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度破灭的希冀
第一节
——是没有预料到?还是没有去预见?
——不,不应该漏过这个细节的!
乌拉诺斯紧锁眉头,苦苦思索着任何可能的补救方案,但是无论从哪个方向考虑,得到的都是一样的既定结局。这场狂暴的暴风雨将会摧毁一切。
罪恶的本源,从『潘多拉』中诞生魔物的始祖——『七罪』。同样是超越了世界的存在,才使得它们的行动难以预知。可这并不能成为借口,花去数年时间,她仍旧没能找出它们后面隐藏着的人物。
悔恨地咬紧双唇,她的脑中浮想起阔别了一个多世纪的两名少女。不仅无言地抛弃了她们,就连在与她们相处的那十几年时间里也只尽到最低的抚养义务。换而言之,她绝对算不上称职的母亲。
但是,即便抛弃了为人母的身份,抛弃了『大祭师』的责任,抛弃了从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抛弃了能够抛弃的一切,名为「血缘」的联系还是残留丝许。
预见到女儿的死亡,乌拉诺斯产生了极大的动摇。因为她,什么也做不了。
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没有离开『艾玛·扎克特』,伊瑞米就不会继承大祭师之为,现在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但是她不准备否定百年前做出的抉择,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世界的崩坏。
「伊瑞米……」
她低声呼唤着相隔几千公里外长女的名字,理所当然的,得不到回应。
「艾格诺尔……」
她又喃语了一遍次女的名字。如果相伴长年的姐姐陨落,她能否克服心灵上的悲痛,而后正确地带领精灵一族?
先前片段的预见如今终于联系在一起,近乎完整的未来展现在眼前。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令人向往的未来,相反,会是一条悲伤而又坎坷的荆棘之路。
捏紧心脏般的疼痛不断向她警示着即将到来的悲痛。但奇怪的是,没有哪怕一滴泪水流下。因为已经不是可以停下来流泪的时候了。
伊瑞米的危机,她无法挽回,西尔维娅的命运,她无法改变,无数人类与精灵的牺牲,她无法阻止。但是,她至少要能拯救那名少年的灵魂,在众人都认为是结束、却只是开始的歧点。
调整身体,白皙到犹如雪花的脚面轻轻地回到地面。悬浮的目的不仅仅是便利,更大意义上是为了减少与世界的联系,而此刻,她将重新回到世界。
冰冷的触感一瞬间传遍全身,乌拉诺斯不由地颤抖了一下,但她不准备马上召唤出鞋子,时隔数十年未接触的大地,她希望能够多感受片刻。
褪去一直穿着的白色长袍,脱下纯白色尖顶帽,她换上的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便服,并额外加上了浅灰色的斗篷。而即便全身都被包裹住,超过一半的脸部被阴影遮挡,那超脱尘世的非凡美貌依旧惊艳,就算混进拥挤的人群,估计也能够一眼分辨出。
实际上这点不需要担心,只要是出于她的意愿,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她、或是感觉到她。此外,她将要去往的地方也不会有其他人涉足。
走出房门,掩上有些老旧的门扉,乌拉诺斯稍稍驻足。对于生活了一百多年的房屋,或许是有那么点眷恋,而仅仅在一秒之后,她叹口气挥动袖口,八十平米的房宅随即如尘埃般消逝在虚空中。
为了补偿身为『调停者』的责任,乌拉诺斯将涌起的一点一滴的回忆,重新尘封回内心深处。
第二节
「咚——」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云端亭的墙壁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当飞扬起的木屑被风吹散后,两个不速之客的人影出现在房间内。
「这里就是大祭师的房间?真是朴素的可以。」
『傲慢』哼着鼻音,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扫视了云端亭一周,而后将视线停留在房间中唯一的一名女性精灵——伊瑞米·茵迪斯身上。
「你们……」
伊瑞米用极富警戒心的目光作为回应,同时两张魔法阵分别在两名入侵者的脚下生成。没有咏唱,也没有看见魔法阵的构成,整个过程是在瞬间完成。
「真是绝赞的技术,不愧为魔法的巅峰。」
『愤怒』毫不吝惜赞扬之词,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而后,他与平时无异地站起身子,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让伊瑞米不由得绷紧神经,方才她释放的魔法是束缚敌人用的最高级风属性魔法——『殴洛斯』,虽然不觉得可以完全限制住他们的行动,但也没想到一点作用也没能发挥。
不,倒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另一人还保持着屈膝的姿势,可他脸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如同是在说,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挣脱。
「『潘多拉』……」
伊瑞米低声喃语道。在两人出现之前,她完全没能预测到他们的出现,能办到这一点的只有超越了世界的存在,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一个——『潘多拉』的罪恶。
「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名词,但我可一点都不想回去。所以——」
对于自身的起源,同样是类似母亲一般的存在,『愤怒』不带有一丝敬意。在一瞬的停顿之后,突然间迸发出阴寒的杀气。
「请你去死吧。」
在眨眼的同时,愤怒已经接近到剑刃的攻击范围。伊瑞米感到了惊愕,因为『殴洛斯』不知何时已只剩一张。
——束缚这个男人的魔法阵是被破坏了吗?什么时候?
然而现在不是可以空出注意力来思索的时候,伊瑞米再次在一瞬间施展出最高级的地属性魔法——『盖亚』。愤怒的右手剑触碰到浮空的魔法阵,发出一声沉闷的碰撞声,而后被等同的反作用力弹开。
『愤怒』微微倾斜身子以调整平衡,并且用眼角的余光迅速地捕捉到对方的反攻。他向后猛地一跃,脱出火焰之蛇的攻击范围,稍晚一步的裤腿随即被燃成灰烬。
「这么快就败下来了?看来必须要我也出手了?」
「别那么多废话,快点执行任务。」
对于『傲慢』的嘲讽,『愤怒』用一贯的言辞训斥回去。口头上不敢再驳斥,『傲慢』还是冷哼了两声。
注视着他们的伊瑞米也不会因此松懈,从两人的对话中她推测出另一名入侵者也会开始采取行动,那么就要注意死角处的偷袭。
刚这么想着,『愤怒』已经再次冲上前。
伊瑞米不是一名战士,而是一名祭师,她的身体素质不足以跟上肉搏战的速度,因此她只有凭借魔法来防御以及攻击。
与之前不同,这次愤怒先挥出的左手的暗红长剑。伊瑞米再次展开『盖亚』,但这一次,随着暗红色的轨迹划过,青绿色的魔法阵被轻松地一分为二。右手的银白色长剑趁着空当,直逼伊瑞米毫无防备的肉身。
惊愕之余,伊瑞米勉强做出反应,向后倾斜身子,同时展开第二张防御魔法。凶剑被迫改变轨道,砍向虚空。
此时伊瑞米的姿势并不平衡,『愤怒』正准备追击,却发现脚下出现一张巨大的红色魔法阵。焰红的火苗在他的瞪视中慢动作般地放大——来不及躲避!炽热的火柱就这样将愤怒的身影吞噬。
然而暂时缓解眼前的危机并不意味着安全,寒意窜过脊背,伊瑞米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身后展开第三张魔法阵,但尖锐的刺痛还是从侧腹传来。风与火在被攻击的同时迅速捕捉到攻击者的方位,束缚与攻击同时进行。伊瑞米顺着爆炸声看去,却没能看见第二名入侵者的身影。再回过头时,两人都已经站在原处,并且是处于无伤状态。
「喂喂,这可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不悦地抱怨着,『傲慢』拍去身上的尘土。愤怒不作回答,冷静的表情下寻思起攻击的策略。
转眼之间,侧腹的伤口已经愈合,伊瑞米也趁这个机会整理这两名入侵者的特殊能力。首先是中年男子,不仅斩断了堪称是最强的地属性防御魔法,并且受到炎柱的直击还能保持无伤。最容易想到的是对方的武器,左手的暗红剑与右手的白银剑的区别,左手剑斩断了魔法阵,右手剑却被弹开,这应该就是他的能力。伊瑞米又注意到地面上的焦痕呈现半圆状,换言之并非受到炎柱直击无伤,而是炎柱根本就没击中他。可为何他能斩开魔法阵,还无从得知。
接着是第二名白衣青年,没有携带武器,但是却能穿过魔法阵。伊瑞米看了眼此时还保留在原地的那一张『殴洛斯』,也就是说这个男人是在没有破坏魔法的情况下恢复自由的。那么他的能力是……空间?这可能吗?暂且认为是可能的会比较好。
看到伊瑞米注视他们的神情发生微小的变化,『傲慢』咂舌道。
「难道这个女人已经知道我们的能力了?!」
「最好这么认为,因此有必要在被获知更多信息前解决她。」
『愤怒』注意到自己比起平时意外的多话,不过这或许是因为久违地遇到可以一战的敌人,并不影响任务的执行。
在两人行动的那一刹那,伊瑞米也做出反应。七张隐秘的魔法阵在房间内张开,她要验证自己的猜测。
第一张魔法阵设置在『愤怒』的进攻路线上,在他接触到的瞬间白色的光芒吞没了整个房间,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爆炸。在浓雾之中第二张魔法阵显现出青色的光辉,狂乱的烈风扫过四周,通过感知的反馈,伊瑞米可以感觉到两名入侵者已经被束缚住。接下来就是关键的第三道魔法——『赫菲斯托斯』。
随着赤红色的耀眼魔法阵散去,凭空出现的是两只全身被火焰包裹的狼犬。不等伊瑞米令下,它们就迫不及待地扑向目标。与普通的攻击性魔法不同,炎犬『赫菲斯托斯』不属于一次性的攻击,并且由于是火焰构成,具有不死的特性。
被束缚住的『愤怒』才刚脱出,炎犬就向他扑来,凭借直觉挥刀已经来不及,因此他牺牲左臂为诱饵,在炎犬咬住的那一刻将其斩为两截,但是只在一瞬间,炎犬又恢复原状。
皱了皱眉,他甩动左臂将炎犬狠狠砸向地面,在炎犬化作火焰而后重生的那一刻,将暗红长剑的剑尖埋进其胸口。炎犬随即消逝而去。
『傲慢』一侧,他完全不在意将自己的能力暴露在对方面前,一个黑色的漩涡突然出现,挡在他与炎犬之间,炎犬在扑入的同时消失无迹。伊瑞米再感知到『赫菲斯托斯』时竟已在百公里外。
「『契约撕裂』和『空间转移』。」
伊瑞米得出了结论。
「原来如此,这些攻击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我们的能力。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愤怒』将双剑分别立于两侧,挑衅般地说道。
伊瑞米闭上了眼睛,在敌人面前这么做无疑于自杀,但是这一次不同。
「『潘多拉』的怨灵们,我以『茵迪斯』之名起誓,在此净化你们的罪恶。」
在她宣判的同时,余下的四张魔法阵合而为一,一张半径超过十米的巨大魔法阵将整个云端亭纳入其中。这是将生命,而非魔力化作契约的魔法,如非生命陨落无法斩断的魔法。
沐浴在前所未有的强大魔流中,『愤怒』的嘴角扬起一丝笑容,那是真正享受战斗之人面临强敌时所露出的,难以扼制的兴奋。
第三节
激荡的魔流在四处流窜,即便是没有受到任何战斗训练的普通人——露娜媞丝都感觉到这股异样,不安地揪起衣服的下摆。片刻前还享受着宁静时光的其他平民,此时都已回避至家中,四下只剩他们两人。
「露娜,你快点回家去。」
先前轻松的氛围全然不见,仪垨用极为严肃的表情说道。在露娜媞丝点头转身的同时,他向着反方向用力跃出。对方丝毫没有隐藏杀气的意思,也多亏了这点,仪垨才能准确的定位。
转眼间,露娜媞丝的身影已经看不清,而后——
「冰之箭雨。」
两张魔法阵在前后交错张开,密集的冰箭矢从中以堆积之势射向前方,看似目标是虚空,其实不然。数百支冰箭随即与射来的白色雷电撞击。猛烈地爆炸之后空气中只剩下残留的微电荷,以及飘散的冰屑。
重新站立在地面,仪垨瞪视向从树林的阴影处突然出现的那名穿着松散衬衣以及沙滩裤的男性。
「哟,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异界的少年。有四年了吧。」
双手插在口袋中,『懒惰』懒洋洋地说道,但他的脸上同时显露着险恶的笑容,犹如是一只紧盯着猎物、因狂躁的血性而跃跃欲试的野兽。
「『懒惰』……」
紧紧地握起双拳,仪垨低声喃语出对方的名字,难以扼制的怒气渐渐从心底涌起。
「呵,果然还记得我啊。」
——怎么可能忘记!
