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色的命运,嘲弄着邂逅
第一节
推开木质的窗口,清晨的新鲜空气随着清风涌进了屋内,灌满了卧室并不大的空间。早起的鸟儿在吟唱着清脆的音乐,仪垨侧身坐在窗台上,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宁静,不过没一会儿,一阵喊声划破了空气。
「基尔达特回来了~——!」
喊叫的是『闇狩』的传令员穆吉,虽然在『闇狩』已经工作了6、7年,他看起来却比仪垨还要年轻,心理年龄亦是。他口中提到的人,即使是刚加入『闇狩』三个月的仪垨也知道——基尔达特·諾弗萨,『闇狩』中最强的队员,不仅能完美地完成『闇狩』的本职,经常还接受国王的直接委托执行机密的任务,涵盖了军事、外交、勘测等,总之就是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
据说这次又是去镇压边缘地区的暴动,凭借一人之力就平息了一支小型军队。
——那个人到底还是不是处在人类的范畴?
仪垨不禁对此吐槽。
恰巧今天要去总部报道,有机会的话应该能顺便拜见到那位传奇人物。
一路上耳畔不停回荡着有关基尔达特的传闻,似真似假,比如他曾经打破了谁家的花瓶啊之类的小琐事,当然也有英勇救人的伟迹,这又增添了不少好奇感。
「哟~仪垨。」
「早啊,奈德。」
「听说了吗?基尔达特回来了。」
「恩。对了,你见过他吗?」
奈德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么应该是对其有所了解。奈德的回答也果不其然,只不过他一兴奋起来就讲了许多无用的东西,仪垨听厌了之后也就无视他,去和其他的队员打招呼。
没有接到任务,就此回家在时间上可算一种浪费,因此他借用了一下训练场。加入『闇狩』之后,他每天都坚持训练3小时,为了得到返回原来世界的信息,他必须要能够执行级别更高的任务,因此必须拥有更强的实力。
******
屏息注视着眼前的木桩,同时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借此在心中计算出最佳的走位路线。在几秒的凝视之后,脑海中已经构想出进攻的全过程。
深吸了一口气,『风行』在脚下展开,而后他抬起右手,横向用力挥舞了一次『寒光』,一道半米长的月牙状的风如同斩击一般向目标飞去,这是他新学的远距离魔法『月刃』。在『月刃』离剑的同一刻,他迅速地从侧边冲向木桩。不到一秒钟后,『月刃』轻松地将木桩一分为二,失去了固定的上半部分腾空而起,而就在这个瞬间,仪垨已经进入了攻击范围,闪着白光的剑刃横砍向木桩,攻击并没有就此停住,从左向右回砍的剑再度撕裂了只剩一半的木桩。而后仪垨回转了一圈,在其落地之前,将第四道剑痕刻在了木桩上。
「咚——」的一声木桩撞向了地面,又向上弹起。仪垨也发动了最后一击,在画有红圈的心脏位置留下了洞穿的窟窿。
「呼——」
他舒了一口气,俯瞰着碎裂开来的木屑。
「啪——啪——啪——」身后突然响起的掌声让他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到原本空档的训练场中站着另一个陌生的身影。
「很漂亮的五连击。」
男人开口说道。
——五连击……
仪垨在心里犯了嘀咕,说明这个和队长一样满脸胡渣的男人看到了他训练的全过程,可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来者定非等闲之辈。
「但是——」
在仪垨问话之前,男人继续说道。
「单从『月刃』来看,还没有完全掌握,威力和速度都远远不够。」
「您是?」
「啊,对了,都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基尔达特·諾弗萨。」
「基尔达特?!」
仪垨惊异地叫了出来,传奇般的人物就这样站在他面前,却完全没有实感,如果所言属实,他所体会到的一定和得知阿雷特是『闇狩』{队长时一样,对憧憬的失落。
基尔达特没有理会他的惊讶,他走到仪垨旁边。
「『月刃』是最好用的魔法之一,不仅消耗小,而且通过对力度的控制可以调整攻击的距离和威力。初期练习的最好办法是想方设法地提升威力。」
说着,他拔出了身后的巨剑,剑刃的大小和修斯的差不多,但在剑身的造型上有了很大的差异,与修斯的『阿尔忒密斯』宽而直不同,这把红色的大剑的刃身在刀柄部分十分宽大,但剑尖却略显细小,同时在中部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剑身的两侧雕饰着振翅的巨龙,微微泛出的红光表明了这把剑的附加属性——火。
基尔达特腰部一沉,加大脚下的力度稳固了站姿,眨眼之间,一道气刃已经向木桩飞去,仪垨甚至没有看清他挥刀。更让他惊叹的是『月刃』在华丽地切断了木桩之后速度丝毫不减,直冲向训练场另一侧的石壁。
「嘶——」的一声,月牙状的斩击撞在墙上,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透过缓缓飘去的烟尘,可以看到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口。换成仪垨恐怕在同一位置用上十次『月刃』,才能勉强达到相同的效果。
——这就是『闇狩』最强男人的实力吗……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
「厉害!」
不知呆立了多久,仪垨才缓过神来,惊叹道。
「怎么说我也混了这么多年,哈哈——不在新人面前露一手怎么能稳固『最强』的地位~」
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拍了下脑袋向仪垨问道。
「对噢,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我是七叶仪垨,三个月前刚——」
「哦~?!就是那个七叶仪垨吗?去年的那个异界人?」
在仪垨还未说完话的时候,基尔达特就兴奋地将其打断,并且用好奇心十足的目光打量起他。
「那个……」
「嗯~果然没错,样子就和我们这的人有点不同。」
——这只是心理作用吧!
仪垨在心里不禁吐槽。其实他和艾尔尼克的人在相貌上没有太大差别,换成自己世界的话,大概也就到不同国家的黄种人的区别程度。
基尔达特已经进入了自己的世界,一个人自语着「恩,虽然和上次的有点不同,不过上次那位是长什么样来着……」等话语。许久之后才终于回归现实,对仪垨宣布道。
「决定了,下一个任务你跟我一起去!」
「啊——?!」
仪垨发出惊叹,却不是因为受宠若惊,而是终于发觉了这名男子随心所欲、我行我素的真面目。他甚至怀疑这是否是实力强大的前辈们的通病。
「哈哈哈~——怎么样?有没有兴奋起来了?和你组队的可是『最强』哦~」
「唔……呃、这个……」
「年轻人,就该趁着大好时光多冒冒险~啊,对了,这事可别和阿雷特说,别说什么八成,他肯定不会同意。」
确实有一点兴奋起来了,跟着最强的话,不仅可以得到锻炼,而且很可能能得到有用的情报。
「好的!」
于是他答应道。
「那就这样,之后我会再通知你的。」
刚别过仪垨,没一会儿基尔达特又折返回来。
「哦,忘记问你地址了。」
「……」
不知为何,一股不安感油然而生,这趟旅程想必会岌岌可危。
第二节
「请问有人在吗?」
仪垨轻轻敲打着门扉。这是一扇略显老旧的木门,边角的白漆已经开始脱落。房屋的虽然看的出经过了重新的粉刷,但依旧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
在第三次敲门之后,终于有人打开了房门。
「请问你们是?旅客吗?」
开门的是位面目清秀的少女,乌黑浓密的长发顺着肩膀披散到胸前,散发出女性独有的韵味。被那双宛若围绕着魔力的明婉眼眸直视,仅一眼便令人着迷。
「那个——」
「打扰到你了,美丽的小姐。我们是『闇狩』的队员。如果有幸的话,希望能在执行任务的期间在此留宿几日。」
基尔达特一看接待的是名美女,便马上抢过仪垨的话头搭话道。
少女看到抢出风头的基尔达特,只略微露出惊讶的神情,便马上转换出营业性的微笑。
「当然。欢迎光临~最近生意不是很好呢,房间空着许多。」
在将这名前辈的好色本性确认无误后,仪垨投去鄙夷的目光,提着行李跟在后方。
连办理入住的空隙都不放过,基尔达特靠着柜台向少女搭起讪来。
「敢问小姐芳名?」
「莉斯·莎莎莉。」
「喔~莉斯小姐,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可以联想到洁白而又坚挺的莉姆花~我是基尔达特·諾弗萨,那边那个畏首畏尾的小子叫七叶仪垨。」
