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期盼的终点,是残酷的事实
第一节
「嘀嗒。」
坠落的水滴撞击岩石的声音。
「嘀嗒。」
清脆的响声在幽深的沉寂中回荡。
「嘀嗒。」
激起了回忆的涟漪。
******
狭小而密闭的房间中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比起手术室,反偏向解剖间的味道。在那之中,刚醒来的少女轻揉着眼睛,单薄的衣衫使她的身形更显消瘦。
「这是哪……?」
不曾拥有苏醒之前的记忆,少女的双瞳充满了迷惘,沙哑的喉咙也仅能发出极其微小的声音。
「醒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个看起来很阴沉的男人,所谓情感一物与他几乎擦不上边。与他不同,陆陆续续围来的其他人都面带兴奋,他们都有着一个明显的共通点——穿着白色的大褂。
「哦~醒来了呢。」
「又成功了啊~」
打量着这个10岁上下的少女,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简单地从内容可以推测出类似的场景已不是第一次,不过他们仍然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见此,为首的男人不快地皱起眉,低沉地说道。
「安静。」
一声令下,讨论便沉寂下来。男人的权威产生了完美的成效,他满意地点了下头,将视线移回一脸不解的少女身上。
「祝贺你的新生,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NO.1386』。」
「1386?」
少女歪着头复述了一遍,知识量与新生儿基本无异的她能够使用语言已算是一种奇迹,显然她不可能理解这个数字的含义。
「是的。威廉——」
男人对此也不做解释,唤起了一个名字。而后一个面相和蔼的男人中人群中挤出来。
「这次交给你负责,别再搞出状况。」
「是。」
接到指令后,名为威廉的男人露出微笑,温和地对少女伸出手。
「走吧。我们回家。」
「家……?」
少女虽不明白词句的意思,却发自内心的渴望,渴望被人接纳。
「嗯,你的新家。」
******
此后威廉一丝不苟的照料着少女,那原先嶙峋的身骨已变得丰韵,呈现出少女应有了娇躯。近两年的时光很快地消逝,少女如同常人一般生活着,而唯一、也是最关键的差异便是每隔几日的实验,亦被美称为『身体检查』。
新历764年9月9日,她迎来了最后一次实验。
「爸爸,我怕……」
少女本能地预测到惊怖的结局,胆怯地抓着威廉的衣襟,那样子就如同寻求庇护的雏鸟。
「没关系的哦,就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疼的。」
「但是……但是……」
为了安抚她,威廉微笑着轻轻抚摸她的头。除了少女,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副笑容之下的真相,但他们也见惯不惯,扼杀了归类为『同情』的情感。
「1386要加油哦~勇敢一点,待会儿爸爸带你去吃冰淇淋。」
不知是他的慈祥还是奖励品产生了作用,少女安定下来,点了点头。
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隔板,只有唯一的一块方形玻璃成了内外交流的媒介。
在这封闭之中,少女不安地躺在床上,全身遍布贴边的她头戴一个如头盔一般的铁壳,密密麻麻的管路通向另外的房间。
「放松些,1386,一眨眼就好了哦。」
「嗯……」
半信半疑地上下晃动脑袋,她的眼神中还是充满了不安。少女看向了玻璃窗外,威廉——那被她定义为父亲的男人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这就足以令她安心。她要加油,为了不辜负那份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的恩惠。
室内的男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开始。于是威廉旁边的实验员——桐打开了仪器,将『魔力注入』调至1档。
从实验室的外部,除了波动的信息条,看不到任何现象,但确有魔力源源不断地通过管路输送到少女体内。
或许是因为疼痛,或许是因为难受,少女纤小的手掌揪住了床单。
「没有反应。」
反复查看了信息条之后,桐皱着眉头,看着屏幕的威廉也同样如此。
「怎么可能?!先前的实验明明预示了可能性。就是这样才让她活了这么久,怎么会……加大功率!」
威廉的表情顿时发生了扭曲,心中黑色的情愫早已克制不住,他大声对桐厉喝。
「是。」
桐不敢反驳,将其调至了2档。
信息条仍没有出现预期的变化,只是少女揪着床单的力道变得更大。
威廉焦躁的来回踱步,他的脸上早已看不到所谓的和蔼,俯视窗内的眼神除了烦躁,不带其余一丝情感,就像是在观察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加到3档!」
「是、是。」
知道威廉的指令会造成危险,略有犹豫,桐还是听从了指示。
更加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不仅是身躯,连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无数针尖扎刺。少女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但仅仅只是小小的一声——她还在忍耐,因为要遵守和父亲的约定。
「继续加!」
威廉的语调中出现了愤怒,他的思维开始失去冷静。
「但、但是……」
「我说加就加——!」
他冲着略有质疑的桐吼道。桐默默地捏了一下拳头,『魔力注入』调至了4档。
「呜……」
少女的呻吟渐渐克制不住,隐约又像是在哭泣,身下的床单也被抓出了数个痕迹。
可结果,仍未满意。
「切,加!给我继续加大!」
「不能继续了,威廉先生,继续的话,实验体会承受不住的。」
「那又怎样?!」
「……」
「不过是个实验品,要多少有多少!告诉你,这里一切要听我的,滚开!」
失去判断力的威廉一把推开了桐,而后将操纵杆一口气推到了顶端——10档。
