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女人眼圈发黑，她迷迷糊糊地挂断了电话，鞋也不穿，就这么踢开了床边的垃圾，走向了大门。
“不许动！警察！”
女人愣在了原地，就这么望着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了屋子。她就这么看着他们开始搜查她的简陋小屋，机械性地配合说出了自己的手机密码。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的一天，只是她一直在欺骗自己，麻醉自己，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实际上，相比于恐惧与无助，她更大的感受反而是一种放松和释然。
终于……终于可以让这一切都划上句号了。
女人看着警察给她戴上手铐。
精灵看着警察给自己戴上手铐。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是谁？
我是……
精灵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沉浸进了别人的经历。她的理智告诉她，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可她眼前的一切，无论是警察的声音，还是那一只抓着她胳膊的铁钳，都无比真实。相比之下，她自己的躯体，她自己的感受，却完全消失了。
她绝不能……
精灵开始尝试重新找回自我，她已经不想在继续待在这个梦境中了。
她必须要清醒过来。
眼前的场景定格了，犹如被击破的镜面一般支离破碎。精灵猛地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脑后很疼，头也晕乎乎的。她听到了琳的叫喊声，嗅到了四周浓烈的血腥味，听到了金属之间的交击与碰撞。
她看到了一切。
……
这把短刃确实很不一般。
从表面上看，这把刀只是做工精美，材质特殊，虽然很是锋利，但也算不上吹毛短发，削铁如泥，可当邦纳特握住它与眼前这位审判官对决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每次挥刀都仿佛割开了空气中的一块透明的薄皮革，有些费力，却可以顺利地落在他想要落在的地方。
可惜的是，帝国的审判官确实擅长进行这种危险的短兵相接。瑟瑞特充分利用了誓约所能给对手带来的阻碍，往往只是一个侧身就能躲开对手的攻击。与邦纳特必须用力挥刀不同，瑟瑞特只是轻飘飘的一挥，对手身上就又多了一个血口。随着一个侧身，瑟瑞特再次在邦纳特的腿上留下了一刀，随即转身逼开了前来干扰的琳。
顺便在她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邦纳特踉跄了一步，不甘心地再次回头进攻。可惜的是，他所擅长使用的是长剑，而不是短刀；他的防御习惯依靠护甲，而不是格挡和闪避。邦纳特无法适应这种战斗方式。
他在失血。
瑟瑞特穿着粗气又一次扑了上来，而邦纳特又一次空了一刀。不同于邦纳特总是习惯于把武器架在正面，威慑对手的前进路线，瑟瑞特习惯于把刀藏在身后。这位帝国审判官的每一次攻击都既迅捷又轻盈，同时也不失狠辣。
直到他摔了一跤。
瑟瑞特低下了头，正看到地上的藤蔓和杂草缠住了他的左脚。他条件反射般地望向了精灵，正见到她虽正捂着脑袋，眼睛却已经睁开，死死地盯着自己。
在那个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铿！”
瑟瑞特的这一次格挡没能彻底格开邦纳特的攻击，后者手中的利刃突破了阻碍，深深地扎进了瑟瑞特的右肩，扎进了他身下的泥土。瑟瑞特红着眼睛，也顺势一刀，在邦纳特肩膀上豁开了一个露骨的裂口。
琳急忙拉开了邦纳特，而瑟瑞特却还得面对精灵。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一道电光打在了身上。
他倒下了。
强行清醒的精灵状态也很不好。她抹了一把自己的鼻血，急忙冲向了邦纳特——他完全已是强弩之末，全身都是狰狞的创口。琳正捂着他的伤口，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也只有两只手罢了。
精灵脑海中一片混乱，她只知道自己急急忙忙地从包裹中取出了剩下的绷带，和琳一起开始试图给邦纳特止血。鲜血迅速染红了一条又一条，使得一条又一条绷带失去了效果。到了最后，精灵和琳被迫把自己的衬衫裁开，这才能勉强满足需要。全程，邦纳特都没有发出痛呼，他只是瞪着眼，急促地喘着气，目光仿佛正看向虚空中某个不可见的幻影。
他确实不再流血了，只是精灵不愿意去想这是因为伤口处理的好，还仅仅是因为他已经失血过多。琳带着哭腔呼喊着半只耳的名字，希望他可以回来帮忙，可在一片黑暗中，他仿佛不见踪影。
没有一点儿声息。
“行了，琳。”邦纳特没有昏过去，也没表现出想睡的样子。他喘了几口气，表达了自己的要求：“别管半只耳了，去看看那小子死了没有。”
琳自己身上也有伤。精灵让她照顾自己，而自己亲自来到了瑟瑞特面前。
这位帝国的审判官没有被那仓促的一击电死，眼下也逐渐清醒了过来。他望着满手是血的精灵，想要站起身来，却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
男人意味不明地苦笑了一声。
他正是为了解决精灵的问题才选择独自一人追出，也正是因为精灵的存在，他的第一次尝试才会失败。他完全可以安安心心地继续假装当俘虏，安心等待帝国发现问题，等待其他人解决问题，顺带救出他，可他还是试图再努力一次。
只要他能解决其他人，限制住精灵，他就可以写信给好友，让他们帮忙安置好精灵，防止因此引发大规模骚乱，成为帝国内战和分裂的导火索。
他又一次失败了，又是因为精灵。
而这一次，代价就是自己的命。
这值得吗？明明只要他带出一队士兵，直接当场击杀精灵就能解决的问题，最终演变成了这样。如果他当初选择不撞开那扇门……
哈，哪里还有如果，这种想法真是软弱。
瑟瑞特只是觉得遗憾，他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位按住他书的女孩子，想到了自己当初所继承的誓言。
男人的左手握住了自己胸前的水晶饰品。
“哈，我就说吧，你这种想法就是鬼扯，迟早会害死你自己。”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精灵拔出了他贯穿了他肩膀的短刀，露出了血红色的刀刃。就在她眼前，男人不再挣扎，他只是迷惘地凝视着夜空，握着项链，喃喃自语。
精灵回过头，见到了没能站起身来的瘸子和里亚。他们的脑袋上都有一个可怕的刃口，红白相间的液体流了一地。她又回过头，看了看邦纳特。他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琳抬起头，和她对视了一眼。
精灵颤抖着举起了刀。
这都是她的错，从一开始就是。
她不会再犯错了。
瑟瑞特仿佛才从梦中回过神来，他盯着熟悉的短刀，似乎想要和精灵对话。
“想要忏悔，嗯？”精灵知道自己在流泪。
“你得一直往西走，希尔。”瑟瑞特的目光再次流露出他一直以来的坚定色彩，“帝国一定会派人来追你，你躲不掉的。你只有不停地向西，离开帝国的势力范围。你也不要相信任何一个西边的王国或贵族，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有着精灵血统的孩子，却不需要一位有着自我意志的精灵。”
“真高尚啊。”精灵握紧了刀，“可惜我永远不会和你是一路人。”
“那再好不过。”瑟瑞特盯着精灵的眼睛，“可你不止是和我不同，希尔，你不是人类，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希尔，你最好永远记得，你是一个精灵，也只能是一个精灵。”
精灵的双手染了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