「谁畏首畏尾了?!」
仪垨大声地发出抗议,搭讪就算了还要损后辈的名声,除了可耻不知道还有什么词可以形容。可惜他的抗议都被基尔达特完全无视。
「好,这是你们的房间钥匙,不用太拘束~唯一的注意事项就是厨房开始向内请不要随意进入,那里属于私人领域~谢谢~」
即便面对堪称死缠烂打的搭讪,莉斯仍保持着平静,可见虽年轻,她对于接待客人已经平车熟路。最后,她向两人投去一个甜美的微笑,连基尔达特都只好暂时作罢。
他们的房间是个标准的两人间,屋内除了两张床铺、两站座椅以及一张书桌外并无其它物品,是以简洁为调的风格。仪垨并不讨厌这种风格的卧室,反倒有份亲切,他把行李往床上一放,打开侧窗通气。
基尔达特则是悠哉地躺到床上,行李也只是随意的拜访在脚边,同时用略带轻浮的语气调侃道。
「老板娘真是个美女啊,要是十年前英俊潇洒的我,肯定能把她拿下!你觉得呢?」
「……是吧。」
现在仪垨的心中除了鄙夷还是鄙夷,在一路上也因为青涩被调侃过无数次,他决定只要再碰到类似的话题就敷衍着一笔带过。
「不过,真是遗憾啊。」
他拿出任务委托书再次看了一眼,好不容易拥有和最强之名的『闇狩』前辈一同执行任务的机会,却只得到B级的任务,目的是消灭村庄外围出现的Ⅲ级『闇』。在单人的S、A、B、C、D级别中只算是中等的难度,原本还期待着可能会体验S级的挑战。
「为什么不是S级的呢……」
仪垨继续抱怨着。基尔达特倒是毫不在意,摆出一副前辈的架子。
「S级的任务凭你现在的能力可是小命难保哦,学不到什么东西。啊,可以学到逃命~不过,趁着年轻你要学会在简单中寻找乐趣,这可是一门大学问。来路方长啊~」
「是的、是的。」
也只有这时候才像个前辈的样子。
在整理好物品后,仪垨重新把『寒光』背在背上。
「前辈,我们出发吧。」
「出发?去哪?」
仍然不舍得起床的躺基尔达特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去执行任务啊!」
「任务?别急别急,我还没和老板娘培养好关系呢~放轻松一些。」
看着这个懒散地摆着手的大叔,仪垨似乎觉得自己好像能猜到为什么他执行任务都需要那么长时间了。但他可不想按这种悠哉的步调来,只能采用点强硬的手段。
「一、二——」
猛地将床单连带着垫背掀起,180斤的大汉发出一声惨叫后紧接着传来沉闷的碰撞声。成功的将对方转移到冰冷的地板上,仪垨冷冷地说道。
「那么,前辈,我们出发吧。」
对长辈使用命令般的语气,却完全感觉不到罪恶感。
先是到村长的家中确认了委托的内容,他们接着询问了几户农家,基本掌握到大致的线索。
对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而言,仅仅是分位最低级的Ⅵ级——野兽型『闇』,也有着致命的威胁,更何况是Ⅲ级,即便数量只有一。
很遗憾地已经出现了些许伤亡,每当提到这个话题,村民的脸上就会露出无法抑制的愤怒,拜托着「请快点消灭它吧!」。
确认完收集到的信息后,昏黄的光线预示着时间已经临近黄昏。夜晚执行任务过于危险,这一天的行程因此暂告一个段落。
第三节
第二天一早,才整理好着装,就从房门外传来了轻盈的女声。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哦~」
毫无疑问,这是莉斯的声音。仪垨一面想着「没想到还有早餐」,一面回答道。
「恩,好的~——」
早饭的餐桌透出一股凄凉感,数张木桌中只有一张周围围着三个人——仪垨、基尔达特还有莉斯。基尔达特没有漏过一丝时机,整个用餐过程几乎都在和莉斯聊天,仪垨则想着争取在今天找出『闇』的行踪,可能的话当天就完成任务。
上路之前,基尔达特还偷偷地对仪垨耳语「莉斯还未婚」这个消息,看来是刚得到的信息。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套出来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问这种私人的问题真的好吗?仪垨觉得时间长了自己很有可能被这个大叔给影响,在各种坏的方面。
村子的西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村里很大一部分资源都来自于此,却因为最近出现的这只『闇』已经没人敢靠近。生活变艰辛是必然,但也总比丢掉性命来的划算。
在森林的边缘,基尔达特屈膝蹲下,用手轻触着地面。『地测』,基础的侦察魔法之一,利用地面的振动来辨别『闇』的位置。魔法固然本身简单,却需要极为丰富的经验和惊人的分辨力。
几十秒之后,他站起身,表情却有些严肃。
「怎、怎么了吗?」
一位老手做出这种反应,必然是有缘由的,紧张的气氛一瞬间被挑起。
「不、没什么。」
基尔达特摇摇头,收回了看向村子中的目光。
「可能只是我的错觉,不用在意。继续任务吧,森林里的『闇』我已经找到了。」
通过执行了几次任务之后,累积的经验已经让仪垨学会如何快速在森林中穿行,而不弄出较大的动静。可惜对比前辈后,速度上还需要大幅度提升。
大概半个小时后,不知不觉中已经到达森林的深处。这时基尔达特抬起手臂,示意仪垨停下。
而后白色的光阵包裹住他们的周围——『隐』,风属性的最高级隐蔽魔法,在消除气息的同时利用空气形成折光,产生类似隐身的效果。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加油吧~」
仪垨点点头,首先使用『地测』确定目标的位置。
借助基尔达特的『隐』悄悄地潜行一段距离后,他隐约看见了远处的黑影,有着如人一般的身形。但如若靠近看就会发现它仅有着和人类共同的一点——直立行走。其身姿若要描述,则是介于人与野兽之间的形态,好比狂暴化后的狼人。
仪垨放慢脚步,缓慢地靠近目标。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越是接近,就越能感觉到其身上散发出的不祥的气息,如同诅咒一般的阴暗。
已经接近到三十米了,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喘息声。仪垨把回头一定要学会『隐』的想法先抛到脑后,一边祈祷着不被发现一边又前进了十米。
仪垨咽了咽口水,握紧『寒光』。
『闇』还未发现他,仪垨抓住它看向别处的空当,猛地跃出。一股淡淡的白光在剑刃上凝聚,擦过空气发出嘶鸣声——『月刃』,释放!月牙状的斩击划过一道笔直的轨迹,向着『闇』的下盘飞去,同时在『风行』辅助下的仪垨以最快的速度逼近目标。
『闇』终于发现到这个入侵者,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用力挥起了它的右手。伴随着「砰——」的刺耳撞击声,空气的斩击被它挡下。仪垨看清了挡下『月刃』的武器,那是一把黑色的单刃斧,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大斧并非握在『闇』的手中,而是直接从它的右臂长出来,代替了右手。
但是他的连击只是刚刚开始,趁着『闇』的右手斧因格挡而僵直的刹那,他将灌注了『风刃』的『寒光』从右面刺进它的侧腹。向手臂贯注力量,刀刃狠狠地在对方腹部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闇』因为疼痛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恢复姿势的右手斧和长有马刀装武器的左手同时挥下。迫于惯性仪垨来不及躲闪,只能用『寒光』格挡。
「砰——」
感觉像是被高速行进的火车头撞上,『闇』的怪力在一瞬间便从武器上传递过来。身体的平衡因为强烈的振动而近乎崩溃,仪垨急中生智,用后腿踩稳并且发到了回转的第三击,也是蕴含着最大力量的一击。可是转身的那一刻,眼角看到了『闇』的姿态——它将两把令人战栗的武器交叉挡在胸前,摆出最为稳固的姿势姿态。
仿佛是砍在了粗壮的铁柱上,手臂因此暂时的麻痹,身体也向后踉跄几步。
——糟了!
他在心里大喊。果然,『闇』在这个空隙已经从防御转为了进攻姿态,巨斧直接砍向他的面门。仪垨赶忙扭转了身体,勉强侧身躲过,却因此栽倒在地。他慌忙打了几个滚,只听见身后传来「轰——」的巨响以及狂乱的气流,另一把致命的刀刃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上留下了一个大坑,如果他的判断慢上半秒恐怕已经是血肉模糊。
冷汗浸湿了背部的衣裳,神经不能有一丝的放松,最为细节的判断错误就会招来死亡!