「什……?!你疯了吗!」
不敢相信他的所作所为,这竟是养育了少女两年之久的人做出来的事。然而已经注入的魔力不可能回流,桐只能慌张地扑到玻璃窗前,注视着可怜的少女。
「呜啊啊啊啊——!」
少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唾沫的液体从头罩中流出。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束缚用的皮带全都被拉伸到了弹性限度的极限,那是只有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娇小的少女才会爆发出的力量。
「呜啊啊啊啊——!!!」
他无法想象那是何种的痛苦,每一声都深深扎进他的心中。
「愿主保佑……愿主保佑……愿主保佑……」
他在口中不断叨念着祈祷的话语,想要减少内心的惶恐,以及罪恶感。
终于,仪器承受不住高功率的输出,冒出一阵青烟后停止了工作。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威廉坐倒在地上,发出了类似癫狂的笑。
「失败了吗——失败了啊,果然还是个失败品。失败品,就要清除掉。」
无视了他的疯语,桐冲进房间,同里面的人员一同查看情况。
「发生了什么?」
「威廉疯了!快看看她还活着没。」
取下头盔之后,少女的意识已经模糊,不过喘着粗气的嘴和剧烈起伏着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松了一口气后,桐瘫坐在地面。此时,威廉走了进来,对上了刚清醒的少女的眼神。
「爸……爸爸……我……勇敢吗……?」
再次摆出虚伪的慈父面容,威廉摸了下她的脸颊。少女,竟然因此笑了。
血气冲上大脑,桐现在真想一拳把他揍飞,但不行,因为他所做的,符合规定。
「走吧,爸爸带你去吃冰淇淋。」
虚弱的少女连赞同的话都说不出,却靠着威廉的背露出一脸幸福。
第二节
「爸爸,这是哪?」
发觉方向不对后,少女疑惑地问道。可威廉一语不发,在幽深的通道中继续行走。
尽头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堆满了无数的尸首,腐烂、血腥的气味充斥着这个空间——『弃坑』,丢弃失败的实验品的地方。
「爸爸……我怕……我们回家吧……」
「家?呵,哪里是你的家?」
威廉冷笑了两声,撕下虚假的面具后,他终于露出了本性、对他而言,现在的少女已然和躺在弃坑中的尸首无异。
「爸、爸爸……?」
「你可别搞错了,我养你只是因为你有实验的价值。但今天,你太让我失望了。」
「1386……1386知道错了……下次、下次一定做好……」
害怕被抛弃,并不知情的少女一个劲地认错,抽噎之中泪水爬满了她的面庞。
「失败品永远只能是失败品,没有下一次。你,消失吧。」
「不要……不要……不要丢下1386……」
少女的哭喊没有唤回一丝怜悯,威廉头也不回地将她留在了弃坑中。
寒冷。
孤独。
恐惧。
少女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周围望不到边际的残破尸体令她瑟瑟发抖。
口中重复叨念的,只有一句话。
「1386错了……」
「1386错了……」
另一方面,在研究院的所长室里,桐递交了呈辞。
「你想好了吗?」
「是的,我干不下去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桌子后方的男人把呈辞向废纸一般往旁边随意地一丢,摆出了难以揣测的表情。
「那么,你知道的吧,我们的研究是不能外泄的。」
「我会保守秘密。」
「口说无凭啊,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这……」
「让人保守秘密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你知道吗?」
所长漫不经心地说道。
——杀气。
桐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冷汗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在刻意停顿之后,男人继续说道。
「死人,是绝对不会说话的,所以,麻烦你带着秘密去棺材吧。」
仅一瞬间,他看到了闪过的刀光,脑中甚至没来得及出现「要死了」的想法。可刀刃在即将触及他脖颈的那一刻,停下了。
「真是失礼,大人,您怎么会来这。」
「我来看看情况,不行吗?」
「哪里哪里,有失远迎还请饶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来不及反应,等他缓过神来才意识到,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来了。
「你,为什么想要辞职呢?」
「因为……我……不想再看到那么残忍的事。」
「威廉呢。」
这一次话锋转向这里的所长,别西卜。别西卜扬起事务性的笑容,回答道。
「他处理失败品去了。」
「失败品?那个女孩吗?」
「是的啊,但是我觉得数据还可以呢。嗯,因为全权交给他们自己负责,我不准备干涉他们个人的判断。」
「……」
后来的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别西卜握在手里的数据,而后他的眼睛前方突然展开一张黑色的魔法阵。仅仅持续了一秒,魔法阵就消散淡去,桐完全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从别西卜咧开的嘴角中,他感觉到了将要到来的变化。
接着,男人开口道。
「原来如此,威廉已经没用了,处理掉。」
有所预感,桐却仍旧震惊了,他不能明白那位大人判断的基准,同时也恐惧于他的残酷。但他不敢发出疑问,这位大人是绝对不容许质疑的。
「至于你,我会安排新的工作。」
******
寂静的深渊像是要吞噬一切,光、声、影,仿佛置身于人间之外。
哭泣平息下来后,少女战战兢兢地把头埋在膝盖中,不敢吱声,无尽的黑暗中仿佛隐藏这随时欲将她吞食的野兽。这时,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死寂。
「爸爸!」