——那一幕幕!为了保护自己,战友在眼前倒下的身影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份无力感,那张充斥鲜血的光景!这份仇怨,要在此了结!
迎上仪垨愤恨的目光,『懒惰』一样变了脸色。
「那么,就让我们来尽情厮杀吧!」
话未落音,双方同时释放出强劲的魔力,原本静谧的森林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而开始颤动,空气的流向也因此改变。
先出手的是『懒惰』,躁动不安的电荷犹如水滴聚集,在他的手中化作闪着电光的白色长剑。类似的招式仪垨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然而这次的性质要截然不同,是饱含了杀意的凶刃。以与雷恩交手的经验来看的话无法完全防御。前提是,他一样手下留情。
严实包裹的绷带散去,流露出沉重光泽的蓝色刀鞘暴露在空气中。伴随着「咝咝」的摩擦声,白色的刀刃出鞘,那是比初雪还要洁白,仿佛要将世界化作冰雪之地的纯白。
毫不犹豫地拔出『凌雪姬』,几缕白色的雾气从剑刃周围升起,但那绝对不是什么蒸汽,而是能够冻结一切的极寒之雾!一瞬间,以站立点为中心,仪垨周围四米内的地面已经被冻结。即便相隔十米,指尖也因为骤然降低的气温而麻木发紫。
『懒惰』不禁流下一滴冷汗。
「哦呀哦呀,那把剑,很危险啊。异界的少年,你是从哪里搞到这么麻烦的东西的?」
当然,仪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以行动作为答复。
「我们上,凌雪姬。」
吐露出的字句也如表情一般宛如被冻结一般冷漠。
『凌雪姬』的解放,同时意味着一切感觉都将冰封。留下的,仅有杀戮的决意!
腿部绷紧的肌肉在一瞬间释放,眨眼不到,他已经位处『懒惰』的身前,中段侧挥的剑刃划过一道白色的闪光,斩向对方的胸口。
『懒惰』也不会坐以待毙,虽然略微慢上半拍,他还是捕捉到仪垨的轨迹。雷电与寒冰再一次激撞,偏离轨迹的剑刃已经触及不到向后侧开的懒惰,但这是建立在普通刀剑的基础上。
顺着『凌雪姬』划过的空气刹那间炸裂出无数冰刺,雷电之剑没能挡下的尖锐刺尖毫不留情地埋进『懒惰』的身躯。
鲜血飞溅,在阻碍视野的毫秒之间,一道雷光直冲仪垨的胸**去。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的仪垨微微撇过身体,使得雷光射向虚空。
后跃着地的『懒惰』咧开嘴角,发出「嗤嗤」的笑声,与此同时,存在还不到一秒钟的伤口已经愈合。
「果然,与四年前比起来完全不一样了啊。看来是能够让我好好享受一番了啊!」
凝视着他的状态,仪垨正好确认了从『另一个他』那传递过来的记忆——无限再生,似乎这就是『懒惰』的能力,即使被砍去一只手臂也能在几秒钟内恢复的棘手能力。
——那么命中要害又会如何呢?!
「冰之箭雨。」
以左手张开三张魔法阵,让无死角的箭矢攻击作为掩护,仪垨从右面迅速地接近『懒惰』。但数量超过万支的冰箭仅仅在两道白雷的攻击下就重新化成水汽,此外又有几道雷光从天而降,目的很明显是扰乱他的行进路线。
仪垨没有降低速度,而是生成两道重叠的冰墙作为防护。
「哈——没用的!在我的雷电面前,你那脆弱的防御连拖延时间都不够!」
『懒惰』狂热地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传递到对方耳中之前,那数道雷光就已轻松地穿透冰墙,分毫不差地命中目标。
「哈哈哈——被炸成尘埃吧——!」
『懒惰』的笑声变得更加痴狂,向着爆裂后飞扬的尘土又放出无数雷电。疯狂的落雷在轰击了整整一分钟后才终于停止,在那尘霭之下,早已看不出森林的本貌,数十个交错重叠的巨坑使得地表甚至比起月球还要凹凸不平。
「这就结束了吗?哈,少年你可别被炸成灰了啊,那样吃你的话会很麻烦哟。」
「那么想吃的话就尝尝这个吧。」
还未来得及理解状况,懒惰诧异地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处——自己的后方,而此时视野的范围内已经只剩下一片苍蓝。情急之下他牺牲左臂,将其挡在前方。
锋利的白剑眨眼间刺穿脆弱的皮肉,清晰地传递出骨头碎裂的声音。以要吞噬对方之势,寒冰从伤口处飞速地向两侧扩张。
在即将蔓延到手臂处时,一道白光闪过,懒惰自行斩断了左臂。
仪垨压低身子,迅速地拔出『凌雪姬』,将剑心垂直于胸口,摆出突刺的姿势。,空余的左手同时握住剑柄,巨大到骇人的魔力从全身凝聚,最终汇聚在尖锐的剑尖。缠绕在剑身与手腕的雾气俞加浓厚,仿佛呈现出贯穿一切之长枪的姿态。
「混蛋!别得意忘形了啊——!」
『懒惰』大吼一声,从左臂的断口处一瞬间长出新的手臂,一样使用双手持剑的姿势,懒惰狠狠劈下雷电之剑。
光与影毫秒地交错,却没有传来交刃的嘶鸣,或者冲撞的爆裂,喧闹的森林在一瞬间沉寂。
隔着挥空的雷剑,『懒惰』呆立地注视着位处死角的冰剑,毫不留情地贯穿自己的心脏。
第四节
懒惰,是心理与生理上对于处事的厌倦,对周围环境感到无所谓,对行为活动感到没有意义。因为懒惰,所以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因为懒惰,所以只在最低限度完成指令,因为懒惰,所以交战也不想使出全力。——「因为太麻烦了啊。」
不过这一次,难得地感到了兴奋,对于这名少年、对于撕战,毕竟是诞生在战争年代的亡灵啊。而且心脏也被贯穿了,不使出全力的话也会很麻烦啊。
猛地抓住握着刺穿自己心脏的冰剑的手臂,『懒惰』狂笑起来。
「这样一来,幻象什么的就用不出来了吧!」
「……!」
仪垨惊愕地瞪大双眼。虽然在命中对方心脏的那一刻,他不觉得就能胜利,也没有放松警惕,但怎么也想不到绝对的致命伤连一瞬延缓动作的效力都没有。
仪垨使劲地向后拉扯,但被死死固定住的手臂纹丝不动。松开的左掌间青光流溢,魔法阵中构筑起锋利的冰剑,他准备将懒惰的手臂连根砍下。
即便构筑出冰剑只需要半秒,计算上挥刀也不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可在那之前刺眼的亮光就从天而降,轰鸣的落雷狠狠地命中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紧随其后的是范围难以想象的爆炸。象征毁灭的小型蘑菇云升起,掀起的尘土足有三十米高,这是使用最强大的火焰魔法还难以达到的威力。
带着踉跄的脚步,仪垨从尘霭中冲出来。身着的衣物从上到下全都破败不堪,外层的白色风衣更是被炸到只剩下腰部以上的残破部分。露出度超过50%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一处无伤,而这还是情急之下将能够聚集到的最大魔力全部转化为『冰甲』,外加莉莉赠送的防护风衣的双重防御后的结果。
咳嗽了两声,治疗性的魔法立即开始为伤口治疗,可喘息的时间还不到两秒,『懒惰』的攻击就再次划破浓雾。
嘶鸣的雷剑后方,同样遭受直击的『懒惰』身体周围已经看不见一丝伤口。
——果然那不是同归于尽的攻击吗……
仪垨咬着牙,用『凌雪姬』将雷剑的轨迹引导向侧边,可就算是使用卸去力道的防御方式,骨头还是像要散架一般地传递出剧痛。
利用自己无限恢复的特性,所使用的自残式攻击使得『懒惰』在顷刻间扭转了局势。下挑的第二击连击仪垨没能完全避开,伴着飞溅起的鲜血,他的胸前被划出一道超过十公分的伤口。
「唔……」
仪垨呻吟了两声,举剑在前方构建出一道巨大的冰墙,在拖延住对方的那半秒钟内他立即拉开相当的一段距离。
「哈!只有这点程度了吗?四年前那奇怪的力量怎么不使用了?」
「……」
『懒惰』用嘲笑的语气挑衅道。
已经调整好呼吸,仪垨的神情重新恢复镇定。的确他转而处于劣势,自己的能力很明显就是冰系魔法,对方的底牌无疑就是无限恢复的秘密,但他也还藏有最后的杀手锏。
虽然一开始不准备使用,现在看来还是太小觑了『七罪』的能力。
「呼——」
仪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并将『凌雪姬』垂在身体侧边。看到他这副破绽百出的姿势,『懒惰』继续着嘲笑。
「怎么?已经放弃抵抗了吗?这就对了,乖乖让我吃掉吧!也省去我——」
「瞪大眼睛看好吧,只有一瞬间。」
「……」
仪垨冷冷地一句话让懒惰不禁闭上了嘴巴,野兽般的危机感让他本能地摆出防御的姿势。
右手的刻印如烙印般显现,游走出的条纹宛若群蛇,又如绽放的血之花,第一眼即让然联想到不祥。乌黑的短发褪去色泽,最终留下的是冰晶般的银白。黑色的瞳孔向中部收缩,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青光色瞳孔。被那不再属于人类范畴的眼眸直视,有的只会是毛骨悚然的恶寒。这是借用与内心中的另一个他签订契约而能使用的力量——『闇化』。
「……你……这个力量……」
像是面对着天敌,『懒惰』战栗地后退了一步。四年前目睹的不过是溢出的一角,而当那股力量全数展现之时,『懒惰』才真正明白它的实质,那正是——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双脚止不住地颤抖,有生以来第二次真正地感受到所谓的恐惧,但这不代表失去战意,相反,吞噬一切、毁灭本源才是『七罪』应有的真实姿态!
