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精灵只飞了半天，而且还是一个来回，她所见到的也已经远远超过了在荒野中步行的强盗团伙在未来几天能够见到的景象。不像之前在战场上，她看到的有许多可怕的恶魔，这一趟，她所能看见的只有郁郁葱葱的树林与雾气。
没有遍地的骨骸，也没有什么人迹。
问题是，依照琳的说法，前方应当会有一个小村子才是，就算他们或死或逃，他们也总该留下一些人类的痕迹，比如谷仓，又比如荒废的农田或者是道路。
但精灵实际上并没有看到任何一种人造物。
而且相比于她出发的地方，她觉得这里的植被未免也显得太密集了。
与其直接断定是琳在撒谎，或者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更倾向于其他原因。
在了解清楚原因之前，她不太敢和大家商量——实在是这种“认知干涉现实”的麻烦现象在鼓励无知与迟钝。
“我记得你说过，前方满是骨骸和怪物。”就在距离大伙儿不是很远的地方，精灵正和瑟瑞特站在一起，低声交谈，“但我看到的只有树木，以及林间的雾气。”
“你飞得很高吧。”瑟瑞特明显知道内情，“你可以飞低一些。”
“你的意思是……”精灵有些迟疑。
“我的意思是，没有人说过，位面裂隙就一定会在地面上。”瑟瑞特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模样，“所以，在那儿，裂隙就在空中，而你刚刚大概就是经过了干涉区。哪怕你步行也没用，来自半空中的力量辐射会使所有人无处可逃，因此，我建议你们原路返回。”
“你是指我看到的不是真实的景象？”精灵直接忽略了对方的建议，因为她在这两天听的实在是太多了，“我知道个人的意识和认知会引导外界的能量，但它真的可以形成大片大片的幻象吗？”
“理论上确实有可能，但你看到的不是这种情况。”瑟瑞特抬头望向了天空，“我猜你飞在天上的时候恐怕没有抬头看。”
这是真的，对于一只鹰来说，抬头看天这个动作太诡异了。
“所以……”精灵皱起了眉。
“没什么所以的。”男人点了点头，“你要是抬头看天，你能找到两个太阳——一个属于我们，一个属于另一个世界。前者是真实的，而后者是位面投影。你看到的地面景象也是同样的道理，那是两个世界的叠加景象，而对方要更‘高’一些。没错，它不会很清晰，但我相信你一定很努力地想看清，并且很自信自己能看清吧。”
所以她就真的看清楚了，只不过是在异位面能量的影响下。
“这么严重吗？”精灵吓了一跳，“我们在地面上也会受到幻象影响？”
“那不是幻象，小姐。”瑟瑞特的表现变得有些严肃，“那是位面投影。我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大，多高的一个区域受到了影响，但至少在一般的飞行高度上的干涉很严重，而在地面上的干涉则较为轻微。一般人在地上是看不出那里和一般的地方有多大差别的。”
“如果它只是影响我们所能见到的景色，那它和幻象又有什么区别？”精灵不是很理解，而不理解就问。
“区别在于，幻象可以被驱散，而投影不能；幻象可以被看穿，而看投影甚至可能看到对面去。”瑟瑞特非常诚恳，“那里真的很危险。”
“为什么会有危险？既然普通人不会飞，而影响又在空中，他们应该是看不到的，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精灵不依不饶。
瑟瑞特再次叹了口气：“说是说看不见，但什么事情会是绝对的呢？何况，那种干涉区域又没有用钢铁打造的固定边界，而是时时刻刻都在波动……小姐，你说，如果人们经常看到一些诡异的影子和景象，他们会做什么？”
他们会产生传言和恐惧，虽然还不足以产生真实的怪物，但偏偏他们传说的生物还不是凭空捏造的。恰好，当地又可以直接接触到来自异位面的力量，在这种牵引下……
真实的怪物就诞生了。
“帝国就不担心这些怪物跑出来吗？”精灵最后问道。
“它们无法离开自己的力量来源太远，基本只能在那儿出没。”瑟瑞特摊了摊手，“何况，连边陲城都已经有些脱离帝国的边界，出现了在帝国境内足以招致死刑的严重犯罪，更别说其他区域了。”
而帝国可不是慈善家。
……
见到精灵和那位高傲的囚犯先生回到了队伍里，琳迫不及待地要问前方的情况。