少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威廉,她认为是威廉回来找她了,便高兴地喊了起来。
「爸爸,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迎接她的不是威廉,是桐。
「爸爸呢?」
「他……不会再来了。」
「我不信……我不信……」
少女像波浪鼓似地甩着头,同时不断地捶打桐。虚弱的身躯不可能发出多大的力量,桐却觉得那一阵阵拳头无比沉重。
「让我去找爸爸,让我去找爸爸!」
「不要再想那个冷酷的男人了,他,抛弃了你。」
桐知道这样打破少女的希冀很残忍,可这是事实,他不希望少女再活在虚假的妄想中。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少女敲打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量,最终趴伏在桐的胸口啜泣,无声的、却是发自真心的悲伤。
「之后,我来当你的爸爸,再也不做那种检查,再也不来这个地方,每天想吃冰淇淋我就给你买,好吗?」
犹豫了许久,少女蹭着他的胸膛点了点头。
「今后,你不再是1386,你的新名字是,西尔维娅。」
第三节
「嘀嗒。」
水滴拍打在她的脸上,意识逐渐清晰。
又梦见过去了吗,真是不快的回忆。不过之后的生活的确很幸福,那份温存,绝对不再是虚假。可最终,他、他们还是因为她而死去,这就是被上天玩弄的命运吧。
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甚至连破损的内脏都修复到可以运作的程度。这异样的身体令她作呕,用这样的方式得到的自由,一点也不甘甜。但托此之福,她还有能做的事。
血迹在身后延伸,每跨出一步,都在刺激她的心脏。即便没死去,失血过多带来的疲惫是不会消失的。
一步,又一步。
想要告诉他真相,想要拯救他。
这个愿望支使着她一步一步向前。
天色已经渐黑,拖着不堪的身躯,西尔维娅终于来到了那栋房屋。但她所面对的,是紧锁的大门,以及『任务执行中』的挂牌。
一切,都太迟了。最后的可能也没能做到。
绝望,蔓延开来。
终于无力再支撑身体,她倒在暗夜之中。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首先进入耳中的是清脆的鸟鸣,意外地身体不再感觉到疲惫,西尔维娅坐起身子,环顾起新的四周。
没有见过的房间,布局简洁而雅观,陌生却令她感到安心。
「醒了啊,正好,来喝点热粥吧。」
恰巧走进门中的是芙兰修女,看来这是在她的家中。
「谢谢。」
静静地注视着西尔维娅喝完粥之后,芙兰问道。
「发生了什么?你昨晚倒在仪垨房前,还带着血迹。」
这时西尔维娅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身体上还包有几层绷带。可就算要辜负对方的好意,她也不能说出实情。
「抱歉……我、不能说……」
「恩、没办法,那就别说吧。」
芙兰也如仪垨一般温柔,但这只会让她更发觉自己的罪孽。
「谢谢……」
「对了,去和伊莎说一声吧,她昨晚因为担心几乎都没睡过。」
在安抚完激动地紧抱着自己的伊莎后,她对两人说出了自己的决意。
「我,要离开这里了。」
她应该已经被『傲慢』那些家伙认定为死亡,虽然暂且不会再被盯上,也不能继续呆在这里,否则会让周边的人、会让她们也卷入危险。
「诶?为什么?」
「抱歉,我不能说……」
「我不要……西尔维娅姐姐,不要走……」
「伊莎,不要这样,西尔维娅会很为难的。那么,你打算去哪呢?」
「……」
西尔维娅默不作声。只要离开就好,之后该怎么做,她也还没考虑过,等待在她前方的只有一片迷茫。
「呼——既然这样,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一定要小心,要保重身体,有时间的话就回来看看吧。」
「嗯……」
西尔维娅不准备久留,她选择即刻出发,如果待的时间长了一定会让她沉溺于安逸,亦或舍不得别离。
简单地告别,西尔维娅踏上了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旅程,通往未知的旅程。
第四节
泛黄的硝烟从疮痍的废墟中袅袅升起,劈至一半的柴火、倾倒在路旁的货物都表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烟。可此时万籁俱静,连走兽都失去了踪迹。
以领队的男人抬起右臂为令,五名黑色装束的男性停下脚步。
「警戒!瞬,展开结界。」
队伍中看起来最为柔弱的男性默默点了下头,在地上画起复杂的阵式。其余的四人亦将各自的武器拔出皮鞘。眼前的情况即便不声明也足以让人绷紧神经。
几分钟之后,地上的阵式展现出其全貌,极为复杂的图形却完美的对称,魔力的走向也难以捉摸,不愧为难度最高的魔法种类——结界魔法。
完成之后,瞬念出结界的名字。
「声息囚牢。」
无形的领域迅速地向四周扩张开,巨大的信息流涌入他的大脑,连几公里外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都能捕捉到。如同其名字一般,只要进入这个区域,一声一息就已成为牢中之物。
「东偏北43.4度,2公里,Ⅱ级别『闇』判定;西偏南11.6度,1.8公里处,Ⅱ级别『闇』判定;南偏东27.0度,2.2公里处,Ⅱ级别『闇』判定。」
「厉、厉害。」
仪垨不禁咋舌,仅仅几秒钟就如此精确地定位了『闇』的位置。
「毕竟可是有着『四方结界』的人啊,在结界方面瞬可是天才,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说这话的男性身材浑圆,他就是仪垨刚入队时的引导,萨姆。
「保持警惕,看样子我们被包围了。敌人肯定不止三个,瞬的探知范围是3公里,更多的敌人还躲在暗处。」
领队的男人严肃地说道。他的脸上、手臂露出了数不清的伤疤,这足以说明他经历过无数次的恶战,以及其战斗经验的丰富。
仪垨将视线重新移到不堪入目的残破瓦砾上。没有人烟,但奇怪的是为何连血迹也没留下。难道是被威胁后转移了?
他的脑中闪过了『克瑞村』的片段,哀嚎、屠杀,血腥的一幕幕让他感到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如果真是这样,绝不饶恕!