「没想到能让我碰见!哈——!这就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吗!」
只要能够吞噬它,只要能够获得那个力量……
狂躁的风刮过,刺痛感再次从身体中心传来,被打断思绪的『懒惰』愣愣地看向不知何时又一次被贯穿的身体。在意识做出反应之前,身体已经开始发动能力,致命的伤口再度愈合。
「无限恢复……原来只是个假象吗。真正的力量,应该来说是——」
回到原位的仪垨宣判般地吐露道。
「『雾化』。」
并非身体在一瞬间愈合,而是身体的构成本身就是可以无限重生的雾气状态。被斩到后喷涌出的鲜血大概也是真的,但那些也属于可以雾化的一部分,因而才造成假象。
仪垨瞥了眼交战后的地面,本应洒满鲜血的地表却只留存着干湿的砂土。曾漏过的细节在『闇化』后的双眼下清晰地展现。
冷汗刹那间浸透『懒惰』的衣襟,在那青色的瞳孔下,仿佛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包括力量的实质。但越是如此,撕战之心就越加浓厚,就算被猜透,不死之身的性质也不会改变,自己不会轻易被击败,除非……
「只要将你的全部,在一瞬间冻结。」
「!」
四周的空气以骇人的速度骤然降温,一张半径超过十米的青蓝色魔法阵在两人脚底张开。
「冰——」
但就在这时,撼动大气的爆鸣声传遍森林。仪垨愕然地回头,那声源的方向正是『艾玛·扎克特』的树顶。
第五节
「这个魔力是……伊瑞米!难道说——」
冒着风险进攻精灵的国度,其目的可不会是为了和自己叙旧,而是盯上了『大祭师』的性命。
竟然会忘记考虑如此重要的可能性,这是本应绝不容许的大意。
「你们的目的是大祭师吗?!」
仪垨冲着『懒惰』怒吼道。对方则仿佛是很乐意见到这种反应,耸了耸肩。
「原本倒是没有预料到你会在呢,异界的少年。计划上有我没我都一样呢,他们三个就能搞定,所以我们就继续尽情厮杀吧~——」
「三个……」
仪垨流下了一滴焦急的汗水,超过半数的『七罪』出动足以说明情况的严重。『艾玛·扎克特』全境的守卫战斗力不算弱,但是除去过度分散的部分,余下的守卫最多只能挡住两名『七罪』的进攻。换言之,要么是三名『七罪』合力摧毁防线,要么则是一到两名拖延、剩下的直接攻击树顶。
仪垨将注意力集中在感知上,局面还可以挽回地,他仍旧能隐约感知到『大祭师』的魔力。但方才的爆炸威力强到诡异,已经容不得一分的拖延。
「不过,话说回来。」
『懒惰』的态度忽然间转变,比起先前的紧迫,多了一份游刃有余。
「傲慢那个家伙,下场真的被我猜中了啊。呵——托他的福。」
『懒惰』伸出左手的食指,在空中画起小圈。顺着指尖划过,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亦随之飘动。
透过青色的瞳孔,仪垨所见到的是犹如吞噬着一切光明的无尽黑暗,不由得绷紧了神经。不用质疑,这本不是『懒惰』所拥有的力量。
「……」
仪垨沉住气,重新展开魔法阵。现在首要的任务不再是杀死『懒惰』,为战友复仇,而是要赶往树顶。
「零度冰期·冻。」
晚秋的森林间突然卷起刺骨的寒气,完全不符时节地,一场暴风雪毫无征兆地刮起。无论是深坑,亦或尘泥落叶,都在转眼间布上素白。短短一秒钟后,高耸入云的树木不再透露出沉稳的棕褐色,被冰封在厚厚的冰层中,已化为苍蓝色的冰柱。
仪垨本不想使用这个魔法,因为恶劣的极寒会不可挽回地杀死范围内所有的生物。
「零度冰期·封。」
狂乱的暴风雪在他的令下扭转方向,在『懒惰』的周围螺旋成漩涡状,而后在一瞬间将其包裹住,猛地收缩成球状。致密的积雪所带来的压力甚至足以碾碎坚硬的矿石。
「哎呀哎呀,真是危险呢。」
本该被消灭的对象突然从后方发出声响,仪垨的面色更加严肃,但依旧镇定。
「『空间移动』。」
「……」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懒惰』的能力,换来的是愕然后的缄默。
「零度冰期·雪缚。」
再度挥过手臂,暴风雪重新捕捉到『懒惰』的方位,聚集起的飞雪仿佛被赋予上生命,以手掌的姿态捕捉目标。
『懒惰』也不在坐以待毙,他的速度明显比飞雪要快上一筹,一个后跃就躲开了围捕。但撞击地面的飞雪紧接着从中部又生出另一只雪手。遮天的阴影很快追上落地后还未站稳的『懒惰』。
『懒惰』试着放出雷光,被击穿的雪手顷刻就恢复原状,继续砸下,不过这一击同样补了个空。
使用『空间转移』移动到仪垨背后的『懒惰』将雷电之剑举过头顶,准备在对方转身前将其斩杀。
「死吧——!!!」
而雷剑还未劈下,又一股飞雪就将他的手腕连同剑柄全部冰封住。
「什么?!」
『懒惰』瞪大双眼,他做梦也没想到时空转移后的位置会在他下手之前先被发现。
转过身的仪垨下挑起『凌雪姬』,一根近三人才能环抱的冰柱冰地面拔地而起,以迅雷之势将『懒惰』全身冰封在其中。
青色的瞳孔注意到从冰柱中飘散出的细微魔流。顺着魔流的方向,一道半月状的银色轨迹划过,紧接而来的是两股魔法激烈碰撞后的爆炸。
浑浊的雾气散去后,『懒惰』无伤地半跪在地面,却已经气喘吁吁。
冰柱的攻击几乎毫无偏差的命中他,幸得还有极少的一部分未被冻结。以废去庞大的魔力为代价,利用『雾化』的能力才得以重生。
『懒惰』瞥了眼肩上的积雪,经过激烈的交战以及高速的移动,至今还粘附不动,足以说明它们不是普通的雪,被定位估计也是因为它们。
「喝——喝——没想到……竟会这么麻烦。」
得到了『傲慢』的力量,却还是被完全压制住。『懒惰』看向握剑的少年,那股力量果然是自己的克星,或者说,是所有『闇』的克星。如果是这个力量的话,那个人——里萨留斯的计划也会被他破坏掉的吧。
「哈——」
一想到这里,『懒惰』就忍不住哼笑一声。他们之间可不是柔和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七罪』所臣服的可不是那个人,而是那股压倒性的力量。所以,他可不准备赔上性命。
「看来,是撤退的时候了。下一次,我一定会把你吞噬掉,异界的少年。」
黑色的漩涡在『懒惰』的身后卷起,大小正好容纳下一个人。
「想逃吗?!不会让你得逞的!」
仪垨不准备放过杀死『七罪』的绝好机会,在『风行』的辅助下,他眨眼间冲到『懒惰』身前,可横扫而过的剑刃砍向的只剩空无一物的虚空。
魔力的痕迹已经感知不到——『懒惰』成功逃离了。
「切,让他逃掉了吗。」
仪垨愤恨地咂了下嘴,解除『零度冰期』与『闇化』。
虽然考虑到『懒惰』是为保全自身而撤退,但也不能排除是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如果是后者,无疑是最糟糕的发展,无论对精灵、对人类,亦或对世界而言。
「一定要赶上啊!」
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富余,他用最快地速度向树顶冲去。
第六节
位处『艾玛·扎克特』第一主干道,也是最繁华的街道上,伊莎在艾格诺尔的陪同下悠闲地漫步着。虽然精灵与人类的文化全然不同,在商业流通的形式上倒是极其相近。
两侧是鳞次栉比的商店与摊贩,玲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外加上大多数商品都从未见过,伊莎感到有些眩目。多亏一路下来艾格诺尔细心地介绍与讲解,伊莎也学到了不少精灵的文化。
不过,生性偏向敏感的她很在意周围的目光。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无论是店主,还是路过的旁人,都会向她投去或是冷漠、或是不悦的视线,而紧接着在看到艾格诺尔后又会转而微笑行礼。
敌视。
从仪垨口中听到过精灵与人类间存在仇恨,身为人类的她在此理所当然地会受到注目,并且是恶意的。若非身旁有第一助祭这样的人物,很可能直接就受到进攻了吧。
想到这里,她就感到胃部一阵隐隐的绞痛。表面上仍旧装出乐观的样子,继续向艾格诺尔询问经途上瞥见的未知服装。而很快地,这副伪装就被对方看穿。
「伊莎小姐,对于同胞的行为,我感到非常抱歉。」
突然地,艾格诺尔欠身道歉道。伊莎被她这一直接的行径吓了一跳,慌张地摆手。
「不、不不,没、没什么,您不需要道歉。」
说着伊莎下意识地回头四顾,这才发现不觉间到了一处无人的小道。如果是在大街上,让人看到第一助祭对人类低头的样子,谁知道会传出怎样的谣言。她一边佩服着艾格诺尔的精心,一边松了口气。
「艾格诺尔小姐,仪垨哥哥已经和我说过了,人类和精灵间发生的事……所以……所以……」
想不到接下去的词汇,伊莎不禁涨红了脸,低头玩起指尖。
见此,艾格诺尔微微地笑着。
「谢谢,伊莎小姐。希望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能够修复两个种族间的关系。」
这是个延续数百年的梦想,绝不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中立都市的存在已经证明共存的可能,只需要把比率扩充至整个种族。因此,伊莎狠狠地点了点头。
「嗯!」
之后,应艾格诺尔的邀请,两人前往购买精灵族的服饰。
但是,仅仅在五分钟后,爆炸的余波就扩及到此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忙碌,转头看向爆炸的源头。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会有爆炸?」
这样的疑惑声此起彼伏,虽然表面上没有动作,所有人的内心却都充斥着紧张与不安。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在人群中喊道。
「我们受到进攻了——!!!」
紧随其后的是异样的骚动,人群一瞬间哄乱起来。商人顾不得整洁,把乱作一团的货物迅速地抱至店中,行人则开始向家的方向跑。推嚷、碰撞,受到好几次撞击的伊莎脚下差点不稳,好在艾格诺尔拉了她一把。
未受过战斗训练的伊莎也能明白,突发的状况异常而紧急,她求助似地看向艾格诺尔。
「艾格诺尔小姐……」
「有些不对劲,爆炸传来的方向是巨树上端。伊莎小姐,请您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必须要回树顶一趟。」
艾格诺尔的表情极为严肃,完全看不到先前的柔和。『艾玛·扎克特』的外围有四队成员驻守,可疑的人应该不会被允许通过。除非……
艾格诺尔紧锁眉头,她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虽然通往树顶的中途目前有艾德琳率领的一队和雷恩率领的三队守卫,她的内心还是感到焦躁不安。
——伊瑞米不会有事的。
她半是祈祷半是坚信地认为。
——不,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艾格诺尔思维一转,开始考虑起可疑分子的身份。精灵之中不大可能出现叛乱者,而且狭小的精灵国度中如若新兴力量强大的人,肯定会有所消息。
——那么会是『闇』?或者是……『人类』!
