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了回到你的身边
第一节
『快醒来——』
迷糊之中隐约地听到女性的声音,与一直以来的梦境中那股无机质却饱含杀意的嗓音不同,柔和地将淡淡的暖意沁入心中。
——但是……好困……不想醒来……
想要就此永远睡去的欲望在全身蔓延,脑中昏昏沉沉。
『快醒来——』
声音一度响起,催促着他战胜睡魔。
——必须要醒来……
凭借着仅存的毅力,仪垨几乎是挣扎着睁开了双眼,浓浓的睡意还未散去,散不尽的疲惫感侵占着全身,即便是简单的抬手也感觉是要耗尽全身的气力。
带着还未清醒的意识,他环顾起身处的这块诡异地域。没有见到出声的女性,视野中是类似宇宙一般的虚无空间,一切都悬浮在空中。其景色亦如宇宙的飘渺,四下里仅有黑、与散落其中的零星白点,只让他联想起寒颤的噩梦。
稍稍接近之后,那些白点的真正样貌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块块碎裂的晶莹棱片,犹如镜面般倒映着他的身影,身处其包围之中就如同置身于眩目的万花筒。
「这里是哪……?」
他挥动手臂试图调整平衡,难耐完全不适应环境的身体滑稽的不听使唤,重力的束缚在此并不存在,却反倒失去了自由感。经过了不知道多久的尝试,他才勉强抓到窍门。
一边用类似游泳的姿势在这个奇异的空间中前进,仪垨一边观察起这些镜面。每一块都不是普通的平面镜,更偏向于游乐园中的哈哈镜,拉伸亦或是压缩着倒影,细看之后还能发现倒影的背后模模糊糊的变幻出像是风景的图像。
比起恐惧,好奇心占据了更大的部分,没过多久,一块镜面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
他惊异地盯着其中的景象,其清晰的景色与其它镜面都不同,不仅真实,而且——无论树木、山坡、街道,都不可能会认错。天诚镇——他生活了18年的故乡。
即便无数次的梦境早已预示着末路的降临,真实发生了之后所谓的心理准备却完全被抛至一边。感伤、亦是忘神地凝视着这幅场景,他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这里……就是所谓死后的世界吗?」
「不是的哦。」
「!」
由于过于地入神,他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气息,突如其来的应答让他吓了一大跳。
「呜啊啊——」
转身之后,发现身影已经近在咫尺,他惊叫着后退了几步。
勉强地缓过神,他重新着眼于眼前。那是一名年轻的少女,翠绿色的长发披在肩头,柔顺的仿佛绿意的溪流。同样是翠绿色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深邃之中又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气质。外加上精致到堪比娃娃的脸庞、白皙如雪的皮肤以及曼妙的身型,仪垨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性,甚至不禁质疑,人类是否真的可以达到这般的美丽。
目光被顶住一般难以移动,而随即他还是注意到了异样的一点——她的双耳。比常人的要长出许多,并且上端呈现出尖状,这明显不是人类的耳朵。
少女对他这可以称之为无礼的反应分毫不在意,只是略带疑惑地询问他。
「为何摆出一副见鬼的样子?哦~难道吾的这副婀娜身姿会被误认为鬼吗?」
说着,她低头环顾了自己那一点和婀娜多姿挂不上边的娇小身体一圈,不理解地歪着头,又将视线重新移回仪垨身上。
「这个……真的很抱歉。但是、耳朵……」
「耳朵?」
少女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尖耳,摆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吾这对修长而又曼妙的耳朵有何问题?」
「呃……不、那个……请问、你是精灵吗?」
精灵这种生物在现实中并不存在,人们对他们的印象都是单纯的凭借想象。而他们最明显的特征就是那对出众的长耳。而此时,这个本应是虚构的形象就站在眼前,并且还是一名言语奇特的貌美少女,怎会不惊异。
听到这个疑问,少女终于拜托了疑惑,露出了怡人的微笑。
「汝是如何猜到吾之真身的?」
「真的是么?!只是、只是随便蒙的啦……」
「真是可惜。吾本以为在汝之世界中亦有相同的存在呢。」
少女低垂下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世界?」
而她无意间吐露的信息令仪垨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们的世界。难道世界还有很多个吗?平行世界理论什么的难道不只是个假想吗……
「是的,其实世界不只有一个,嗯……要把这些对汝解析要花太久的时间,留给吾等的时间并不充裕。」
少女的话刚落音,漆黑的空间便开始即将崩溃一般地颤抖起来,镜子上也开始出现裂痕。
见此少女皱了下眉头。
「看来比预计的还要少。」
「等、等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有点……」
「听好了哦,七叶仪垨,记住吾之话语。」
「诶?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凝视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召唤汝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并非吾,现在吾也只是强行地介入这里。对于其目的,吾无从得知。然而请谨记,汝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未来、就托付给汝了。」
「……」
仪垨一时间说不出话,虽然在梦境中确有身处异境的兆示,但上一次睁眼,周围还是几个好友,自己也还是个学生。而现在却被交付了世界的命运,恍恍惚惚地毫无实感可言。
「虽然这么说……那个,你的名字是?」
「乌拉诺斯。」
「乌……诺……唔,先不管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嗯,一定会的。」
少女的身影开始淡去,无数的镜面也终于碎裂,化为了晶莹的闪光。
「啊对了!等——等等——!」
突然想起最为重要的问题,仪垨用力喊道。
「乌诺小姐——,我怎样才能回去啊——?」
可已经太迟了,名为乌拉诺斯的少女已经消失,他最后的疑问被埋没在轰隆的崩塌声中。
第二节
「等等——!」
对着无人的天空,仪垨高伸着手臂呼喊道,从他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到焦急的心态。
「啊咧?」
可周围已经不再是镜面的空间,而是一片葱郁的森林。繁茂的枝叶在风中摇晃着,传来「唦唦」的风响。几只松鼠和鸟儿立在远处,好奇地打量起他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梦吗……」
仪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虽然发生的一切都清晰的记在了脑海里,但眼前的才是现实。另一个世界?这些应该只是自己可笑的妄想,连带着那个流星坠落的噩梦。刺眼的阳光打在脸上,让他不禁眯起眼睛。
——难道我晕了一夜吗?
衔接不起的时间让脑袋混乱不已,他暂时放弃多余的思考,着重于与三名青梅竹马汇合。
「茜娅——」
「裕——」
「麻美——」
他一边一边地高喊着着挚友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这片树林的树木也与流星山丘的完全不同,即使没有研究过树种,也足以从表面判断出甚至连季风带都不同了。除此之外,更明显的是气温,比3月份要高出好几度,接近夏日的炎热。迫于高温他脱去了身上的外套。
「可恶,这是什么鬼地方!」
不安感袭卷着全身,他咂了下嘴,在一棵树旁坐下。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不已的他现在只想好好的休息一番。静静地闭上眼睛,没到一刻钟意识便渐渐模糊。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从草丛中传来的悸动。
「茜娅?」
他下意识地叫出这个名字,却又突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们并不在这里。但是内心却又强烈地期盼着奇迹,期盼着他们出现,拍着肩膀告诉他仅是睡迷糊了。
步子自然而然地向声源迈去。
在到达之前,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几乎要压碎胸腔的恐惧。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身体本能地停下了步伐。
草丛已经不再晃动,四周充斥着寂静,时间如同是静止在这一刻。仪垨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以蹦出胸腔的势头猛烈地跳动。肾上腺素亦在快速地分泌,连汗水顺着脸颊外侧流淌下都感觉不到。
双眼死死地看向前方——从暗处走出来的生物。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外型酷似野狗却有着野猪般尖锐獠牙的生物,体积也如一只狗熊般巨大。锋利的瑞爪上隐约还带着血迹,不知是何物不幸沦为它的上一餐。
在不到20英尺的距离下,仪垨闻到了从它身上飘出的气味——浓厚的血腥味。
胃在翻腾着,双脚因为恐惧而不住地颤抖,身体的一切都在拼命地催促他逃离那里。
那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生物没有再动弹,用空虚的眼眸静静打量着仪垨,仿佛是在寻找最佳的撕咬部位。
终于,仪垨忍耐不住。他迅速地扭过身,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方向已经无关紧要,脑中唯一所想的就是逃离那里。双眼在胡乱地环视,连地面上可能绊倒的障碍物都无心顾及,只寻找着可能的出路。
不停地飞奔,沿路的树枝在他的脸颊、身体上划出了无数的伤痕,但他不能转移哪怕分毫的注意力,不能停下,只要停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必须不停的奔跑,只要跑到有人烟的地方……
从细小的伤口中不断流出的鲜血将他的脸和手臂都染成红色,他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体力早已经耗尽,唯一支撑他的是活下去的信念。可人体终究是有极限的,他感到脚下一软,狠狠地摔向了地面,伴着口中蔓延开的铁锈味,身体因打滚翻转数圈,而后撞向一棵灌木。
