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皱了皱眉，觉得周围有一股血腥味。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哈欠，第一反应就是往自己身下摸去。
“又是晚上……”
每次接近特定的日期后，她的睡眠都会变浅，同时也会对血腥味特别敏感。
琳顿住了，因为她没有摸到任何湿滑黏腻的感受。刚刚睡醒的她脑子还有些卡壳，一时之间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里亚正趴在不远处，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在摇曳黯淡的火光下，一个身影正扶着瘸子的脑袋，从他的太阳穴中抽出了一把沾满粘稠液体的短刀。
琳设想过无数次大家可能会有的下场，可能是被军队和卫兵抓住，在搏斗后不敌被杀，也可能是被生擒，最终上了绞架……
但绝不是像眼前这样，死得无声无息，又如此突然，仿佛他们不是活着的人，而是被猎人拧断颈椎的兔子。
下手，死亡，一切都在睡梦中就被完成，寂静的可怕。
听到了声响，这道黑影抬起了头，望向了琳。火光没能照亮他的脸，但可以见到两只闪耀着火光的双眸。
“你……”琳惊惧而又愤怒。她摸向了自己身边，顺利抓住了那把漂亮的短刀——可既然这把刀在她身边，那对方手里的刀是从那儿……琳瞳孔紧缩，望向了精灵。
她正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地上。
侧躺在草地上，而不是草毯上。
“邦纳特！”琳嘶吼着，举着刀就扑向了眼前的身影。帝国的审判官迅速挥刀格挡，在夜色中激起了一片火花。这道修长的身影顺势一脚，蹬在了琳的腹部，把她推离了自己。
琳捂着肚子，控制不住地干呕出声，而男人的手也因疼痛而发抖。他暗自将刀换成了反手握持，减轻了拇指的压力。
他没多少休息的机会。瑟瑞特刚试图追击眼前的女人，一道劲风就砍向了瑟瑞特的后脑。
是邦纳特。他衣衫不整，却宛如一名披甲骑士一般双手持剑，重视进攻而忽视防守。在这一次势大力沉的攻击中，这位前骑士试图控制住自己手中的武器，可它最终还是从审判官的头顶掠过，只削断了几缕金发。
瑟瑞特回身就是一刀。虽然他的武器较短，握持方式也不适合远距离攻击，但他完全伸展开了自己的躯体，在邦纳特的腹部留下了一道血口。匪徒头领没有在乎自己的伤，好似自己穿的是盔甲而不是布服，他专注地盯着对手，试图利用小臂和长剑缴械对方的武器，完全不在意自己没有臂甲。
他的手臂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但瑟瑞特差点没能握住自己的刀。
“大约在十年前，有一位骑士杀死了自己的男爵，只因为对方勾走了自己的未婚妻。”瑟瑞特的大拇指真的不能再受力了。他把刀换到了被咬伤过的左手，试图拖延一下时间，观察一下四周：“就是你吧。”
邦纳特一声不吭。无论是他的军旅生涯，还是他的强盗经历，无不告诉他在搏斗中说话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他猛力一剑击向了瑟瑞特的短刀，而瑟瑞特宁愿暴露出自己的躯体，也要避开兵刃相击。
实际上，邦纳特也确实伤不到他，他没必要格挡对手的攻击。瑟瑞特回过头去，正见到当其他人在打斗的时候，半只耳抱起了精灵，打算上马逃跑。瑟瑞特想要冲过去阻止，但琳又举着短刀冲了上来。
刀刃相击。瑟瑞特技巧性地用近端交击对手的刃中，还充分地利用了自己的力量优势。他的伤口崩出了血液，却换来了对手武器的脱手而出。
很好。帝国的审判官继续冲向了精灵，而半只耳已经抱着她上了马。
他的马。
瑟瑞特只不过是吹了一个口哨，他那匹枣红色的马便嘶鸣起来，人立而起，甩下了身上的两具躯体。
“该死。”半只耳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打算继续抱起身边的精灵，瑟瑞特就接近了他。
他一瘸一拐地转身逃进了黑暗。
瑟瑞特深吸一口气，站在精灵身边，面向最后两个匪徒。
“我们真该把你埋在土里。”不知何时，琳已经泪流满面。就在地上，篝火和晚餐时没什么差别，但已经有两个伙伴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可能在日出之时醒来。
瑟瑞特望着他最重视的前骑士对手弯下腰，拾起琳之前被打飞的短刀。
“你们自选的道路。”正如他第一次固执地要留这些匪徒一命，在对方不可能回心转意的情况下，他也不后悔自己现在所做出的决定，“既然你们决定依靠杀人抢劫谋生，就该明白自己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那我们又有什么选择？”琳的情绪有些失控，“是呀，我们都是一群该被绞死的混蛋，你现在来替天行道了。可在我父亲被人砍掉脑袋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姐姐被人剖开肚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被人绑在床上，被人用刀子划开皮肉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来的太迟，太晚了。”琳嘴唇都在颤抖，“你就不该出现。”
“我给过你们救赎的机会。”瑟瑞特紧紧盯着邦纳特，盯着他扎紧了自己小臂处的衣服，简陋了止了止血。
“不。”琳狠狠摇了摇头，红发凌乱，“那是死路一条。”
“那是你该付出的赎罪。”
“所以，当我遇到不公时，没有人救我，当我自己保护自己时，反倒要为此付出代价？”琳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那你们是如何做的呢？”瑟瑞特的语气带有一丝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你是去找你的敌人进行正当的血腥复仇，还是仅仅满足于向更弱者挥刀？”
琳一时噎住了。
是的，她根本就不敢和欺辱过她的帮派对抗，甚至还要每隔一段时间把自己送给对方玩乐——她害怕她的过去，而他们成为了她的梦魇。
琳突然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背负着什么。”她又想起了黑杰克，想起了他那求学的妹妹。如果没有那些沾满了血腥的肮脏钱币，她又怎么可能脱离黑暗的前程？
“那你就告诉我，你们背负了什么。”瑟瑞特抹去了刀锋上的鲜血和脑浆，“我可以替你们承担。”
“你一定认为我是个傻子，是吧？”
“你就是个傻子。琳女士，如果你的行为正在制造更多的泪水和痛苦，那就没有什么理由是正当的。”瑟瑞特开始前进，“这必须要被划下一个句号。”
“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面前。”瑟瑞特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稳步走向了邦纳特。
“很巧，我也不允许任何事情，任何人，阻碍我的计划。”邦纳特给出了他的回复。这位高大的男人举起了与对手相同的武器：“你格挡了所有用这把刀进行的攻击，想来它是可以伤害到你的吧。”
帝国的审判官眯上了双眼。
“来，试试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