如果是后者,事情就棘手了。
「好、好的。」
打不定主意的伊莎只能表示肯定,她想到的唯一一个去处是露娜媞丝小姐的家,可又不知道对方这时候是否在家。
正当这时,有一股人流将她们牢牢围住。
「是人类!」
「间谍!间谍就在这里!」
「抓住她!处刑!」
数层的人墙中不断传出嚷嚷声音,复数的喊叫堆叠在一起,过于嘈杂的环境已听不出他们喊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明确,绝对是危险的内容。因为他们的脸上无不带着憎恨的杀意。
像是要袒护伊莎一般地,艾格诺尔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语气带有一丝不解与愤怒。而看到这样的举措,人群的气焰反而更加浓烈。
「芬妮大人,快离开那个人类!」
「可恶的人类,竟然连助祭大人都被欺骗了吗?!」
「芬妮大人,有危险!快离开那里!」
「我……我没有……」
不明情况的伊莎莫名受到无数人的指责,胃部一阵绞痛,有种欲泣的感觉。她将其强压下去,强迫自己直视人群。
「请大家安静,告诉我详细的情况。」
艾格诺尔极力平息下场面,在她的劝导下,一名自告奋勇的男性精灵走上前来。
「助祭大人,这次的攻击是来源于人类!他们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人类?」
「是的!就是人类!原本我们只想和平的生活,就是他们!」
男性精灵愤恨地指向伊莎,如果他手中有武器,估计恨不得马上劈下一刀。
「就是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就遭到攻击了!」
「没错!就是因为他们!葛罗队长他……」
人群中又一名男性精灵附和道,在最后,甚至不愿接受事实一般地,咬着牙瞥下双目。
「……」
艾格诺尔沉默了,最糟糕的设想成真,并且她也不知道人类进攻的消息是从何处传来,为何能眨眼之间就在平民中传遍。
「不对!这一定是『闇』的阴谋!」
在她沉默的时候,伊莎为了辩解而大声说道,但随即遭到人群的反驳。
「你说『闇』?!就凭那些东西怎么可能打败守卫?!」
「没错!你这是在诡辩!为了掩饰你们的罪行和目的!」
「没有!请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没有!这一切都是『闇』的阴谋,它们想要破坏精灵和人类之间的合作关系,然后毁灭这个世界!」
伊莎忍不住呐喊,想要把心中的想法都传达给在场的每一个人。然而愤怒与怨恨的双重驱使下,精灵们已经听不见任何辩解之辞。
「我们不是傻子!『闇』才没有那么聪明!」
「恶心的人类闭嘴!我们才不可能与你们合作!」
「去死吧人类!」
「请大家冷静下来。」
艾格诺尔发觉形势正愈演愈劣,想要让人群重归镇定,但是她的声音几乎完全被斥骂声掩盖,传达不到人群的耳中。火山浇油的,甚至有人开始投掷石块等物品。
伊莎下意识的使用『风盾』进行防御,粉碎后的尘埃弹向另一边的人群,虽然不可能造成实际伤害,却更激怒了精灵们。
「那个人类开始反击了!」
「果然是她干的!大家一起上!」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
自己和仪垨哥哥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两个种族洗清怨恨、相互理解,但是现在,自己竟成为破坏这个设想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不能相互理解……」
人墙向前逼近了一步,看着他们狰狞的面容,不争气的泪水终于簌簌地流下。可即便是眼泪,在精灵们眼里也成为欺骗的手段之一,只会加剧嫌恶。
「叮——」
在危机之际,清脆的铃铛声划破空气,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艾格诺尔吐出一大口气,愤怒地说道。
「冷静一点!不要这么轻易地中了敌人的诡计!」
几乎没有人见过艾格诺尔如此严肃的姿态,于是围堵的人群面面相觑了几秒,都闭上了嘴。也有一些仍不罢休的人。
「可、艾格诺尔大人……」
而那些人在被艾格诺尔瞥了一眼后也就不敢再作声。
「精灵的同胞们,她与另外一名少年正如她所说,是为了拯救危机而来。」
「芬妮大人!那是他们欺骗的手段!」
「这是大祭师认定的结果!难道你们认为有谎言能够骗过大祭师的双眼吗?」
「……」
终于,一切驳斥声都消失无踪,在精灵的眼里,大祭师是最为神圣的存在,没有大祭师看不穿的真相。
沉默持续了许久,为首的男性走到伊莎面前,一顿一顿地说道。
「我……怀疑你很抱歉……」
「诶?不……没事。」
对于如此大的反差,伊莎一开始还没能反应过来,而后将就地接受了男性精灵的道歉。
紧接着又有数名精灵表达了歉意,最终人群在艾格诺尔的撤离指示下开始散去。
「谢谢你……艾格诺尔小姐。」
「不,要表达歉意的是我。看来情况比预想的还要负责,那么你要和我一同前往巨树吗?」
「我去!我要帮忙找出那名制造谣言的人!」
伊莎握紧拳头,坚定地说道。
第七节
时间往前追溯十分钟,正在执勤的雷恩哀怨地叹着气。
「哎,什么时候才能被艾德琳队长接受呢?」
雷恩从少年时期不断努力的目标就是那名有着火焰一般赤红长发的美丽女性,可惜几年下来,对方仍旧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甚至连关系亲近都搭不上边。
重新目视前方的他忽然间看到一名幼小的少女。两人的距离不算短,不过从身高来推测,少女至多也就十二岁左右。
雷恩又稍稍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类似家长的人物,并且这里属于过渡树层,一般不会有行人驻留。
「迷路的小孩吗?」
他搔了搔头,尽量摆出一副笑脸,向少女走去。
「小姑娘,你迷——」
然而才接近两步,风向的改变就送来一股浓重的腥气。虽然少女的衣服还保持着整洁,但从宽大的袖口中露出的手掌已不再是原有的白皙,而是覆盖着近乎发黑的血红。
雷恩本能地伸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可在他转过神的时候,少女竟已经接近到跟前。一股恶寒划过脖颈,几乎是靠着反射性的动作,他猛地拔出细剑。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占据耳廓,交锋之后,雷恩马上向后退开数米,一道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
「哦呀,大哥哥的反应速度不错嘛~」
发动突袭的少女没有追击,站在原地发出「嘻嘻」的笑声。
被一个看起来要比自己幼小上几倍的少女夸赞,一点也不会感到骄傲,而令雷恩感到不可思议的,竟一样不会觉得羞耻。虽然面带着天真的笑容,这名少女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只危险的野兽。
「你是什么人?」
雷恩一点也不敢放下戒心,并且少女无意间展露的实力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嗯……我是什么人呢?」
少女带着一副玩乐的表情,舔了舔沾满血渍的手指尖,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
雷恩这才回想起,第一百四十九树层,也就是自己所处位置的下方理应有五十名甚至以上的三队队员执勤。既然这名少女现在身处此处,就表示那些血渍,都来源于自己的队员!
「切——可恶!」
雷恩咬着牙,拔出另一把细剑。双刀流,这本是他压轴的底牌,现在看来如果不在一开始就使出全力,很可能一样会被干掉。况且几个小时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未恢复至最佳状态的身体使得局面压倒性的不利。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等抓住你之后再问!」
说着,他向双手的细剑释放魔力。两张黄色的魔法阵在剑柄出张开,空气中的电荷开始聚集在剑身,相互碰撞发出呲呲的声响。
「大哥哥,突然间变得好可怕呢~不过,想问也要能先抓住我哦~」
少女依旧不改笑容,从容不迫地放下右手,以破绽百出的姿势面对雷恩。
「这家伙!雷瓦汀!」
两把细剑同时绽放出黄色的雷光,完成后的增强魔法包裹在剑刃周围,显露出比成人还要大出两倍的巨大雷光剑。就算雷恩的身材魁梧,在这两把雷剑面前也显得极为渺小,甚至会不经会让人觉得扛起它们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哦~——这一招和『懒惰』的武器有点像呢~恩,空手接好像有点危险~」
自言自语了两声,少女——『嫉妒』平伸出双手,具象化的黑色魔流如漩涡一般缠绕在手臂上。
本能的危机感驱使雷恩行动起来,要赶在对方完成招数之前发动攻击。
但是,半秒钟的时间对于嫉妒来说就足够了,成型的魔流化作钩爪,佩戴在她的左右手,不断溢出的黑气使得它的具体样貌模糊不清。紧接着,雷恩的巨剑就迎面劈下。
对冲的两股魔力激烈的碰撞,被扰乱的气流掀起阵阵狂风,很明显地可以看到黄与黑的交界层。雷恩的攻击没有因为第一击被挡下而停止,但从另一面迎上的雷剑一样被黑爪阻挡。
巨大的消耗让他流下数道汗水,而就在冲击渐渐消停时,视野中的少女突然间消失。处于扑空状态的雷恩吃了一惊,随即暗呼糟糕。
果不其然,少女在他的身后出现,面带笑容地挥过黑爪。
将力量集中在脚面,仅靠脚掌发力,雷恩向前跃出一小步。可就算使用出一般人绝对无法想象到的技巧,四道血柱还是从他的背后喷涌而出。
雷恩咬牙忍住剧痛,在空中回旋半圈,用还未消除的『雷瓦汀』弹开了少女另一只黑爪的连击。落地之后,消耗巨大的他只能暂时半跪着,用一把细剑支撑住身体。
毫发无伤,并且连呼吸都未素乱的嫉妒则摆出惊讶的表情,半捂着嘴巴说道。
「没想到大哥哥能躲开我的攻击呢~」
——这哪算是躲开!
雷恩在心中暗骂道,不过回避之后背部的伤口的确不算深,要害也及时地避开。
「呼呼~——」
忽然间,少女捧起自己的脸颊,像是陶醉一般地笑起来。
「……」
「呼呼呼~——大哥哥,既然有这样的实力的话,你的血应该会很美味吧~」
「!」
少女再次睁开的双眼中充满了杀意。恶寒再次席卷雷恩的周身,他强迫自己再次使用出『雷瓦汀』,但发颤的手臂还未抬起,近在咫尺的阴影就将日光遮盖住。
——要死了吗,我。
雷恩这时忍不住想到的,还是那红色的美丽身影。
——如果我死的话,艾德琳队长会伤心吗?
他在心中苦笑着。
而就在凶刃迫近之前,身后传来熟悉的、无机质般的喊声。
「趴下,贝烈冈队长。火舞·火鸦。」
被重新拉回现实的雷恩,慌忙低下头。紧接着,一只振翅的火焰之鸟灼烧过他的头皮,直撞进还未落下的少女怀中,娇小的身影即刻被爆炸的橙色火光包裹。
半是欣喜半是愧疚地,雷恩望向身后那名所憧憬的女性——一队队长艾德琳·伊珥菲。
第八节
橘色的火光从内侧被硬生划出四道缺口,散去的爆炸中重新现身的『嫉妒』依旧毫发无伤。把手掌遮挡在口前,她摆出小孩子式的惊讶表情。但是配上骇人的黑色利爪,这副光景已不可能再让人联想到天真无邪。
「哦呀,又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大姐姐呢~」
从闪烁的目光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她非但没有退却,反倒战意更加浓厚。
「没事吧?贝烈冈队长。」
艾德琳走到雷恩的旁边,向他递出一只手。握住那只纤细手掌的时候,雷恩还感到有些心跳加速,不过他清楚地明白现在可不是思虑儿女情长的时候,很快地调整好心态。
「小心点,伊珥菲队长,这个小女孩很危险!」
艾德琳一边听着雷恩的警告,一边看向像是等待他们调整好架势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将长枪的中段架在腰部,血红的枪尖直指敌人,用优美却又是无机质般不带情调起伏的声音,她吐露出魔法的咒语。
「灼烧尘世之恶吧,红莲业火。」
两道火焰从长枪底部伸出,化作两条火蛇,交绕游走在长枪的周围。而后,整柄长枪被它们点燃的,无论是枪柄亦或枪尖都燃起赤红的烈焰。金属的质感被掩埋,铁质的长枪此时已化为一把火焰之枪。炙热的气息甚至将空气扭曲,仿佛是要燃尽眼前的邪恶。
「贝烈冈队长,请配合我。」
「明白!」
身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在憧憬的女性面前显露出窘迫的怂态。先前近乎散架的疲劳感宛若错觉,意想不到的力量不断从身体中涌出,雷恩紧紧握住双剑。
「雷瓦汀!」
剑身再次迸发出黄色的电光,在眨眼间增大到400公分长。
『嫉妒』扬起嘴角,平伸出的右手掌前几道黑色的魔流开始勾勒出油墨画一般的不规整图案。全身上下一样满是破绽,但有了前一次的教训,雷恩不再轻视对方的举动。绕出一个弧线,他在移动中保持着与『嫉妒』的距离。
全身都是可以进攻的死角,反倒让雷恩觉得不自然,找不到可行的进攻点,他的心中掠过一丝焦虑。少女像是很享受他的表情,视线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
——不管了,赌一把!
