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怀柔坐在凳子上给我上药。
还好我一直抱着警惕心,刚才她那拳打来的时候退了一个步,不然鼻梁骨都得被打折了。
堂堂正宗宗主,如果被一个姑娘打的皮开肉绽,那不是很没面子。
痛痛痛~
姑娘你能不能再重点!
“这点小伤,还是不用劳烦你了。”我忍痛开口道。
“我知道教主您是自罚才挨了那一拳,实在是不好意思。”怀柔又加重了力道。
“唉~是我不好,只是刚才发现了华点,急忙想确认一下。”
她终于停下了手,整理了一下,脱下鞋,也坐到了床上来。
“您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她双腿交叉,盘膝面向我,一副理解的样子说道。
不愧是晨轩阁的扛把子,性格好……豪爽。话说刚才我就想说了 ,为什么我要坐在床上!
稽首皈依苏悉帝头面顶礼七俱胝,我今称赞大准提唯愿慈悲垂加护……
“你认识辛莘吗?”我平静下来问道。
“新星?”
“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自己说是薛涛的弟子。”
“我不记得有这个人物。师祖都十多年没收过徒弟了。”她想了想,又摇摇头,“名字怎么写的?”
“姓的‘辛’是‘辛苦’的‘辛’,名就是草加辛。”我暗道一声不妙,刚才不会是中计了吧。
不过,她又怎么对青教和白莲这么熟悉?
再看怀柔,她整个人都不安地晃动起来,紧缩眉头。
没关系吧,这个样子……
“血狱神殿。”她的声音有些发苦。
我惊讶地看着她,搞了半天,是这个答案。
“血狱神殿的少殿主,就叫辛莘。”
血狱神殿啊,这群邪修不知道想干什么。
“您和血狱神殿有过节吗?”
有吗?没有吧……至少我没有。都没怎么见过血狱神殿的人。
“我和焉然有过一面之缘。”我考虑了一下,说道。
“血狱神殿的太上长老?”
“似乎是的。”
“那麻烦就大了。”
怎么麻烦就大了?不就区区血狱神殿而已吗?在北荒还有点势力,这里可是南国!
“不就是血狱神殿吗,你有必要害怕成这样吗?”
“奴家并不是怕血狱神殿,而是怕那个辛莘。”
呢个?
“焉然已经阴死了不知多少英雄好汉了,再说那辛莘,可只剩下杀名了。”
“杀得再多,有我四海崖多?”
说句实话,怕我是一点都不怕,只是这件事有蹊跷。
一方面,她带我找琉华,最后我见到的是却是怀柔。她还“特地”和我说要找怀柔去,人也一下子没了踪影。
另一方面,她怎么会这么了解白莲教的组成单位。要知道,白莲教的组织严密性很好,就算是青教也不知晓白莲教的事情。
感觉有个好大的阴谋在后头,就等着我跳入陷阱。
又打探了不少有关信息,突然,我又想起一件事。
“怀柔,琉华在哪?”
“她?今天早上她值班,应该还在主楼的哪间厢房里。”
感觉还是要去见上一面才好。
“你是昨天晚上?”
“嗯。我刚回来,沐浴更衣到一半,您就来了。”
“ 这个…你都没有丫鬟服侍的吗?”
“我看她们几个昨夜里也累了,就让她们现行休息了。”
这样……
我好像把握到了什么。
但下一刻,我的视线又被另外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吸引。
话说怀柔你就穿一件内衬真的好吗,我感觉你这样是在逼我犯罪!
怀柔这时半躺下来,一双能玩一年的大腿白花花地露在外面,只要我肯低头,一定可以窥视到诡秘……
她这是在诱惑我呀。
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
俱胝喃。怛侄他。
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念完清心咒,感觉鼻子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我去找琉华,你便休息吧。今天的事,你最好不要和金橙她们说。”
“教主慢走~”她满含笑意,用慵懒地声线说道。
“嗯。”我关上了门。
她好骚啊!我一边无情地吐槽,一边快步下楼向主楼走去。
※※※※※※
怀柔听着门发出的嘎吱声,再次重重地躺在床上。
“一点都不像啊。”她慢慢放松下来,呼得喘了一口气。
她和张恺之的第一次见面,是十二年前。
当时牧笙远嫁到四海崖,她们三个就跟在牧笙后面。
记得那时候,接待她们的,就是张恺之。
那时候,张恺之还显得年轻,但却留着一头白发。
白发自然是显眼的,更何况是那种没有杂质的白,怀柔一下子就记住了他,还觉得这个男人很酷。
超帅气的。现在想想,还有一种见到谪仙的美感。
而牧笙告诉她,这是病。
她很好奇,开始常常关注那个人。那个人,似乎确实不一样。
或许是牧笙的话给她戴上了滤镜,亦或许多年的时光给回忆开了美颜。那时的张恺之,好像是苦的。
他笑起来是苦,挑眉是苦的,说话是苦的,甚至是低头,也是苦的。
她不知怎么,心里也有点发苦。
后来她们下山了,山下,建起了晨轩阁。
统共就几个月工夫吧。有一天牧笙从四海崖回来,带回来一篇文章,题目叫《劝诸君》。
文章,是张恺之写的。
现在,裱在晨轩阁的大厅里。
那段时间,牧笙常常去四海崖。一开始是一个人去,后来带上了金橙,再后来,带上她和琉华。
再见到张恺之时,他变了,变得满头乌发,却显得愈发苍老了。他开起了无聊的玩笑,整日懒懒散散的,像是个浑水摸鱼的废人。
怀柔不喜欢。
现在想想,其实张恺之一直是那个样子,只不过当年他满头苍发,显得孤高恣意罢了。
怀柔开始躲着张恺之。渐渐地,不知什么原因,来迎接她们的变成了孙陆。
牧笙告诉她们,张恺之出去闯荡去了。
又后来,牧笙逃走了,没带上她们。
她们再一次登上四海崖。
张恺之也不知道从哪里回来,和她们一道到安乐殿去。
“你们不用说话,这件事,孙陆会解决的。”
他这样叮嘱她们。
但那时怀柔就想问,你呢?
她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害怕了。
害怕,死。
最后她们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果然,在四海崖住了几天,她们就被请下崖了。
张恺之又和她们一起下山去了。
“我?我要回乡下陪陪老婆孩子,正好顺道。”
他如是说。
他成家了,也是自然。怀柔的心没什么波动,因为这本就理所当然。
她对张恺之没有倾慕之情。嗯,要说倾慕,琉华可能多少有一点。
她的话,顶多是后辈对前辈的一种仰慕。或许连这点也没有,她只是好奇,想见一见“真正”的他。
“那个,我听牧笙说,青丝变白发是种病。”她漫不经心地开口。
“算是吧。”张恺之愣了一下,笑着回答,“以前我觉得白头发很酷,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想想也还是酷,但不是以前那种单纯的酷,现在,还有病痛衰老的追随。”
“不讨喜。”他又补充道。
她好像听懂了什么,似乎有什么的没听懂。
然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她欢歌笑语,成长,恋爱,成熟。
她还记得她未和张恺之见面时牧笙对他的形容。
“你们的师叔?他,可是真正的善人……是至善。”
她至今仍记得牧笙那闪烁参杂羡慕的表情。
可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沐浴到那名为“至善”的光辉。
一直到现在——
还是不像~
她翻了个身,沉沉地落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