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药店”并不存在于原版的《中古神话》中,而是苏欣制作的一款名为“药神”的MOD中出现的场景。这家药店并不起眼,藏在街道的角落里,牌匾不大,黑漆漆的,让人辨认不清上面的字。苏欣注意到,即使是这些MOD,在变为现实后也受到某种力量的支配而发生了修正。譬如说原本这个牌匾是用汉字写成,到了她面前则变成了标准吉冈提斯语,即大陆通用语言。
店面非常狭小,一张摆满杂物的窄小柜台便挡住了入口,里面两排长长的药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里面背对着店门收拾东西。
“药师,有空吗?”苏欣站在桌前,出声询问。
老人没有回头,挥了挥手:“今天不开业,以后也不开了。”
梅薇思见到店内有些杂乱的景象微微蹙眉,对苏欣说:“我们去别的地方吧。”显然,她觉得这家店并不靠谱。
苏欣递给梅薇思一个安慰的眼神,再度出声:“我听说你是这里最好的药师。”
梅薇思露出疑惑的神情:从哪听说的?
老人闻言,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回过头,望着苏欣。当看见那包住苏欣半个脑袋的纱布时,老人露出了些微的惊讶。
“你从哪里听说我是什么最好的药师?”老人叹了口气,摇摇头,“连我最心爱的人都救不了,我算什么最好的药师?现在她走了,我却连她留给我的东西都找不着,废物一个!”
“请问你在找什么东西?我可以帮忙。”苏欣回忆着自己设计的台词,问道。
“你?”老人笑了,“难道你这一只眼睛的就比我两只眼睛的好使?”
苏欣捂住胸口:扎心了老铁……
这句台词可不是苏欣设计的,她也完全没料到老人会这么说。不过想想也是,游戏里主角是以龙血者的身份闯荡天下的,即便是苏欣所制作的MOD,也是围绕着主角设计的。而现在,她不过是一个路人,还是个仿佛在战场上光荣挂彩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嘎达里跑出来的悲催绷带女。
难道说这些任务只有龙血者——李阳才能触发吗?
苏欣捏紧拳头,咬牙,不甘心。
“老先生,我也可以帮你,一只眼睛不够的话,三只眼睛总归能看得比你清楚吧?”梅薇思将手轻轻搭在苏欣的肩上,对老人说。
天使……
苏欣望着梅薇思,梅薇思则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使力,仿佛给她灌入了无穷的能量。
老人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她俩,或许是梅薇思的脸庞太具有亲和力,让他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下来。
“也罢,反正我时日无多了,就让你们帮忙找找吧。找得到的话十分感谢,找不到也就罢了。”老人说这番话时,眼里没有任何波动,像是半身枯死的朽木,已经不再去奢望明天的太阳。他从身上取出一个纸条,放到柜台上,说:“你们自己看吧。”
苏欣接过纸条,装作仔细阅读了一遍,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那个东西在哪了,现在就去帮你找来。”
老人先是一怔,然后露出听到笑话般的表情,挥挥手:“去吧去吧。”
苏欣把纸条放回桌上,向梅薇思点点头,走出药店。
“苏,那上面写的什么?”梅薇思一头雾水地跟在她身后。说起来,今天不是要炼药的吗,这怎么变成帮人跑腿去了?
“是他死去妻子留给他的东西,藏在镇子外小桥边的树下,我们去借一把铁锹来。”
“哦……”梅薇思将信将疑。
来到镇外的小桥边,苏欣沿着附近的几棵树观察了片刻,确定位置后,操起铁锹开始掘土。然而没几下,苏欣便开始累得气喘吁吁,这具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孱弱,就是不知道是生病的原因还是原来就那么娇气。
“换我来吧,汗水浸湿伤口不好。”梅薇思劝阻道。
苏欣咬牙,闷着气又铲了一抔土,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旋律,一根和游戏中一模一样的经验条在眼前闪了一下,旁边的LV3变为了LV4。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楞在原地,梅薇思顺势夺走了她手里的铁锹,代替了她开始铲土。
好一会儿,苏欣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世界是有等级系统的啊?
刚才的升级动效,跟游戏里一模一样,而她升级的办法居然是铲土?