「不愧是Ⅲ级……但是没有结束!」
他朝着地面释放『炎爆』,炸起的尘土将他和『闇』淹没。在『闇』失去视线的时候他赶忙调整好身体并拉出了一小段距离。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仪垨终于有机会仔细看清对手的形貌。散去的尘埃后渐渐显露出了『闇』的红眼,如同血光般刺眼,它的呼吸声十分沉闷,听得身体发毛。通体乌黑,交错散布着类似动物的毛皮,却并不完整。
从刚才的交手仪垨深刻感受到这只『闇』的强悍,甚至怀疑它已经超越了Ⅲ级『闇』的范畴,不过它身上的毛皮不符合Ⅱ级『闇』的特征。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上了,他抬起左手,搭在右手上瞄准目标。红色的光芒在空中勾画出一个圆圈,而后犹如游蛇一般在中心构成了火苗状的图案。魔法阵完成的刹那,三发『炎爆』燃着怒焰发射出去。
橘红色的爆炸分别在『闇』的右斧、胸前、前面绽开,考虑到其坚韧的身体,这点程度的攻击造成不了伤害,但足以产生攻击的空隙。仪垨用最快的速度冲至它的身后,『闇』觉察到了他的目的,慌忙扭过身,不过已经太迟了,缠绕的风化成的利刃的单刃剑深深地刺进它的后背。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闇』再次发出一声哀嚎,高举着巨斧,用足以击碎岩石的力度向仪垨挥下。
仪垨本想闪开,却因为刺进的剑刃太深而没能及时拔出,这一击只能接下!他将最后的魔力都化作『风甲』集中在自己的左臂,挡在斧头的轨迹上。
下一瞬间,他被强劲的冲击打飞出去,全力的『风甲』也没能完全防住,左臂的骨头如同碎裂了一般剧烈疼痛着,恐怕是粉碎性骨折。在接连撞断了两棵树之后,他才停了下来,没有保护的后背受到了极大的冲撞,即使在受伤前就释放了水系治愈魔法『激流』,重创的身体仍旧无法动弹。
「嗷嗷嗷嗷啊啊啊啊——!!!」
同样受伤的『闇』不住地朝着天空发出咆哮,刺耳的吼声既像在怒吼,又像在宣布自己的胜利。
「还没有完呢!混蛋!」
仪垨咬着牙站起来,原本就属于爆发型的体质,体力早已所剩无几,最后的一招必须了结它,用最强的一击!
冰冷的剑身重新凝聚起青光,仪垨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素乱的呼吸。在『闇』决定收割猎物的那一刻,他用力挥出了『月刃』。『闇』那为了挡住气刃而停顿的零点五秒,对于准备而言已经足够了。右手的前方展开红色的法阵,他用『炎爆』弹开了砍向自己脖子的马刀,红光却没有散去,而是转而萦绕在剑刃周围,和『风刃』的青光交织在一起。『双重魔法』,这是在训练的期间就已经学会的招数,经过这三个月的训练他又成功地将其威力提升了近一倍,这就是他最后的王牌——『煌炎刃』!
「啊啊啊啊——!!!『煌炎刃』——!!!」
他从胸腔中迸发出嘶吼,用全部的力量将火焰长剑砍向『闇』的巨斧。交锋的双刃迸裂出无数的火星,寒光一点一点的嵌入巨斧之中。
——还差一点,还剩最后一点!
终于,黑色的金属块终于一分为二,断裂的刃块迸飞出去。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只要用『煌炎刃』一并将『闇』劈为两半……但是在最后的一毫,焰刃即将触及到『闇』的时候,包裹着剑身的火焰突然消散开,同时沉重的疲劳感瞬间侵占了全身。凭借着剩余的惯性,『寒光』在『闇』的胸前切开一道半米长的刀痕。
频死『闇』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伤害绝对不小,但还不足以致命。仪垨用唯一留下知觉的指尖撑起长剑,抵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起粗气。
「可恶……副作用……这么快就显现了吗……」
每次使用完『煌炎刃』都会感觉体力像是被抽空一样,连走路的力气都不剩,但这次竟然连一击都不足以完成。为了结果这只『闇』,他干脆地单膝跪在地上,准备将剑投掷刺向它的心脏。
可在那之前,身后却传来另一声吼叫。
——这样的家伙还有另外一只吗……!
不可能有胜算,好不容易举起的剑也再度放下,这场战斗终于迎来终结,以失败的方式。
伴随着狂躁的震动,另一只体积稍小的『闇』狂奔到战场,而随后发生的一切让仪垨倍感震撼。先前频死的那只『闇』一剑刺穿了另一只的胸膛,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后来者就在抽搐了几次后死去。
比饿虎扑食还要残忍的场面,『闇』疯狂地啃食起自己的同类,飞溅的血块伴随着骨头被咬碎的声响。两米高的半人形Ⅲ级『闇』仅在短短的半分钟内,就只剩下模糊的残块,连骨架都难以辨别。
呛鼻的血腥味灌进肺部,翻腾的胃部涌起一阵强烈呃呕吐感。仪垨却无法将目光移开,因为下一秒钟,进食者的身体开始异变,那些野兽般杂乱的毛皮褪去,被膨胀起的肌肉取代。断掉的巨斧也被新长出的更加胆寒的斧头所替代——它完成了进化,显现出Ⅱ级『闇』的特征。
心如死灰,仪垨完全失去了战意,『绝望』一词没有比此更适用的境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进化后的『闇』缓缓地向他走来,如同走向一只待宰的羔羊。
心有不甘,却什么也做不到。他无力地喃语道。
「抱歉了,茜娅……」
注视着挥起的黑斧即将落下。就在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一道红色的闪光从身后蹿出,犹如赤红的闪电划过。不到毫秒,所过之处『闇』的身体已连同巨斧一并一分为二。
「喂喂,还没死吧?」
屹立在他和尸体之间的,是『闇狩』的『最强』。
第四节
把背上的少年放下、不,确切的说是抛到床上后,基尔达特做作地揉着肩膀,极为大叔地抱怨道。
「哎呀哎呀,累死了。」
被当成包裹的仪垨发出几声惨叫后落到床上,又接着被床垫下的弹簧弹起数次。待稳当时只剩得一副狼狈的样子。
「疼、疼、疼——伤口裂开了……前辈,对待伤员好歹轻柔一点啊……」
基尔达特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你又不是可爱的姑娘,背你回来就不错了。」
仪垨刚想骂他一句「死老色鬼!」,还是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开口询问的是更加重要的事。
「前辈,刚才说最好不要再使用那招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心里明白,正如字面所言,禁止再次使用『煌炎刃』。可让他疑惑的是缘由,仅是出于那严重的消耗吗?