「目标开始接近。」
瞬的一句话让紧张的氛围再一次提升。
「剩余距离1.2公里,2分钟后接触。」
「仪垨、萨姆东南方向,迪克东北,西侧由我来,准备战斗!」
领队的男人用最简洁的语言下达了指令。
虽然瞬是结界魔法的天才,实际战斗力并不高,而且侦测系在组队任务中也是关键的核心,因此采用了这种将他包在内侧的防御方式。
屏息静待。
「嗷嗷嗷——」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吼叫声,3只『闇』从预计的方向蹿出。在交锋的瞬间仪垨就发现了异常。
「大家注意!这些不是普通的『闇』!」
没错,它们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先前在杰诺瓦镇遇到的无异,都是狂暴化之后的状态。
仪垨不免感到紧张,先前的『闇』以他的实力只能勉强对等,即便是小组合作也不能保证毫发无伤,更何况还不知有多少敌人会增援。
——必须要速战速决。
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向后退了一步。
「萨姆,掩护我一下!」
「好的。」
位置交替之后,萨姆掷出了他的流星锤,重量级的武器正好配上他强健的臂力,使得飞出的球体拥有不可比拟的破坏力,即便挡下攻击『闇』仍退出几米远。
「凛风。」
凛冽的寒气包裹住了仪垨的单刃剑,不仅使得锋利度大大提升,连续的交锋还能在对手的武器上结出碎冰以减缓其速度,可谓『风刃』的强化版。
趁着『闇』调整平衡的空档,他箭步上前,一个突刺直击其要害。不出他所料,『闇』的反应异常迅速,微微偏移武器的位置就挡了下来。仪垨没有因此停下攻击,而是继续发起了数十下的突刺,他的目的在于不断结厚的冰层。
在估量『闇』的速度已经减缓得差不多后,他向左撇身闪开,同时高声喊道。
「萨姆!」
「交给我吧。爆裂球!」
早已准备多时的萨姆以仪垨的身体作为死角,全力掷出了包裹着炙热火焰的流星锤。厚重的冰层不仅让武器、连同着对方的手腕都一并冻住,减缓后的动作根本不可能来得及防守,『闇』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招,伴着爆炸的气流被狠狠砸飞出去。这一击足以炸开一座小山,但同时也耗费了萨姆大半的体力。
「呼——完事了吧。」
「萨姆、仪垨,小心!那家伙还有气息!」
正当他们准备放松的时候,瞬发来警示。
「不是吧,这可是我的绝招了啊。」
在两人惊异的目光下,『闇』在硝烟中站起身,用身体接下流星锤的攻击必然不会毫发无伤,它的肚子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凹陷,周侧也遍布伤痕,如果是人的没有即刻毙命也必定失去了行动能力。
「嗷嗷嗷——!」
而『闇』在发出一阵咆哮之后,以丝毫不减的速度冲向他们,巨斧所带来的冲击振得仪垨手臂生疼。
「这家伙,没有痛觉吗?!」
萨姆一边抱怨着一边掩护仪垨,但他的流星锤无不被轻松地弹开。仿佛在受到重创之后『闇』的力量更加强大了。
「冰莲。」
冰墙拖住了『闇』几秒钟的时间,仪垨趁此瞥了眼另外两人的战斗,他们也还在胶着,等待援助明显不现实。
「既然如此,冰缚。」
在他的手掌触地的一刹那,范围十米的地面全部结上一层冰面,『闇』没有来得及跳开,双脚被死死冻在地面。
仪垨并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束缚能困住它,于是紧接着发动下一招。
「冰剑。」
他的左手处没有出现冰制的长剑,这是冰剑的第二种使用方法——将寒冰凝结在原有的武器上,在接触目标的瞬间释放全部的魔力。
「啊啊啊——!接招吧!」
在『风行』的效果下,他的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仅用了0.5秒,他的剑刃就深深地嵌入了『闇』的身体,炸裂开来的魔力形成一把巨大的冰剑,紧接着他向后跳开。
「爆裂球!」
萨姆的必杀技再次命中目标,这一次击中的是『闇』的头部,爆炸的烟雾掩盖了『闇』的全身,还没有结束。
「冰之矢!」
在烟雾的正上芳浮现出蓝色的法阵,数百把箭矢如同雨点般落下。
「轰隆——」
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足足持续了半分钟才停止,先前『闇』所在之处只剩下一个深坑。
「呼——呼——搞定了吧。」
仪垨喘着气询问后方的瞬。
「确认目标死亡。」
「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仪垨瘫软下去,身旁的萨姆亦是同样的情况,两次使用绝招已经使他的体力殆尽。
「年轻人,太丢脸了哦。」
说话的是迪克,他也消灭了目标,不过只身战斗的他身上留下了几道伤痕,好在仅限于皮肉伤,在治愈魔法下已经愈合了大半。另一方面,领队则是严峻地看着远方,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战斗留下的痕迹。
「不愧是『风暴男爵』——凯尔。」
「『闇狩』排行五位的实力吗、厉害……」
仪垨不禁佩服道。
就在这时,瞬突然脸色苍白。
「这、这个数量!」
他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向凯尔,凯尔没有回应,而是握紧了腰间的爱剑。
此刻所发生的事,根本不用言明,用双眼确认即可——以他们五人为中心,周围眨眼间出现近20个身影。
第五节