继续交织下去肯定对己方造成的不利更大,况且他只是辅助,主攻由艾德琳负责。看准貌似是破绽最大的地方,雷恩左手挑出第一剑。
「砰——」
相撞击的剑与爪发出不像是金属碰撞的沉闷声响,足以说明黑爪的异质。只一击,身体的气力就像是被吸走一样,飞速的消逝。雷恩紧咬牙关,左臂的肌肉极力地绷紧,爆起的青筋清晰可见,可即便如此还是处于劣势。腰部一点一点开始弯曲,继续被压制肯定会使得平衡崩溃。
情急之下他将左脚后侧一步,借用惯性从上方劈下右手的主剑。少女理所当然地用另一只手抵挡,黄色的电光在触碰的一瞬间迸发,从剑身上倾泻而下。
少女微微皱了下眉头,发觉身体略微地出现麻痹。第二把剑的攻击不是靠力量,而是剑上附着的雷电!失去强化的细剑经受不住过强的撞击,即刻断作两截,但它争取到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就是现在!伊珥菲队长!」
「红莲·破魔。」
燃着烈焰的枪头从绝对的死角——雷恩的身后擦过白色的制服,刺向少女。
少女在毫秒级的时间内作出反应,可雷电的麻痹效果使得她的身体反应慢上一拍,速度略胜一筹的长枪狠狠地刺进失去防御的腹部,随后赤红的火焰在刹那间燃起,将其全身点燃。
娇小的身体化成一团火球,无力地砸向地面。
雷恩喘着粗气,一刻不敢松懈地注视着燃烧着的火球。
「结束了吗……」
他的体力基本透支殆尽,再加上双剑中的一把已经断裂,如果没能解决对方情况就不妙了。
艾德琳长枪上的火焰还没有褪去,甚至变得更强,她腰部一沉,将力量积蓄在手臂上,准备对着生死未卜的少女补上绝对致死的一击。
「红莲·灭——」
但在她踏出脚步的同一刻,一阵威力强劲到难以想象的爆炸在她们头顶产生。仅仅受到余波的冲击,她就感到脚下不稳,只得停下步伐。几乎是在同时,黑色的阴影就覆盖住她地头顶。
「艾德琳——!!!」
下一秒钟,映入艾德琳眼中的是胸口绽放开血红之花的雷恩的身躯。吐出一大口鲜血,雷恩撞向地面,剧痛与冲击让他眼前一黑,好在勉强保住了意识。
「贝烈冈队长!」
艾德琳的语调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但她很清楚对方的攻击还没有停下,转身旋转红莲之枪,制造出一道火焰的屏障。
发动突袭的阴影落回地面,正是本该本她们击倒的少女。焦黑破碎的衣物让少女称不上无伤,但比起破魔本该发挥的效果相去甚远。更为关键的是,那些好不容易制造出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啊呀啊呀~好险好险,应该要感谢下『傲慢』呢~唔,不过这样看来应该没机会再见到他了,呼呼~」
少女拍拍身子,不过那副姿态下怎么拍都不可能拍净身上的尘土。
「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艾德琳死死地盯着少女,并且用空余的左手对雷恩释放治愈魔法。
「什么方法呢?」
少女用手指抵住嘴唇,摆出思考的姿势,而后对着艾德琳绽放出一个笑容。
「不告诉你~」
艾德琳压住想要攻上去的冲动,她知道这是对方的激将之计。但她的思维同时转到了突如其来的爆炸上,爆炸的源头在树顶的方向这点令她焦躁不安。
雷恩健壮的肌肉很好地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因此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在治愈魔法的作用下伤势恢复了大半,他勉强地支起身子。
「贝烈冈队长。」
「我没事……」
看到艾德琳支撑着雷恩肩膀的景象,少女忽然间失去笑容,嘟起嘴。
「唔……感情真好呢,好到让人嫉妒啊。」
少女闹脾气似的说道,并且在她的手边已经有一张黑色的魔法阵完成。
「而且也差不多该结束了呢。所以啊,大哥哥和大姐姐就好好品尝一下吧,『嫉妒』的力量。」
第九节
黑色的魔法阵转移到地面上,以令人咂舌的速度飞快地扩大、蔓延到雷恩和艾德琳脚下。艾德琳迅速地架起雷恩的身躯,跳起躲开魔法阵的范围。而在眨眼之后,魔法阵又消失无踪,留下诡异的静谧。
「什么都没发生?」
雷恩疑惑地喃语道,示意艾德琳把他放下。
「不哦~大哥哥、大姐姐,还有范围一公里内的所~有人,都已经处在我的魔法中了哦~」
嫉妒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艾德琳猛地转身扫过长枪,却发现落枪处空无一物。
「幻觉?」
「呼呼呼~大姐姐就自己猜猜吧~我是不会说出答案的~」
「……!」
艾德琳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相较于平时冰冷的表情,这点变化足以说明她现在的愤怒。
「不是吧,难道说……」
雷恩发出一声呻吟,慌忙抱头扑倒在地面。仅在半秒之后,炙热的火焰从他的顶上掠过,蛋白质烧焦的气味窜进鼻腔,他赶忙翻了个身,将背上烧着的部分压灭。
待刺痛感过去之后,他简单地环顾一圈,周围的棕色树皮都已染上一层焦黑,艾德琳手握长枪,视线定格在右上方的枝桠上。
这是艾德琳范围锁敌的技能之一,通过向四周发散无差别的火焰来定位敌人。虽然是锁敌的魔法,要是一般人的话被火焰命中也就可以宣告完结了,而且这个招数也不能在人员繁多的场合使用。
艾德琳猛地一蹬地,脚后跟处飞扬起一团木屑,她的全身化作一颗冲天的流星,撞向本应是虚空的方位。
「砰——」
一声剧烈的爆炸之后,『嫉妒』略带惊讶的现出身形,此时她其中一支黑爪的两个爪刃正卡着艾德琳的枪头。
「唔,被发现了。」
与言语相驳,『嫉妒』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焦虑,被艾德琳发现这一点似乎完全没造成影响。
「红莲·六飞凤。」
艾德琳稍稍挪动枪头,紧接着从枪尖前方飞出六只火凤凰,从六个方向振翅冲向嫉妒。
『嫉妒』笑了一声,在火凤凰即将触及身体的前一刻消失了踪迹。艾德琳吃了一惊,紧急调转火凤凰的角度,避免它们撞向自己。紧接着,她将身体扭转180度,抡圆长枪。
果不其然,『嫉妒』在她原本的后方再度出现,落下的黑爪正好劈在赤枪的长柄上。
「红莲·焰之链。」
艾德琳大声喊道,从赤红色的枪柄迅速地伸出几条锁链将『嫉妒』捆绑住。
「这种程度的魔法是控制不住我的哦~」
说着『嫉妒』就撑开身子,准备将火焰锁链破坏,但在那之前,绕过一个大圈的六只火凤凰在同一时间命中她的背部。无视爆炸传来的热量,艾德琳毫不犹豫地刺出火焰之枪。
「红莲·灭杀。」
从枪头向后喷涌出的火焰形成一个螺旋的圆锥形,贯穿了眼前的敌人。
艾德琳吐出一口气,看向倒地的嫉妒。可在下一刻,她的眼眸剧烈的动摇起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竟已跪坐在地——她的前方,横躺着的是身体被贯穿的雷恩。
「怎么会……」
她僵直在原地,从雷恩身下淌出的鲜血不断地向外蔓延,沿着触地的膝盖,慢慢浸透她原为白色的制服。
艾德琳并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而不过是将一切都压抑在心中、不曾表露在脸面上罢了。她明白眼前这名男性对她抱有的情感,也正是因为如此……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刺激着她的内心。
「我……杀了他……?」
瘫软的手臂没能再握住的长枪发出几声金属的碰撞,掉落在地面。
从后方传来踱步的声响,以及『嫉妒』尖细的嗓音,艾德琳却无力回头。
「没错,放弃抵抗才是对的哦~在大姐姐出现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就注定输了~」
「懊悔吧,刺杀了同胞的这份罪孽~」
『嫉妒』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艾德琳感到强烈的眩晕,用手捂住了额头。而在『嫉妒』的黑爪落下前,另外的声响流窜进耳中。
「艾德琳队长——」
「艾德琳——!喂——!」
「快醒醒!」
神经犹如被电流刺激,艾德琳猛地一缩,周围的视野迅速地发生扭曲。重新回过神的时候,她眼中映照出的是浑身遍布伤口,却仍站立在她前方守护着她的雷恩。
「这是……」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雷恩对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艾德琳马上意识到方才的景象全部都是『嫉妒』让她看到的幻觉,羞愧感让她不禁涨红了脸。但最让她在意的是幻境与现实是在何时被替换。
「哎呀~没想到会醒过来呢~」
这样的发展出乎了『嫉妒』的意料,但胜券仍然在她手中,亦真亦幻的幻觉绝不是只能使用一次。
突然之间,她感知到另外一股极为强大的魔力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靠近,本能告诉她这个新出现的目标很危险。于是她果断无视了两名精灵,调转身体,将重心压低,随即在那个身影出现的一刹那,『嫉妒』猛地冲了过去,黑色的利爪深深地刺进应该是对方要害的部位。
击中的手感着实传来,『嫉妒』胜利般地扬起嘴角。
「不会让老鼠溜——」
她的话还未说完,嬉笑就变成了愕然。她所刺中的白色影子褪去色彩,露出的苍蓝色冰块绽放出刺眼的蓝光,类似结界的薄层将她包裹在中心。
「这种东西,才不可能困住我。」
『嫉妒』用力将薄层刺透,而后硬生生地划出一个足够让她钻过的口子。重获自由后,她再度看向上方,虽然只有半秒,白色的影子已经远离到不可能追上的距离。
「唔……让他过去了呢,『愤怒』应该不会骂我吧……」
『嫉妒』有些胆怯地低声嘀咕道。
目击全过程的雷恩,用钦佩的目光送走在眨眼间通过嫉妒防线的身影。
「那家伙,果然是……」
「七叶仪垨,大祭师就交给你了。」
艾德琳微闭双眼,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地祈祷道。而雷恩紧接着回以粗狂的笑容。
「说什么呢,艾德琳……呃,伊珥菲队长。我们也要赶紧追上去的啊。」
艾德琳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微小到几乎发觉不出、却又着实是笑容的表情,接过雷恩递出的手掌。
「是啊。还有,称呼我艾德琳就好。」
第十节
位处高度超过700公尺的云端之上,『愤怒』默然地走近贴服在地面的伊瑞米。
半个房间的墙壁被轰飞,名为屋顶的部分只剩下一片蓝天,地面被烧得焦黑,零星的木屑、残片散落在四处,没有一处可以称得上完好,外加上已凝结成块的斑驳血迹,都表明了所发生战斗的惨烈。
而就在几秒钟前,战局落下帷幕。『愤怒』的左手处空无一物,原本握在手中的暗红色长剑此刻正贯穿着圣者的腹部。
「这样一来,就都结束了。」
他在伊瑞米身前停下脚步,缓缓抬起象征死亡的凶刃。其实弑首的举动已经不再拥有意义,那名立于精灵顶端的女性已可以宣告死亡。
不带分毫怜悯的双眸中,忽然间捕捉到赤红的火光。出乎意料的垂死挣扎让愤怒猝不及防,外加『撕裂契约』之血剑现在不在手中,火犬状的魔法直接撞进他的怀中。
愤怒用手臂护住脸部,但是预期的爆炸没有到来,火犬在撞到他的那一刻就烟消云散了。
他重新看向伊瑞米,等待了大约两秒钟之后,确认对方不可能再做出反抗。
「最后的抵抗吗……永别了。」
银色的轨迹向着脖颈落下。
「住手——!!!」
白色的影子横插进两人之间,苍蓝色的剑刃与银剑猛烈地交错。伴随刺耳的嘶鸣,银剑划出一道半圆的抛物线,深深插进『愤怒』身后的树皮中。
「冰缚!」
趁此空档,仪垨在掌前张开魔法阵,冰制的四条绸带从中飞出,只要接触到对方就会爆裂生成冰块,将其束缚。
『愤怒』向后跃开数米,轻松地躲开魔法。而后用锐利的目光谨慎地打量起这名闯入的少年。
「嚯,非常强大的魔力呢,或许比起我来还要胜上一筹。」
「……」
『愤怒』抬了抬手臂,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仪垨绷紧的神经。本以为他会就此进攻过来,但对方随即说道。
「很想和你打上一场呢,少年。但是我们的计划已经完成,没有必要久留,是撤退的时候了。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话才落音,没有片刻的留恋,他微微向后一跳,从墙壁的缺口处跃出了云端亭。
「混蛋!慢——」
仪垨刚想追上去,马上回神意识到现在伊瑞米的状况更为重要。他回过头,这才发现那伤势极为严重,甚至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伊瑞米!撑着点啊——!」
他拔出刺在伊瑞米腹部的赤红长剑,将它甩到一边。蔓延开的血之花在白色圣袍的映衬下极为刺眼,除此之外,细小的伤痕几乎遍布全身。
仪垨用双手按住最大的出血处。
「轻抚微风!」
「激流!」
蓝色与绿色交织而成的两道治愈魔法同时张开,但是光芒在接触到伤口后,仅闪动了一下就黯淡、幻灭。
「什么?!激流!轻抚微风!」
仪垨愕然了半秒,迅速地第二次施展魔法,结果依旧与第一次相同。
「零度冰期·时之结界!激流、轻抚微风!」
「激流!」
「激流!」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伊瑞米的伤口完全抗拒着魔法的效果。鲜血不断地涌出,即便张开了甚至可以减缓时间流动的四方结界,也可以感到那股微弱到随时可能逝去的生命还在一点一点消散。
「可恶啊——!!!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得到了力量,却还是保护不了?!