「哈——哈——」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似乎是要停止了一般紧缩到生疼。连抬手的力气都终于失去,最后的力量只够维持他喘气,并且睁开眼睛注视前方。
野狗状的生物悠悠地来到他的面前,摆出胜者的架势,俯视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战利品。
遍布着尖牙的大口已经张开,眼中同时映出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刻。而后,伴随着「嗖——」的锐物划过的声音和布料抖动的声音,他再次失去意识。
******
一股暖意流淌过全身,仪垨想翻个身,但是疼痛感让他动弹不得。
「醒了吗?」
传入耳际的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并不粗犷却能让人感到安心。
「恩……请问,你、您是?」
用唯一还可以使用的右手肘撑起上半身,仪垨将目光投向篝火旁的男子。一头火红的头发看起来像是外国人,让他惊讶的是语言竟然相通。超过1米8的个头包裹在褐色的斗篷之中,因手臂撑开而露出的身体上穿着着拥有金属光泽的部件,猜测是类似铠甲的防具。
「修斯。」
男子淡淡地回答道。他并没有看向仪垨,连擦拭武器的动作都没有停止。
仪垨顺着将目光转移到他的手上,那是一把近一人高的大剑,半人宽的刃身带来很强烈的压迫感,不过当它握在友方的手中又感觉到无比的安全。
从光泽上看那毫无疑问是真铁打造的真品,估计重量超过十斤,挥动半斤重的碳素竹剑和挥动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次元的级别。
「那个、是您救了我吗?」
「……」
「呃……谢、谢谢。」
「没什么,早点休息。」
男子已经擦完了剑,把它依靠在了一边,在身上裹了件毯子后背着仪垨躺下,默然的背影显然在警告着仪垨不要再多话。
虽然想问下那只黑色的生物究竟是什么,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目前看来只能暂时作罢。
仪垨自己也太累了,需要再好好地休息。即便刚从睡梦中醒来,不出几分钟他亦再次沉入梦乡。
第三节
「喂,起来了,小鬼。」
「唔啊啊——疼疼疼……」
伴随着一声惨叫,仪垨在草地上连打了几个滚。
太阳才刚刚高过地平线,修斯已经灭掉了营火,将他那把大到夸张的巨剑背在身后。
「修斯大哥,对伤员请手下留情啊……」
仪垨觉得修斯的年龄看上去比自己大一些,不过还没到中年,称呼其为大哥似乎最为合适。
修斯默许了这个称谓,只是面无表情地否定了后半句话。
「这点程度算不上是伤。」
「是吗……?可真的很痛诶……」
仪垨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他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可事实上受的都是擦皮之伤,更谈不上性命之忧。
「走了。」
无视仪垨的迷惘,修斯说道。
「走?去哪?」
「你想待在这里吗?」
「呃……不、怎么可能呢……」
仓惶地回答后,仪垨紧紧地跟在修斯的后面。
这一路上虽然修斯表面看上去漠不关心,不过在必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帮仪垨一把,或是刻意地放慢脚步等他。跋涉了不到半天,仪垨已经气喘吁吁,看着精疲力竭的他,修斯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下,并示意仪垨也开始休息。
「那个,修斯大哥,我想问下。」
「什么?」
「我们这是在往哪走?」
「辛梅尔。」
「辛……?」
「辛梅尔,『艾尔尼克』的首都。」
「哦、哦……」
听到这里,仪垨已经完全确信了自己身处异世界的事实,并且从修斯的着装来判断大概是处在中世纪、火药还没未普及的年代。不管身处的是何处,现在他要做的只有活下去,并找到回去的方法。首先,梦中少女提到的「召唤之人」令他颇为在意,如果能找到那个人,或许就会得到回去的头绪。
仪垨停下话题之后,两人之间便保持着沉寂。他觉得有些不适应,于是决定再多了解些信息。
「那个,昨天遇到的黑色的怪物,到底是什么?长的像野狗但又不是,而且那种恐怖的压迫感……」
「『闇』」
「唔、哈?」
「『闇』,那些东西的总称。」
「『闇』?是什么生物?」
「很难说明,可以理解为负面的集合体。我是『闇狩』的成员,负责消灭它们,现在在返程中。」
似乎是不想再与仪垨进行一问一答的互动,修斯索性一次把要说内容的都阐明。
好像理解了却又没理解,仪垨也只得附和几声,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隐约露出的『闇狩』制服上。制服的主色调为黑色,配上金色的修边,纤细的花纹由于斗篷的遮掩基本看不清,不过还是能推测出其简约而又庄严的格调。
稍微对这个组织起了好奇心。
休息了大约一刻钟后,他们重新启程。仪垨还是想搭话,却碍于那无言强调着「不要和我说话」的背影。
父亲曾经说过「男人是可以靠背影说话的」,而这名救命恩人的背影在他眼中却仿佛诉说着挥之不去的落寞。
******
眼前是足有三十英尺高的白色城墙,一望无际地延伸向远方的地平线,若要说一个城市的城墙象征着城市的繁荣,那么『辛梅尔』绝对算得上世界之最。
仰望着高耸的围墙以及宏伟的大门,仪垨连连发出了几声赞叹。不远处修斯在和守门的卫兵说些什么,隐约可以听出是关于自己。仪垨悄悄瞥了眼那几名卫兵,他们的脸上都带有不容分说的敬畏,看来修斯至少是个小有名气的人。
过了一小会儿,修斯向他照收示意,表明已经可以进城。
城内的住宅亦是以白色为主调,像极欧式的风格。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突显了这座城市的繁华。行人们都富有礼节,他们对到来仪垨和修斯点头示意,仪垨也慌忙回礼。不过有些行人会在注视他的同时捂嘴偷笑,这让仪垨又感到困惑。
在一家服装店前,修斯停下了脚步。
「哟~——好久不见啊,修斯。今天怎么会有空逛街?」
老板是一位中年的大叔,留着连嘴巴都盖住的络腮胡,第一感给人以不拘小节。
「给这个小鬼一件衣服。」
修斯头都不回地指了指身后的仪垨。
「衣服?」
在他提起后,仪垨才有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面遍布划痕,破破烂烂到几乎不遮体的程度,大概连街边的乞丐着装都比他好上几分。
——难、难道……我就穿着这衣服走了一路?!!
「……」
「啊——!修斯大哥,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啊!!我就奇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会看着我偷笑!啊啊啊——!我的清白……」
仪垨顿觉这辈子的清誉都毁于一旦,无力地捶打地面。
「哈哈哈——别担心,小鬼,我肯定会让你焕然一新。」
「谢谢……」
******
「稍微、有点不大习惯……」
穿上了这个世界的服饰后,仪垨不时摆弄着领口。衣服在款式上和衬衫差别并不大,但恰巧有一些细节处的不同让他不怎么习惯,特别是领口处。
修斯完全无视了他,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单是看着就能感到不同常人的气质。只是作为同行者实在憋得慌。
穿行了大约一小时后,映入眼帘的是望不到头的阶梯,蜿蜒着顺着峭壁而上。那副壮丽的景象大概是连『奇迹』一词都难以解释了。
看着呆立不动的仪垨,修斯稍稍做了解释。
「辛梅尔是建立在圣山上的国都,外围属于普通住宅区,山上则居住贵族。」
「哦、哦!」
沿着外廊,他们绕过了中心的别墅区。从边缘俯瞰城市,无数的房屋整齐的罗列在街道两侧,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络尽收眼底。
「厉害啊!」
仪垨再次感叹道,这种占地庞大的中世纪风城市在他的世界已经所剩无几,能看到的机会更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有着这般气派的城市。
忘神地欣赏着这样的画卷,仪垨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而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修斯当然已经司空见惯,他催促仪垨继续上路。
登上了第二层阶梯后,迎面的是一栋哥特式的建筑,白色的外漆、斜坡式的檐角,都透露着肃穆的气息。建筑的顶端屹立着一个约成人大的十字架,俨然一番教堂的气派。
教堂的门前有一位身着修女服饰的女性在和前来朝拜的人闲聊着。在他们相互做了个揖后,修斯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芙兰修女。」
「修斯,回来啦~中午好。这位是?」
理所当然的,她注意到了紧跟其后的仪垨。仪垨慌忙上前一步,鞠了个躬。
「修女您好,我是七叶仪垨。」
「哦~中午好,七叶仪垨~」
「唔、叫我仪垨就好了。」
随机修斯向芙兰修女说明了仪垨的来历,作为旁观的当事人只感觉是一只要被转卖的弃犬。而后,中途修女冷不防的冒出一句。
「所以你就领养他了?」
「怎么可能……」
修斯只能低声地回答着,他那面瘫的脸上也第一次有了别的表情,这让仪垨觉得挺新奇的,认为他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修斯明显是不擅长应付芙兰修女,勉强忍受住她的调侃后,他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
谈话结束后,修女走到了仪垨的面前,这让他不免有些紧张。
「虽然修斯说你不像坏人,但是能否告诉我你的来历呢?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的话有点不安全呢。」
「哦……好的。等、等下,收养?!」
「你无家可归吧?好像也没有钱,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修斯拜托我帮你安排一个住处。」
有意无意地把一些略带嘲笑的花语忽视掉,仪垨向修斯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同时也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我的来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芙兰修女稍稍皱了下眉头,对这名陌生少年起了些疑惑。但仪垨倒是没有说错,他只是感觉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梦见的事当然不能被当成事实,唯一的依据就是遇到的『闇』,随便就说自己是异世界的人肯定会被认为是撒谎、或者精神有问题。