仪垨的额角渗出了几滴冷汗,其实真正让他惶恐的不仅并不是数量,几年前的『克瑞村』事件他所面对的『闇』要更多。差异在于等级,明显与喽啰不同,周围的『闇』至少也在Ⅱ级以上。
「Ⅱ级别『闇』7只,Ⅰ级别『闇』4只。」
像是要弥补先前的失态,瞬迅速地确定了它们的等级。报告完后他擦去了『声息囚牢』的魔法阵,此时气息的捕捉已经失去用处。取而代之,他左右开弓在地面上笔走龙蛇,仅数秒钟就完成了两张新的魔法阵。
「急速领域。」
「魔力之潮。」
两道结界应声张开,仪垨立刻感觉到增益的效果——不仅身体轻便了数倍,消耗掉的魔力和体力也马上恢复到了饱满状态。他不得不再次佩服结界师的强大。
「以我的魔力只能维持半小时,请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任务。」
「半个小时?!」
「结界魔法主要使用的是自然的魔力,自身消耗的只有用来调试的小部分魔力。嘛,当然瞬本身也很厉害就是了。」
解释的是萨姆,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准备好了『爆裂球』。
即便有了加速和魔力回复的增益,形势依旧不容乐观。一拥而上的『闇』很快将他们包围。为了不波及到瞬,他们尽量地将战场外延,不过还是有两只Ⅰ级别『闇』冲破防线直逼瞬。
眼看黑色的利刃就要砍向他,迪克突然出现在他身前,并不是鲁莽行事,而是为了挡下。
「鬼步·挑月。」
轻轻挥舞的细剑由下而上,拨开了第一只『闇』的黑斧,回身上挑又弹开了另一把黑刃。
「鬼步·落樱。」
踏着诡异而捉摸不定的步伐,迪克在『闇』的身前、身侧来回闪现,同时游动的细剑留下道道伤口,飞溅的血液宛若飘舞的樱花瓣。看来他就是用这套精妙的技艺消灭了之前的Ⅱ级『闇』。
两只『闇』都未受到致命伤,他的目的在于拖延时间,让凯尔有足够的空隙回防。
「飓风。」
凯尔的双刃剑没有修斯和基尔达特那样巨大,挥动起来的威力却毫不逊色。急速变化的气流掀起的狂风硬是将『闇』的手臂斩断,连带着将其身体吹飞数米远。以此为契机,仪垨和萨姆也回防到瞬旁边。
「可恶!数量实在太多了。」
「啊,而且等级都很高,相当棘手啊。」
「瞬,将结界变换成移动型,准备撤退。」
「收到,我需要5分钟。」
移动型的结界和固定型并不相同,首先它需要施展的媒介。其次移动型要在固定型的基础上进行转化。再者,施放者还要额外承当起汇聚魔力的工作,这部分也是难度最大的一环。因此即便是最简单施展的结界也需要相当的时间来准备。为了集中注意力,这段空白期原先布置好的结界亦不能使用。
在没有增益的条件下全力防守5分钟,这就是他们现在所要做的。
「冰莲。冰之矢。」
「焚天。」
「鬼步·突刺。」
「飓风。」
冰墙,冰箭,火墙以及狂风,数个魔法在周侧爆裂。他们所释放的都是以阻碍和限制为目的的技能。而这所达到的效果也只有三分之二——混杂其中的Ⅰ级『闇』很轻易地就突破了障碍。
「喂喂,不要逃啊。」
「让我们好好玩一玩吧,嗞嗞嗞——」
「不让我们享受一番可不行啊,哈哈哈哈——」
狂暴化之后的它们显得比以往更加疯狂。Ⅰ级『闇』的实力即便在普通状态仪垨也难以保证胜率。好在他们并不需要战胜,而是拖延。
「炎爆。」
萨姆对着其中一只『闇』放出了火球,对方抬手一挥就将其弹开,不过它轻率的动作给了仪垨机会。
「冰剑。」
冰制的单刃剑刺进了毫无防备的『闇』的腹部。
「哦呀哦呀,一点都不疼嘛,你是在给我挠痒吗?」
「你的大意正是最大的弱点。」
与狂妄的『闇』不同,仪垨的语调十分冷静。在『闇』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冰霜从剑的刺口处向外蔓延开,犹如冰花绽放。
「冰墓。」
「你这家伙!啊——……」
在它话落音之前,就已经被困束在冰块中。连同血液一同冻结的招式,但对于这些家伙还不能够致命,只是作为限制而言足够了。
封住了一只『闇』的行动,还有九只。
「炎爆。」
「多谢了,萨姆。」
及时的火球延缓了即将落刃的『闇』,迪克趁此调整好姿势,换手突刺挡开其余的数次进攻。
另一侧凯尔依靠飓风勉强击飞了几波『闇』的攻势,让他一个人抵挡数只I级别『闇』实在太勉强,从表情上就可以判断他的体力近乎见底。
「还有多久,瞬!」
「再坚持一会儿!」
瞬吱着牙调整着手中物件的魔力构成,顺着脸颊流淌下的汗水在地面积成了一大片水渍。剩余的3只Ⅰ级『闇』重整旗鼓,另外近10只Ⅱ级『闇』也挣脱了束缚,扑向他们。
「裂空——!」
凯尔绷紧肌肉,将全身力量转移至手臂,而后在一瞬间挥出剑刃。具有范围破坏力的斩击再度冲开绝大多数的敌人,同时斩伤几只『闇』的脚步,原本秒钟的目标就是它们的行动力。
但他并没有达到基尔达特那样的实力,这一挥便耗尽了最后的体力。他单膝跪倒在地,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闪过的黑影。
成功绕开『裂空』的『闇』蹿到他们的中心,目标就是没有还手之力的瞬。下一秒钟,鲜红的液体洒满了地面。倒下的却不是瞬,而是迪克。
狭长的伤口从左胸直延伸到右侧腹,被勾出的肠子零乱地散在地面。
「迪克——!」
「咳……我……还是、老了吗……」
被染红的细剑从手边滑落,做着临终前的告别,他挤出了笑容。
「你不会死的!」
瞬向他大声吼道,在他的右手前方浮现出光亮的魔法阵。结界激发的同时他们的魔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恢复,自身的体力小号到达极限,瞬仍旧抱着迪克施展数个治愈魔法。但迪克还是停止了呼吸,失去气力的手臂垂在身旁。
「怎么会……」
瞬强忍住泪水,缅怀死者没有意义,他们必须抓住最后的时机撤离。
「准备撤退!」
可就在凯尔喊出命令的那一刻,一道闪光划过,直冲他的后方。
