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妹妹原本通亮的眼睛鄙夷地合上了几分,如同看待逍遥法外的强jian惯犯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究竟该是有多熟练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的狐疑与不可思议,仿佛下一秒有警察叔叔来询问缘由,她就会立马大义灭亲,目送我去牢里闭门修炼。
众所周知,人在说话的时候就像开车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老司机一样始终紧握手里的方向盘,纵使左右漂移,封神秋明,依旧保持稳如老狗的强大姿态的。
多数普通人,比如我,在口嗨的时候,总是会一不留神,由于一时的心中只有油门而导致说话内容于不自觉间稍稍有些过了火。
而此刻,很不巧的是,飘逸的车轱辘直接硬是轧到我最亲近的两位女朋友身上,导致气氛一时很是尴尬难堪。
好在此刻,一声鸣笛及时救场——一辆壁纸花哨炫酷的公交车停靠在了我们的身边。
一声气泵的声响,折叠门自动启开,里头,一位有驾照的司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露出了久违地回归工作岗位时才有期待新开始的热情笑容:“下面的小妹妹,别老盯着帅哥看了,司机叔叔来了,快上车吧!”
我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脸上不自觉地咧开了一笑。
“老司机说得对,快上车,别迟到了。”
“自恋狂魔!”
妹妹如此愤愤然地说道。
常言道,摸头杀是每一位男主角的自我修养中必须修得的一项重要技能。
因此,为了挽回在妹妹心中的形象,我企图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送她几句加油的真挚话语与请相信你哥的纯粹眼神,然而她一下子躲开了我的起手式,以至于连招更是无从谈起。
“小莫莫,我们上车。”
“诶!你哥哥他,不是今天也要上学的嘛?好像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吧。”
好在,莫雪樱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担心,并不像一时没弄明白我的用意的妹妹一样有种幻灭的遗憾。
看来,今天晚上我很有必要向妹妹做出足够的解释,要让她明白,自己的哥哥是一个连开车时方向盘都找不到的正人君子才行。
“别管他,九点钟一个人慢慢走总归会到的,如果迟到或者迷路了的话,那就是老天开眼,恶有恶报吧。”
冷冰冰的妹妹,感觉挺少见的,怎么说呢?好像也挺可爱的?
“额……我先走了,你们俩小心。”
就在我正准备挥手离去的时候,一阵大叔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同学,你是今年在复核私立大学就读的大一新生吗?”
司机大叔应该是从莫雪樱和妹妹之间的对话里刚刚听来的消息,不足为惊。
但出于礼貌,我还是回转过头,尽管上车的楼梯已经没人了,司机大叔却并不急着关上车门。
“嗯。”
“这样啊,上车吧!”
大叔的下巴处胡茬剃得非常干净,尽管嘴里的牙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估计是吸烟的缘故有些泛黄,但总体蓝色工作服的一身打扮也算得上是干干净净。
于是我点了点头,不客气地直接走上了车。
大叔像是在等待什么般木木地看着我。
我会意地点了点头。
“大叔,你不油腻,你是个好人。”
话毕,在大叔一脸茫然中,我一脸什么都已经明白了的样子嫖上了车。
公交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毕竟这里是最为偏僻的停靠点,最早经过的停靠点,往往是最穷的人才会在现在坐上这辆车。
而他们的一身打扮因为缺少打理,大多既不时髦也算不上有创意,只是简单朴素甚至有几分困窘。
他们有的人穿着的是跑不了多少路脚底就会发疼的平底布鞋,走过公交车上时学生本该自信昂起的头颅总是萎靡地低垂着。
原因我自然是明白的。这辆车属于当地最好高中的校车,而这所高中的学生,大多不是书香世家,就是官门子弟,要不就是纨绔公子大小姐之类的,和他们相比,作为穷苦人家的孩子,即使不需要开口接受侮辱,很多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因为被周围人未必上心的言语伤害,久而久之,而自认低人一等,低下自己的头颅不敢在校与人正视,更别提在这样容易心理卑微的环境下,他们中多数都没有自己的兄弟姐妹,没有人互相依托,即使有,很多时候也未必能常伴身边照料,他们的父母总是忙于在外。而自卑、恐惧、多虑与不必要的难为情,这些就像慢性毒素一样侵蚀着他们的身心,让他们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活地像是劣等人种,令人不禁有些伤慨。
整辆公交,此时如同关押的监狱,气氛真是阴郁到了极点。
“喂,**犯你怎么上来了?”
“妹妹,你知道嘛?现在你对我骂得越凶,之后回去,道歉和泪水就会让你感觉越耻辱,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明白吗?”
听闻我的话后,妹妹倒是很意外地冷静下来了,并且有些认可地点了点头:“好吧,回去我需要一个解释,可以吗哥哥?”
“嗯,我会让你满意的。”
说罢,我终于成功地摸到了妹妹毛茸茸的脑袋,她的脸上是有些姗红的羞意。
“哥哥,我刚才听见,是司机大叔让你上的车的吧?”
妹妹和莫雪樱并肩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此刻多少还是有些刻意地叫唤着我哥哥。
“嗯,不过哥的称呼,如果你不习惯的话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为好。”
莫雪樱摇了摇头:“我能习惯的,不用替我考虑这么多,想对妹妹犯罪的变态哥哥!”
笑容令人惬意地降临到了莫雪樱光净漂亮的脸上,虽然被骂变态哥哥,但我能感受得出来,莫雪樱的眼神中没有误会,倒是有几分幸福。
两位女孩子能如此让人心中有了依靠,我就越发地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对比身后那些坐在位子上,不好好打理自己,不重视自己,甚至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更别提有别人可能会在意的学生,实在是让我有些揪心。
示意莫雪樱和妹妹一个暂时离开的眼神后,我扶着吊环走回到了司机身旁。
“大叔,话筒有吗?”
大叔目不转睛地注意着车的前方,脸上先是无聊而后会意地转为宽慰的笑容。
“在刷卡机旁边的银罐子里有一只话筒。”
我一边保持着自己的平衡,一边从估计是因为碰撞而有些凹瘪的掉漆盒子里找出了一个话筒。
“师傅,那个,您的孩子也在车上吧。”
在检查话筒的时候,我小声地询问。
“嗯。”大叔轻轻地回我。
而我,清楚地用余光瞥到了,大叔那边缘有些发红丝的小眼睛里,噙上了几分自豪又有些难过的泪光。
而后,几秒的无言后,大叔忽然在我身边来了一句即使已经在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人有些震撼的话语。
“同学,谢谢你了。”
大叔的感谢,本该是比学校那象牙塔里的人更加的世故与客套,并且更加地让人珍惜不起来。
然而此刻,明明不过是这样毫无修饰的再简单不过的感谢,却让人感受到了深沉的真心。颤巍巍的粗犷嗓音,能让我感受到一段不易岁月的积淀。
我,一辈子也算是说从有教养的人身上听到太多回各式各样的感谢了,但其实,还是鲜有感谢能让人如此久违地有所触动……毕竟,即使用词再过修饰花哨,想必也只有真心才可化作最为煽情的言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