仪垨暗骂着自己。
全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他能够再谨慎一些,如果他选择一直待在树顶的话……
难道还要和四年前一样吗?!
——不!绝对不允许!
他狠狠地咬着牙,不知道是第几次地释放魔法。
「撑住啊——伊瑞米!现在的精灵族还需要你的带领!别在这里倒下啊——!」
他试图唤回伊瑞米的意识,如果是精通一切魔法的『大祭师』的话,这些伤口肯定能够治愈。然而现实也残酷的,无论怎样呐喊,都只是不愿面对事实的徒劳,不可能唤来回应。
开始感受不到血液的炙热,连呼吸也快听不清,名为伊瑞米的精灵女性的性命即将陨落。
「别死啊——」
从喉咙深处再度发出一声呐喊,而这时,白皙的手臂微微颤动一下。他仿佛是看到了一线希望,要榨空自身的魔力一般地,施展起四重、乃至五重的魔法。
超出负荷的魔力流出让他眼前一黑。仪垨咬破嘴唇,强迫注意力继续集中。终于,伊瑞米的手臂缓缓地抬起,最后轻轻地覆在仪垨按压伤口的双手上。
一股杂乱的信息流涌进大脑,仪垨稍稍愣神一下,猛然地发觉那是伊瑞米向他传递的最后信息,五个圣物『潘多拉』碎片的封印地点,以及——「抱歉。精灵与人类间的恩怨,就拜托给你了,仪垨。」
温热的液体克制不住,涌出眼眶,与脆弱而纤细的美丽手臂一同,无力地落向地面。
伊瑞米,精灵族的『大祭师』死亡——这条信息冲击着他的大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仪垨仰天发出裂肺的咆哮。
第十一节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愤怒』,飞速地从树顶降落。从分配『嫉妒』的位置一直到树顶,其间的守卫在路途上就顺手杀干净了,而那名闯入的少年也没有追击,这让他稍感意外,同时嘲笑般地扬起嘴角。
人类就是这么一群可笑的生物,时常抱有可以挽回的侥幸心理,又或是对死者无意义的眷念。托此之福,任务才能进行顺利地进行,虽说『傲慢』的早早退场略微出乎预计。
『愤怒』试着用手腕转出一个圈,黑色的小漩涡随即缠绕在掌心位置——『空间移动』的力量。『七罪』原本就是从同一个母体——『潘多拉』中诞生的,他们的力量本源归为一体,因此在任何一名『七罪』死亡的时候,他所被赋予的力量会回归起始,随即重新赋予其余『七罪』。
换言之,『七罪』减少的越多,剩下的成员力量就会越强。等到所有力量都归结在一起的时候……
视野中出现不断闪烁的火光,皮肤感知到持续碰撞的多股魔力——下方既是战场。
「咚——」
好比流星坠地,碰撞后炸起的尘埃让酣战中的三人借机分开。
『愤怒』看了眼对方的阵列,除了方才交战的两人外,后方还有两名像是辅助的人员,从魔力上判断她们没有值得注意的战斗力。
「哦~~愤怒已经回来啦~大祭师「噗」的杀掉了吗?」
衣裳有些褴褛的『嫉妒』兴奋地询问道,在同一时间从精灵的阵营中传出愤怒的辩驳。
「不可能!」
艾格诺尔几乎是失声地否定道,与其说否定对方,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想要即刻赶去树顶的她和伊莎,一样被『嫉妒』拦在这一百五十树层,从上方落下的『愤怒』无疑造成了极大的动摇。
顺着声音发现艾格诺尔的愤怒眯起眼睛,这名与『大祭师』异常相像的少女让他产生了威胁感,于是他很快做出决定。
「『嫉妒』,杀掉那个女人。」
话才落音,『嫉妒』那难以捕捉的身影就蹿到了艾格诺尔面前。
雷恩与艾德琳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不惜用肉身护卫艾格诺尔,但在他们到达艾格诺尔身边之前,『愤怒』强而有力的脚踢就挡住了去路。随即,连携的双爪撕裂防护壳、插进艾格诺尔的胸口。
「艾格诺尔小姐——!」
紧接着,伊莎的尖叫声划破空气,连同喷涌出的鲜血一起弥漫开来。
剧烈的疼痛甚至让神经系统麻痹,虽然没有直中心脏,但肺部被刺穿,胸前的肋骨至少折断两根,严重的大出血足以达到致死的程度。艾格诺尔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意识就伴随着耳畔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渐渐远去。
「芬妮小姐!」
艾德琳和雷恩同时喊道,想要马上赶过去治愈她的伤口,但是『愤怒』毫不留情地挡在他们面前。
瞥了眼倒在血泊中的艾格诺尔,『愤怒』转向『嫉妒』。
「『嫉妒』,幻象散播完成了吗?」
「完成了哟~范围已经有五公里了~」
听完『嫉妒』的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俯视着败者,他假惺惺地做出绅士的鞠礼。
「那么,再见了,各位。」
无心再战的两名精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入侵者消失在黑色的漩涡中。
「艾格诺尔小姐……不要死啊——!」
伊莎的哀鸣让他们即刻回过神来。艾德琳二话不说蹲坐在艾格诺尔旁边,施展起治愈魔法。雷恩则询问情况。
「不行……血止不住……」
伊莎用几乎要哭出来的腔调回答道,不知所措的表情又染上一层惊恐。一旁的艾德琳默不作声,只死死地盯着艾格诺尔的伤口。
见此,雷恩不自觉移开了视线,他已经很清楚正在发生、以及将要发生的事。痛斥自己的无力,他用力的握紧断刃的细剑。
时间慢慢地流逝,完全的寂静使得空气格外凝重,仿佛过去了数天之久,实际却只有短短数秒。艾格诺尔的伤口仍在淌出鲜血,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骇人的出血量使得她的体温开始降低,身体也逐渐冰冷。
雷恩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之后把手轻轻搭在艾德琳的肩上,无言地劝说她放弃。但是对方听不进任何言语、感受不到任何劝解,重复着一遍又一遍施展魔法,直至身体魔力枯竭,连抬起手臂的力量都榨空。
空虚的瞳孔最终涣散开来,负荷过重的艾德琳昏倒在雷恩的肩头。
「怎么会……」
伊莎仍旧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前几分钟还陪伴自己的这名祥和而美丽的女性,如今却濒临死亡的边缘。
胃部一阵痉挛,翻腾的胃液试图将一切倾吐而出,不争气的眼泪亦簌簌落下。
难道除了哭泣,就没有自己能做的事了吗……
——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
想要救她。
——想要救艾格诺尔小姐!
伊莎握紧双手,紧紧地抱在胸前。闭上双眼,她衷心地祈祷能有奇迹出现。
——如果有神明的话……求求你,救救艾格诺尔小姐吧!
——求求你……神明大人……
吹动的风突然间静止,树叶的唦唦声停下之后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伊莎仍旧保持着祈祷的姿势,她没有注意到,而唯有雷恩目击到了,从她身后伸展出的、散发着耀眼光芒的洁白羽翼。
「这是……」
他惊愕地张大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的身姿渐渐化作一名天使。
而后,白色光芒降临在艾格诺尔身上。犹如时间倒流,无论是血迹,还是致死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仅仅数秒钟,频死的艾格诺尔就恢复了气色,胸口开始正常的起伏。就在同一时间,那对白色的翅膀碎裂开来,连痕迹都不剩下。
回过神来的伊莎,欣喜地发现艾格诺尔的伤势痊愈,在感谢神明引发奇迹之余,她听到雷恩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地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
艾格诺尔醒来是在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在说明了伊瑞米的死亡后,她再一次因为过大的打击而魂不守舍。一脸担忧的伊莎一直陪伴在她旁边,尽最大的努力劝慰着,但效果甚微。『光之羽翼』的事情虽然也很令人在意,现在也只能先撇在一边。
唯一与仪垨等人接触过,担心受到牵连而被带到此处的露娜媞丝不知所措地揪着裙角。
稍微旁边一点,面色严肃的仪垨、雷恩,以及艾德琳在谈论着接下来的事态。
首先,『大祭师』死亡的消息已经扩散开来,一并传开的还有「人类就是凶手」这一谣言。根据艾德琳的判断,那是『嫉妒』幻象的力量。虽然知道这一点,仅凭借她的一辞之言不可能动摇近乎全部的精灵。况且她自身对仪垨等人的信任也只是出于伊瑞米的证言。
其次,对入侵者的搜捕,当然也包括对仪垨两人的搜捕持续到现在已有两个小时以上,为了避免恶化事态,他们6人现在正挤在艾格诺尔的房间中。
最后,就在十几分钟前,响彻云霄的号角声响起,那是集结的号角,同样也象征着备战的开始。
如果想要避免战争,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身为『第一助祭』的艾格诺尔。
好不容易等到艾格诺尔的精力稍稍恢复,仪垨提出了建议,但是很可悲。
「不行的,精灵与人类不同,大祭师……还有助祭都不属于权利机关,大祭师对于精灵族而言,比起王者,更偏向信仰。我……做不到……」
艾格诺尔再次低落下去,这么短的时间也的确不可能从伊瑞米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房间中陷入不堪的沉寂,而打破它的还是艾格诺尔。
「七叶仪垨,还有伊莎。请你们两人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吧。」
「但是——」
「那些入侵者的意图很明显,是希望我们与人类发生战争。那么他们一定也会在你们那一方做出类似的行径。开战不可避免,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阻止它。」
「……」
仪垨沉默了。如今他也在迷茫,究竟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时间容不得他继续拖延,等到精灵的军队集结完成一切就会变得更糟。但就这么离开真的好吗?
