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能保证百分百痊愈,但我已经可以没有任何障碍地走路了。这是我在亚特兰蒂斯医院的第13天。
耐不住寂寞的我跑到了N308准备找尼禄出去透透气,但到了那里才知道他在两天前就出院了。
臭男人,走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看来你那天真把我当成逛街工具了。说不定你请我喝咖啡也只是变向付我辛苦费。
等一下,陪陌生男子逛街,获得一定报酬(咖啡钱),怎么越想越像圆椒啊?
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多了。说不定他忘了呢,说不定他实在走得太过充忙也不一定啊。
我打了一下自己的脸,来警醒自己不要总想一些龌龊的东西。我已经不是男人了,我要矜持一点。
想着想着我便晃到了医院的西区,这里是传统的门诊部。
开阔明亮的大堂中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接诊处。两个清洁机器人正在大堂打扫着已经够干净的大理石地板。
这时候,从大门口进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极度虚弱,以至于不能用手推开大堂的玻璃门,只能用肩头顶。
他脸色蜡黄、皮肤松弛,跌跌撞撞地走到接诊处。
他向接诊处的护士打手势表示他病得厉害,嘴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单词,说话已经很困难了。
护士让他去候诊室排队等候就诊,我也因为好奇而跟了过去。
候诊室是个小房间,摆着带软垫的长椅。清澈、强烈的光线穿过百叶窗的缝隙,细条形的阳光照射在堆放着杂志和一次性水杯的桌子上。
这里完全不像医院其他地方一样温馨。
房间里隐约有汗味和烟熏味,座位上满是眼神呆滞的患者,不同种族的人们肩并肩坐着,形态各异,有把着吊瓶架子的人,也有因割伤等待缝针的人。
他们很耐心,也很安静,用毛巾或者纱布捂着伤口,或是用绷带缠着手指。我还能看见布料底下透出的血色。
这名中年男子就坐在门诊部的长椅上,看起来和候诊室里其他病人没什么区别,除了一张毫无表情的青紫色面孔和一双红眼睛。
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这个人一定会出事。
候诊室墙壁上的电子屏上滚动着黄颜色的告示,大致内容是让病人保持安静,门诊部会优先处理紧急病人之类的。
中年男子很安静,等待着通知。
突然,一动不动的他开始晃动起来。他的脊梁塌了下来,松弛无力,似乎失去了所有平衡感。腿部也一张一合地摇着。
我慢慢离开了候诊室的门口,远远地观望着。
他俯下身,额头搁在膝盖上,估计是想以此平衡自己的上身。
坐在他两旁的患者往两边稍微移动了一点,眼珠转向这位异常的男子,但是面部一直朝着前面。其他人则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仿佛这即将崩溃的中年男子不曾进入过他们的视线。
随着一阵瞬间的抖动,中年男子开始夸张地呕吐起来。巨量的血液泼洒在地上,随后他向前倒在地上,四肢不再移动,好像是昏迷了过去,但还在继续呕出血液和黑色物质。
这时候,候诊室的其他病人不再安静,他们慌忙起身,避开地上的男人,大声呼叫医生,候诊室里骚动了起来。
除了嘴巴吐出的呕吐物外,中年男子的裤腿也流出了混杂着不明固体的血液,他似乎在排泄自己的内脏,肠壁组织脱落,随大量鲜血一同排出体外。他周围的血泊迅速扩张,他的血液正在流尽。
与此同时,三个身穿厚重防护服的护工推着轮床跑过来,将中年男子抬上轮床,推进了重症病房。
随后,两个白色的机器人进入了候诊室,开始清理中年男子的喷射出残渣,并对房间进行消毒。其他患者也被迅速转移。
我跟到了重症病房外,门口弥漫着一股带腥的腐烂气息。
这里的医护人员全部跟刚刚的三名护工一样全副武装,男子被推到了抢救台上,但是医护人员将患者固定好后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看起来资历比较丰富的医生走到了角落里的一台设备旁。
他把头部和双手伸进了仪器,不一会儿,从抢救台的天花板上降下来了各种机械臂,当然还有数个摄像头。
病房外聚集了一些跟我一样前来围观的群众,我们并没有被驱散,顶多被告知不要围堵病房的大门。
机械臂的探头在中年男子身上导出摸索着,似乎在探测脉搏等生理情况。随后从另一个机械臂里伸出了喉镜。那是一根导管,可用于疏通患者的气管,从而确保患者不会因血块堵塞喉咙而呼吸困难。
摄像头对准了男子的面部,小型金属片上下颠倒着他的双眼。
由机械臂控制的仿生手将两根手指伸进了男子的嘴巴,再次取出来时,上面满是带血的黏液。看似滑溜溜的黑色凝血沾满了仿生手。
突然,男子再次抽搐,身体抬了起来。
男子再次呕吐。
黑色的呕吐物从他的嘴巴里喷了出来。黑色与红色的液体溅到半空中,落在了机械臂上。
坐在角落里进行操作的主治医生身体也随之颤了一下,估计是被摄像机给出的影像吓了一跳吧。
很难想象如果此时为病人检查的是真人,那他该具有何等强劲的心理素质和无畏的精神。因为,从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名中年男子得了什么病还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呕吐物中夹杂着亿万细菌和病毒。而此时此刻血污到处都是,轮床上、机械臂上、地上……整个重症病房里充斥着死亡黑暗的气息。
我不禁为那名主治医生捏了把汗。
血液从患者身体的每一处孔窍向外喷涌,体内剩下的血液已经不足以维持循环,他需要输血。
果然,连接着血袋的针头开始了它的工作。它对准了患者的手臂,插了进去。但是患者的血液似乎有问题,血液从针头周围涌了出来。
针头拔了出来,继续寻找地方尝试。但患者的血液似乎无法凝结,每扎一处都有鲜血从针孔里渗出。
输血无法进行。
半小时后,中年男子死去。我们围观的人还有之前候诊室里的人,甚至和这名男子接触过的人全部被隔离了起来。
我在隔离室呆了三天,后来通过医院的内部网得知该男子被FIL病毒感染。
经过解剖,他的内脏已经全部损坏,甚至还有液化的现象。肝脏是黄色的,就像死尸的肝脏一样,仿佛中年男子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黏膜腐脱、血液凝块、大量内出血、内脏变成糊状物、肠子灌满血液……
没有词汇、分类甚至语言可以形容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
这是一种新型病毒,史无前例。
但幸运的是,病毒RNA链码已被亚特兰蒂斯研究所破解,病原学也已被解读。
传播类型为无限人传人,潜伏期十天。
特效疫苗和解药在三天之内被研发了出来。随后,各大城市网站迅速曝光相关病毒的讯息,并明确指出特效药已被研发且此病毒不会产生变异。
果然,在不久之后,千岛市各大医院诊所以及药店开始引进亚特兰蒂斯研发的特效疫苗。供不应求,一度缺货。
但是,亚特兰蒂斯方面并没有公开该病毒的特效药的配方。除了FIL病毒外,之前发生的多次病毒感染首发病例也只是由亚方单方面研究,并没有与外界分享研究成果。
也就是说,对于这些病毒的所有医疗设施和医用药物都必须由亚特兰蒂斯提供,院方可以借此赚得钵满盆满。
原来如此,我相信这只是当今企业的一个缩影,所有大型企业都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私藏起来,让别人依赖于自己的技术,以此牟利。虽然不怎么认可,但也可以完全理解。
只为别人提供服务,却不提供技术。只要垄断技术,就不再存在竞争。
我不禁思考,难道这就是资本主义发展了几十年后的现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