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能。
红尘隐者于隐山飘渺崖,打坐冥思,忽而,鞠膝环抱,遥视远方。
此真乃仙境也!四面环山相拥,瞰群山之渺小,望云雾之袅袅。山鸟忘却,灰雁胆怯,唯有仙人屹立于此。俄而一道金光略过,斜倚峰顶。红尘隐者一指前方,鸟雀惊飞,山兽哀嚎,惊起落叶飒飒。
“吾得道也有二百一十年有余,早已厌倦了尘世之纷争,可还有愤懑之怨尚未了结。吾之元婴已诞,也算是替我分忧。如今,吾愿已结,也羽化而登仙,只剩下离开恶世,另寻一处清净。”
张臂望之,金光愈发光烈,俄而七魂六魄撒开,随那光飞升。末矣,缥缈峰劈开两截,倒地不起。
山下樵夫惊讶的赶紧连滚带爬,逃过那直插云间的山峰落石,镇定片刻,看那模样倒像是莲花。故此地名莲花山,生一名药,曰清心。
青州城内,一户大户人家的仆从急匆匆挂起两个红灯笼,各路宾客闻讯赶往。
翟府三少爷喜诞,恰好满月。掐指一算,翟府也是灵福人家:长子为仙家所选,虽不知有何修为,但年纪轻轻便随宗派修行;二女体质不如长兄,但也入族中为童子。只是,三少爷元韶,差强人意,经脉奇特,并非习武之经络。
那天,以天地之媒,日月之引,以俗抓阄,置各杂什于中堂。往来宾客络绎不绝,稍有显贵者于太师椅正襟危坐,无不侧目凝视。许久,老妈子抱一婴缓步而入,无人喧哗。
那婴孩睡眼朦胧,眼皮子紧闭。老妈子解开裹布,婴孩便慌张的匍匐。左手摸到银两,抓着正要**,满座宾客无不抓耳挠腮。尝味难觉,又把手撘向纸墨笔砚,玩弄许久。又觉无聊,爬向药盒子,掰扯出丸子正要食之,却被心急火燎的老妈子扯开,一把抱住。
“小孩子饿着肚子,要喝奶哩,各位不好意思。”
“无妨无妨,也算是看出个所以然。”
翟家长老打了个圆场,把银子、纸墨笔砚、药盒子置入木盒。宾客中有一人,号称“神算子”,捻指一算,卦中一摆,一会算出了结果。
“恭喜家主喜得灵气,少爷知书达礼,善丹药,来日能为一大家。”
往来宾客随声附和,一来二往,哄的家主乐呵呵。
末已,宾客散尽,只留下那神算子。只见他贴着狗皮膏药,拄着祥云蟒缠杖,面色凝重,如一老者欲有事相告。家主疑惑,此人并非恭祝之相,便邀其入内室。
“少主卦中带凶,乃西坤灾厄,在下修为尚浅薄,无法预知天机。知悉生性本善,体弱多病,易入邪道。”
“谢先生良言,可有何破解之道?”
“无他,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只是那体弱多病,应接一句,只应为坐堂,积善行德,普渡众生。”
家主疑惑,复问为何。
“天机不可泄露,且夫少爷并非庸碌之辈,倘若有贤人指引,必成大事。”
尔来不知多少年头,那幺子也有初为人世的年纪。翟家家主翟云飞捻指头一算,此子差不多该修行。只可惜家中师资不力,非仙家宗门,自然而然望而却步。
在尘世之中,芸芸众生者终日劳作,为皇门帝家、为各宗门派捐税。诸子百家,倘若门户大点的,如翟家,门下产业众多,官商都掺了不知多少手脚;如苍岚宗,如云上宗,宗派实力数一数二,虽隐居山河,但以仙力,构山河,建城池,修水路,平妖孽,贫而乏者也只能在此谋口太平饭。
青州城翟家乃皇门帝家,此城宗主却并非翟云飞。偌大的青州城,翟云飞也只是个长老名分,有名无实,只是抓着手下的盐和名草。天下之人何不知官商,凭着那盐搜刮民脂民膏,抓着那仙家来的草药欺压修士。故修行之人,倘若生在尘世,除了归附皇门,也只能勉强度日。
只是,皇门帝家,体魄健硕者多为将门,倘若修为大增者,也能登堂入室。故,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
敌国外患,国不亡。只可惜,天下却并非太平盛世,魔教狂徒烧杀抢掠,夺人性命,更有五代十国五妖乱世。仙家虽镇压的镇压,封印的封印,但总有源源不绝者。
至此,翟元韶除了子承父业,别无他。体质并非强壮魁梧,经脉也非六脉通畅,幸生于王侯将相,混的一官一商。
那日,翟元韶于百草庐师从掌柜,辨百草之真伪。时至日暮,掌柜带着伙计先行一步离去,留下翟元韶收拾。正欲搬出门板,关店打烊,一老者步履匆匆,如脚踩莲蓬之轻盈。只见银两一拍,嗓门一吼,是不好惹的主。