修女看到仪垨毫无遮掩的迷惑表情,从心底稍稍放下了防备,安静地等待他理清思路。
一番内心斗争后,仪垨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不想破坏对方的好意。
「我觉得,我可能……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不是这个世界?!」
「恩,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闇』这种生物,也不会有人随身携带刀具或者其它武器。在前几天我还在和朋友旅行,然后……」
流星陨落的光景、五角的光阵、自己粉碎的身体、梦中和精灵少女对话的记忆全都再度苏醒,他感到大脑一阵刺痛,回过神时已经紧紧抱住了头。
「没事吧?」
修女被他突如其来的异变吓了一跳,俯身关切地询问道。
仪垨喘了几口气之后,刺痛感逐渐淡去,于是他继续说道。
「没事。在一个地方、一个山顶,流星突然砸向地面,地上出现了光的五角阵,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时遇到了『闇』,是修斯大哥救了我。」
「这样啊……」
芙兰修女托着下巴,思考着问题,仪垨的描述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凭借自己那微薄的经验看来是无法马上给予答复了。她来回看了看仪垨,这名少年的脸上没有意思说谎的痕迹。如果属实,那这名少年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最后,她决定暂且收留仪垨。
芙兰的住处离教堂很近,她说这样可以方便遇到问题的人来找她。对于这名将一切都献身于为民服务的女性,仪垨再次心生崇敬之意。
确定完仪垨的住处后,修斯因为任务汇报便先行离开。
用过晚饭之后,芙兰修女去图书馆查询资料,仪垨本想一同前去,但修女希望他能先休息,如果查到相关的资料后可能又要一阵奔波。听她这么说仪垨也只好放弃。
靠在窗边,望着灯火阑珊的街道,故作坚强地口中还是漏出寂寞的话语。
「茜娅,你们平安无事吧……」
第四节
『艾尔尼克国家藏书馆』,如同其名,这里汇聚了来自『艾尔尼克』整个国度的重要书籍与资料。单是第一层的外围就整齐摆列着百万本藏书,整个五层楼的馆内究竟有多少本数,也许只有图书馆的负责人才知道。
悬挂在天花板上方的是华丽的无色水晶吊灯,明明是更适于宴会的装饰物,在这以古朴、庄严为主调的布局之中竟毫不显违和。
应接不暇的绝景令仪垨几次入神到忘了走路,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和芙兰修女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只好一阵小跑地追上。反复多次后,他就失去四处张望的余力了。
芙兰修女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一边和擦身经过的神职人员点头示意,一边带着仪垨在书架中穿行,数分钟之后,他们在在一扇标注着『安洁儿修女』的木门前停下脚步
芙兰修女轻轻地敲打木门,连细小的动作都体现着素养。
「请进。」
「打扰您了,安洁儿修女。」
「请随便坐。这位少年就是仪垨吧,你好。」
「您、您好。」
简约的招呼过后,仪垨打量起办公桌后的这名修女。基本已被皱纹盖满的脸上时时带着慈祥的微笑,从帽檐垂露出的几束头发已经花白,年龄至少在60岁以上,想必也是德高望重的一位女士。
首先打开话颊的是年迈的修女。
「关于芙兰修女拜托我的事,我已经查明了。」
「诶?」
一不小心因为吃惊而叫出声来,仪垨赶忙用手捂住失礼的嘴巴。
「就是你的来历。」
安洁儿修女没有多在意,继续说道。
「我查了有关的资料,发现的确有这类记载。」
「真的吗?」
仪垨激动地问道,感觉已经看到了回去的希望。
「不过,真的很抱歉,这些资料是国家的机密,所以还不能拿给你看。」
「没、没关系的,只要告诉我结果就可以。」
「在那之前我们接先做一个小小的测试吧。」
「测试?」
「安洁儿修女的魔法可以查看人的记忆。」
芙兰修女插入地补充说明了一下。
「魔法?记忆……?」
这些词汇已经超出了仪垨所能理解的常识范围,不过只要在所有不合常理的事物前加上『异世界』的前缀,又觉得一切都能说通。但是说到让他人窥视自己的记忆,不管有无可能性,总会有种暧昧的抵触。
仪垨的踌躇不定明显到安洁儿修女都能觉察,她鼓励般地微笑着。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勉强。」
「不、其实也……」
——回去的钥匙很可能就在眼前,必须要回去!
闭上双眼,再度唤起的决意不会动摇。
「来就来吧!记忆的查看。」
在坐到安洁儿修女的面前后,仪垨因即将到来的未知咽了咽口水,闭上了眼睛。修女把手指轻轻地抵上他的额头,可以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指尖传至他的全身。除此之外倒没有任何异常。
持续了十几秒钟后,伴着修女移开了手指,暖意也消失了。
「结束了吗?」
「是的。看来你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那个、请问您看到了什么呢?」
「夜晚的森林,陨落的火光,白色的光阵,以及你醒来后遇见的『闇』和修斯。」
——没有那个精灵的记忆么……那是梦还是?
安洁儿修女随后的话打断了仪垨的思路。
「还有——舍命保护女性的那份勇气,实在可嘉。」
「呜啊啊……这个就别说了……」
仪垨涨红着脸制止修女继续说下去。自己想想倒没觉得特别,被别人说出来没想到会觉得这么羞涩。托此之福,先前的紧张感也一扫而空。
「这样的话就可以告诉你了,异世界访客的记载自500多年前就有,并且很可能更早之前就有出现。」
「500多年?!」
仪垨惊讶地叫出声来,这个数字对他来说太过悠久,还没有哪个朝代能延续到这个长度。
「是的,平均每10年就有人来访。他们之中有人选择了从商,有人加入『闇狩』,也有人从事研究的工作,无论如何都对生活的改善、社会的发展做出过杰出贡献。」
「那——」
曙光几乎就在眼前,仪垨按捺不住心中的那股兴奋,高声问道。
「他们最后都回去了吗?」
但是安洁儿修女的表情并不乐观,回答的语调也变得沉重。
「很遗憾,他们在到来几年后便失去了音信,由于每一次都事出突然,我们也无法确定他们的消息与行踪。」
听到这样的结果,激动的心情瞬间又跌回谷底。仪垨精神恍惚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难道、再也回不去了吗……
这不是他要的答案,他想听到的是能够回去,能够回到心爱的人身边。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紧接着传来芙兰修女温和的鼓舞。
「请打起精神,也许他们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但是……」
「不要放弃希望,如果就此一蹶不振的话,肯定更找不到回去的方法。」
她一词一句虽然简单却着实温暖着受伤的心灵,就仿佛是母亲的安抚。
仪垨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光。
「恩!我还不能放弃!」
******
隔天的清晨,朝阳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仪垨便再度光顾藏书馆。得到允许之后,他一头钻进书堆中,埋头搜寻起有关这个世界的资料。
「艾尔尼克史志」、「艾尔尼克编年史」……将时间抛至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不知不觉他的身边已经堆立起近人高的书籍。然而——
「可恶!为什么找不到!」
合上第三十三本史书,他咬牙咂了下嘴。没有一丝停留的时间,他又抽出下一本。数十分钟之后,毫无收获的他捏了下阵痛的额头。因为长时间的劳累他的眼前一阵发黑,不听使唤的身体也晃悠不稳,但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下一本书。
在那之前,一只温暖的手掌将其紧紧地握住。
「仪垨……你该休息了。」
「不,我还不能……」
他支撑着想要继续,却终于一头栽倒在芙兰修女怀中。
——真的……没有回去的办法吗……
当用尽自己所能之后,残酷的真相摆在眼前,他才真正地感到无能为力的空虚感、以及深深钻进肺腑的消沉。
「修女,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好好地休息吧。」
感受着背后轻柔的抚慰,将脸埋进衣服中,仪垨小声地啜泣起来。
******
身心疲惫地回到家中,忍耐了一整天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咕噜」声。见此,芙兰修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身体已经发出抗议,看着色香俱全的晚餐,仪垨却没有分毫享用它们的胃口。
「吃点东西吧。」
「恩……」
随口地予以回应,手上的餐具仍然没有动的痕迹。不满于他的颓然,芙兰修女稍微加重了语气。
「人是铁饭是钢!因为不吃饭垮掉身体不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但——」
「不许找借口!来,先吃点酸的东西开胃。」
仪垨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迫咽了回去,只得勉强地用过晚饭。
「哎,修斯真是的,丢给我这个摊子。」
「很抱歉……」
「不是在指责你啦,只是那家伙竟然不管不问就走掉了。」
打击的影响还未消除,不过仪垨却猛然想到的另外的可能性。
——也许,也许还有办法!
紧紧地抓住这根最后的稻草,他强行平静下躁动与不安,向修女询问道。
「芙兰修女,我想加入『闇狩』。」
「诶?加入『闇狩』?」
芙兰修女发出一声疑问。
「是的!如果有这样的先例,或许我也能从中找到线索!」
「这样啊,嗯……」
芙兰修女没有马上回答他,但她的踌躇却没能传达到仪垨那边,当仪垨真正明白她的深虑又是相当一段时间后的事了。
「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不,这是我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请务必告诉我!」
「……哎——」
许久之后,芙兰修女放弃似地叹了口气。
「如果那真是你所选择的道路的话,就按自己的想法行动吧。加入『闇狩』并没有特殊条件,向『闇狩』提出申请,然后接受考核就可以了。另外,如果你想要顺着前人的道路,先拜托安洁儿修女,而后觐见下国王吧。」
「唔、虽然这么说……这么麻烦你们真的好吗?」
「没关系,帮助迷途的旅人是我们神职者的职责!」
「麻烦你们了!非常感谢!」
对于一直以来的帮助,仪垨深深地鞠了个躬。同时,他的内心在动荡着,构筑起未来的道路。
——茜娅,我一定找到回去的方法!