「我……」
「去吧,仪垨。这边我们会尽全力拖延的,虽然很不甘心,也只有你才有可能阻止那些混蛋!」
雷恩也赞同艾格诺尔的提议,艾德琳一样默默地点头同意。
「……」
仪垨闭了一会儿眼睛,终于做出决定。
「谢谢你们!」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相互的心意已经传达到。
「请带上这个孩子吧。」
这时候,艾格诺尔指着露娜媞丝补充道。
「她在『艾玛·扎克特』的立场很危险,请你们带她离开这里。」
「诶?我……」
仪垨没有将露娜媞丝的话听完,将她夹在手臂与身体之间,同时激活伊莎风衣上的阵符。
「出发了。」
道别的话语落音的刹那,三人消去了踪影。
「艾德琳队长、雷恩队长,请你们祝我一臂之力。」
逞强地支起身子,艾格诺尔对着两名友人说道。
附带上精灵的特性,使用出魔法就不会被结界所探查到。全力之下,穿过还处于散乱状态的搜查线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到一分钟时间,仪垨等人的身影就重新回到『艾玛·扎克特』之外。
不祥的血色红月高高挂在苍穹,像是在预言即将到来的惨剧。
脑海中浮现出伊瑞米的托付,仪垨咬紧牙关,用坚定不移的目光望着它,握紧拳头说道。
「绝对,要阻止你们!」
第十二节
远在数千公里外的『艾尔尼克』首都——『辛梅尔』中,精灵一族发生的覆变还没有人察觉到,然而另外的风暴已经悄然接近。
街道上洋溢着欢庆的氛围,『玛莎蒂拉』军队投降的消息在夜里刚刚传达到首都。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愉悦中,高歌士兵们的勇猛。只是任何人,包括签订协约的雷图尼尔将军等人,都没能注意到同时在场的敌方将领——伊兰·诺伦茨已经不再是本人,而是被替换掉的『某个东西』。当然,在那之前『玛莎蒂拉』营地中发生的爆炸、以及『玛莎蒂拉』本国中发生的一切也被湮没在黑暗之中。
在喧闹的声音掩盖之下,城中的某处,阴谋的魔爪开始显露。
伴随着肉体撕裂的不祥声响,总量骇人的血液飞溅而起,或洒满墙壁,或沾染地面。不敢直视身前无数具化作尸体的肉块,几名仍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男性战战兢兢地后退,想要逃离死亡的命运。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他们自身也深切明白这一点,因此饱含恐惧的双眸之中才映衬出绝望。
「『色欲』大人……请、请饶我们一命……」
「哎呀哎呀,你们也会对死亡产生恐惧吗?有点令人失望呀。」
在研究员跪地求饶的前方,一名身材高挑的妙龄女子越过死尸,接近到他们的身前。受到破坏的冲击而故障的灯光无规律地闪烁,落下的黯然阴影正好遮盖住女子的面目。不过她手中那把大小甚至超过身体的巨大镰刀,宣告了她作为死神的象征。
被研究员们恐惧、并被称为『色欲』的女子微微地抬起镰刀,只是轻轻地一挥,就再度回响起两声球状物撞地的声音。
「呜啊啊啊——!!!」
唯一剩下的那名男性发狂似地抓绕起身后的墙壁,极度的恐惧让他的神情扭曲到已不像是人类。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难道我们做出的贡献还不够吗?!」
终于意识到走到无路,男性转身对『色欲』发出咆哮,那疯狂的态势比起野兽还要更胜一筹。
『色欲』对男性研究员的质问无动于衷,用最小的动作勾去了他的性命,阴暗的房间重归寂静。
在转身准备离去的同时,她无奈似地抛下一声叹息。
「笨蛋,因为你们没有用了嘛。」
一分钟之后,从未被人所知的禁忌研究所,同样在未被人知的情况下,永远地被掩埋在辛梅尔的地下。
然而『色欲』没有料到的是,在她离开研究所还未超过一公里,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正巧目击到她的面容。
「啊,那个……你、你好。」
这名金发的少年有些尴尬地向她搭话道。
色欲搜索记忆,记起了这名少年的名字叫「关谷裕」,是本该在一周前被『贪婪』吞噬的『祭品』之一,可惜当时情况貌似出现了些异常,不仅没完成计划,『贪婪』也不知所踪。
——被他发觉到异样了吗?
『色欲』用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动作瞥了眼身上,确定没有血渍。但也不能排除可能性,于是她决定运用她最擅长的技巧之一。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装出温文典雅的姿态向裕回复道,并且显露出不经意间的妩媚娇态,而隐藏在身后的左手,则悄悄地施展出不为人知的魔法。不出她所料的,对方红了脸。
「呃不、不,没什么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还能、碰见美女……」
裕假装咳嗽了两声,将最后那句话掩盖掉。眼前这名女性不仅有着足以倾城的外貌,而且从言行举止来看也极富教养,这让他在一时间产生了心动。不过他马上想到自己可是已经有女朋友的人,慌忙甩去不靠谱的念头。
可惜,这时对方「噗哧」地笑了一声。
「我已经听到喽,谢谢你的夸张。」
少女对他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裕不禁再次心跳加速,随即慌张地又假咳几声。
「那个,这里可是荒郊啊,你一个少女为什么只身在这里……」
「你不也是吗?」
少女依旧带着笑容,她的回答显然有些坏心眼,不过看不出虚情假意的成分。被她这么一反问,裕稍稍语塞,而后嘀咕般地抱怨道。
「唔……最近训练场在修整,找不到其它练习的地方嘛……哎。」
「训练?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闇狩』的队员呀。」
「难道我的形象很差吗……」
「不会不会,很帅气的哟。」
「谢、谢谢。」
又简单地聊了两句后,裕得知少女是穿过这片荒地去往亲戚家里。虽然可惜,裕还是决定该去训练了。但是就在他们道别、交错离开的下一刻,裕注意到少女的下摆处沾有斑点血迹。
「等一下,呃……你哪里受伤了吗?」
本以为已经蒙混过去,突然间再次被叫住,『色欲』就知道不是某处的血渍被看到,就是掩盖的腥气被觉察到。就算第一时间没有发觉,确认之后便会产生怀疑。
没想到使用了『魅惑』一样不行,她无奈地叹口气。
「和小孩玩躲猫猫的游戏看来不适合我呢。」
前后巨大的反差让裕先是疑惑,而后不由得绷紧了神经。从少女身上传来的已不再是阳光般的柔和,而是寒彻的杀气。这绝对不可能是平民少女所具有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
裕迅速地摆好架势,将手搭在后背的大剑上。但是两者间近乎压倒性的差距在交锋前就已很明显,他皱起了眉头,冷汗不受控制地向外冒。
「虽然『王』没有下令,不过在这里『吃』了你也是可以的吧。」
说着,『色欲』扬起一抹妖艳的笑容。
第十三节
匆忙的脚步声充斥着『辛梅尔』的皇宫,超过百名侍卫在卫队长的分配下搜寻行踪诡秘的入侵者。然而他们所见到的只有不知在何时倒在血泊中的己方成员,以及飘然而过的、形如鬼影的黑色衣摆,未知的恐惧与慌乱渐渐萌芽。
「可恶啊——到底在哪里?!」
「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几名侍卫忍不住发出咒骂,握紧手中唯一能保护自身性命的武器——银白色的长枪。。
在皇宫的一角,又一次传来被袭击后的悲鸣,附近的三名侍卫下意识地停住脚步。他们相互对视了片刻,眼中都难掩动摇的神色。但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卫士,绝不能在守护荣耀面前退缩。
「我们上——!!!」
其中一名侍卫带头冲向声源传来的拐角处,可在下一瞬间,他的头颅就飞扬在空中。
「啊啊啊啊……——」
剩下的两名侍卫连扑带撞地瘫坐在地上,他们的眼眸中映出的是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过道,以及身首分离的近十名同事。浓厚到可见的腥气让胃部翻腾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四处洒落的肉块让原本金碧辉煌的皇宫看起来与地狱无异。
在死亡面前,他们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溃散的目光被迫焦聚在尸体堆正中的人影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几乎是榨干身体中最后的勇气,一名侍卫向着身着黑色斗篷的背影怒吼道。
似乎是出乎于意料,黑影缓缓转过身。隔着斗篷的影子,一样能判断出他此刻正狂妄地嗤笑着。
而在目击入侵者的本来面目后,侍卫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冲击,僵直在原地。那象征特征的尖长细耳牢牢地烙印在视网膜中。
「这是宣战,你就回去报告你们的国王吧。」
入侵者挥动凶刃,另一名侍卫应声倒地。随后正如他所说的,入侵者放过了最后一名侍卫的性命,无声步入黑暗之中。
被留下的侍卫,失神般地重复喃语对方的真实身份。
「精灵……」
******
兰诺斯·艾尔尼克正在焦躁地踱步,左手边的桌面上还摆放着战胜『玛莎蒂拉』入侵军的捷报,可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态更让他心神不宁。
精灵,原本共存在一处、现已远离人类数百年之久的种族,在这个时间点上挑起战争实在令人费解。或许是早有前兆的发展,兰诺斯想起六年前爆发的冲突。
——难道和那时一样,是精灵族中的激进派引发的吗?
他紧锁眉头,微闭双眼。一半是对二十名牺牲的侍卫的哀悼,另一半则是对至今没能抓到入侵者产生的焦虑。如果对方的实力真的已经在如此大的程度上超越普通士兵,那就要考虑到出动对『闇』的专门组织——『闇狩』。
「不,在那之前。」
兰诺斯自言自语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考虑应战的时候,且不说接连的征战对财政带来的负担,入侵者的真实身份也还未确定。唯一存活下来的目击者却如同丢了魂似得神志不清,证言的真实度还需踌躇。
「叩叩——」
一阵有条不素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同时传来的还有男性沉稳的嗓音。
「我进来了,兰诺斯殿下。」
来客是『艾尔尼克』的第一谋士,亦是他的挚友——里萨留斯。
「你来的正好。」
兰诺斯半是欣喜地迎上前,而后关紧了门扉。遇到关乎国家危亡的大事他几乎都要事先和里萨留斯商讨,这一次他更是急切地想要听一听对方的见解。
「我已经听卫兵们说过了,没想到入侵者竟会是精灵族。」
直接略去不必要的寒暄,里萨留斯切进主题。这点正合兰诺斯的心意,他重新回到严肃的面色。
「恩,我就是想要和你商讨下证言的正确性。那名可怜的侍卫已经精神失常了,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亲眼目睹二十多名同伴被残忍地杀死。」
听完他的话,里萨留斯稍微沉默了几秒钟,而后说道。
「殿下,这件事可以确定是精灵族所为。」
兰诺斯的眉头抽动了一下,他不作声只催促里萨留斯继续说完。
「已经通过『记忆窥视』魔法确定了入侵者的面容。」
「……」
兰诺斯陷入深深的沉默,既然是通过里萨留斯之口传达出的消息,就可以确定信息无误,但是凭借野兽一般的直觉,他总认为哪里有蹊跷。而且不到迫不得已,他不希望引发战争。
「殿下,我认为应当做好迎战的准备。此次的袭击极有可能是六年前『中立都市事件』的延续,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我们会再次遭受难以挽回的损失。」
里萨留斯难得地显露出些许激动,兰诺斯因此产生了动摇。可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考虑周全。
「我还是想再观察一段。」
「殿下!」
不满于他的答复,里萨留斯的语气略微带上了愠怒。
惊讶于对方的反应,兰诺斯转而注视起本应无论何时都保持冷静的谋士,他也终于注意到违和感的出处就在于此。
「里萨留斯,为何、如此激动,就好像……」
「……」
里萨留斯在心中咂舌,他的情感起伏在近期的确激荡了许多,但也不应该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他屏息等待着兰诺斯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就好像,你希望我们与精灵族开战一样……」
刚说出口,兰诺斯就有些后悔,虽然是交情老到无话不说的挚友,说出近乎叛国的行径也实在不妥,他慌忙改口道。
「别在意,刚才不过是随便说说。」
然而后面的那句话已经没能传进里萨留斯的耳中,他没有兴致再继续假装一名忠臣。
里萨留斯长叹口气,用无奈的语气说道。
「殿下,您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只不过有时候,感觉敏锐过头了。」
「你这话是什么——」
兰诺斯觉察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黑色的利刃深深插进他的胸口,从他的胸腔后方刺出,赤红的血液瞬间染红地面,形成一汪血泊。
「你……」
兰诺斯吐出一大口鲜血,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对自己狠下杀手的里萨留斯。虽然他是一名久征沙场的战士,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死在挚友的手下。
「反应很迅速呢,都已经握住剑柄了啊。也好,省去了我寻找『艾克斯·切利伯』的时间。」
黑色的利刃从兰诺斯身体中抽出,重新回归成影子的模样。里萨留斯不带感情地俯视着这名辅佐多年的君王。
「兰诺斯殿下,您就先在冥间沉睡吧。很快,我会将这个世界送去陪伴您的。」
抽走象征王者的创世之剑,里萨留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已经断气的君王,以及披着黑色斗篷、形似精灵的无名死尸。
第十四节
「呀啊啊啊啊啊——!」
足以粉碎岩石的大剑附加上狂暴的火焰,毫不留情地劈向『色欲』。但那纤细的手臂仅是轻轻地挥动,就将强劲的力道卸去。
裕咬牙强忍住疼到麻痹神经的冲击,迅速向后侧开一步。实战得出的经验证明他的判断相当及时与正确,毫秒之后,原先所站立的土地便被硬生生地斩出一道裂口。光是余波带来的暴风就使得他不得不压低身子来维持平衡。
身体止不住地冒出汗水,裕很清楚要是对方这时候连携攻击,想完全防住几乎不可能。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没有追击,反倒无趣似地垂下镰刀。
「关谷裕,你真是弱小呢。」
带着一脸嘲弄,『色欲』抬起白皙的手指,指向裕。
「切!」
裕极为不悦地咂了下嘴,紧握『迪兰达尔』到几乎出血的地步。
——力量……为什么我这么弱!