不对,苏欣迅速反应过来,《中古神话》游戏里的升级方式非常多,甚至发现一个新的城市都会增加经验值。而更常见的升级方法则是,提高某个技能或者武器的熟练度。比如说拿着双手剑去砍人,熟练度就会提升,同时经验值也会提升,经验条满了就会升级。按照这个逻辑,方才苏欣拿着铁锹铲土恐怕也被视作铁锹熟练度提升,然后升级了。
那么既然能够升级,而且看到了经验条,岂不是说……
苏欣压抑着激动的心情,闭上眼,开始想象着自己的属性。这个过程来得比她预料的还要快,属性和技能面板直接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甚至还有背包格这种东西。
UI,也就是游戏的用户交互界面,出现了!
和游戏中的界面一模一样,苏欣望着自己LV4的属性面板,仍旧相当贫瘠,可是只要有这个东西,那么就能通过各种渠道来升级,在她加入的无数MOD的支持下,等级很快就能飞涨,这点她毫不担心!而技能树面板,同游戏里一样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物理系,按照武器来划分技能树;第二部分是魔法系,按照使用的种类和属性不同划分技能树;第三部分则是生活系,除了游戏中原有的【铸造】、【炼药】和【附魔】外,还增添了一个【土木】。
土木?
苏欣看着自己那LV1的【土木】技能树,再睁开眼看看握在梅薇思手里的那把铁锹,心下了然。
没想到当其他大多技能树都还是LV0的时候,第一个由苏欣自己点亮的技能树居然会是挖土,这样的开局着实令她感到啼笑皆非。
而除了这个由苏欣自己点亮的技能树外,还有一系技能树是亮着的,而且高达LV3——【匕首】。
好家伙,原来这具身体主人原来的三级是这么升的,难不成她原来是一名刺客?
苏欣看了看自己手心,白皙细腻,根本就不像干粗活的那类。而且即便是LV3的【匕首】,技能树也不过是点亮了第二级的【匕首精通LV1】(匕首攻击力提升30%),还远远达不到当刺客的水准。
不过,这个30%是什么概念?
虽然面板上有具体的数字,但这可不是游戏啊,游戏里的人被砍了一刀只会掉点血,该跑跑该跳跳,现实中的人被砍了一刀要是不抢救估计就没了,这个数字的意义在哪?
“梅薇思,你多少级了?”苏欣试探着问。她想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能看到这些界面。
“什么多少级?”梅薇思露出明显不解的神色。
“就是那个,字母LV后面的数字,是多少?”
“……那是什么?”
望着梅薇思茫然的脸庞,苏欣干笑着摇了摇头:“啊没什么,抱歉……”
梅薇思脸上还带着疑惑,铁锹忽然传来“叮”的一声。
“哎,苏,你快看,这里有个盒子!”
苏欣眼前一亮:“就是这个了,带回去交给那老头吧!”
当苏欣将盒子放到老人面前时,他首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颤颤巍巍地将盒子打开。盒子里装着一封信,以及一瓶不知名的药。
老人读着信件,表情愈发悲伤,最终忍不住伏在桌上,哭喊着妻子的名字。通过他的自言自语,梅薇思大概知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老人的妻子得了绝症,他倾尽医术仍然没能挽回她,但实际上,妻子早已凭借自己的力量研制出了解救的药物,因不忍伤害丈夫的自尊,而将药方、一瓶已经炼出的药剂以及自己的遗言,全部埋在了两人定情时的那棵树下,至死也没有说出真相,只是留了一张语焉不详的纸条,让丈夫去参悟。
“世间竟有这样的爱……”梅薇思眼眶微湿,低声呢喃。
而苏欣同样嘴唇紧抿,目光复杂。这个任务是她设计出来的,现实也不过是按照她的MOD走了一遍,可她没想到,当自己就站在这名老人面前,听着他悔恨的哭喊时,她心脏竟也会跟着一阵阵收紧。
这个故事只是起源于她的一次恶意,她想给那些过于自傲的人一个惩罚,于是便将这充满讽刺意味的剧情写进了MOD。
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可现在,游戏里的一切都在成为真实。
哭够之后,老人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看了苏欣一眼,从手腕上取下一个古铜色雕刻着奇异花纹的手环,放在柜台上,推到苏欣面前。
“这个,你拿走吧,我要关门了,以后这个世上,就再也没什么‘药神’了,呵呵……”老人摇摇头,发出自嘲的笑声。
苏欣没有客气,接过手环,犹豫了一下,说:“老先生……保重。”
老人挥了挥手,把两侧折叠门拉过来,将苏欣隔绝在外。
听着门里落锁的声音,苏欣低下头,心情沉重。
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吗?
苏欣不知道。
“苏,”梅薇思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投以安慰的目光,“不用担心,老先生他一定能理解他妻子的苦心。”
苏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抬起头,对梅薇思笑笑:“你知道吗,那个老人,其实是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