“掌柜的,速速放吾进入,有大买卖。”
翟元韶战战兢兢。掌柜的曾说:面露凶相者,如硬抢名贵,只需拉下“穿云箭”,千军万马便围的水泄不通;倘若一拍银两,出手豪气,若购以名贵,定需问清底细,如报不出宗派亦或是牛头不搭马嘴且大声呵斥者,万万不能卖。此店外人不入,内人不出,若求入内详谈,没门。
“此店不放,自是行规。”
“既然如此,这银两算是小钱,纸上的东西速速送至。”
老者不再多说,运功把银两震落,步履匆匆离去。翟元韶伸头探看,哪还有老者的模样?只有两三个贼眉鼠眼之人打了个照面。
抓起银子,仔细掂量掂量,约莫三四两。拿起杆秤一称,哈了口气仔细辨认,市杂银也,好坏未知。不过随银两而下的,一张黄纸,上有细篆蝌蚪文:
白莲心三粒,佐伯藤五钱,亢龙有悔一粒,五步子三钱,清心散三钱,固基纯液五两,培元丹心十丸。速送至歪脖子巷平安院内。
此文行云流水,以气运笔而文。细细辨认,文中气息强劲,但有瘴毒污血,定有大事发生。可那白莲心佐伯藤,乃平常疗伤祛毒草药,亢龙有悔,药性刚烈。至于清心散培元丹心,乃丹药之列,需查明对方底细;固基纯液,要价不菲,且不易出售。
倘若用上了细篆蝌蚪文,或此人修为浅薄,或用尽功力,定有大事发生。此文并无宗派标识暗记,来历不明,但人命关天,自然顾不上正邪。抓起杆秤,细细称量,一并包入牛皮纸,脖子上拽下宝石,按在铁木箱,分别拿出一玉瓷瓶、一玻璃樽,放入天平。
“那老头估计也没多少银两了,怕是中了邪毒。待我见到他得多要点路钱。”
翟元韶封上大门,腾起而飞,如雀蹦跳于墙顶。几方打听,来到那歪脖子巷,大力敲了敲门,却无音讯。心中大概也有不测之觉,见无人经过,迅速跳上墙,猫跃翻入,稳稳当当立于老槐树上。
“何人!”
一记重掌狠狠拍向老槐树,翟元韶一个踉跄震落。为保住那名贵药材,翟元韶没有张手平衡,翻身一转,正要背朝地跌落,却被若有若无的功力拖住。
“快下来,你这小顽童道行不足,我也日薄西山。”
那人额头豆大汗直流,显然经脉紊乱却强撑着。翟元韶身子一转,稳稳当当战力。
“这儿是不是住着一老头?我来送药也。”
“那老头?师傅,他出去寻药了。”
“兄弟,你……你怎么回事……”
只见那人血色涨红,脸颊似乎要溢出血,轰然倒下不省人事。翟元韶赶紧搀扶着,照着秘法望闻问切,原来是邪毒入髓,已无可救药。此毒如蟾蜍,缓而慢,难治,不可知其名类。
“已经无可救药邪?”
那老者悄无声息接近,翟元韶忽而打颤,回眸一看,神不知鬼不觉竟在身后!那老者一把脉,黯然神伤。
“可惜我那徒儿,替我挡了一毒,不仅百年修为功亏一篑,金丹护体也救不了。终究撑不过。”
“大爷,这家伙中了邪毒,这些药根本于事无补。”
“我明白,这些银子算是药钱和跑腿小钱。赶紧离去,通知你那大家长,热毒已至,蟾毒余党重出江湖。”
方才那幕吓得他不清,小心翼翼放下药包,战战兢兢收下银两赶紧撒腿就跑。路上也不敢久留,连那卖糖葫芦的小摊也不敢多看一眼。
“韶儿为何如此晚归?又去蹭说书的?”
翟云飞于书房正襟危坐,等着他归来开饭,却见一小儿气喘吁吁,口中胡乱夹杂着怪言怪语。
“邪毒……蟾……湿热……”
“有何急事?先喘口气静静。”
翟元韶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复述。
“该死,叫你守着规矩,你却好,碰上来路不明的人。那纸条何在?”
铺开黄纸,果真气息若有若无,但邪气横溢。翟云飞牛饮一杯茶,思绪镇定片刻,复细细辨认。
“此事重大……来人!飞鸽传信给族长,唤掌柜细细辨认。韶儿你也是,赶紧找管家祛毒!”
“爹,有什么大事?”
“快去,快去。”
赶走翟元韶后,翟云飞倒吸口气,酥软倚靠在太师椅,摸摸念叨着:
“方才想着如何混个一官半职,实在不行也能当公子伴读,哪知道天意难违。看来道上又要腥风血雨了,送上仙山便是当鱼肉,尘世为官也难挡冤魂。只可惜我那大儿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