他狠狠咬住嘴唇。自己真的非常弱小,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力量的不足,在一周之前就已深刻地体会到。无法保护同伴的那份无力感,至今还萦绕在心中,犹如一根带刺的荆棘,不断刺激他的理智。
因此这一周来,他瞒着两名少女拼命地训练着,想要提升哪怕是一点的实力。可如今他还是无悬念地落败,只要眼前这名女性心想,下一秒钟他就会死。如果她们在场,他将又一次没能守护住珍视之物。
——不!绝不容许!
绝对不容许那样的回忆再发生!无论用什么手段!
裕掀起手臂上的衣物,猛地用手刀在右腕的符咒上割出一道口子,任凭鲜血不断地滴下。脑中阿雷特的警示敲响警钟——「如果贸然使用『那个』,很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又如何!我要赢!」
裕咬牙抛却这份警告,发动禁忌的魔法。
「躁动的炎神伏尔坎,焚尽眼视之一切!」
为破坏而生之剑!为毁灭而燃之炎!
呼唤出掌管火焰之精灵最为古老的姓名,空气开始为之狂躁。堪比烈焰的赤红色五芒阵在地面铺展开,刺眼的光芒几乎盖过真正的太阳。所有洒下的鲜血都化作炎神的祭品,燃烧成火焰的姿态,灼热的温度瞬间覆盖住整片区域,炙烤着一切生灵。
在那连同空间都被扭曲的炙热中心,裕忍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强大到无法控制的魔力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贯穿全身的灼烧感已经不能单纯地用疼痛一词来形容,每一寸肌肤都被烤到通红,肉体仿佛要被硬生生地撕裂,连同意识一并被符咒侵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干涩的喉咙迫发出超越哀嚎的惨叫,而这最后的声音也在数秒钟之后黯淡。
「呜呜呜——」
留存下来的是犹如野兽的低鸣。
此时,被呼唤出的火焰终于成型,近人宽的大剑在其包裹下褪去原先的外貌,那冷铁也成为火焰的一部分,持续跃动着。
化身厉鬼的裕只维持有最低限度的意识,心中不变的目标只有一个——杀死眼前的敌人!
视觉在高温中已经不起作用,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敏锐的热成像。锁定对方散发出的热辐射,火焰巨剑掀起一阵刀光热浪,脑中产生的影像清晰地表明落刀处的人体被一分为二。但那只是一瞬之间的错觉,新的热源很快在半米之后的位置出现。
「呜呜呜呜哦哦哦哦——」
怒吼的声音伴随着第二道斩击,狠狠地将大地撕裂。百米外的树木虽然侥幸位处炙烤结界外侧,却因为震动的波及纷纷倒塌。
利用『空间转移』无伤出现裕正上方的色欲微微吐了口气,脚下的少年失去目标后近乎失控地开始四处乱砍,类似平原的地面因此沟壑遍布,布满伤痕,用『灾祸』一词来形容现在的他一点不为过。
不过『色欲』略微后悔不该过度刺激他,她完全没想到这名少年会染指禁忌的魔法,并且使用出来。自古以来,越是强大的力量越难以控制,却又越容易吸引渴求一切的人类。所谓『禁忌』,既是这样危险而又诱惑的存在。
正面冲撞她或许会处在劣势,但对付一只没有智慧,只会横冲直撞的野兽,对她而言轻而易举。其实放任不管的话,不消数分钟裕就会自生自灭,但那样有悖于『灵魂收集』的计划,需要在那之前削弱、并将其吸收。
凝视着那甚至可以用喷涌来形容的魔力流出,『色欲』构思出了解决的方案。
「在这边哦,少年。」
落回地面的『色欲』对着裕的背后放出一发魔法弹。意料之中的,魔法弹还未命中身体就被高温解离,重新褪为蒸汽。
再次捕捉到一度消失踪迹的猎物,裕咆哮着扭过身子,借用惯性抡出一记横扫。很明显那是贯注全力的一击。『色欲』使用『空间转移』回避到他的后方,托起镰刀。时机恰逢好处,无法躲闪,致命的凶刃紧逼着首颈掠过。
「铿——」
伴随沉闷的声响,镰刀被不知何时返刃的火剑弹开。
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还能无视重力,扭身挡下这一击着实令人惊叹,可惜这也就是结局了。防御下的仅是佯攻,真正的攻击——
「嘶——」
黑色的轨迹在不可见的对侧划下一道直线,紧接着的是肉体撕裂的声音。
「咕……」
受到足以致命的伤害,裕半跪在地。但凭借大剑支撑的他拒绝倒下,眼中仍旧燃烧着战意。
「或许我该赞扬你的勇气。」
这时,造成必杀一击的人影走动到他的前方——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形、一切都一模一样的分身。
「可惜,结束了。」
虽然伤害受到火焰炙烤,粗暴却又有效地止住出血,但体力的耗尽使得裕已经不再抵抗。黑色的镰刀绕过无法动弹的后劲,只需要纤细的手臂向后一提,身首分离便意味着绝对的死亡。
在那之前,突然间裕的身体被撞飞,因惊讶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的『色欲』只听见紧随其后的咒语。
「封!」
狂暴的火焰在粗犷的男声落音的刹那消失殆尽,连同着裕皮肤上的赤红。
「呼~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麻烦事。不过,能有美女相伴也是另一种幸运啊。」
关键时刻闯入的男性慢悠悠地站起,从姿势上看他方才是用脚踹开裕的身体,同时用手掌的直接触碰来封印住禁术的暴走。
定格在这名接近中年的男性面容上,『色欲』皱起了眉头。
「基尔达特……」
「哦呀~没想到还是熟人呢。上次碰面的时候应该是叫、嗯……「莉斯」对吧?」
基尔达特骚了骚赤色的头发,毫无紧张感地对她的喃语作出回复。然而在那堪称伪装的外表之下,锐利的目光则无声地表达出随时可能开战的紧迫。
「……」
『色欲』咬了咬牙,交手过一次的她很清楚这名被称为『最强』的男人所拥有的实力。虽说是吞噬的绝好机会,同样也是消灭日后障碍的大好时机,眼下却容不得再发生任何可能的失误。
「基尔达特·諾弗萨!总有一天你会为屡次阻挠我们付出代价!」
说完,『色欲』头也不回地选择撤离,一并消去了分身。
确认对方离开后,基尔达特松开绷紧的肌肉。俯视着躺在地上的裕,他无奈地吐了口气。
「哎——又是异世界来的小鬼啊。比起上一个,你更能乱来呢,竟然还敢使用禁术。」
意识早已朦脓的裕完全没听进基尔达特的抱怨。不过在视野完全黯淡之前,双耳还是听到了将会改变他命运的话语。
「没有办法,算是卖阿雷特一个大人情。小子,接下来你就由我负责了。」
第十五节
兰诺斯的尸体在死后一个小时终于被发现,连同着被断定为凶手的精灵死尸。根据现场搏斗的痕迹,得出的结论是两者同归于尽。而从精灵身上搜出的宣战书更使得宫廷炸开了锅,上上下下数百名官员和士兵的脸上写满迷惑、慌张、乃至恐惧的表情。
一开始在场的文官们主张封锁消息,欲用国王重病的消息避过浪尖。唯一持反对意见的是其中最为高位的里萨留斯。
「人民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用坚决的语气说道。与之对话的文官们稍稍犹豫了片刻,也不愿示弱地做出驳斥。
「这可是关乎民心的大事!眼下击退『莎拉蒂拉』的热潮还未过去,在这个时候发布殿下驾崩的消息一定会引起恐慌!况且普拉……到时候发生事故谁来负责!」
做出反驳的文官纳马克·戴维侯爵中途瞥见不远处的王子——普拉硫斯·艾尔尼克,有所顾忌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头用其它话题压了下去。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那未被说出的意指——普拉硫斯皇子太过年轻。
虽然即将年满十八周岁的普拉硫斯,比起兰诺斯继位时的十六岁已然超过一年多,精通经济与政治,在人民中也有不小的威望。但是纳马克等人认为,从未上过战场的普拉硫斯还缺乏成为一个君王最为关键的『霸气』,难以使众多贵族臣服。要想继位艾尔尼克的君王必须要有兰诺斯在后台辅助这一假象加以扶持。
「这同样是战争,戴维侯爵!那些精灵族已经刺杀了殿下,继续隐瞒消息只会加剧情况的恶化!如果事实泄露,更有可能引起篡位和入侵!」
里萨留斯毫不忌讳地说出那些词汇,使得处在对立面的文官脸色一黑。气氛急转直下,暗中地拔剑张弩使得每一个人都把心脏悬在嗓子眼。
而就在双方即将再次展开辩驳时,年轻却又庄重的声音从他们侧边传来。
「够了。」
出声制止的正是普拉硫斯皇子,他松开为安抚哭泣中的母亲而怀抱着她的双手,缓缓走到众臣之间。
有人或许忘记了,但那一刻所有人都重新记起,这名外貌文弱的皇子体内所流淌着的,是确确实实的王者之血,是为支配而诞生的继承者。
所有人都屏息让位、注视着未来的君王屹立于殿堂的中心。没有人出声,或许有人曾想到,但他们都忘记了开口,迫于一种无形的压力。从严肃、充满决意的皇子脸上所散发出的,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王者魄力。只在一瞬间,深入骨髓里的颤抖便唤起他们屈服于强者的本性。
「明日,我要继位艾尔尼克的国王。里萨留斯公爵,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普拉硫斯的双眼,蕴含着绝对不容质疑的决意。不少懦气的贵族不敢再与之对视,低下头转而凝视起地面。
「是!殿下!」
里萨留斯单膝跪地,以臣服的姿态回应皇子的要求。
即便深知君王继位这样全国性的重大事件不可能在一日之内准备完成,仍旧没有人出声抱怨,只目视着那威严的身影消失在宫殿内侧。
即便不可能,也要去完成。皇子的话语已如不可违抗之圣旨,深深扎进他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