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气氛弥漫在房间里,压得人喘不过气起来。晨轩阁的三位姑娘各管各的,似乎把“食不言 ”这条规矩发挥到了极致。
除了偶尔的碗筷的碰撞声,就剩下烛光的隐隐闪烁了。
好尴尬……
让我们把时间稍微往前调一些。
“商量……也好。”琉华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很明显地咂了咂嘴。
“哦,对了。”她又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这么晚了,您还没吃饭吧,如果您不嫌弃,能否个赏脸,去晨轩阁吃些粗茶淡饭?”
她的演技实在是太生硬了……不过她这么一说,我还真得有点——相当饿了。一天下来除了早上稍微吃了那么一丢丢,还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先是血狱神殿的俩二货后是迷路,一直都在路上,真得很累啊。
“也好。”我点点头,随她出了屋子。
她还真的有技巧性,这出来就是岸边,还正好刚刚是我上船的地方。让人有一种船就是一直停在这里的错觉,没有任何变动,从来都没有进行航行。
依然是那个白面无须的瘦高个,请我上了马车。我本以为琉华会和我坐同一辆哩。果然吕孩子就是应该保护好自己(露出姨夫欣慰的微笑)。
就这样,我今天第二次踏入了晨轩阁。
不过这一次走的是暗门,没有人发觉。
三楼,厢房。
“喂,琉华,你没告诉我还有别人。”
“可这是早就约好了呀。”
“你们经常性的这么聚?”
“哎呀,好歹我们是老板,是名妓,怎么可能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要休息的。”
也有道理,不过她们——尤其是金橙,看起来极不友善。这就是传说中的死亡凝视吗……呃,挺好看的,爱了爱了。
“金橙今天心情不好。要知道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的,也正好聚聚。”怀柔试图解围。
这个日子……还能同步吗?我也不是很清楚,于是凑向琉华,用“霸道总裁式脸对脸”问道,
“琉华,你能给我科普一下吗?”
“咦!太……太近了。”琉华胀红了脸,嘟起嘴ớ ₃ờ,
“这种事情……我也……不懂。”
嘻嘻,捉弄女孩子的感觉好好,超可爱。
不行不行,不能堕落下去,要驶向深渊了。欠一屁股情债会倒大霉的,现在已经在地狱安息的姜源杰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果然以我的性格走不了孙陆的道路啊……
“今天多亏了教主大人,我们才有幸休息片刻~”金橙用奇怪且酸溜溜的语气对我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哟,这语气,一听就是老阴阳师了。
我机械地朝她笑了一下,她却瞪我瞪得更厉害了。接着她坐了下来,哼的一声,脑袋一转,也不再看我。
小姑娘今天的火气这么大,忘喝王老吉了吧。
我和她们仨围着一张方桌坐好。一会儿就有人端菜上来,清淡口,明州风味。冷盘有醉鸡、鸭舌、血蛤、红 膏 炝 蟹和和一些常见的下饭菜,热菜多是些新鲜时蔬,以及像虾露梅公头、蒸鳗鲞、咸齑炒乌贼,鳝丝这样的一些特色菜。还有些糕点。我倒是并不讨厌,一来是饿了,二来是四海崖上的厨子并不是本地人,吃这个挺新鲜。
她们吃得倒清淡。不过习武之人要想练就纯正清俊的内力本就要追求清心寡欲,遵循自然。
其实我还以为是在晨轩阁这么逼格高的地方,少说也应该是奢侈精致的大餐配上一口就能让人酩酊大醉**焚身的佳酿呢。果然是平时吃得太奢华了,偶尔来餐低调的调调胃口更能养生啊。
然而我竟然破天荒的一点也不羡慕,反而感到悲凉。
另外,虽然和三个囡囡吃饭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正对金橙,左手琉华,右手怀柔。她们也不嫌弃我的筷子,让我觉得温馨,但是,找不到共同话题啊。她们三个怎么也不互相说说话……
看来,这一顿对我们四个人来说都很难熬。换个形象点说法,就像是好朋友找你吃饭,你欣然答应,却发现他还请了别人,而人家才是一个团体的,你更像是个局外人,只好一边默默地吃菜然后陪笑。
尴尬,尴尬之外还是尴尬。
“吃得不满意?”怀柔主动跟我搭话。
“很好。不过,如果有茶水能再润润喉就更好了。”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夹菜扒饭一边感叹似的看着已经见底的茶杯。
“喝茶?我现在就去给你拿。”琉华起身,一股女主人的风范。
“不如喝些小酒吧。”金橙冷不丁地开口,阻止了琉华,变戏法般拿出一坛酒,然后直接倒到小酒壶里,一滴未洒。然后再倒了一小杯,递给我,我连忙想要起身,不过酒杯和酒壶已经击鼓传花地摆在我面前,我只好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呡了一小口,非常熟悉的感觉慢慢地透过全身。
“谢谢。”
她又如法炮制地装了一壶,分给了其他二人,最后才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对我和善地笑了笑,
“早听说教主千杯不倒,不知一日,能否与妾身一醉方休?”
