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韦斯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今天，就是和希尔小姐一起旅行的日子。
他打了盆水，在静谧的黎明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脸，清理着自己的牙齿，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感。
万一，他没办法保护好希尔小姐，让她在路上受了伤该怎么办；万一，他没背出来的草药学知识恰好要被用到，结果被希尔小姐认为他不学无术该怎么办；万一，本该保护他们安全的佣兵见色起意该怎么办；万一，他们准备了的物资不够驱赶走狼群，完不成任务该怎么办；万一……
韦斯特漱了漱口，狠狠甩了甩脑袋，仿佛这就可以把一切杂念都甩空。他洗了洗自己的头发，在破晓的微光中，罕见地用一些稀树脂把头发塑了塑型。虽然他明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在野外行动了，完全无法避免沾染上各种灰尘和污渍，但他还是用一块抹布细心地擦拭起了皮夹克上的脏污。
天越来越亮，整个小镇也活了起来，这位棕发的青年学生也开始了第二次对自己的包裹的检查。
有着乱糟糟络腮胡的佣兵来到了他身边，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眼屎。
“哦吼，打扮得很不错嘛，小牛皮带扎得漂亮的很。”赫尔姆还没刷牙，还带着口气，但这不妨碍他调侃年轻人，“不过，很快，你就会发现，你的打扮都白费了。”
“这不是打扮。”韦斯特立刻做出了反驳，“这是对同伴的尊重。”
“行行行，你总是有理。”佣兵不和他争辩，“走吧，吃早饭去。”
“你不先刷牙么？”
“我们这种人刷什么牙，平时没事嚼嚼树枝就行了，你小子还真是穷讲究。”
韦斯特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旅馆里吃早饭了，但在以往，他都是睡眼惺忪，衣衫不整地下楼享用食物，而不像是如同今天一般，不仅脸洗的干干净净，穿着干净的衣物，还剪掉了过长的指甲。他坐在了桌前，拈起了一块面包，恍然有种自己仍在学院的错觉。
“就在你打扮自己的时候，我出去了一趟。”赫尔姆的声音很轻，只有他面前的青年听得到。他没等韦斯特询问，自己就接着继续讲着自己的见闻：“昨天，他们把一个外来人绑在了镇外的十字架上，说今天就把他放开，我刚刚特意去看了一下。”
“这不叫打扮，大叔，我既没有擦粉也没有戴首饰，只是把自己清理干净一些而已。”韦斯特对打扮这个词特别敏感，一定要先反驳一下，“你出去看到什么了？”
现在虽然还早，旅馆一楼几乎没人，赫尔姆也不希望话题吸引别人的注意：“小声点，别让别人听到……他死了。”
“被动物咬死了，对吧。”青年学生一点儿也不吃惊。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其实，真要谈及法术知识，赫尔姆知道的并不多。帝国虽然没有禁止法术信息的传播，但真正有途径了解这些，接受过系统教导的也只有那些在学院的学生——其中就不包含赫尔姆这种野路子。帝国的审判官们倒是什么都懂，但每一个审判官都必须是在孩童时期就展现出施法潜力。他们只要一毕业就能直接拿到金鹰，可不是他这种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可比的。
何况，就算他什么都知道，他所扮演的佣兵也不该知道。
但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甚至根本就不适合在这种场合下回答。
韦斯特自己没有施法天赋，但学院内有过专门的课程，甚至有一种专门的“安慰”式疗法就是以此为原理。他知道，在这种位面干涉区，人们有时候会见到异界生物，但是，能够如同恶魔那般直接突破界限进入本世界的是极少数，绝大部分都只能是投影。这种投影本身是虚假的，但其具备真实指向性。不同于外界的传说生物需要大量人口口相传才能形成，这里的真实投影在极端情况下只要一个人的信任和畏惧就能干涉现实。不过，好处在于，这种投影生物就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破坏其实比垒起来要更容易——当然不是靠武器和它们对抗，而是靠思想。只要人们认为是它们是真实的，也不会变成现实，它们立足于现实的“锚”就会被破坏，重新变成幻影。
听起来很简单，不是吗？可是，很多时候，不是人们想要不相信就能不相信的。就像一个人拿着针要刺你的眼睛，哪怕明知对方不会真的刺下去，能忍住不眨眼的又有多少人？
更要命的是，如果眨了眼，针就会真的刺下去。
让大部分人知道真相不是一个好选择，因为他们不会有时间接受专门的训练和培养。一旦人们知道了自己信念不坚会造成恶果后，他们越是不想去想反而越是会想，而越是去想就会越发动摇，最终走向不可逆的终局。
“这里肯定有各种野兽啊，这有什么奇怪的。”韦斯特看起来没有任何担忧和疑虑，“而且这里的环境很特殊，肯定会有很多独特的野兽和植物与外面不一样，而这也正是我过来的原因。”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把他绑在外面送给那些野兽？”
“那我怎么知道？大叔你要去问他们，我又不是这里人。”韦斯特把抹了果酱的面包塞进了嘴里，咀嚼了一会儿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暴力而已。”
“可是，伤口看起是由某种非常庞大的动物造成的。”
“哈哈。”韦斯特笑了，“有多大？老虎？大象？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些动物尤其喜欢撕扯猎物，制造出可怕的创口吓唬其他的竞争者。这里虽然是位面干涉区，但是最多只会有些幻影而已，那些真正的怪兽是过不来的。”
“那些都是幻影？”
“当然啦，信不信在路上遇到时我向你证明一下？那是一种能量光影，大叔你不懂了吧。”
一个靓丽的身影走进了旅馆。
是精灵。她穿的还是那一身薄薄的衣服，照旧戴着兜帽。只不过，在这一次，她还斜背了一个小包。她的腰间系了一条腰带，在挂着一把手弩的同时，也勾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你们在谈什么呢？”精灵露出了一个微笑，“准备好出发了吗？”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在讨论这里的野兽问题。”赫尔姆站起身来，“不用担心，我的剑和弩可不是吃素的。”
精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对了，野兽。”她打开了随身的小包，取出了一个木制小瓶。她从中取出了两粒蜡封的小药丸，递给了男人们。
韦斯特拿过药的时候还特别小心，没有碰到精灵掌心的皮肤。
他嗅了嗅，面露疑惑：“这给了我一种止痛剂的感觉。”
“确实有类似的成分。”精灵收好了小瓶，“不过没有止痛的作用，主要功效在于放松心情。”
还有降低注意力。
“我们要这个干什么？”赫尔姆觉得这听起来不像是野外要用的东西。
韦斯特明白过来了。
这正是这里的人们最常购买的商品之一。
它可以帮助人们无视和无畏于那些幻影。
精灵脸上很温柔，可心里暗自道了个歉。
她在这里面加了料，还可以抑制男性的性冲动。
她才不会把自己的安危都压在一根弦上呢。
只是，精灵没来得及收集关于它副作用的信息，不是很确定这会不会造成永久的影响。
对不起了，年轻的韦斯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