「你最后用的那招剑技,最好放弃它。并且其它火系的魔法都尽量减少使用。」
「为什么?!」
仪垨激动地喊了出来,甚至忘记了伤口的疼痛。火属性的攻击魔法可谓他最擅长的招数,舍弃它们无异于失去了进攻的左手。
「嘛,放轻松。」
说着基尔达特把他按回到床上。
「新人经常犯的一个毛病,你也同样出现了。不要对元素产生歧视。所有属性的魔法都涵盖攻击、辅助、治疗,只是效果有所偏差,倘若精通一种属性的魔法,已经可以应对各种各样的状况。另外,每个人自出生起就有属于自己的元素属性,也就是『最适属性』。你的『最适属性』是什么?训练开始前测试过的吧。」
仪垨回想起在开始训练前,教导员让他们每人抓了一把棕色的泥土,然后紧紧地握住它们冥想。那是十分稀奇的测试,结果至今仍历历在目。摊开手之后,棕色的泥土分散粉化成了灰色的沙状,而其中还混杂了一小部分凝结成晶莹的冰块,冰凉的触感着实传递至手心。
「『风』,然后、也有一点『水』,中间还有些部分结冰了,教导员说他那是比较稀奇的结合属性,让我请教别的前辈。」
「恩——」
基尔达特拖着下巴,露出了难得的思索表情。
「那应该是『冰』,『风』和『水』的结合属性。的确是很罕见的品种呢,不过倒不是没有记载。」
「这样——」
「下次再和你谈『冰』,你可以拜托图书馆管理员帮你找找。眼下你要明白的是,使用『最适属性』才能发挥魔法最大的威力。其它的魔法也可以使用,但无论在威力还是消耗上,都并不能让人满意。你自己也体会到了吧。」
回想着那被抽干似的脱力感,以及不尽人意的杀伤力,仪垨点了点头。
「另外,恐怕你没认真听课吧,如果是教导员没提到那我回去肯定揍他一顿!」
基尔达特略微停顿一下,转而用批评般的严肃语气说道。
「『相克禁忌』,使用克制『最适属性』的那种属性的魔法会造成极大的负担,甚至小命不保,一定要注意了!」
「明、明白了……」
那一刻仪垨被突如其来的威严震慑住了,咽了口口水,紧张的点点头。
随后基尔达特又再度转变成以往的散漫姿态。
「那你先休息吧,我要去办点别的事。」
说罢,他摆摆头从窗户跳了下去。对于他最后的行为,仪垨没有多余的力气吐槽,把头埋进枕头中仅仅数秒,他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
感到一股温润的气息传到了脸上,一边猜测着是何物一边睁开了眼睛。迷糊之中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吓得缩到墙边,并不是出于景象的恐怖,而是由于过度的刺激性——旅店的老板娘莉斯正趴在他的床上,用那双魔力般的双眸盯着他。他们的相隔仅有咫尺,甚至近到了头发都已经相接触的距离。
看着慌张的仪垨,她微微地翘起了嘴角,露出了妖媚的笑容。
「没想到竟然醒了呢,不过不要慌张哦~姐姐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拉开了距离后,仪垨注意到莉斯的衣襟向外敞开着,从这个角度下可以清楚的看见衬衣下雪白而柔软的隆起。
在意识清眼下的状况后,仪垨刷的面红耳赤,赶忙把视线移到一边。
「那、那个……莉、莉斯小姐,衣服……」
听到仪垨结结巴巴的提醒后,对方反倒笑的更具有诱惑性,并且又向下解开了一个扣子。
「怎么了呀,难道仪垨是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胸部吗?那样的话,那种事也没经历过吧?让姐姐来温柔地教你吧~」
说着,她又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而仪垨已经无法再后退了。
「莉、莉斯小姐?!难、难道是喝醉了吗?!」
「喝醉,才没有哦~这是对你的奖励,对打倒了怪物的英雄的奖、励、哦~」
在对话的同时,莉斯也没有停下动作。现在她和仪垨的距离还不到四英寸,仪垨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雾的热度。红润的脸颊以及饱满的双唇让他不由得心跳加速到了每秒180下。而还存留有的理智还是让他确定了推开莉斯的想法,可当他准备这么做时,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也动不了,不止是手,身体的其它部位也都像是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明明女士这么主动呢,想逃跑是不对的哦~」
似乎是看出了仪垨的想法,莉斯这样说道,同时她的双手环绕过仪垨的脖子,慢慢贴近他的嘴唇。
无法反抗也无法顺从,毫无办法的仪垨,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似幸福又像是不幸的那一刻。
而就在此时,楼下传来了基尔达特散漫的声音。
「莉斯小姐~——?莉斯小姐,在吗?」
听到这里,莉斯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恢复到正常的坐姿。
「明明就差一点了,真是遗憾呢,有机会的话,下次再继续吧~」
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后,莉斯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时的白皙。变化如此之快,仪垨甚至觉得刚才的一切就像是自己的妄想。
——遗憾什么的……绝对没有!对、绝对没有……
而出门前莉斯回眸投来的飞吻让他确信了,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五节
又度过了平和的一天,考虑到仪垨的伤势,基尔达特虽然抱怨,仍旧一人当下了善后的工作,寂静的旅店中只剩下仪垨一人。
为了解决温饱问题,仪垨走下楼。大厅中央的木制桌面上摆放着一个陶瓷圆盘,上面盛放着几个仍有余温的馒头,看的出这是特意给他留下来的。
「没有人在吗。」
仪垨嘀咕着把馒头吃下。
「好闲……」
呆在房间内除了睡觉也没其它事情可做,想出门逛逛体力又不足以支持,思量了一番后他决定在旅店里四处逛逛。
「这里好像是禁地来着。」
在莉斯说过的禁止入内的房门前,仪垨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好奇心杀死猫』,大脑第一时间给出了这个警告,但即使知道,没有上锁的门所勾起的好奇还是难以克制。
仪垨心虚地左右望了几眼,确定没有人之后,他悄悄推开了门。意外的轻,几乎没有感到阻力。他咽了下口水,踏进了阴暗的房间内。
刚踏出第一步,呛人的气息就窜进鼻腔,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随着眼睛开始适应黑暗,他终于看清房内的情形。所谓私人的领域究竟是怎样一种摆设,仪垨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闲去观测。注意力死死地被钉在地面,那滩比人体还大一圈的暗红色痕迹上。
液体已经完全干涸,留下的时间不短。
第一反应是人血,但是这里是旅店啊,怎么可能会有人血。心情变的焦躁不安,他试图用猪血来掩盖多余的想法。
「对、这肯定不会是人血!应该只是动物的血吧,比如猪什么的……」
没有旁听者,单纯为说服自己的借口。究竟结果为何,只要用水系的魔法检测下就能得知。明明只是如此的简单,伸出的右手却不停的颤抖。
「不用试了哦,那个,和你想的没错。」
身后突然响起优柔的女声,仪垨惊异地回过头,侧身靠在门上的就是这里的主人,莉斯。
「和我想的、一样?」
莉斯的表情不再柔和,而是浮现出一种诡异的笑容。与之前那股温暖截然相反,感受到的只有寒意。
「是的,人血。而且是这里的主人,莉斯·莎莎莉的血。」
眼前的人是莉斯,死去的人也是莉斯,混乱之中出现了眩晕感。无视仪垨的动摇,莉斯继续说道。
「杀死她的人啊,呼呼~就是我哦~仪垨。」
视线在她的话语落音的同时染上一片黑暗,那个自称为莉斯却又不是莉斯的女性的身影也变的模糊。杀死?在对方的口中好比一种娱乐项目,杀人对她而言难道是种享受?!胸口有种莫名的刺痛感,炙热的怒气直冲大脑。
「是你、是你干的吗。」
他的声音也变的颤抖。
「是你,是你杀掉莉斯的吗?!」
「没错哦~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你这、家伙,啊啊啊——!」
发出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怒吼,仪垨张开了魔法阵,但强化后的右拳被轻松接下,被压制住的反而是这一边。
「为什么要生这么大气呢?明明不认识她。」
「你?!」
「从一开始啊,你所认识的莉斯,就是我哦~」
「!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吗~哼~」
回应仪垨的瞪视,莉斯不屑地笑了一声。
「你那么想知道的话,就告诉你吧~」
举起的右手打了个响指,视野变的扭曲,如同是被黑洞吸入而形成了漩涡状。仅在半秒之间,周围只剩下了黑暗的虚无。而这时,新的景色又反向地被吐了出来。
绿色的地面,绿色的四周,这里就是哈兰村西面的村林,曾和『闇』交手的地方。
「『空间移动』?!」
「哎呀,没想到你竟然会知道呢。不错不错~值得夸张~没错哦,就是『空间移动』,禁忌的魔法。」
莉斯用右手的食指抵着自己的酒窝,摆出妩媚的姿态,但这副诱惑只会加剧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无辜的人?!」
「呵呵呵,真是心急呢。不过,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的。」
「!」
「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样子哦~杀人的眼神~就是为了看到这个眼神,我才会监视你。」
「监视?」
「更多的秘密就不能透露给你了哦~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呢?杀了我吗?」
莉斯继续诡异地笑着。
仪垨感到脊背上划过的丝丝凉意,他无法理解,不能理解这个女人,杀人一事恐怕对她而言比杀死一只虫子还要不值得一提。
——不可饶恕!
