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你们要给我的惊喜,就是这个?”张恺之将手里的报纸轻轻一举,阴阳怪气地问道。
“请教主明鉴,属下已尽心竭力,为本教剔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张恺之放下报纸,睥睨地看着他,“方正,你从前可不会说这样的漂亮话来。”
“说说吧,这件事的详细。”张恺之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十指交叉,洗耳恭听。
“恺之,这件事还是我来说。是我让他们去打墨家的——”
“我没问是谁的主意,而是过程。”张恺之打断了孙陆的话,摆摆手,“再说,我也并不在乎墨家的兴衰。方正,来,讲讲。”
方正咬了咬牙,讲道:“我和天民他们先去除了墨家在阴山的羽翼,联合邯郸分舵,控制了阴山。”
“然后呢?”
“我们先偷袭了墨家的那匹老狼,激怒了那家伙,再然后靠着吴仁的易容,伪装成他家的哑巴随从。”
“之后就干掉了墨家?”方正他们似乎听到了张恺之在笑。
“也没有,留了他一条命。”
“身上缺了什么物件?”他咧开了嘴。
“这……”方正迟疑了一下,“还在山下治,我也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
盛勇俯下身子,在张恺之侧耳那轻轻说道:“有只眼睛应该是保不住了。”
“可以。有意思。可以!”张恺之的语气古怪,令方正他们不禁有些胆寒。
沉默了片刻,他继续问道:“那么,墨家的灭门惨案,是你们做的?”
“是我做的。”
“为什么呢?”
“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说的好。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呐,方正。”张恺之状态癫狂,先是大笑,随后又回归平静。
“吴信,如果让你来说,你会说什么?”
“习惯。”
“盛勇你呢?”
“斩草除根。”
“有趣,有趣。”他长叹了口气,“那么你呢,孙陆。”
“做便做了,哪有什么理由。再说,我心肠好,也不会做这种事。”
气氛依旧严肃,但在场的其他人都翻起了白眼。
孙陆心肠好?都不知道他到底阴死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玩弄了多少人 。这个家伙的人皮底下藏着一颗恶狼般贪婪的心。
“都说的很好。”张恺之依旧是那个语气,“但是我,不喜欢。”
“我说过的吧,不准再这样杀人了。”
※※※※※※
方正吗,是个好孩子。
绝大部分他都是那样的沉默不语,而当你与他聊骚时也会“可以可以”“确实确实”地接茬。
在某些方面有点固执不通甚至冥顽不化,但他认定的事实,确实是永远也不会改变。
不过,他这么杀人,是不对的。
冤有头债有主,斩草除根滥杀无辜,我……
赞同吗?否认吗?喜欢吗?
不是的。肯定是哪里出现了错误,哪里……
(你不便也正是喜欢那样吗?不然,怎么成为朋友?)
不是的。我们并非因此站在一起。
(因为什么?)
哪有什么理由!
友谊是两颗心真诚相待,而不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敲打。
思绪变得散乱,有谁在喃喃自语。是我吗?是什么!
算了,重新开始刚才的话题。
我不喜欢杀人,只是因为我知道死亡的价值与恐惧。我讨厌滥杀无辜,因为那带来的是无所事事。
人命哪有贵贱之分,罪大恶极之徒,也仍有求生的资格。那资格不是律法给的,是活着,就存在了!
(不怕吗?)
怕?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被报复吗?斩草不除根——)
这世上又有谁,能够报复我呢?
声音突然消失了。我仍然坐在那里,脑子里却涌入曾经的回忆。
……
“喂,兆木。你说,我们能走到哪步?”方正久违得开朗,迎着余辉,靠在新建的山门柱上,眺望远方。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反正是条出路。”
抬头看了看招牌,又忍不住说道,“ ‘正宗’这名是不是太傻气了,姜源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不是挺好的吗?还记得吧,那个时候,那个小姑娘把整个事务所都拆了,我们好惨的哦。”
“我不想回想起那段记忆……”
“挺快乐的呀,每天在街上逛逛,收收保护费,然后吃吃喝喝,难道不是神仙日子,哪里像现在,打打杀杀的。”
我有些惊异地看向方正。似乎才刚刚了解这个家伙。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挺帅气的,性格也好……
“其实,我真也没想到你也会去打打杀杀。”
“嘛,人总是会变的。”他露出了腼腆地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人总是要花大部分时间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包括你,恺之,你也一样。”
“听你这鸡汤总感觉怪怪的。”
“确实。不过,恺之,你也是变了。”
“这我倒不知道。”
“你呀,早晚会变成连你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
吹着晚风,我从心底里感到一缕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