“我看不见。”精灵实话实说，“因为有些……法术上的事情，挡住了我的视线。”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要和这些同伴解释什么是位面，什么是位面干涉，什么是空间什么是坐标，几乎是徒劳无功的。他们不是异位面那些经历了信息轰炸的现代人类，也不是经受过教育的帝国精英——他们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非常非常低。
精灵自己知道原理也就够了，除非他们一定要问。
“我不关心法术不法术的，我只在乎两个要点。”邦纳特从不纠结于细枝末节。这是一种不求甚解的态度，但在这种环境下，也成了一种保证自己安全的行为：“首先，前面具体有没有危险，有什么危险，其次，前面到底有没有可以养活我们的好东西。”
“我本以为前方是原始森林，这样我们哪怕打猎也能在那儿生活很久。”精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不是，实际上，我完全说不清前面有什么，只能说，前面很可能有怪物，而那些怪物应该就是最主要的威胁。”
“怪物？有恶魔可怕吗？”瘸子颇为自信地笑了笑，仿佛是他有能力杀死一只恶魔，“这有什么好怕的。”
精灵真的不知道，她只好保持沉默。
“伙计们，看到没有，你们所仰仗的精灵法师也没有了自信。”瑟瑞特仿佛永远不会气馁，“就算希尔小姐可以杀死一只怪物，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有两只？三只？你们又会是什么下场？相信我，那一带就是个怪物窝，大家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你们怀疑我会报复你们，也确实是合理的怀疑，可怪物可是百分百不会给你们留下生路的。”
从遇到恶魔开始，到击败了这位帝国的审判官，精灵其实已经开始被队伍里的所有人仰仗了，而她的不说话，确实打击了所有人的信心。
大家都开始有些犹豫了。
“也许……”半只耳看向了他们的老大。
邦纳特扫了他一眼，眼神凌厉。
“继续说下去呀，伙计。”这位前骑士的语气中带有一种危险感，让大家都不敢继续吭声，“继续说呀，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我们应该掉头返回？还是想说我们最好回去找那些穿着黑衣服的大兵，让他们把我们挂在树上？”
“你们真的是一群目光短浅，没有脑子也没有肌肉的猪猡。你们真的以为，帝国因为形势所迫而决定放我们一马会是件好事？”邦纳特的声音不大，却响在了每个人耳边，“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放过我们？你们这群蠢货。你们动动那装满了狗屎的脑子想想，要是情况真的危急到了要放过我们的地步，那得是多少恶魔在进攻前线，嗯？到了那时候，我们这种肯定要站在第一排的炮灰就能活下来，嗯？”
邦纳特短暂地停了一下，继续说：“只要你们动动那苍蝇般大小的脑子，都会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退路，而往前面对怪物，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后退面对恶魔要坏到哪里去。至少，我们是在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如同一条狗一般地去祈求黑衣人的怜悯。”
他转头问向精灵：“希尔，你现在是不是很难依靠飞行去侦查了？”
“嗯。”
“那我们就采用更加传统的办法。”邦纳特环顾四周，做出了决定，“我们自己找路。”
“哦，对了，希尔。”他转过了脸，“我看你总是试图考虑事情的方方面面，想来想去，但我们不是学者，也不是市长——我们是强盗，希尔。今天，我就教你一种我们这种人做事应该采用的方法。”
精灵安静地望着他。
“不要总想着做出最好的决定，想要避开一切危险和麻烦。没有这种好事儿，有也不要期望。”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带有一丝狠意的微笑，“我们只要拒绝那个最坏的选择，接下来随便选择一个方向，集中精力，突破面前的一切障碍，就可以了。”
“无论阻碍的是怪物。”
他撇了瑟瑞特一眼。
“还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