仪垨把手绕到背后,但是爱剑『寒光』并不在那里。
「糟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咂了下嘴,可刚才的动作已经被莉斯看在眼里。
「哎呀~竟然忘记带武器了吗?真是不小心呢。」
说着,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长条状的包裹,而后翻开了上方的布条,青白色的剑柄暴露在空气之中。
仪垨不禁屏住了呼吸,不会有错,那就是『寒光』。
「你、从哪拿到的。」
「当然是你的房间啦。」
话刚落音,她便将手中的包裹抛向了仪垨,本以为对方会趁着空当进攻,意料中的攻击却没有发生。接下『寒光』,他压抑住源源不断迸出的怒火,问道。
「你想做什么?」
「让你杀了我。」
「什?!」
「不过,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种能力呢。」
眼前划过一道闪光,仪垨几乎没有看见飞向他的物体是何物,只是本能地试图躲开,但还是迟了一步,炽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恐怕那个东西的飞行速度可以比得上子弹。
「还是躲开了一些嘛,看来还不错呢~」
从莉斯微微上扬的嘴角中显露出的,是杀意。她手中持有的不明物体现在也看的一清二楚。
「叉子?!」
代替回答的是第二道闪光。
「切……」
叉子的速度实在太快,肉眼完全没捕捉到飞行的轨迹,只单纯地依靠本能做出躲闪的动作。这一次,本能的速度没能跟上,鲜红的血渍在左臂处蔓延开来。
仪垨咬着牙拔出『寒光』,新旧伤口的疼痛感混杂在一起,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视线却一刻都不敢离开对方。
「可恶……你究竟是什么人?」
莉斯呼呼地笑着,低下了头,披下的刘海阴影遮挡住了她的表情。
「人?呼呼~我不是人哦,我是,『闇』。」
第六节
「呼——呼——哈——」
不知多少次地大口吸进、吐出空气,还是感到无比的疲劳,视线亦因此变得模糊。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被血液浸透的部分粘贴在皮肤上,更显得狼狈。
已经不知道使用了多少次『激流』,伤口的增加速度却远比恢复的速度要快得多。
「哎呀哎呀,还没有结束哦~」
「啧!」
勉强地躲过了这一击,身后的树木却没有这么幸运,银色的小刀深深地插进了树干,附近的树木以及岩石也都没能幸免,骇人的裂口遍布四处。
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面前那看似柔弱,并自称为『闇』的少女。
「差不多要结束了吧。」
少女手中的小刀反射着刺眼的光亮,她缓缓地挪动步伐,向仪垨逼近。
双手紧紧握着『寒光』,却无力再次抬起。
「要被杀掉了吗……」
少女缓缓抬起手臂,像是要宣告终结。出乎两人意料的,一道小小的黑影划过,将即将画上句号的小刀华丽地击飞了。
——树枝?!
躺在金属旁边的那根棕色的木条不可能是别的东西。随处可见的枝桠,仅凭这种东西就能产生此等的威力,视线跟着飘移了过去。
「谁?!」
抢先发出疑问的是莉斯,因为意料之外的打扰,她不仅表情扭曲,语气中也带着火药味。而另一侧的来客则显得游刃有余。
「呀……一到旅店发现都没有人在呢,原来你们两个一起偷偷跑出来了啊,也不通知我一声,难道是在幽会么?」
听不出任何紧张感的发言,其来源毫无疑问就是基尔达特,传说中的『闇狩』队员。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你看呢?我好不容易安排的两人时光,你还不识趣地来打扰。」
「那还真是抱歉了啊。」
没有一丝预兆,交锋的双刃已经溅射出无数火星。挡下赤红的大剑的是一把通体乌黑的镰刀,骇人的刀刃足有三英尺长,与刀柄的连接处长着三根一英尺上的尖刺,旁边附带着不少小刺,宛若冥府的死神之镰。
「不赖嘛~看来人果然不可貌相。」
「多谢夸奖。」
话为落音,黑色的镰刀以仪垨捕捉不到的速度劈向了基尔达特。又是一声清脆的交锋,抡起的大剑重重地弹开了这一击。
数公斤重的巨剑『阿瑞斯』在基尔达特手里就像是幼儿手中的玩具,自如的挥舞着。明明是重型武器,进攻和防守的速度比仪垨的轻型剑还要快上数倍。
平日的懒懒散散全然无踪,此时能感受到的只有同时来自双方的压迫。
「很强啊~莉斯小姐,可否有兴趣今晚再与我好好探讨一番?」
突然冒出的是一句完全破坏气氛的话,明明还处在拼上性命的厮杀中。但即便说着轻浮的话语,基尔达特的出招仍旧迅捷、从容。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我对大叔可没有兴趣。」
「别这么说嘛,虽然年纪大上那么几年,但我可是比那边那个小鬼要强多了。」
「是吗?『最强』原来也只有这点能耐。」
「哎呀哎呀,被小看了呢。虽然对淑女出手有违绅士风范,也只好稍微强硬一点吧。」
接着,基尔达特猛然加大剑柄上的力度,一条火焰的游蛇在眨眼的功夫包裹住大剑。附加上魔法的剑刃斩开空气,掀起炙热的气浪,即使攻击被镰刀正面接下,强劲的余震也轻松地将周围的土地撕裂开来。
可少女那看起来娇柔到连风都可以吹倒的身躯,竟随意地挡住火箭的攻击,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果然很厉害啊,之前也被你反探知到了吧。越来越对你感兴趣了~不把你泡到手我是不会罢休的。」
「哼,你这可是在性骚扰了。太顽固是会招讨厌的,大叔。」
如果不看场面,仅凭言语来判断肯定会认为两人是在打情骂俏。但身临其境之后,恐惧与惊叹会将虚假的表面统统掩盖,无论被撕裂成数块的地面,还是遍布着被连根拔起的树木、早已面目全非的森林,都昭示着这场恶战的惨烈。
「游戏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嘴角的笑容中划过一丝阴险,莉斯说道。
「游戏?——什?!」
下一瞬间,基尔达特瞪大了双眼,口中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和少女手中握着的完全相同的镰刀。
「是啊,游戏。」
传来回答的是后侧的树林。收回发动突袭的黑镰,另一名与『莉斯』一模一样的少女走出阴影。
那副面容上娇媚全然不在,散发出来的只留有令人胆寒的戾气。
基尔达特的表情染上了严峻,皱起了眉毛。背后的刀伤经过魔法的治疗却没有愈合的迹象。
「分身吗,而且刀上也下了毒,这下棘手了呢。」
「呵呵~妾身可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们胡闹呢。」
另一个莉斯,或者说分身,她的目标并非交织着无法脱身的基尔达特,而是另一边,伤痕累累的仪垨。
用好不容易恢复的些许体力施展『风行』,仪垨将全部的注意力在回避上,可他的意识还没能做出反应,巨大的镰刀便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添下一道血口。
「喂喂……目标是那个小子吗。」
「妾身对你没有兴趣,不要妨碍,『我们』的大业。」
「果然,『闇』的背后有某种东西、或者某个人统领着,确认到这一点就算是这伤口的回报了!」
基尔达特一扫痛苦的表情,转而露出狂野的笑。
「还有啊,虽然我脾气很好,但是,绝对不容许有人试图加害我的学生!」
那一刻,莉斯无言地颤抖了一下。尽管她是『闇』之中最为高位、甚至没有被认知的存在——0级,她仍旧被基尔达特突然散发出的气魄震慑到了,哪怕是一秒钟。被誉为『闇狩最强』的这个男人实力果然不容小觑,以后一定会成为忧患!