「……我……」
瞬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用手拂过腹部,映入他眼中的是沾满鲜血的手掌。结界依附物在他倒下的同时炸裂,建立在牺牲上的拖延亦白费。
「瞬——!」
来不及惊愕,仪垨扶住倾倒的身体,拼命地叫唤着试图挽回队友频死的生命,但已经得不到回应。
与此同时,从『闇』群的后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哎呀哎呀,要是让你们跑掉就麻烦了啊,我可是最讨厌麻烦的事了。」
不明身份的人影站在山岗之上,抬起的左手上方还在跃动着白色的光弧。
第六节
恶鬼们的化身如同见到了地狱的修罗,整齐地站立在两侧,空出中间的通道,动作之有素不亚于受训的军队。
人影理所当然地向他们漫步而来,在外貌显露之后,存活的人无不惊异——穿着白色外套的他竟与人类无异。
「没有觉醒吗?恩,看来一个不够呢,真麻烦啊。」
他这句话的指向不是别人,正是仪垨。只是仪垨并不理解其中的含意。
「你是什么人?人类吗?」
隔着两方中间的是凯尔,他手中的利剑重新闪耀起光辉。
「真是失礼啊,把我和你们相提并论。」
「……」
「我嘛,也是『闇』啊。不过,是超出你们认知范围的存在。」
与毫无干劲的语调截然相反,他的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戾气。
「你的目的是什么?」
凯尔没有示弱,投去尖锐的目光,并未因同伴阵亡这一事实而被愤怒冲晕,冷静的反应也体现了他的老道。
「这就抱歉了,不能告诉你们。杀戮也是很麻烦的啊,这样,你把身后那个用冰的少年交给我,我就放了你们。」
「恕难从命,我们『闇狩』绝不会出卖同伴,也绝对不会向『闇』屈服!」
「谈判决裂呢,哎——真麻烦。」
说着白衣的男人抬起左手用食指指向凯尔。
「!」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向侧边翻滚,而原先所在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空洞。被划伤的肩膀没有造成丝毫停顿,凯尔突进到对方跟前,利剑在夜空下划出一道银白色的轨迹。
「干得不错嘛,可惜还不够。」
男人并不闪躲,悠哉地哼了一句,将高速挥起的剑刃轻易接下,用空手。
凯尔眼见攻击被化解,抽回左手抡出正拳。
「硬化魔法吗?有趣。」
侧身,闪过。
保持着右手都不能使用的状态,交织的两人持续着挥拳与躲闪。
「队长,危险!」
听到仪垨的叫喊,凯尔注意到了对方的左手,慌忙放开剑柄,千钧一发之际向右退开。再慢哪怕半秒他的胸口就会多出一个大洞。
「不错的判断,但是这样丢掉武器也不好哦。」
与气喘的凯尔相反,男人连呼吸都没有素乱。
「队长,我们来帮忙。」
仪垨和萨姆准备投入战场,但男人仅是看向他们。
「小鬼们待在一边看戏就好了。」
胸口感到猛烈的冲击,对方没有任何动作,只靠气势就将他们完全压制住,不受控制地颤抖,那是本能地在恐惧。而仅在那眨眼的空当,黑色的条带犹如雾气将他们死死缠住。
「这是?!可恶啊!」
即使咬着牙想要反抗,身体却完全动弹不得。
「你们在那待命就行,这是我的战斗。」
「队长……」
看着他的背影,仪垨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男子气概。
「地刺。」
凯尔用力一跺脚,锥形的范围接连冒出了数根手臂粗的尖刺。男人用夺来的双刃剑击碎了刺向他的地刺。
拔起其中一根,凯尔在『风行』的加速下绕至他的后方。
「无聊的小把戏。」
回身挥砍,又一次将『地刺』打碎,借助冲刺的惯性,凯尔挥去一记硬化后的右钩拳。
从茎突传来击中的触感,这令凯尔自身都为之一惊。但男人转回头,失去兴致般地看着凯尔,收到足以粉碎巨石的打击的左脸竟没有一丝伤痕。
「果然,普通人类是不行的呢。你还是消失吧。」
臂宽的双刃剑毫不留情地穿透凯尔的胸膛,即便『闇狩』排位第五的实力,在那个男人面前仍是不堪一击。
舔了舔喷至嘴角的血液,男人重新看向剩余的两人。
「怎么?还是不够吗?虽然很麻烦,干脆把最后一个也解决了吧。」
「仪垨,他们的目标是你!赶快撤离,我来拖延时间!」
无视了男人的自言自语,萨姆坚定地说道,他认真的眼神说明了他已经做好恶劣赴死的准备。
「不行!我不会抛下同伴的!」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绝不能让他们得逞!你要活着回去,然后为我们报仇!」
他停顿了一下,转而摆出一副笑脸。
「认识你,我很荣幸。『爆裂球』——!」
可在他抛出流星锤的同时,白色的光芒闪过,将锤身化作碎块的同时,贯穿了萨姆的头部,他的身躯沉重地砸向地面。
「骗人……的吧……」
仪垨无力的跪倒在地,空洞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惨剧,仅仅数分钟,他再次失去了四名伙伴。
「这样就只剩我们了呢。」
「你……究竟是、什么人?!」
「又是这个问题吗。人?我说过了我是『闇』哦。算了,既然只剩下你一个,多说点也无妨,恩,或许还可以在催进一把。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懒惰』,『七罪』之一。」
「『七罪』?你们有什么目的?!」
仪垨怒视着他,紧握『寒光』的手臂没有丝毫的松懈。
「在本该绝望的情况下还能作出这种反应,不错呢。在死前就让你知道真相吧,我们的计划,以及你身在此处的意义。」
「我、身在此处的意义……」