第五节
近10米高的大殿中左右对称地耸立着12根大理石柱,每根都是足需两个人才能环抱的大小,雪白的柱身经过工匠精心地雕砌,完好地诠释出最高位的庄严感。大殿的正中从门口处延展开一张宽达5米的红色地毯,材质上好的布料在纯白色的地砖映衬下显现出堪比艳阳的鲜红。
屹立在地毯两旁的是10名身穿亮银色盔甲的士兵,在盔甲的右肩上刻印着象征等级的剑与盾的标识。训练有素的他们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沉静地端站着,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呼吸,却足以给予压迫感。
从步入这个大殿的那一刻开始,紧张感瞬间就侵占了全身,想到即将面对的是万人之上的王者,心脏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急剧跳动。
作为引荐人,年迈的安洁儿修女从容不迫地走过地毯,引领仪垨到达殿下的前方。
红毯的尽头是几级阶梯,上方的平面蹲坐着金闪闪的王座。戴着更显金闪、镶嵌着无数宝石的黄金皇冠,身披金丝镶边的红白长袍,端坐其上的就是『艾尔尼克』的国王。修整的极为整齐的络腮胡与之前见到的服装店老板完全不同,更增添一分雄壮与刚悍。即便相距数米,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王者的气息亦能震撼身体。
端站在国王左侧的是一位身着白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从厚重的镜片后方透露出睿智而渊博的目光,打量着年轻的觐见者。
距离王座大约6、7米的地方,修女停下了脚步,微曲着腰行以敬礼。仪垨则是学着电视上曾经看到过的场景,动作僵硬地单膝跪地。
「修女安洁儿·薇娜,以及七叶仪垨,前来觐见陛下。」
「恩。」
国王发出肯定的语气词,他的嗓音没有想象中雄浑与严肃。
「七叶仪垨,请站起身来,异界的来客并不受我国制度的约束。」
他接着说道。仪垨原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偷偷地用余光向修女寻求帮助。得到修女的肯定后他才敢站起身。
「恭、恭敬不如从命。」
「哈哈哈——毋须紧张。」
国王爽朗地笑起来。即便听过对方为人豪爽,仪垨仍是因此吓得颤抖了一下。
「吾名为兰洛斯·艾尔尼克,『艾尔尼克』第45任国王。」
「万、万岁……」
仪垨还在「万岁」和「威武」两个词间徘徊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得出结论,自暴自弃地选了前者,后果什么的因为紧张全被跑到脑后了。
「哈哈哈——异界的礼节吗?请别拘束,七叶仪垨,汝乃吾继位期间的第三位造访者。」
「第三位?!」
仪垨再次失礼地叫出声来。好在这个世界的人都不在乎这点细节,兰诺斯继续说道。
「是的,吾自16岁继承王位,每10年便有一位访客,至今已是第26年。不得不说,汝等异界之人带来了新的技术与希望,为国家的发展做出过不可估量的贡献。」
仪垨没有再插嘴,集中注意力听着他的话语,只简单地予以回应。说实话他并不在意以前的人是如何生活的,他只想从他们的脚步中获取蛛丝马迹。
「回归正题吧,七叶仪垨,在汝加入『闇狩』之前,是否有所疑问?毋须拘谨。」
仪垨心中一颤,终于等到这个期待已久的话题了。为了回到自己的世界,这是第一个必须的步骤。
「请问,您是否知道是谁召唤了我?」
一针见血的问题,兰诺斯沉默了片刻,无奈之中摇了摇头。
「很遗憾,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并非本国之人。」
「是吗……」
最具有实质性的线索被迫中断,不可能不感到低沉。不过他早已克服了心里的障碍,即便困难,他也要找到回去的路!
「那么,汝之疑问到此结束了吗?最后,敢问汝,是否真地自愿加入『闇狩』,为『艾尔尼克』贡献一份力量吗?」
「是的!」
仪垨肯定的回答道。
「即便面临死亡的危难,也不会遗弃责任与荣耀吗?」
「是的!」
「恩,很好!吾欣赏汝的这份勇气!历来加入『闇狩』都不需要特定条件,剩下的事项将有里萨留斯公爵予以指引。」
「谢谢——!」
他深深地鞠了个躬。
在那之后安洁儿修女便返回图书馆,仪垨则跟着里萨留斯公爵前往『闇狩』的总部。这名带领他的公爵比起贵族,从气质上更偏向学者,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他的面容与自己的相似,到达这个世界后仪垨是第一次起了亲近感。
——难道公爵也是我那个世界的人?
不禁冒出这样的疑问,但这个猜测和已有的信息相悖,好奇心让他产生了搭话的念头。虽然对方的脸上时时挂着微笑,仪垨还是选择作罢。到这个世界后他的话已经太多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闇狩』的总部,从外观上看和一般的办公房没有很大区别,除了正上方挂着的标识——以盾牌为底的交叉刀剑。记得教会的标识是十字架,用这种方式的确很方便寻找。
在公爵低语了之后,门口的守卫小跑着消失在门中。不一会儿,一名穿着和修斯相似的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果然这身黑色就是『闇狩』的制服,虽然款式有差别,给人的总体感觉是一样的。
「好久不见呀~里萨留斯公爵。」
中年男子的声音犹如雄狮般雄浑而有力,有着久经沙场的老将风范。
「好久不见,阿雷特。」
相比之下,里萨留斯公爵则以沉稳为调。
「今天肯定也不会是来闲聊的,你这个死板的人,偶尔就不能坐下来一起喝杯酒么。罢了,说吧,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
面对国家的第二高位,阿雷特的言行没有多少拘谨,看得出两人的交情不算浅。他也很明白公爵并不喜欢浪费时间,直接切入了主题。
公爵将仪垨领到前方。
「这位是七叶仪垨,异世界的来客。」
「异界的来客啊……很久没遇到了,应该有十年了吧……」
阿雷特的表情有些复杂,兴奋的背后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惆怅,忧伤的眼神中掺入了过往的回忆。
「轩羽的事不是你的责任。」
「话是这么说——」
仪垨猜得到对话的内容是指在他之前的来客失踪一事。他不知道该如何介入,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在外人、况且还是将要成为后辈的人面前显露负面的情绪总归不合适,阿雷特很快调整好情绪,笑着拍了下仪垨的后背。
「旧事就不再提了。小伙子,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了吧?做好心理准备了?时限是一年,然后接受考核。」
一年的时间,真的很漫长。可以的话他明天、不,今天就想知道回去的方法,但那是不可能的。至少要先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与其颓废不前,不如坦然地接受事实。
「恩!」
他坚定的回答道。
「哈哈——不错的个性,我喜欢!『闇狩』期待你的到来,七叶仪垨。」
「恩!另外,称呼我仪垨就好。」
一直听到别人喊全名,其实意料之外的别扭。
第六节
「爆燃——!」
在高喊之下,一颗橘黄色的火球从身前构建的魔法阵中飞出。伴随着强劲的爆裂声以及扑面而来的热风,当作靶子的稻草人被烧成灰烬,这是火系的基础伤害性魔法之一——『爆燃』。
「厉害啊~!仪垨。」
「还行吧。下个到你啦,加油,奈德。」
「好~下面就瞪大眼睛看着本大爷的大招吧——!」
自从『闇狩』的培训开始已经过去整整六个月。经过这段漫长的时期,不仅是心态的调整,仪垨学习到了很多这个世界的知识,比如『闇』、『元素』、『魔法』的基础知识,大致上明白了他将要面对的敌人就是『闇』这种黑色的残暴生物,以及『魔法』在这个世界是非常常见的元素,日常的生活中方方面面都少不了『魔法』的介入。
不习惯归一方面,这个世界倒是同样有『电力』的使用,据称是百年前的一名异界来客带来的知识。
自己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呢?仪垨常常这么思考,可惜凭借他高中生水平的知识,很难想出实质性的应用。
「呜啊啊——可恶啊——!竟然又失败了。一定是今天湿度太大!」
旁边传来了奈德的惨叫声和抱怨声,与之搭配的是他那沾满灰尘的脸,施展失败的火球几乎是在他的跟前爆炸,只受到这点轻伤真算得上是幸运女生的眷顾。
「是、是,下次再努力吧。」
这名倦然欲泣的搭档经过过多少次失败仍旧没有长进,又一次无可奈何地安慰。而这一天的训练,也就到此结束了。
踏着被夕阳染红的道路,仪垨缓缓地走向现在的住处,也就是芙兰修女的家,毕竟初来乍到的他身无分文,不可能有买房屋的闲钱。而『闇狩』分配的房屋也要在正式工作一段时间后才能提出申请。