目的暂且达成,眼下处于第一阶段计划的最后关头,不容许一点闪失。但是,本该就此撤退的,这名久违的强敌却令她燃起了身体中的欲望——杀戮的本性。至少要试探出这个男人的全部实力。但就因为这一点判断上的偏差,她犯错了。
「一斩——罗刹!」
基尔达特肆意地抡圆大剑,从右向左挥砍的大剑掀起炽热的飞焰。那是比先前强上数倍的力道,少女没能踩稳,顺势被击飞出去。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的,是火光照耀下的宛若修罗的身影,以及向着分身斩出的第二刀。
「二斩——裂空!」
猛烈的狂风割开地表,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分身躲闪不及,试图用镰刀抵挡,却因此失去手中的武器。被挑飞镰刀的分身除了狠瞪着对方,无法再做出行动。
「三斩——灭神!」
死死烙印在她视网膜中的影像只有占据所有视野的赤红剑刃。猛烈的撞击引发出一阵巨大的爆炸,狂乱飘起的灰色尘雾剥夺了所有人的视野。
仪垨借助手臂的遮挡勉强睁开眼睛,分身并没有被斩杀,挡下那一击的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骇人的切口,被撕裂的皮肉中隐约露出了阴森的白骨。随后分身化作一滩泥土,散落在地面。
另一侧,本体的少女发出怨毒的诅咒,她的手臂上同样多出那道血口。
「再方便的能力也会有缺陷呢,你和分身受到的伤害会共存,对吧。」
莉斯先是沉默着,而后狂笑起来,尖锐的笑声令人脊背发毛。
「哈哈哈哈——基尔达特·諾弗萨,你会在这里出现就是计划的最大漏洞!但是,这点变动不足以产生任何影响。好好期待着吧,下次的再见。那时,也会是你在人间最后的一刻!」
丢下诅咒的话语,少女从怀中取出一管鲜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随即消失在凭空卷起的黑色旋涡中。
没有人试图去追踪,大战之后的疲劳感侵蚀着身体,脑中苦苦寻觅着迷茫的未来。
「真是发生了不得了的状况啊。回去一定找阿雷特追加报酬!」
基尔达特也干脆地坐到地上,逼出毒素之后伤势已经在缓慢的愈合,体力上的消耗却难以弥补。
「『闇』吗……前辈,『闇』之中,也存在那样的家伙吗?」
「……」
基尔达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望着云朵飘过的天空。
「那不是一般的『闇』,不属于以你的实力能够应对的范畴。」
「但……如果拥有智力的话,为什么、它们要杀害无辜的人呢……」
基尔达特按着仪垨的头,胡乱的将他的头发弄得散乱。
「先关心着提升自己的能力吧,小子。」
无言地相互撑起身体,两人回到了村中的旅店。离去的背影由于身后那不再有人烟的旅店而显得有些落寞。
第七节
摇曳的烛光,微弱地提供着光亮。案前的男人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羊皮卷,内容依旧是些政策的改良,以及偏远地区的补助申请。他冷漠地注视着这些令他无聊到厌恶的、千篇一律的内容,可惜伪装用的面容不能轻易地甩去。此时,角落的阴影处传来一阵悸动。
「汇报吧。」
「是。」
回答的是年轻女性的声音,尽管是在微弱的光照下,她的秀发仍显得熠熠生辉。
「妾身判断时机还未成熟,『祭品』的力量还没有觉醒。即便在『频死』以及『绝望』的诱导下,也没能成功激发。」
「……」
男人沉默了片刻,继而用不带有一丝情感的声音宣读道。
「人,绝望之时会向内心寻求不可能的存在;频死之时会因求生之念超越灵魂。最后,狂怒之时会将心化为无。」
「妾身明白,下一步将会赐予其『愤怒』。」
男人重新将目光移回乏味的政绩工作。片刻之后,他再次抬起头,因为阴影还未散去。
「另外……还有一事,妾身不知是否要汇报。」
仅是视线的交汇,女性就赶忙开口。男人没有否决,她便继续说道。
「计划中出现了扰乱者,我认为他对今后的计划必定会有威胁。」
「基尔达特·諾弗萨吗?」
「是、是的。」
「那个男人确实拥有这个时代的『最强』,恐怕动用两个『七罪』也难以清除。」
「那——」
「无需多虑。他不过是巨大湖面中的微小波纹,计划不会被他干扰。」
「是,妾身明白了。妾身先行告退。」
女性消失之后,男人闭上了双眼。数百年的夙愿只需最后的片刻等待,便将迎来实现的一刻。这份即将到来的终结不会让任何人干扰。曾经失去的一切,他会向这个世界夺回来。
第八节
又过去了数个月,虽然查询到了冰系魔法的记载,修炼方面却毫无进展,在怨闷之中,仪垨迎来了他的第九个任务。
古朴的土路散发出乡间特有的土腥味,并不呛鼻,反倒有贴近自然的怡神感。零落的房屋排立在道路的两侧,看似不紧密却又让人感觉它们构成了一个整体。事实也确乎如此,这个偏远的小村庄名为『克瑞』,仅有着数百人口。人数虽少但这个村庄的设施令人惊异的完善,从旅店到医院,乃至学校、福利院,一应俱全。
愈是小面积的村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愈紧密。
「哎哟,这不是仪垨吗?这么早啊,要不要买点蔬菜?都是今早刚从田地摘来的哦~」
「早上好,塔芭桑大妈。谢谢您了,不过我也没地方煮呢。」
「拜托麗娜不就好了吗?不需要那么客气哦,你们『闇狩』也帮过我们很多次呢~」
「嗯……」
「好吧,那麻烦您了,帮我挑几棵小白菜吧。」
仪垨考虑到这个村庄的人际交往方式,决定还是放下过多的拘谨。
「稍等会儿~」
别过了卖菜的塔芭桑后,他顺路又从屠夫杜隆塔克那买了几斤牛肉。
「麗娜小姐,在吗?」
旅馆掉灰的墙壁让其显得比实际上还老旧些,但完全不影响到居住的舒适度。无论老板娘还是住客都十分友善,使这里洋溢着家一般的温馨感。短短一周的留宿就让仪垨萌生过在附近弄个居所,也成为克瑞村民的想法。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不过他这次带的盘缠并不多,灰色的钱袋已经瘪了一半。
「应该还能撑一周。」
感叹的言语蕴含了无奈。
他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装备,没有遗漏,确认关好了房门后他启身前往村外。
安逸归安逸,本职的工作一刻都不得松懈。从溪流到山谷,他探察了底气遍,没有『闇』的踪迹。这是必然的,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早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溪边的三只Ⅵ级『闇』以及山洞中的两只Ⅴ级『闇』都已经被他超度了。
可一股不安的想法总是萦绕在脑中。『扰断区』,不明原因产生的特殊区域,在这块区域中魔法都难以自如的使用,特别是侦察型的魔法,几乎到了失效的程度。记载中在这边被称为『赫卡忒』的大陆上出现过两道『死之国』的裂痕,虽然裂痕奇迹般地恢复了,在这些土地上经常出现奇怪的现象。『克瑞』正好位处其中。
因此四天前他在踌躇之后还是继续支付了一周的住宿费。
再度回到村庄的时候,天空已经完全被染成晚霞的绯红色,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嘛,和平就好。」
正好撞上了学校放假的时间,年龄不一的学生熙熙攘攘地走出了校门,小至6、7岁,大至15、16岁,三三两两结伴着、说笑着向着自己的家中走去。
在这之中仪垨注意到一个少女,从那大概一米二的较小身躯推测大概在十岁上下,粉色的长发尤为显眼,和其他人一样,她也穿着学校统一的服装,唯一的不同在于她的身边没有同伴。仪垨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望去,那边是福利院所在的方位。
「孤儿吗……」
同情,忧伤,除了怀有怜悯的情感,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他不属于这里,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默默地注视少女离开后,他叹了口气。
围聚在晚餐桌上的共有六个人,老板娘一家三口,仪垨,还有另外两名旅行中的作家。
「哦~~!老板娘的手艺太赞了!这个爆炒牛肉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呼呼呼~其实也没那么夸张啦~」
「卡西特先生真有福气啊,娶到这样的好妻子。」
「呵呵~哪里哪里。」
「卡西特先生,这时候就要好好炫耀一下,让这两位大叔赶紧去成家。」
顺着温馨的气氛,仪垨也笑着附和了一句。
「这个也不大好吧,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想——菲雅娜,别挑食。」
趁着没人留意的空当,旅店的小女菲雅娜今天也想趁机把碗里的青椒挑出来,可惜再一次被她的父亲发现。
「呜……人家就是讨厌青椒嘛……」
迫于来自双亲的压力,她抱怨了一声后带着痛苦的表情咽下了那块绿色的蔬菜。
下次再体验到这番欢声笑语又该是什么时候,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仪垨带着这份惆怅结束了晚餐。
******
幽森的山洞中回荡着呼呼的风响,为这片阴暗之地又添上一分阴冷。
阴影之下,无数的身影在攒动着,为首的身影有着与人无异的外貌,他坐在正中心的一块钟乳岩上方,俯视着周围的魑魅魍魉。若非有他控制,这些没有大脑的嗜血生物早就该发狂暴走。
穿过上方几十米远的开口,隐约可以看到晴朗的星空,以及皎洁的明月。
离红月已经不远了,差不多要到了实施计划的时候了。
不过他多少还是对上头的模糊命令抱有迟疑。屠杀人类他绝对乐意接受,但为何要在那个『闇狩』的小鬼离开之后?想不通那样的一个小鬼会有怎样的影响。
他闭上眼睛,赶紧抛开这些多余的想法,七罪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是绝对的!
