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在哪,厕所在哪?哦,在这里!
我走到小便池前,脱下裤子。呼……几秒种后,我解手完毕,但尿意还在。
画面一闪,我又处于一片虚无当中。
快,厕所在哪?哦,在这!
我再次走进厕所,脱下裤子……
等一下,这很不符合常理,为什么我总想上厕所呢?我明明上过了啊。等一下,我在做梦?
第三次脱下裤子的时候,我集中起了精力,看着淡茶色的透明液体倾泻而出,下面确实有种液体流动的感觉。
“是啊,这肯定是事实。”
我坚信道。我就是个男人,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而且我思想这么活跃,不可能在做梦。
我甩了甩,液体与便池的碰撞声如此真实,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小腹的胀刺感丝毫没有减弱。我就这么一直等着……
麻烦了。怎么办?尿不尽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尿完啊?
带着思维的跳动和烦躁的情绪,我醒了。
这是真的醒了。
我躺在病床上,失落感油然而生。折腾了半天原来在做梦啊,哎哟不行,想上厕所。
病房里很昏暗,也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尤其响亮。
我把头转到一旁,看到了那微弱光亮和声音的来源。
是我隔壁床的老人。他靠在床头,头顶的墙壁上是一盏散发着暖色光芒的护眼灯。光线没有像普通灯光一样在房间里扩散开来,而是集中地照射在老人所在的床上,温柔而平稳。
老人六七十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加上看书的样子,显得他特别的有智慧。
我正想下床,突然想到现在是晚上睡觉时间,我的右手正打着点滴。
糟了,怎么办,拔掉吗?好像没有这种说法啊,拔了待会怎么插回去?其他人打吊针的时候是怎么上厕所的?
我陷入了自责,我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问题出现了才开始想办法呢?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我之前从来没有住过院,而对于上厕所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更是不会考虑太多,这并不能算是我的失策,而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所以现在怎么解决这场意外就是问题的关键了。
可以呼叫护士。我转过头来,在身后的墙壁上寻找着呼叫按钮。
不行,这么晚了吵到护士了怎么办,再说要是每个打吊针的病人都起夜的话,护士都不用睡觉了,而且这时候他们早下班了吧,会有人吗?
反正我的想法是,为了上厕所而按下红色的呼叫按钮是不合理的。按理说是出现紧急状况了按才对。
要么自己提着吊瓶去厕所?
不行,万一厕所里没有挂袋子的地方怎么办。
可恶啊,救命啊……
“你想上厕所吗?”
啊。
我望向老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恩人一样。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难处,一边翻书一边淡淡地问道。
“额……嗯,我……但是……”
他把书页折了一个角,然后合上,放在了床边。他下床了,朝我走来。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没有插着针管。
“小心,慢点。”
老人在我身后的墙壁上按了一个按钮,床头柜的灯亮了起来。他把挂在挂钩上的药袋取了下来,示意我下床。
这是我第一次下床走路。
脚一落地就发现周围的事物高了一截,似乎是我变矮了。哦,不是似乎,我就是变矮了。
这很符合常理,变成女生如果还保持着1.83米的身高的话,就有点不妙了。我摸了摸头发,确定我还是女生后这样想到。
根据所看到的事物,我现在应该1.65米左右。
刀伤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去,老人扶着我慢慢走进了卫生间。
“医院病房的厕所都有挂药瓶和药袋的地方,你把这个挂到这里好了。”
“嗯,谢谢。”
关上卫生间的门后,我没有立刻解手,而是饶有兴趣地观察了起来。
反正随时都可以尿,不急这一会儿,又或者是此时的好奇心完全掩盖住了膀胱发出的警报。
这哪是医院啊,简直就是五星级酒店!
除了干净以外,整个卫生间的布局都十分巧妙,干区和湿区有着明显的界限。最里面是由复合玻璃隔离出来的淋浴室,靠近门这里的是洗手台。中间的地方就是坐便器额位置了。
等等,医院什么时候这么高级了还有坐便器?而且坐便器顶上的用来挂吊瓶的钩子可以随着墙壁上的一个凹槽横向移动。
可能这样就不用了一直用手拿着吊瓶了吧,我这样想。
我扯下裤袢正要扶,却捏到了一片虚无。我红着脸坐了下来,没有手参与的过程让我总有一种会到处洒的错觉。
这卫生间好是好,就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是的,少了一个洗手间里面最重要的东西。
一下子想不起来也就作罢,解决完问题后,我准备回床上,途经老人床前。
“第一次上厕所的感觉怎么样?”
“什么?”
我疑惑地望向老人,书本挡住了他的面庞。
他在看的书叫《浮士德》,是德国作家歌德创作的一部长达12111行的诗剧,讲述了一个满腹经纶的学者浮士德为追求真理和恶魔梅菲斯特达成灵魂协议的故事。
呵,现在的老人都这么内涵了吗?我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但是,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第一次?莫非他已经知道我之前不是个女的吗?