记忆被源源勾起,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毕业生,却被迫离开生活了近20年的家乡,意外来到这个世界,这一切的源头……
「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吗?为什么能够拥有力量,仅仅是因为你们『人类』那些无聊至极训练?就能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勇者?」
「……」
「太天真了,太天真了。但就是这样才更容易利用,你们异界之人。」
「什?!」
「用不着这么惊讶。没错,你们异界之人正是我们召唤来的。为了成为英雄?笑话,你们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作为『祭品』,作为我们大业的基石~!」
懒惰继续着说明,同时开始走向仪垨。
「你们的『灵魂』与这个世界的『人类』有着明显的不同,那是哪怕通过数万人的累加也难以超越的质的差距。只要把你们加以培养,激发出灵魂中潜在的力量,由我们『七罪』将其吞噬。只需要突破了界限,其力量就足以颠覆这个世界本身!而你,就是那界限中的最后一个。」
懒惰来到了仪垨的面前,俯下身用手托起他的下巴。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灵魂深处拥有怎样的能量~然后让我吃掉,你的使命就完成了,安心地去地狱陪你的伙伴吧。」
真相,往往是不愿接受的残酷。知道了之后反倒觉得这份残酷才更像现实。颤抖,这一次是源于内心深处,传递到全身。
「最后一个问题,这里的人怎么了。」
仪垨扇开他的手掌,用极为低沉的声音说道。
懒惰愣了一小会儿,而后发出刺耳的奸笑。
「你觉得呢?这里有这么多饥渴的恶鬼~」
「就因为,就因为你们这种无聊的目的,就可以随意屠杀吗?!就可以牺牲那么多无辜的人吗——?!」
仪垨怒吼着,无数的笑容在眼前浮现,被泪水模糊,随即在血光中逝去。
不可原谅,这些人的罪恶不能饶恕。
「为了完成大业,牺牲是必要的。」
「少开玩笑了————————!!!」
右臂上缠绕的刻印逐渐清晰,黑色的魔力,开始在心底涌动。
第七节
喧嚣,从耳边远去。
无声的世界中只只能感到孤身的存在。
毫无波澜的平面暧昧地似曾相识,记忆中不曾来过的地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生疏。
『你,想要力量吗?』
无机质般的声音从幽远的深处传来,辨别不出方向,仿佛这个空间本身就是声源。
「……」
『你,想要力量吗?』
没有得到回答,于是疑问再一次响起,如同在引诱无知的猎物步入深渊。
「力量……我、必须拥有力量!」
愤怒充盈了他的思维,杀戮欲爆炸般地激长。
『将你的灵魂,交付予我。』
双眸中不再流露情感,皱起的眉头舒展到难以置信的平和,取而代之的是失去表情的面孔,平静得犹如水面。这些变化,仅发生在转眼之间。
「哦~终于『觉醒』了吗。虽然有点不一样,嘛,怎样都好,接下来就开始『猎食』吧~」
懒惰向后反拉开了距离,实际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一道狭长的裂口几乎贴着他的脚尖划过,挥剑的速度已经趋近手臂的极限。
「不愧是异界之人,竟然深藏着这种力量。我也稍微认真点吧,虽然很麻烦。」
细微的光点从虚空之中显现,逐渐聚集在他的右手。聚集,再构造。伸长,阔宽。武器展现出其本体——白光构成的长剑。
「来吧。」
以此为号,仪垨闪身出现在他的身后,动作之快以至于懒惰甚至没有看清,他有些惊讶,不过准确地回身相击。却发现迸裂出的不是火星,而是冰屑。
佯攻!
真正的攻击在另一边。撕裂空气的『寒光』发出嘶鸣,急促地要拿下首级。虽然慢上一小拍,『懒惰』仍然精确地捕捉到仪垨的动作,硬是靠力量强行顶开冰剑,打破了仪垨的平衡。以微小的幅度躲过剑锋之后,跃身踢向他的腹部。
飞出的仪垨单手撑体,减速、扭转回方向,同时用另一只手架起魔法阵,冰制的箭矢呈放射状向对方刺去,顷刻间将目标淹没。
「咚——」
炸起的尘埃遮蔽住了他的视线,万籁回归寂静。
而这份寂静只为续了短短几秒,仪垨突然向烟雾的右侧冲去,挥出的『寒光』像是与利器交锋般发出「砰——」的声响。
「这都能看穿吗?看来真的很麻烦啊。」
「……」
面对『懒惰』惊异却又懒散的声音,仪垨毫无反应,因为他已经失去情感,沦为了单纯的杀戮机器。战斗的技巧极为粗糙,进攻与防御也毫无章法可言,但仅凭着反射性的本能就足以至此。
左手处重新构造的冰剑从中段横劈。在触及对方前的一刻,如雷电般落下的白光击碎了脆弱的剑身。没有犹豫,抽回的『寒光』以胸口为准心再次刺去。
这次懒惰没能完全避开,被切开的侧胸流下了鲜红的液体。但只有数秒,划破的皮肉以肉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很快恢复如初。
退开数米的仪垨冷冷地注视着这些,没有冒然进攻。
懒惰诡异地笑了几声。
「哼哼,这是我第一次被人类伤到呢。你,果然很特别,好想快点吞噬你啊~!」
攻守交替,懒惰猛一踏步,一口气缩短了距离,抬起白剑摆出了上段的姿势。
冰莲在空气中绽放,代替『寒光』挡下了这一斩击。懒惰伸出左手的食指,象征死亡的闪光擦过黑色的衣袖,在几米外的岩石上留下了拳大的穿孔。
双手都在攻击状态,这个空档没有被放过,『寒光』刺进懒惰的胸膛。
没有哀嚎,反倒是奸笑。
懒惰一把抓住仪垨尚未抽回的手臂,白色的轨迹在夜空中一闪而过,朦胧的夜色再度混杂进鲜红,黑色的袖口连同手臂滚落到地面。