第九节
淡淡的青草香舒缓了几日以来积聚的焦虑,河水的簌簌声伴着清脆的鸟鸣,让大脑完全处在放松的状态。就这样仰面躺在郁郁的草地,任柔软的青草抚摸自己的后背。
仪垨闭上了眼睛,不是出于困乏,只是想更加亲近地感受、融入自然。
微小的振动从后方慢慢地接近,但他并不需要紧张,因为那并不是『闇』。
「大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稚嫩的女声从耳边飘入,清新的空气中也夹杂了细微而又独特的香气,刺激着他的鼻腔。
「嗯?」
疑惑促使着他睁开了眼,蹲在他的身旁,俯视着他的是一位年幼的少女,粉红色的过肩长发受到阳光的照耀仿佛三月盛开的樱花,飘渺却又绚烂。在那之下是一张极为清秀并且稚气未脱的脸庞,大大张开的蔚蓝色眼眸犹如晴空般明澈。
这个孩子,就是前天他在意过的那名孤儿。
保持着俯视姿态的少女,丝毫不吝惜自己的笑容,耀眼而又灿烂。
「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啊,只是觉得这里很美,躺着很舒服。」
「哦~但是,这样会压死小草的。」
「啊……不好意思。」
仪垨慌忙地站起身,但在看到少女皎洁的笑脸后他意识到,少女只是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即便如此,从那个少女的眼中也看不出哪怕分毫的污浊,完全不被世俗所迷惑。
「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啦~小草的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也是啦。」
仪垨挠挠头应和道,他当然不会产生任何怨气。
「这个地方我也很喜欢来的。」
少女在仪垨重新坐下后,并排在他的右侧坐了下来。从她阳光的性格上感觉不到一丝哀伤。甚至让他产生了少女并非孤儿的错觉。
少女之后的话,让他马上打消了这个错觉。
「大哥哥,你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吧?」
「恩。」
「你的家,在哪里呢?」
少女无邪的问题却让仪垨愣神了。家,自己的归宿,是那个平和的小镇,有着无数的亲友陪伴的地方。但是,那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家又在哪里呢?『辛梅尔』的住处吗?
窥视着仪垨的表情,少女似乎猜到了答案,低垂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哀伤的表情。
「大哥哥也没有家吗……」
「不,我有家,只不过在很远的地方。」
仪垨选择了他的答案。
「那、你想家吗?」
「想过,哪怕早一秒也好,想要回到家里。」
「哦……可是我没有家呢……」
这时候仪垨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慌张到不知所措。反倒是少女先恢复了笑容。
「但是,叔叔和阿姨都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
「嗯……」
除了点头,没有其它的回答方法。
「大哥哥,陪我玩吧~」
「玩?恩。」
既然没有办法帮助她,那么在这最后的几天,哪怕只有今天,能陪伴她也许能让自己感到些许宽慰。
不过这个连身高都还未完全发育的少女意外地有活力,先是捉鱼,而后因为湿了衣服干脆地变成了玩水。曾在家中陪同表弟表妹玩耍也算有点经验,不知不觉中天际开始泛红。
「今天玩的很开心~谢谢你~大哥哥~」
「恩。你开心就好。另外那个称呼还是有点……我的名字是七叶仪垨,叫我仪垨就行了,你呢?」
「我叫伊莎~」
「那么伊莎妹妹,现在就乖乖回家吧,再见咯~」
再说出『家』这个字眼的时候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在名为伊莎的少女没有注意到,蹦蹦跳跳地跑离了那里,在看不见之前还回头第二次挥了挥小手。
******
时间一晃而过,又过去了一周,村落的周围没有再侦测到任何『闇』的踪迹,是时候离开了。
平躺在草地上,任由微风吹乱头发,最后重温一遍久违的惬意之感,迷迷糊糊地竟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超过正午。
仪垨慌忙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准备开始赶路。现在应该是刚吃完饭的时间,这个点离开的话应该不会遇到熟人。
没有想到的是,村口处竟然有十几号人在等待他。短暂的送别又增添了不舍,可即使再不舍也要离开,因为他还有要去完成的事。
「一路走好啊,小哥。」
「有空记得再来看看~」
他用袖口偷偷擦了擦眼角,让人看到泪水还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
「哦~——!」
坚定地回答过后,转身踏上返程。
数公里外的深洞中,饥渴的怪物等待已久,黑色的潮涌蜂拥地冲出狭小的洞口,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戮!
第十节
夜还未至,天空中一轮血色的红月就高高地挂起,赤红的光芒如同在叙述一场噩梦。
嚎哭、尖叫、哀求、怒吼、嘶喊,各式的声响都在诠诉着何为『绝望』。
土黄色的路面、青绿色的墙面早已面目全非,所见之处尽是鲜红。污浊的空气粘稠不堪,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村落,而绝望的呼喊声还未断绝。
站在小土丘的顶端,黑色的人影闭眼抿着嘴,他在享受着,享受着人类的胆怯、哀伤、恐惧、愤怒和死亡。他的前方是无数的尸体,带着各种表情死去的尸体,以及或是在啃食、或是在继续屠杀的『闇』,那是宛若地狱的光景。
他注意到一边的墙角处,一个妇女怀抱自己年幼的孩子,缩在墙角不住的颤抖,嘴里叨叨的诉说着听不清的话语。是在求饶吧,为自己的孩子。
他走了过去,推开将要啃食她们的两只『闇』。妇女露出一丝的欣慰。
——产生了被放过的错觉了吧,人类就是这样的愚蠢。
他这样想到,然后用自己的手臂,贯穿了幼儿的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妇女和他的脸颊。
短暂的空白随即转化为怒火,咬紧的牙齿发出咯吱的声音,布满血丝的眼珠都要迸裂出来的怒视,身体也因为愤怒而颤抖。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了,在满足了之后,他的手臂穿透了向他扑来的妇女。被推开的『闇』再度一拥而上,饿虎扑食般地撕咬仍有余温的尸体。
他转身离开了,接下来要暂停这些野兽的行动,毕竟还要留下一些活口。
******
已经离开村庄一个多小时,在和路过的一位老农打过招呼后,仪垨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奈德那家伙,好像要我带点特长回去……差点给忘了!」
他拍了下脑门,思维刹那间便被一个月前同样的情况所占据,因为忘记带特产他被奈德一连几天不分昼夜地纠缠着,哀怨地哭诉自己的期待。最后还是修女出面,他才悻悻的罢休。
那种场景可不想经历第二次。
好在十几公里的距离并不算远,想着『克瑞村』的特产是土豆还是辣椒,他开始向回赶路。
距离两公里开外,不详的气息就浓厚到足以嗅到,不安感开始在心中蔓延。
「不、不会的……」
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直到飞跑起来。随后,映入他眼中的已经不再是曾经那温馨的村落,四处遍布着疮痍的尸体,过于浓重的血腥味已经转化成一股恶臭。
仪垨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一定是弄错了,对,这里肯定不会是『克瑞村』!
