——
一声惊恐的尖叫传来,震动了整栋高楼。
——匙叶草-结
——七情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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