而失去手臂的人却如同无事一般,跃起狠踹向懒惰的头部,借此脱出了束缚。
「太完美了,我已经等不及了,快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吧——!」
重新站稳后,懒惰兴奋地喊道,胸口处足以致命的伤口已经只剩下小小的疤痕。
勉强维持平衡的仪垨仍旧没有一丝表情,但失去左臂的重伤不可能无事,侧身的制服完全被血液浸染,变成暗红的一片。
确认胜券在握,懒惰再一次向他踱步而去。
同一时刻,在数公里外绵延的山脉顶端,两个影子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第八节
三角状的尖耳上下扇动了两下,表明了它并不是装饰品之类的东西,而是真物。毛茸茸的猫耳下方,宛如银丝般雪白的头发随着北风微微飘动,在修长的睫毛伴衬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明净澄澈,让人想到的只有怜爱。而拥有这般可爱外貌的少女,在身形上亦显娇柔。
「好像很危险呢,文三,该怎么办啦?」
少女的双眸一刻未离地看着十公里外的战场,认真的神情仿佛置身其中。她的语气并不柔弱,只是配上看似稚嫩的外表,以及左右拉扯衣襟的动作,倒有番撒娇的意外。
「……」
与之相对的,在她身旁的男性一头白发,矮小的身高加上布满皱纹的脸颊都显现出他的苍老。唯一不协调的就是他那依旧炯炯有神的双眼。
「不会错的,你看他都用『冰』了,再不去就晚了啦。」
看到老人不作反应,少女更加用力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像是要扯下来一般地使劲摆动。
「……」
也许是终于耐不住少女的死缠烂打,老人拿起了放置在身后的竹竿,值得注意的是他的表情,冷静到近似冷酷。对猫耳少女连看都没多看一眼,他淡淡地说道。
「要是错了,你自行负责处理。」
「肯定不会错的~相信我~」
摆出自信满满的样子,少女在胸前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
距离只剩三米不到,仪垨仍没动静,这使得懒惰俞加确信了自己的胜利。
而就在他放松警惕之时,面无表情的仪垨突然露出了笑容,但那份诡异却又不像是在笑,除了上扬的嘴角,其它四官没有一丝动作,这让身为恐惧之源的他反而感到一阵恶寒。
在他调整情绪的时候,一道凌烈的气斩向他袭来。慌忙侧身躲开,回过头时却发现目标已经不在原处。懒惰慌乱地四处搜寻,忽视了上方的他在觉察月光被遮挡时已为时过晚。
在空气中结出数层冰面作为跳板,黑色的身影划出一道Z字形的幻影,如同从圆月中心劈下,『寒光』巧妙地绕开防御的光剑,砍断了他的右臂,但对他而言这种程度的伤只要转眼的时间就能恢复。
连疼痛的时间都没有空出,重新生出的右手再次抓住白色的光剑,雷电与寒冰猛烈地交锋,不堪重负的『寒光』断成两截,前端划出一道抛物线后插在脚边,同时懒惰将食指抵在了仪垨的胸口。
刺眼的白光从他的背后穿出,即便如此,残破的『寒光』从左下方上挑,在懒惰的身前留下了一道半米长的剑痕。
「切……最后的关头还弄得这么麻烦。」
懒惰捂着伤口后退了几步,由于着附着冻创,愈合速度比平时慢上不少,经过十秒钟伤口才基本消失。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伤势过重的仪垨终于在挣着站起失败后倒下。
「完事了啊,第一次做这么麻烦的事。算了,反正也是『最后』,接下来就是用餐时间了。」
就在他要接触到仪垨的时候,一根青色的竹竿横在两人之间。
「抱歉,这个少年我收下了。」
「你是什么人?!」
他打量着突然闯入的外来者。
——一个年迈的老头?!
从外表上看年纪甚至超过了六十,不,绝对不止,这名老人透露出的气质若非经历过百年的磨砺、末日的洗礼不可能如此凛冽。并非对方在自己完全没能感知到的情况下,靠近到这般距离,如果对方希望,恐怕给上他一击也是可以的。
「你不需要知道。」
老人用不可质疑的语气说道,一股强烈的威严感压迫着懒惰。自那位大人以外,还未有人能做到如此,他有些心虚,但这个少年的灵魂是第一阶段计划的最后一个基石,不可能交出。
「你认为我会到手的猎物乖乖交出来?不可能!」
他可不是软弱、仁慈到会乖乖听话的『人类』。并且他还没有忘记,在场的己方不只是他一个,还有11只Ⅱ级别以上的『闇』。
「给我上!」
抬起右臂下令道,同时咧出了鄙夷的笑。不过这份笑容连一秒也没有撑到——身后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战兢地回过头,映入眼中的是十一座人形的冰雕。现场没有一点战斗的痕迹,不,要是发生战斗的话他一定能觉察。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个老头在他没任何察觉之下,一瞬间就解决了足以毁灭一个小国的『闇』军团。
象征着死亡,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见懒惰不再作声,老人扭身回头,丝毫不把『懒惰』放在眼里,也毫不在意被偷袭的可能。
「莉莉,把他带上,走了。」
伴着他的话语,一个银发的猫耳少女跳到仪垨旁边,一脸轻松地背起比她高大许多的仪垨。
「别忘了左手。」
「知道啦,别老把我当作笨蛋!」
没有再搭理僵住的『懒惰』,两人消失在雪原的地平线。
许久,『懒惰』回过神来,看着十一座冰雕以及四具尸体他流下一滴冷汗。向『王』报告的结论只有一个——计划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