企图逃避现实,但那些生活过的证据都摆在眼前,强迫他接受残酷的事实。
「为什么……会这样……」
他跪倒在村前。
「终于来了吗?」
带着嘲笑般的讥讽,身后传来唯一的声音。
站立在那里的是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他的身后,攒动着数十只『闇』。完全的人形,具备能够用语言沟通的智力水平,最高级的『闇』——Ⅰ级别。
「你、你!这都是你干的吗?!」
作为对愤怒到结巴的话语的回应,男人仅是耸了耸肩。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又能——」
「『月刃·三舞』!」
在他说完之前,三道嘶鸣着的半月状气刃就已经飞速迫近他的身体。
「真是心急呢。」
男人不慌不忙地从身后拿出一把细剑,仅是一击,便轻松地化解了仪垨的攻击。
「不过,别着急。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呢。」
他打了一个响指,身后的『闇』走动到前方来,它们的手中各自握着几名村民。被掐住喉咙的村民发不出哀嚎,从五官涌出的体液糟蹋到难以辨别面目。
「——!你!想做什么?!」
男人的嘴角浮现出阴恶的笑容,无言地挥下右手,作出斩首的动作。
「住手——!!!」
在言语传达到之前,数颗头颅已经滚落到了地上。男人伸出舌头舔去了飞溅到脸上的鲜血。扭曲的笑所显露出的,是狂热,对杀戮的狂热。
「啊啊啊啊——!!!」
愤怒充溢了大脑,仪垨嘶吼着冲向男人,垂在右边的『寒光』绽放出耀眼的白光。
「『月刃·五破』——!」
足以斩断钢铁的五道斩击从五个方向袭向男人,不留有任何死角,不可能躲开的攻击。
男人的确没有躲闪,因为没有必要躲闪。不知何时,一只如小山般的『闇』挡在了他的前方,用它巨大的身躯接下了五道斩击。即便它因此而灭亡,男人也没有多看它一眼,对他而言,这些『闇』就是道具,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
仪垨冲刺着借用侧滑绕过『闇』的尸体,用积聚了『风刃』的刀刃砍向目标的脑袋。
轻蔑的一笑,男人用他的黑刃弹开了『寒光』。
「真不明白,你这样的小鬼为何会被看上。」
嘴里吐出不明不白的话语。被愤怒驱使的仪垨脑中近乎空白,他试图继续挥砍,但身后无数的『闇』前赴后继地扑向他。
向四个方向的连续挥砍——名为『四方剑舞』的剑技,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最前方的数只『闇』已经分成了几个部分躺在地上。但砍倒了前列也无济于事,他很快便被更多的『闇』压到在地上,死握的『寒光』因为手腕直接被这段而掉落在不远处。
「唔啊啊啊——!可恶啊——!」
「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呢。」
最后的幸存者被拖了出来,仪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排成一列的十个人中有八个都是他认识的人,其中也包含了恩待过他的旅店老板一家。
他们的脸上早已失去了平日的笑容,剩下的只有恐惧和绝望,失去焦点的视线在地面上游移,而后停留在了被按在地上的仪垨。
无力感。
——不要,不要这样看向我……
仪垨默喊着,现在的他经受不住这番折磨,现在的他,没有力量拯救他们。
蠕动的嘴唇发不出声响,却传达出了他们的愿望,生的愿望——「救救、救救我们……」
「住手……快住手啊——!」
语气已经变成了哀求,却使男人笑的更疯狂。
「慢慢享受吧。」
担任刽子手的『闇』走到了第一个人的前方,然后用它手上的刀捅进了他的胸膛,鲜血伴随着惨叫声喷涌而出,但他还未死去,因为被特意避开了要害。
就这样第二刀,第三刀……直到被玩腻了之后,他的腹部被剖开,硬生生地被挖出心脏。
紧接着是第二个人……
心里深处的某个东西在逐渐崩溃。
「停下……快停下……快停下啊……」
所熟知的人在眼前一个一个的被杀害,流出的鲜血汇聚成了河流,而后形成了一汪血海。
轮到第十个人了,旅店的老板娘麗娜。棕色的长发早已失去光泽,从她身上已经看不出站在柜台后时的英姿。在死去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仪垨,与他人不同,不带有分毫责备,就像是在说「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却没有被责怪。
如果,如果在最后能被怨恨一下,反倒更好受啊。
刹那的眼神交汇结束后,『克瑞村』最后的生命也消逝了。
男人依旧在狂笑着,却传不进仪垨的耳中。
大脑中传来有什么断裂的声响,心也随之坏掉了。
——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绝对不容饶恕!
——毁灭……
——毁灭。
——毁灭!
要将周围的一切全都毁灭掉!
右手背上血色的刻印渐渐浮现,如同游龙般蔓延至整个手背,宛若噩运的诅咒,又如绽放的鲜血之花。
意识,就在此处中断。
身体向下掉入了无尽的黑暗,任凭无力感侵占全身。本以为终于变强了,到头还是谁也保护不了。想要就这样睡过去,干脆地断绝世界的一起,将一切遗忘。
『你,想要力量吗?』
幽幽的声音从体内的深处传来。
「谁?」
『我是另一个你。』
「另一个我?」
『想要力量吗?能够保护一切的力量。』
不带感情的语调所述出的内容却带着无尽的诱惑,好比伊甸园中毒蛇的引诱。
「力量……」
『把身心都交付于我,然后,你就能拥有这份力量。』
「……保护一切的力量……我、接受。」
第十一节
雨是何时开始下起的,究竟下了多久,记忆中探寻不到。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地面上,溅起的水滴都带着鲜红。
没有生命的迹象,所见之处只有尸体。数百具残破的、但从衣物仍能辨认出是人类的尸首,而另外的近百具堆积在一起,形成了小山包的尸体,通体都是黑色,周边残留的血液也都是黑色的——『闇』的尸体。
尸山的顶端,黑发的少年手握一把萦绕着白光的单刃剑,默然地注视着天空。阴影挡住了他的面庞,看不到任何表情。上身的着衣破裂不堪,因为经历过一场恶战,但裸露出的皮肤上却看不到一丝伤痕。
「怪……怪物……」
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息尚存,大口渴求着氧气。他的右脚和右臂静静地在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躺着。
黑发的少年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向他。
男人拼命地向后挪动,却无济于事,少年很快到达了他面前,机械地抬起握剑的右手,然后无情地挥下。
悲剧,落下帷幕。
重新恢复了意识,少年惊异地看着四周。
——这是、我做的吗?
『寒光』上残留的血液无言地证明了事实。
空洞的内心中没有一点实感,那些侵蚀心灵的感受或许因为已经麻痹了,不再能感受到,好像对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觉。
跪倒在地上,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睑流落。
「呜呜呜……」
极其细微的哭声将他重新带回了现实。一定是罪恶感所产生的错觉,这里已经成为了坟场,不可能还有幸存下来的人。他摇了摇头。
「呜呜呜……」
又一次听见了哭声,让他抬起头。如果、如果真的还有幸存者……他顺寻着哭声向村子蹒跚走去。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
焦虑催促着步伐,想要再走的快一些。如果、如果真的还有幸存者,应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他。
「这种事,等找到了再说啊!」
他冲不争气的自己怒吼道。
终于,在倒塌的房屋废墟中,他找到了来自角落的声源。
「被倒下的柜子挡住,所以逃过了一劫吗……」
他用力推开了两米高的储物柜,映入眼中的是蜷缩在角落颤抖着的少女。
「伊莎……」
少女抬起哭泣的脸庞,仅是一眼,便深深地将脑袋埋入了仪垨的怀中。没有动弹,只是无言怀抱着这名仅存的少女。
在俞加惨烈的哭声消停了之后,少女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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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吗?」
伊莎揉了揉朦脓的睡眼,挪了挪位置,将身体挨紧身边的少年,同时抓了抓披在身上的外套。仪垨一边等待着回应,一边拨了下篝火中的木头,火苗欢快地跃动着,燃的更加旺烈。
「仪垨哥哥……村子……」
过了许久,伊莎恢复了温暖,但她吐出的话语因哀伤而连不成句。
仪垨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我的错……是我的原因……如果我能……」
他紧紧握着右拳,像是要握紧命运,可无奈手中确无一物。
这时他突然感到柔软的触感,虽然小巧却很温暖地包裹着他的手——伊莎正用双手抱着他的拳头。
「仪垨哥哥……这并不是你的错……虽然很伤心,但这就是命运……不要逃避,要试着去接受它,爷爷经常这么教育我们。」
竟然被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安慰,难堪的情感瞬间替代了自责。真不像个男人。
「谢谢……」
他用左手轻轻抚摸着伊莎的头发,对方则是更加用力地靠在了他的怀里,别过头去擦了下眼角,同时,可以感觉到较小的身躯微微的颤动,以及浸透胸口的温热液体。
毕竟是一个年幼的少女,刚才应该是为了自己强装出来的吧,经历这样的悲剧一定留下了不小的打击。
在软弱的泪水再一次盈溢出来之前,他开口道。
「伊莎,『克瑞村』已经不在了。」
「……」
「之后,请让我来照顾你吧。」
「嗯……」
疲惫的伊莎闭上了眼睛,再一次陷入睡梦。
——愿你能有一个好梦……
在火光的映衬下,仪垨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不知会通向何处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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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764年3月15日,雨天。
如果,我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是否就能保护好、那些本不该逝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