啊,这个笑容,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过说到喝酒,我还没怕过谁。
我的攻击技能虽然大部分被封了,但其他的像酒力技能可以说早就点到了MAX,这也是我少数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我没有说话,酒杯微举,向她致意。

※※※※※※
酒真是个好东西,它能使人松懈,使人清醒,把人的面具慢慢地摘下来,将真实与丑恶、欢乐与自由展现给这个世界。
酒喝多了,人晕乎乎的,话匣子就开了。
“金橙,你说,你还记不记得山东那会儿,咱们关在牢里那段时间!”怀柔站起身,人靠在金橙的背上,一手酒杯一手搭在金橙的胸前,明显是醉了。
“我会不记得?当时牧笙自己出去玩乐了,我们倒给她背锅。”金橙转头对琉华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在你遇着牧笙之前,我们其实困在了山东,后来逃出来了,才碰上你的。”
“那些官兵真不是人啊,那时候我才十岁吧,这样他们都抓。怀柔更小,可能字都不认识呢。”金橙追忆道。
“那你记得是谁救你出来的吗?”怀柔讲得很大声,将手指着张恺之,“是他救了你和牧笙,是牧笙救的我!现在呢,你为了你的孙子由,是想要恩将仇报!”
“我当然知道!那又怎么了?我为孙陆打算怎么了?我又没有想过要害他。虽说咱家是风尘中人,但咱也是知恩图报的!”
“可你晾着张恺之做什么?你明明知道今天我要干什么的。”琉华也耍起性子来,一只手伸向张恺之。
张恺之任由他拉着,给自己慢慢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缓和地开口:“你们醉了。”
“怎么?小女子的‘千秋醉’和‘百日红’不够味道?”金橙有些不高兴,“这几坛酒可是刻意为你开的,如果不够,再给你拿两壶‘人间宴’来尝尝?”
“怎么会,很好。和当年一样,甚至更好。”张恺之看着酒杯,“酒是够了。只是人不知怎么,不会醉了。”
“切,又在那装了。”怀柔也不怎么看得惯张恺之那副样子,和金橙碰了一杯。
“就当我是装吧。”张恺之依旧是那个口气,淡淡的,“不过是眼前人非忆中人了。”
意中人?琉华理解错了意思,失落地低下头,松开拉着张恺之的手。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拿起酒,给自己猛灌了一杯。
张恺之将琉华的举动全部看在眼里,没有说话,没有阻止。
“嘿,南国主您竟然敢提‘忆中人’,好!怀柔,你说我忘恩负义,那你看看这家伙,他是不是忘恩负义!”金橙嘴里衔着冷笑,“红裳那么待四海崖的大人,最后还不是被欺师灭祖了!”
烛光暗了一瞬,又缓缓地柔柔照亮厢房。
“这件事,我很清楚你的意思。”张恺之慢慢措词,“虽然酒确实挺烈,但我不知道你们是真醉还是假醉,不知道你们明天还记不记得,反正,说句心里话,我也想红裳好。姑且答应了,如果可以,我会帮她的。”
金橙松了口气,仿佛了结了什么心愿,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气氛愈发和谐起来,而晚餐也逐渐接近尾声。
“对了。”张恺之正对着金橙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是真醉还是假醉,不知道你明天还记不记得。但我在这里以一个过来人——你的长辈、孙陆的朋友的身份给你举个例子,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你认为,为什么能陪着男人浪迹天涯的多是妾,而不是妻?‘吾心安处是吾乡’的柔奴是妾,“秦淮八艳”的柳如是、董小宛……也是妾,那么你呢?”
“孙陆有六个平妻,没有妾。那你是做妾,还是第七个,全看你自己。”
“我,即使不承认——也的确不是,但你既然叫过我师叔,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
……
“……谢过了。”
沉重或许是因为过于真实,是因为关心与现实的相对。
“天色这么晚了,我也该走了。”张恺之起身道谢,要走了。
“诶诶!琉华那事,你答不答应?”怀柔在他身后赶紧问道。
“大典希望你们能来捧场。至于琉华小姐的事,那时候细谈。”
“那么说你答应了!”
张恺之挥挥手,默认了。
……
“金橙,你这是真醉还是假醉?”
“这个可不好说……虽然已经换了淡酒 ,但果然还是有点上头。”
“今天试探出什么了,琉华?”
“咦?就一点点。”
“不过张恺之真的是不会醉啊。那酒全喝了。这不都是‘一杯倒’系列的吗?”
“谁知道他有没有醉,或许那就是酒后真言也说不定。”
“他这个南国主做的了,应该不比孙陆差。”
“就算是吧。但……那有怎样?”
“我们要做的,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
“给牧笙发个消息吧。”
“好。”
“血狱神殿这次出了不少力。”
“怎么解决,你们决定。”
“咦?我们真的在和血狱神殿合作吗?”
……
“今天收获颇丰啊,赚了张恺之的一个承诺。”
“这样真的好吗……”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琉华。小心别暴露了。”
“咱这可算是欺诈。琉华桑,尽力而为哦。”
“姐姐教你心得:先把他骗到床上,然后生米煮成熟饭,他不肯也肯。”
“你的幸福就看你自己的了!虽然我也没资格这么说。”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