“你怀疑我之前不是女的?”
“这是你下午跟那个警察说的啊,我看你那么认真,应该不像是撒谎,就暂且相信你吧。”
“你不觉得我是疯子?”
“我无法知道一个人经历了什么,更不能知道他内心在想什么。但是,顺着他的意思走,往往会获得很有趣的东西,不管他是不是疯子。”
“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
“为什么不呢?当然,你也别抱有太高期望,我仅仅是把这当成故事而已,呵呵呵。”
老人咯咯笑了几声,书本又翻了一页。
我坐回到了床上,一时语塞。几分钟的沉默后,我还是开口了,不过不是讲故事,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老伯伯,您认为人死后会去哪?”
我没有觉得这么问有什么不妥,反倒像聊天一样问了出来。
“你所说的人指的是什么?肉体,还是灵魂?”
“额,这个……肉体吧。”
我没想到老人会这么提出反问,更准确地说,他这么一回答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我从来没有跟年龄差距这么大的人聊过天。
“如果是肉体死的话,灵魂会寻找下一名宿主,并继承新宿主的记忆。”
“什么?”
“试问一下,你是由什么组成的?”
“我是由什么组成的?血和肉啊。”
“那血和肉又是由什么组成的?”
“蛋白质……不,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有点弄不明白。”
“世间万物是由什么构成的?”
“原子……不对,是中子和质子。”
听到我的回答,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目光看向我。
“中子和质子,这是好早之前的理论了……算了,这些暂且不管,那我问你,原子有生命吗?”
“没有。”
“没有生命的东西会变成有生命的东西吗?”
“会,因为这是事实,您和我,还有世界上所有的生命体,都有生命,并且都是由原子构成的。”
“你就真的这么确定世界上只有原子?”
“那,那还有什么?”
“你的意识从何而来?”
“大脑,我通过感官感知这个世界,大脑会处理这些从外界得到的信息,从而形成意识。”
“你们那个年代对意识的研究就到此为止了吗?”
我们那个年代?我是哪个年代,现在不都是2020年吗?这老头子有问题吧。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精神体,你听说过吗?”
“您不会想说……”
“是的,精神体就是一个生命的灵魂,一般情况下不会消逝。当一个人或动物死亡时,肉体无法继续承载这段精神体,它会游离出去,与肉体分离。”
“然后寻找下一位宿主是吗?”
“就是这样。”
说到这里,老人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但我还是不明白,您之前所说的继承新宿主的记忆又指的是……”
“顾名思义,精神体只是代表意识,但是记忆是大脑的东西。精神体附着在新的肉体上的时候自然会继承肉体的记忆。”
“不,这并不合理。照您这么说,那原来活着的生物的精神体又去哪了,难道会被覆盖吗?”
“当然不会,强大的生命体自然不会让外来精神体入侵自己的灵魂。所以游离在自然界中的精神体会不断寻找可以寄宿的地方,通常会选择寄宿到新的生命当中。”
“新生儿?”
“是的。”
说到这里,我不禁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简直一派胡言,你把我当傻子忽悠呢,老头子。我相信我接下来只需要问一句,你便会就此收声,陷入尴尬的境地。
“那您是否能解释一下我的精神体为什么没能继承这具肉身的记忆呢?然后这具肉身的灵魂又去哪了呢?”
沉默。
预想当中的沉默。
我一时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喜悦而差点笑出声来。我骄傲地看着陷入沉思的老人。
老人僵住了,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而后他慢慢地重新拾起了旁边的书。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老头子就是科幻书看多了在那意淫呢。什么精神体,什么继承记忆,全是胡扯!不过我聊得很开心,毕竟和那些固执保守的人相比,这位思想如此前卫的老头子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正当我为这场辩证取得胜利而沾沾自喜的时候,老人又悠悠地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你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嗯……落后现今世界差不多六七十年吧。你前世的记忆确实覆盖了你现在这具肉体的记忆。我猜你在失去意识之前也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嗯,被一个女人捅了。您猜得很准,能告诉我您是怎么猜的吗?”
“现在有一种说法,如果平行世界真的存在,那么就可能存在两个甚至更多的同类精神体,也就是平行世界中的自己。当同类精神体的肉体同时处于濒死状态时,很有可能就会发生灵魂转换。由于不在一个世界,无法继承肉体记忆,只能保留前世记忆。”
“您的意思是,这具肉体的精神体有可能跑到我那个世界的肉体上?”
“嗯。”
“那万一那具肉体死了呢?”
“按照既定的自然法则,精神体再次脱离,寻找新的宿主。”
听到这里,我顿时有种莫名的难受。
我看着现在这副身体,开始默默祈祷,祈祷另一个世界的我能够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