「仪垨!不许挑食!」
好在芙兰修女虽为异性,在那之前更像一位母亲,或者严师。芙兰修女指着桌上的那盘茄子发出怒吼。得知茄子位列仪垨不喜爱的食物后,她基本隔两天就会在餐桌上摆出这道蔬菜,当然其它的食物也不例外。
「唔……知道了……」
带着近似哀求的哭腔,他颤抖着将筷子伸向了紫红色的茄肉。
「呜……」
「别发出那种痛苦的声音,茄子是种很营养的蔬菜,富含维生素P和蛋白质等等。多吃是有好处的。」
「知道了……」
晚餐之后一个小时,芙兰修女端来了两杯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茶,这是她的习惯之一。长期寄宿在此的仪垨也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茶道也略微接触了一些。
「训练那边,感觉怎么样?」
见到仪垨在翻阅魔法的相关书籍,芙兰修女将话题往那个方向带去。
「还行吧,基本已经习惯了,体力也改善了很多。主要是侦测类的魔法不大擅长。」
「比起刚来这里的时候,的确结实了很多呢。」
芙兰修女微笑着说道。
「魔法的造诣人有所别,基本没有哪个人是全能的,所以你也不要太钻牛角尖了,选择自己适合的方向发展就好。」
「恩,谢谢。」
「早点休息吧。」
在回到房间后,不知不觉又钻研着借来的书籍到了深夜。
隔天的训练着重于武器的使用。经过多次的选择后,仪垨的武器确定为单刃剑,形似日本刀,或许是因为以前练过剑道的手感还残留着。
不过训练用的都是魔法加重后的仿真木剑,专属的武器要到正式加入闇狩后才会调配,因此不用担心误伤自己或同伴。
「哈哈哈——虽然在魔法上没什么天赋,但是只要拿上武器!就是我奈德大人的天下啦!哇哈哈哈~——」
奈德放荡不羁的性格倒是和以前的友人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那自吹自擂过于夸张了就是。
「是了是了。今天也多多指教吧。」
「喔~——我已经算好了风水,今天胜利女神肯定向着我这边,这次一定会打败你!」
「开始——」
教导员一声令下后,一对一的武器对练正式开始。
先出招的是仪垨,厚重的剑身「嗖——」的划过空气,直逼奈德的面门。紧接着响起「吭」的沉闷交锋声,魔力处理后的木质武器在各方面都很接近真实武器,猛烈的摩擦甚至带出了星点火星。
奈德使用的是两把单手斧,以攻防结合、出招迅猛而出名。右手的主斧挡住攻击后,左手的快斧趁着空当砍向仪垨的下腰。仪垨猛地加大握剑的力度,顺着奈德右斧的方向滑动剑刃,用长剑的下部挡住了斧头的进攻。
借助推力他向后跃开一小段距离,紧接着转守为攻,用力一蹬地,剑刃的角度稍向下偏斜,对着奈德的空隙砍去。此时奈德已经调整好平衡,重新招架的右斧在其轨迹上准备好了防御。又是一声响亮的交锋声,而后两把武器迅速的拉开了距离。
「挺能干的嘛,奈德。」
「嘿嘿,我可是苦练了很久哦。」
「准备好接下一招吧!」
话刚落音,仪垨压低身姿全速向奈德冲去。同时,抓在剑柄上的左手悄然放开。
奈德将双斧持成X型,摆好了随时应对变换的灵活架势。
在接近至攻击范围的那一刻,仪垨突然停下身体,奈德的第一斧因此落空。趁着他露出破绽的瞬间,仪垨向着其下腹处用力挥出一击。奈德来不及拉回右斧,反倒迫于其惯性一点点失去平衡,他干脆直接将其舍弃,用另一把斧头对上剑刃。
相比于奈德的错愕,仪垨露出了一丝微笑,因为他并未在那一击加上多少力道,只勉强维持不脱手的程度。而后他稍放松了右手的握力,让剑刃顺着斧头滑过,与此同时身体侧滑绕至奈德的右面,用空着的左手接过了剑柄,从奈德背后斜着向下挥砍。
奈德大惊失色,试图强行扭转身体,但是他的平衡已经崩溃,仪垨抓住了这个破绽,对着他的小腿一记横扫。
「嗙——」的一声,奈德重重倒在地上,剑尖已经指在了他的鼻子上。
「认、认输……」
「来。」
借着仪垨的手臂,奈德重新站了起来,沾满尘土的衣服让他显得挺狼狈。
「可恶啊……还想着今天能赢一次的。」
「别看我这样,我可以看了不少剑技的书籍哦。你的动作还是僵硬了点,试着增强韧性吧。」
「可恶……胜者的架势就是不一样么。明明我从小就开始跟着老爹砍树,力气上竟然会输给你?!等下,难道这是异世界的原因?快!让我好好检查下你的身体。」
说着奈德就在仪垨的身上四处摸起来,并装出一脸严肃的样子。
「啊、喂,快停下。我很正常的啦。」
听过之后奈德停下了手,挑起眉毛用鄙夷的神情瞪着他。
「正常?明明是最瘦弱的,竟然全期第一个学会魔法,实战评价还拿到第一,能算正常吗?连本大人占尽风水之势都屈居下风!」
「运气啦,我的运气比较好而已。」
奈德无视了他这番话,蹲在一旁的地上画起了圈圈,同时自暴自弃地咕噜着「反正我就是啥都不行——」的喃语。仪垨也只好无奈地挠着后脑勺,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
不远处的看台上,一只漆黑的乌鸦冷冷地注视着训练场的一切。连结着的视野另一端,是一名紧闭双眼的男人。在对练结束之后,乌鸦「嘎嘎——」地飞走了,同时男人睁开了眼睛。
「……」
「和预期相同,对象的成长非常迅速。」
他没有说话,反倒是从阴影中传出了沙哑的嗓音。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其中隐藏着的身型,但在那之中却有『东西』存在着,并支使着监察用的乌鸦。
男人冷笑一声,拂袖背对着墙角的阴影。
「最后的祭品,计划不容许出错。」
「明白。」
应和完他的指令,随着烛光微微地晃动,最后仅存的一丝气息也消失了。
久久没有动弹,男人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而后,他没对角落再多看一看,吹灭蜡烛,径直离开了这昏暗的房间。
第七节
『艾尔尼克』的季节轮回亦分为春夏秋冬四季,再次迎来夏季之时,一年的轮回已过,意味着为期12个月的训练结束,即将进行最后的入队考核。
12个月中互为搭档的同期训练生都在相互给予鼓舞,而后排在前面的几人开始忙着对武器进行最后的保养,因为考试用的武器不再是统一的木刀,而是几日前发放的真品。武器状态也属于考核的一环。
在所有人都绷紧神经的时候,一名穿着『闇狩』制服的女性推门而入。
「一号到四号,跟我走。」
在她的令下,考试正式开始。
本以为等待时间会相当久,不到两分钟就有人被担架抬出。伤者抱着向不自然方向扭曲的手臂呻吟着,负责登记的那名女性摇摇头,在本子上画下红叉。
其余的旁观者都清楚红叉的意味,不安之中更有人因过度紧张而呕吐。考试前就听说过考核官都是『闇狩』中经验丰富的老手,进入『闇狩』就意味着以性命为赌注在战斗,为了新人的未来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
仪垨不由地也紧张起来,揉搓着发颤的指尖,反观奈德,他那大大咧咧的性格着实让人羡慕,在这样的氛围下竟然还能睡着。
「九号到十二号。」
——终于到了。
仪垨拿起靠在墙边的长剑,背到身后。
「加油哦!」
奈德因为动静醒来,睡眼惺忪地拍了下他的后背。虽然感觉不到鼓劲,仪垨还是坚定地予以回应。
「十号吗。考试地点在第二训练场。」
「谢谢。」
拐过墙角,宽阔的训练场展现在眼前。平日回荡着经久不息的刀剑铿锵声,此时却寂静无比。在空旷的场地正中,一名同样身着黑色制服的高大男人在等着他。
「好久不见啊,仪垨小弟。」
雄浑的声音中带有一丝熟悉之感,只是单从背影还是无法辨认。
「你是?」
在他自己的疑问声中,渐渐看清了男人的面容,那份粗犷使他重拾了记忆。
「阿雷特阁下!」
「阁下听着真别扭,还是叫我阿雷特队长吧。」
「队长?!」
「唔、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课本里可不会出现,我也一直没和你提过呢。请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次,阿雷特·里贝农,『闇狩』第十任队长为您效劳。」
「呃……唔……失、失礼。」
仪垨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虽然碰面过听多次,但出于对方的言行,他一直以为阿雷特只是个满脸胡渣的负责公务的大叔。可其真实身份竟是这个规模仅次于军队的组织——『闇狩』的最高位负责人。
「别这么惊讶,现在我的身份可是你的考核官哦。」
「啊,是!」
「考核方式公文上说的很简单,其实是因人而异的,毕竟从事侦测和杀敌的职责不能一概而论嘛。」
话到中途,他把一直背着的盾牌插在身前,靠着自己的腿部。
「方式很简单,和平时的对练差不多,区别是可以使用魔法。合格的方式嘛,没有特定标准,抱着战胜我的决心上就行了,只要让我认同你的实力就算合格。」
没有标准,就意味着可以高可以低,也没有考查范围而言,因此判断力、反应力、魔法操控水平、武艺都能成为评判的方向,不可能说特意地展现某个擅长的方面,而要把它当成一场实战,必须拼尽所学的一切、全力上了!
探知仪垨明白到考试的深意,阿雷特浅浅地笑了笑。
「准备好了吧,那么开始吧。」
「等,请等一下。」
这时候仪垨注意到了不自然的一点,也就是阿雷特的腰间。那是一把平日训练用的木制短剑。
「您的武器呢?难道说您要使用『训练木剑』吗?」
「这样才公平,不让一不小心没把握好力度,让你们受重伤可就不好了。」
仪垨咽了咽口水,他知道以『木』对『铁』本身就是荒谬的,更何况武器即为身体的一部分,长时间使用专属的武器后身体自然会习惯它的长度、形状、重量,更换武器会产生异样感从而把握不准力道、攻击距离等。越是老练的战士越是如此。
不过既然这本身就是场压倒性的比试,他就将其作为默认的有益条件接受下来。
「那,我开始了!」
话刚落音,仪垨的脚底出现一张青白色的光阵。
「风行。」
他轻吟道。这是风属性的增益魔法,可以大幅度的提升移动速度、反应速度等。同时,他的剑刃亦被白色的光芒包围。『风刃』,亦是最基础的魔法之一,顾名思义,将风化作利刃包裹住武器,以增强破坏力。
使用魔法在消耗特殊属性——魔力的同时也会消耗体力。在两个魔法同时存在的情况下,消耗的速度更快,他必须避免长时间的消耗战。因此他采用快攻的策略,径直攻去。
「正面进攻吗,勇气可嘉,但是太过鲁莽。」
他用脚一挑,将盾牌立在了自己与仪垨之间。不过仪垨的速度出乎他的意料,眨眼的功夫已经绕过盾牌,剑刃撕鸣着撕开大气。可阿雷特的动作更快,仅是最小幅度的动作,便用木剑挡下了这一击。
激烈的交错下木剑没有出现哪怕一丝裂痕,包裹在其外侧的白色光芒就是原因,『风刃』不仅可以增加锋利度,同时也能保护脆弱的剑身。
仪垨料到第一击绝不可能成功,他的攻击并没有因此停下。稍稍变换手的握姿,从另一个方向挥动剑刃,而阿雷特的盾牌已经转向了这边,挡住了第二击,与此同时,他展开反击,本想第三次挥剑的仪垨只得后退拉开了些许距离。
「干的挺不错嘛。」
「还差的远呢!」
仪垨再次摆好架势,不过这次他先将右手对准了阿雷特。
「爆燃!」
随着红色的闪光,橘黄的火球飞向目标。阿雷特侧过身避过了它,随即火焰在他身后爆炸开来,溅起了无数的尘土。弥漫开来的雾霭将两人一同埋没。
「这里。」
即便视野被遮挡,阿雷特的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过身对着烟雾用力一挥,交锋的刹那两把武器间溅出星点火光。
「呜……」
其力道之重令仪垨漏出一声呻吟,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姿势,用剑挑起了新的尘雾,而后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阿雷特的盾砍去。看准阿雷特挥起单手剑的空隙,红色的法阵再次在左手亮起。
「炎爆——!」
他大声喊道。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要避开是不可能的。「嘣——」的爆炸声之后,他自身都因起浪的冲击而脚下不稳。
「这招不错呢,可惜——强度还不够。」
可是尘埃中却传出从容不迫的赞叹声。一阵狂风将尘土飞速掀去,从视野的死角处冲出了阿雷特的盾牌。仪垨来不及防备,甚至没能做出反应就被盾牌一击撞飞。
「咕——」
他捂着受到重击的腹部,弓着腰,不可思议地看着烟雾。在散去的灰色中首先显露的是阿雷特轻松的笑脸,『炎爆』没有造成一丝的伤害,空气形成的墙壁包裹着他的全身。
「竟然是、风甲……」
仪垨已经有些放弃了,多次使用魔法以及高速的移动已经大量消耗了他的体力,而后阿雷特的盾击更是给予他一记重创,仅存的力量只够发动最后一击,也是他留存至今的杀手锏。
「作为新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过别那么快就投降哦,应该还能发动最后一击吧。」
阿雷特看出了仪垨素乱的呼吸,身为教官的他发出最后的旨意。
「烈炎——煌炎刃!」
仪垨调整好呼吸,让赤色的火焰缠绕在仍旧闪着青光的剑身上,两种光芒迅速地混互在一起,激烈地摩擦、碰撞着,燃起的火焰在融合进风的力量后愈加猛烈,将剑刃扩展到两倍之大。
「哦~——!双重魔法?!」
这是一种等级极高的魔法,将两种不同属性的魔法混合在一起,能够数倍的提升威力。当然,操控的难度很大,比例稍微偏差分毫就会失败。见此阿雷特不禁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呀啊啊啊啊——!」
伴着他的怒吼,火与风交织的狂暴之剑逼向阿雷特。阿雷特露出赞许的笑容,丢去了盾牌,用单手剑挡向这毁灭性的攻击。
「呯」的清脆声回荡在训练场周围,再强化毕竟还是木质的单手剑,断掉的刃身回旋着在空中划过,插在远方的地面上。
「干的漂亮!」
阿雷特称赞道,附加过『风甲』的右手紧紧抓住了削减后的攻击。
仪垨则已经松开了握剑的双手,脱力地单膝跪倒在地上,大口喘起粗气。
「呼——呼——」
「作为新人,你干的非常很漂亮!」
阿雷特毫不吝惜他的赞美,对着仪垨伸出手。
「不过以后要记住,你的剑就是你的生命,哪怕手臂被斩断也要握紧剑刃哦。另外,恭喜你合格了,『闇狩』欢迎你的到来~!」
「谢、谢谢。」
握住粗大的手掌,仪垨挤出疲惫的笑容。
——不管怎样,第一步成功地跨了出去。
第八节
『新历763年6月15日,晴。
今天进行了闇狩的培训考试,我的考官是阿雷特先生,没想到他竟然是闇狩的队长,这和他的形象出入太大了。另外,队长使用的武器是单手剑和盾牌,他说「盾牌是为保护而存在,闇狩的所有队员都将受到这面的盾牌保护。」那时候队长的身姿出奇的帅,我是否也能成长到像他那样强大呢?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合格了,期待加入闇狩后的日子~
附注——茜娅,你那边一切都还好吧?我一定会尽快找到回去的办法!』
从头再浏览一遍纸上的文字,他合上了日记本。这是不知不觉中养成的习惯,从安定在芙兰修女家开始,至少每周一次地将自己在『艾尔尼克』的生活记录下来,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初的目的。不可思议的是他对一年前的事每一件都记得很清楚,连牧羊犬小奇的样子都可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看来日记没有白写。
他将日记和墨水笔放在桌脚的一边,向后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养着神。
这一日的晚餐芙兰修女特地烹制了一顿盛宴,邀请了一样通过考试的奈德,虽然奈德最后被抬出训练场的样子十分狼狈,但一听到『盛宴』一词又仿佛重生了一般,在餐桌上也是风卷残云。当然也邀请了修斯,可惜因为任务他没能到场。
晚宴的气氛挺欢乐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修女又逼着他吃了不少茄子,过了这么久还是难以习惯那个味道。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晚,明天开始他将搬到新的住处。
芙兰修女不介意是一回事,他自身可不希望长期寄居在女性家里,毕竟也算个大男人了。金钱方面暂且是向阿雷特队长贷款,辛勤一点分期支付一年基本能还清。
想着明日又会是忙碌的一天,疲倦感支使着他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
这一日负责协助仪垨的是一名身材浑圆的『闇狩』队员,肉嘟嘟的脸庞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属于比较好接近的类型。
「你好,我是萨姆·布兰奇。」
「你好,我是刚上任的七叶仪垨,请称呼我仪垨就好。」
「哦~我听说过你,来自异世界对吧,你在培训中表现很突出,『双重魔法』可是很多正是队员都不会使用的哦~」
「过奖了。」
接着萨姆带他在本部中来回一圈,除了告诉他每栋分建筑的用途外,更重要的是指明了任务的受理制度等等。作为刚入队的新人,仪垨将先跟随资历较高的队员执行几次任务,只有带队的前辈认可、并向本部上交文书报告后,新人才可以独立执行任务。
此外,任务主要分为委托型、潜伏型以及紧急型。第一类是各大村庄、城市,或者个人的委托,包括侦测、铲除、护卫等。第二类是由长年在外考查的侦测型队员发现、或判断可能出现『闇』威胁的地点,交于本部并派人清除。这两类任务大多可以单人执行。最后一类则是通过每个村落、城市持有的黑色紧急传送水晶,传送的紧急救援任务,一般需交由3-10人组成的小队执行。
「接下来是,我看看,服装量身,还有武器订制。」
服装的量身与想象中拿着卷尺的测量不同,使用风系的魔法只花费几秒钟的时间就得到了详细的三围数据,因为每一件的花式都与体型相搭配,专属的设计需要花上几天的功夫。
最后一站也是最为重要的铁匠铺。这间『闇狩』专用的铁匠铺与贩售一般武器的店铺不同,打造的武器全都融入了不同属性的魔法,使得它们更加锋利、坚固,并且与持有者释放的魔法拥有更好的相性。
「雷萨大叔,你在哪?」
萨姆的嗓音震的耳朵生疼,但混在更加嘈杂的金属敲击声中仍难以辨认。不过不一会儿就有一位穿着背心的男人掀开挂着的铁链来到他们的面前,其身材之魁梧咋看之下被误认为一只棕熊都情由可缘。
「小声点——!萨姆,你打扰到我的工作了!」
这名满身肌肉的男人就是雷萨,工坊的主人。整套的炼制工艺都是由他的家族世代流传,称之为第一铁匠绝不为过。
「雷萨大叔,有段时间不见了呀~」
「少和我套近乎,八成没什么好事!」
「新人,他需要把武器。」
萨姆用拇指指向因害怕打翻东西而畏首畏尾的仪垨。转眼成为两人的焦点,才回过神的仪垨打了个哆嗦。接着雷萨上下打量起他,像是在评判他是否有资格拥有自己打造的武器。锐利的眼神几乎要在他身上开个动,从头到尾仪垨都不敢动弹。
「哼——」
片刻之后雷萨带着鼻音转身离开,看到仪垨没反应过来,他又回头喊了一句。
「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慌张之中仪垨踢翻了一个水桶,看着没人注意到他也就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紧跟在雷萨后面。
雷萨领他们到达的地方是个地下的仓库,在打开灯的瞬间,无数刀刃一齐产生的反光炫目到足以短暂失明。
「这些都是我的杰作,每一把都是我的最爱。看这个——」
他拿起一把金晃晃的巨斧,锋利的弧形巨刃闪烁着淡红色的光芒。
「『拉格萨斯』,加入了火焰魔法,噢~——看『她』那迷人的身段,多么美妙的圆弧啊~——」
雷萨陶醉地摸过斧身,自豪地说道。
「这把是『迪兰达尔』,瞧这刚毅的——」
「好了好了,雷萨大叔,下次有机会再听你谈这些啊。我们要的是单刃剑。」
看到雷萨的老毛病又犯了,萨姆捏了下生疼的额头,冒着激怒对方的风险打断道。
雷萨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后拿出了一个包裹,将里面的东西横铺在了桌上,8把颜色相异的单刃剑。
「厉、厉害!」
「每种属性的剑各两把,自己挑吧。」
8把细长而锋利的剑刃分别散发着红、绿、蓝、白四种色泽的光晕,象征着火、地、水、风四种元素。
以仪垨目前所精通的魔法看来最适合他的是风剑,他首先来到闪着白光的两把风剑前,但是在握住风剑『飞影』的刹那,凌烈的寒风似乎从剑中源源吹出,从手心传递至全身。他不由得放开了『飞影』,而后的『凛风』、火剑『湮灭』、『火雨』亦是相同的结果——剑在拒绝他。
「好剑会自己挑主人。」
看着仪垨接连拿起四把剑又放下,雷萨嗤声解释道,俨然一副不愿孩子出嫁的父亲样。
仪垨回以苦笑,继续握起地剑『岩壁』、『裂地』,却一样遭到拒绝。剩下的,只有最后两把水属性的剑,『寒光』和『水韵』。
在四种魔法中,仪垨使用的最少的便是水系的魔法,目前只掌握了治愈用的一、两个基础魔法。万物生于水而灭于火,相比于破坏和毁灭的火,水是孕育生命的力量,那种曼妙让他觉得难以捉摸。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他拔开了『水韵』的剑鞘,仿佛置身于深海中一般的怅然与压迫感包裹着他。无奈之下,他摇摇头放回『水韵』,胸中回荡着失落感。
「怎么,放弃了吗?小鬼。」
「……」
「不试到最后,没有人知道结果。」
「但是、我并不擅长水,而且相同属性的剑会有不同的结果吗?」
「我说过,好剑会挑主人,挑选主人的是剑本身,而不是附加的元素。」
「……」
仪垨仍旧踌躇不定,他害怕最后的结果一样是失败,那么接下来他该怎么办,心中笼罩着迷茫的云雾。
「快点,别磨蹭,我还有活要干!如果不想要了就赶紧滚回去!」
在雷萨的催促下,仪垨闭紧双眼握起了最后的『寒光』。预想中的寒风、炙炎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柔和感,亲切而又熟悉。
盯着久久未放下水剑的仪垨,雷萨眉毛一挑。
「啧……看来已经找到你需要的东西了。」
湛蓝色的柔光犹如水面的波纹,映衬着他的脸颊。品味完那份柔和后,仪垨慢慢地将其收入剑鞘。
「谢谢。」
雷萨不耐烦似地摆摆手,却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份试图隐藏起的激动。
「创造这些孩子并为他们找到归宿,这就是我们铸造师的使命。」
第九节
隔周,一封白色的信件寄进公务专用的邮箱中。信封的右下角印有一个由交叉的刀剑以及盾牌为底构成的图案——『闇狩』的标志。
密封用的火漆已经被打开,里面的信件敞开着摆放在桌面。
书桌的不远处,仪垨正在整理『闇狩』的制服,第一次穿戴类似贴身护甲般的衣物,他的动作显得很蹩脚,却意外的合身,完全不会碍到手脚。他不禁惊叹裁缝精湛的手艺。
最后,他将『寒光』背在背后,超过4英尺长的剑身直到达他的膝盖。
「恩,这样就行了。」
他在镜前确认完自己的身姿,启身前往总部报道。
在总部的门前,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显眼的红色头发以及背上那把大到夸张的巨剑。
「好久不见啊~修斯大哥。」
修斯微微点了下头,仍旧不带任何表情。
「难道说、这次任务的前辈就是——」
「哟,你们两个都到了啊。」
在仪垨说完猜测前,阿雷特雄浑的声音硬生生地将其掩盖过去。平日里的懒散样子一点看不出队长该有的风范,不过仪垨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名男性的强大。
「早上好,队长。」
「不用这么拘束。」
他摆摆手臂。
「你的初期任务就由修斯带领。一路上有任何问题就请教他吧。」
「是!」
「出发了,仪垨。」
******
经过三天的跋涉,他们到达了一个恬静的小村庄,也是任务的目的地——名为『伊尔』的村落。背靠着树木葱翠的高山,同时依傍着一条清澈的河流,其怡人的自然风光可谓『世外桃源』。
刚在旅店安顿好行礼,修斯就带着仪垨来到村外的河流。修斯将手插进河水中,从接触面向外缓缓荡漾起闪着蓝光的波纹。
一面持续地释放水属性的侦测魔法,修斯一面向仪垨做出教导。
「任务内容很简单,歼灭所有『闇』。唯一需要注意,必须要确认『闇』全部清除完毕后,才能宣告任务完成。」
仪垨点点头,残余下来的『闇』对放松戒备的平民百姓而言堪比灭顶之灾。
「那怎么确认呢?」
「侦测魔法。」
「唔……」
仪垨很难为情地咕噜了一声。他所掌握的侦测型魔法原本就少得可怜,可以应用到实战中的更是没有一项,这是他最大的软肋。
「另外再加上一定时间的滞留期,通过观察、分析种种迹象从而判断。」
觉察到仪垨的消沉,他又附加一句。
「低级『闇』的气息与行踪极易察觉,判断为高级『闇』出没的任务则会专派侦测型的队员陪同。」
「原来如此。」
事到如今,再不情愿也得先掌握一到两种侦测型魔法。
从水源处修斯很快得到了第一手的情报。
「犬科,是最低级的『野兽型』。」
没想到只是靠触摸河水就能得到信息,仪垨惊讶的目瞪口呆。修斯淡然地起身说道。
「以防万一,去村庄中向村名确认。」
经过多方的讯问后,大致的情况已经能够确定。
「呃、野狼型,大概两米长,数目、好几只……也就是复数,目击地点在后山。」
仪垨读着写有信息的小纸条,同时想象起对手的外貌。一年前的频死记忆因此苏醒,尖牙与腥气在脑海中重现。
「和『那家伙』是一样的类型啊,而且不止一只吗。」
「『闇』保留有相应的动物习性,狼原本就属于群居动物,去年你遭遇的只是落单的。」
修斯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深山。
仪垨顺着他的视线亦看向山中。若说最初对『闇』这种生物所怀有的是『恐惧』,那么在学习到『闇』的来源后,又为它们感到了悲哀。
——被负面所污染的生物。
「我去山里侦测,你回旅店。」
突然间,望着深山的修斯下令道。
「现在吗?!」
仪垨惊讶地发问,傍晚的夕阳将要落下,黑夜对人类不利的同时却是『闇』的捕猎场。
修斯点点头,不容质疑地再次下令。
「你留在村里,提防夜袭。」
话刚落音,他便扛起大剑,向后山走去。
「修斯大哥……又被认为是扯后腿的了吗……」
虽然难以释怀,仪垨只得听从指令,背靠着村口的树荫,他打起了盹。
夕阳渐渐地落山,漆黑的夜幕笼罩山林。丝毫不受视野的限制,修斯在树林间飞速地穿行。他的动作老练而安静,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方才远望这边的时候,他用『鹰眼』看到了黑色的影子,看错的可能性为零,毫无疑问那是『闇』。
一直以来他都是单独完成任务,他认为自己的性格也并不适合带领新人,更何况几年前的那件事,一直成为他挥之不去的心结。这次任务他也准备独自完成,不乏『闇』袭击村庄的可能,但那里还算安全,直接前往剿灭他们更为迅捷、有效。
他挥去了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集中精神观测着前方,异样的气息表明他已经进入了『闇』的领地。他从树上落下,着地的同时脚下闪过一张绿色的法阵。『地测』,地属性最基础的侦测系魔法,通过地面的震动来探察周围的情况。
大部分生物已经回到巢穴,进入睡眠。四周安静得令人发毛,不过仍有振动远远不断地通过『地测』传来,可惜都不是目标。
修斯轻轻地前行,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背上的大剑『阿尔忒密斯』,这个名字是他的妹妹起的。一开始他觉得月之女神的名字过于柔和,不适合他的大剑,只是在妹妹一味坚持下不得已使用,过了多年也早已习惯。
地面上传来的振动发生了变化,能够分辨出数十种动物脚步声的修斯明白,新的振动不属于任何一种正常动物,如熊般沉重,却如狼般无声而锐利,它属于变异的生物——『闇』。
位处下风向,屏住呼吸的修斯完完全全融入黑夜之中。对方丝毫未发觉他的存在,脚步声反倒越来越近。紧接着,在树丛后方露出赤红的双瞳时,他一跃而起,反射着月光的大剑一闪而过。黑色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发出哀嚎,便喷涌着鲜血,轰然倒地。
修斯没有收起大剑,顺着仍旧存在的振动冲向源头,以迅雷之势斩杀第二只『闇』,同时用空出的手臂将第三只的喉咙捏碎。而他的前方,此时就是一个漆黑的洞穴。修斯走了进去,借助微弱的月光他看到洞穴中横躺着数只小狼的尸体,模糊的血肉明显是遭受了残忍的撕咬。另外,还有几只仍旧存活的狼崽蜷缩在角落,颤抖地打量着这名入侵者。
修斯没有理睬它们,他在一瞬间就理解了这里发生的一切。闇不会繁殖,或许是因为残留有些许动物的本性,它们想到了育崽。通过抢夺的手段得到与它们最为相近的狼崽之后,却又因忍耐不住嗜血的冲动将它们撕碎。
可悲的命运。
但是修斯没有替他们悲伤的富裕,这一刻,他突然间意识到这个洞穴的规模,绝不可能只有三只『闇』。
「难道!」
修斯头也不回地飞速向山下冲去,无数树枝碰撞着他的身体,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但他完全无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村庄。最糟糕的臆想混杂在记忆中,沐浴在血海中的妹妹、与倒身血泊中的仪垨,他们的身姿重叠在了一起,难以从脑海中挥去。
第十节
——闇!
惊觉到气息的仪垨猛然醒来,拔出『寒光』。落幕之后四下已然漆黑一片,借助村中的灯火勉强拥有一些视野,却不足以看清周围的状况。
虽然野兽『闇』可以像野兽那样遁去气息,但是它们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狂气不会消失。对方在黑暗之中,处在最有利的地势,而己方在明,只能先以防守为主,在防御住攻击的同时予以反击。
「这边吗!」
仪垨向突然逼近的气息挥下利刃,但扑了个空。紧接着在他露出没有防备的侧面的同时,真正的攻击一闪而过,锐利的尖爪将肩头撕出三道血口,随后再次消失在阴影中。
「呜啊!」
仪垨捂住火辣辣刺痛着的伤口,赶忙使用治愈系的魔法『激流』。伤口才开始愈合,马上又有数个黑影从阴影中蹿出。仪垨试图用『寒光』防御,却起不到丝毫作用,左小臂、右腹、小腿都被撕开数道口子。
「可恶!速度好快……完全不是对手……」
明明经历过一年的艰苦训练,到实战的时候却连对手的样貌都看不清,更何况讨伐。
「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被打败!」
仪垨想到了自己最大的劣势——视野,也就是光。
——如果能有足够的光亮的话。
他看向漆黑一片的森林,顿时有了念头。虽然对不起村民,他会尽量控制住火势并且迅速结束战斗。
「炎爆!」
一发橘色的火球在不远处的树林爆裂,炽热的高温很快将树木点燃,燃起的熊熊火焰顷刻间照亮四周。那几只『闇』发现藏身用的阴影已经失去,干脆光明正大地站到仪垨面前。
野狼型,超过两米的巨大而又漆黑的身型,和他最初遇到的种类一模一样。数量有五只,呈包围之势对着仪垨发出低沉的威慑声。
优劣已经转变,仪垨展开『风行』和『风刃』,对右翼发动攻击。『闇』的阵型马上发生改变,仅一次交锋阵脚便混乱不堪。仪垨能感觉到在『风行』的辅助下,自身的速度比它们要快。
「速度是优势的话,那么——」
他在向右奔跑的中途突然停顿,右脚猛一发力,一瞬间转变身体的方向,笔直地扎进『闇』堆中。和学习到的一样,『闇』没有像动物那样对突如其来的转变展现出恐惧或是畏惧,而是极富进攻性地一跃扑向他。
——正中下怀!
在空中的话,就不能躲避!这些家伙那过于强大的跳跃力此刻将成为它们的弱点。
「炎爆!」
一发火球正中『闇』最柔软的腹部,另一发火球则对准地面,掀起一阵尘土。抓住对方失去视野的空当,仪垨从侧面冲出烟尘,将『寒光』刺进又一只『闇』的身体。
喷溅到全身的鲜血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即便接受过『浴血』的训练,本能的厌恶仍旧难以克制。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重新拉开距离。
野狼『闇』的攻击已经停下,死亡一只,失去行动能力一只,剩余三只。正当他思考着下一步的攻防策略时,那三只『闇』突然间伏下身子,低垂着耳朵发出咕咕的腹音。
「这是……」
仪垨也不觉垂下了『寒光』,他知道这副样子所表示的意义,小奇也有过这样的举动——这是屈服的表现。
诧异之余,他回想起学过的知识——『闇』不畏死亡,也不拥有感情。那么这副举动颠覆了课本的知识?
——不,不对。
经过几百年的经验积累所撰写出的手册不会出现低级错误,所以它们的伏身绝对不代表屈服。
「难道——是……」
脑海中闪过糟糕的可能性,不需要更多验证,他的话还未落音,一张足以咬掉他脑袋的血口就将握着『寒光』的胳膊死死咬住。
做出欺骗性动作的三只『闇』重新露出杀意的目光,死亡和受重伤的两只还在原处。
「原来……是六只吗……」
手臂处传来碎裂的声响,仪垨很清楚碎裂的是什么,难以忍受的剧痛传递到全身,整个右半身已经失去知觉,唯有腿部还能感受到炙热而粘稠的液体渐渐扩散开。
情急之下用左手使出『炎爆』,突袭的『闇』在零距离攻击下被狠狠炸飞。但身体因失血变得很沉重,废掉的右手也不可能握起『寒光』,换言之,他输了。
那一刻,仪垨想到了死亡与逃跑,只要往村中逃跑,借助『风行』的速度他有把握胜过『闇』的脚步,然后他就能得救。
但那样的话,村民呢?被他引导到村子里的『闇』呢?
脑海中闪过了曾经在幻境中看到的血海,以及遍布的死尸。
——不!绝对不能变成那样!
咬着牙,用力一扯,用衣服将失血的右臂勒紧。
「那样的话!我宁愿战死!」
他大声吼道。
「来吧——!!!你们这些怪物!」
******
刚冲出了树林,修斯便闻到了血的气味,越是接近村庄,血腥味就越是刺激着他的鼻腔。4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妹妹冰冷的尸体的触感就像还在手边一般真实。
是他决策的错误导致了当初的悲剧,如今这样的事实还要重现一次吗?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将两个小时的路程硬压缩到十五分钟,超负荷地使用『风行』已经让他疲惫不已,但是还不能停下。
第一只闇的尸体出现了,喉咙处漂亮的一个切口,修斯仅是瞥了一眼,他的前方又出现了第二只、第三只……六只闇的尸体散落在距离村庄不远处的草地上,鲜血已经将其染成了一片红,倒在血泊之中的,是浑身创伤的仪垨。
他的制服已经破烂不堪,每一个撕裂口的下方都是一道血红的伤口,最为骇人的莫过于被咬烂的手臂,这个深度恐怕连骨头都已经伤到。他的单刃剑『寒光』则静静地躺在一侧。
「仪垨!」
修斯大声喊道,同时跑去将他抱起,极其微弱的呼吸道明了他的伤势之严重,但至少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修斯将手掌放在仪垨的胸前。
「轻抚之风。」
他念道,白色的微光缠绕起仪垨的身体,这是治愈系的魔法,但修斯并不精通,效果不明显。
抱着垂死的仪垨,他冲进了村子。
******
全身都在刺痛,给予大脑的信号只有『疲倦』一个,意识却开始清晰。
「又晕倒了吗。这里是……?」
白色的墙刷,白色的床单,以及近乎包裹全身的白色绷带。想要坐起身,却因为动弹不得的右臂而被迫放弃,和『闇』战斗过的记忆终于苏醒,能够记得的最后一幕是将『寒光』刺进第六只的脑袋。
——成功地保护了大家吗,我。
想到最后冒险而频死的所为,仪垨感到了自豪和激动,稍微驱散了一点疼痛感。
在病床旁边,修斯皱着眉头浅睡着。仪垨轻轻舒了口气,他不想惊扰到修斯,不过并没起作用。
「醒了吗?」
修斯问道。
「你的伤挺重的,先躺着别动。」
看到仪垨再次挣扎着想坐起来,修斯劝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愧疚。
「抱歉。」
「诶?修斯大哥、为什么?」
「是我的决策出了差错,如果我在出发前再认真侦测一遍的话……」
「没关系啦,这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也算『闇狩』的一员嘛~虽然还是新手。」
「但是,你差点就、死。」
「别这么说,我还活地好好的啦~」
仪垨试着抬动受伤的手臂,结果仅仅移动了分毫就传来一阵极富刺激性的剧情,令他不禁叫出声来。
「啊——!疼——!」
他的动作滑稽到堪比小丑,不过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修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只不过转瞬间又变回没有表情的面瘫状态。
那一刻,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隔阂缩小了一点。
顺利完成歼灭任务,待仪垨恢复到可以病床的时候,他们告别了『伊尔村』。
******
『新历763年7月2日,阴。
成为闇狩后的第一个任务顺利完成,就是受了点伤。
野狼闇的牙齿很锋利,半个月了伤口还是挺疼的……不过到了这里后身体变得比以前强壮很多,这些伤原本应该是足以致命的。难道我的身体变异了?这个太恐怖了……不考虑。通过这次任务,感觉和修斯大哥的距离也近了很多,肯定是好事~!
附注——茜娅,祝你们一切安好~』
未合上的日记本在微风的吹拂中唦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