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蛇

作者:苦楝 更新时间:2020/4/17 0:06:16 字数:2512

一个穿着崭新小牛皮靴的男人此刻正靠在墙上。他顶着宽檐帽,上身仅穿着一件短袖的鹿皮衬衫,裸·露出了两条结实的臂膀。他腰间挂着一卷还带着灰毛的绳索、两张兔子皮,嘴里正悠闲地咀嚼着什么,就像一个刚有收获,正在放松的猎人。

实际上,他也确实是猎人。

等待猎物的猎人。

“嘿,佛卡。”另一个路过的男人看到了他,“你待这儿干什么?走,咱俩出去逛逛。”

男人抬起脸,露出了一个微笑。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了地上,拒绝了对方的提议:“明天吧,今天累了。”

“啊……你又吃这玩意儿。”另一个男人看清了他吐出的是什么,不由有些嫌恶地往后仰了仰,“这是酿酒的,有毒啊,大哥。”

“我知道,我不是也没咽下去么。”男人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抬起手又咬了一口,也直到此时,另一个人才看到了他手里已经被咬了好几口的块根,“我只是尝尝味道,不要紧的。”

“你这家伙。”对方有些无语,“琳不要你啦?我记得她骂过好几次直接嚼酒根的人了,你还敢顶风作案,就不怕被她闻到?”

男人神色不改,咀嚼的动作都没停下来过。似是懒得回答朋友的问题,他连嘴都不张,只是在喉间含混地发出了几声沉音。

“嘁。”对方撇了撇嘴,失去了继续劝说的兴致,“好吧,随便你,这事儿我管不着。那我先走了。”

男人摆了摆手。

于是这里又只剩下了一个人。

男人没有继续咀嚼。他就这么沉默着靠在原地,宛如一尊雕像。

直到天色渐晚。

不远处又一次传来了脚步声。

那是一个疲惫,却又愉·悦的身影。他扛着一袋土豆,吹着口哨,走过了这段路。

西斜的残阳为路边的几座房屋拉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长影。

黑暗中的男人吐出了嘴里的残渣。他扶了扶帽子,解下了腰间的绳索,离开了待了一下午的位置。

就在不远处,一个扛着袋子的人正拖着沉重的步伐经过。

背对着他。

天边一片血色。

……

精灵从琳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一点:

“诱导”才是“欺骗”的绝佳方式。

这其实是一个显然的事实。实际上,只要对生活稍有观察,人们可以很容易地发现,人们总是乐于质疑自己想质疑的,维护自己想维护的。在很多情况下,两个持有不同观点的人思想上的交锋不仅不会达成融合,反而都会更加极端,最终让双方都认为对方是傻帽。

说白了,就是人做出的第一判断会极难被扭转,尤其是全凭自己做出的判断。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想要塑造出一个虚假的“事实”,最好的方式通常不是就这么直白地把自己希望对方发现的事情摆在台面上,而是小心而又不那么“小心”地把它藏起来,让别人自己去发现。事情往往就是如此滑稽:当一个事物被明明白白地摆在了一个人面前时,它就太清晰了,以至于人们可以仔细地去审视它,怀疑其中一切合理或者不合理的地方。此时,只要人们找到了其中的一处不谐,就很可能将其全盘否定。可当一件事物只展现出了一小部分,人们仅能通过猜想和思考来勾勒出事物的完整原貌时,他们反而会对自己的幻象坚信不疑,甚至,就算其展露出的部分有疏漏之处,也都会被“自圆其说”。

这也是为什么精灵会对她明知是密探的人做出承诺,以让他在她的屋内挑选想要的物件作为报酬的一个重要原因。她知道密探需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要试探她对待合约的行为和态度;她承诺的也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允许他进屋调查的机会。当她把一切都摆在了别人可以看到的位置上时,其实对方不用真的看,就已经开始相信她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了;如果她藏着掖着,哪怕什么惹人疑虑的东西都没有,也会引人猜忌。

精灵的策略已然能够操控他人的思想,作为她老师的琳就更擅于此道。这不仅是因为她更有经验,更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更因为与精灵只是伪造“证据”不同,琳是真的敢下血本。

毕竟,精灵的策略说到底还是意图让他人相信她所伪造的假证,还可能被人戳破那纸糊的基底,而琳,干脆直接塑造出无可辩驳的,足以经受的起推敲,几乎不会穿帮的真实事实。

受她的意图操控的,被她选择和剪辑的,受众特定的“事实”。

当然,如果因此出了什么事,和她的关系也不是很大,毕竟,她在其中的角色只是一个可怜的、被迫的、受到欺凌的弱女子。她当然不会知道佛卡今天必然会在特定时间来找她,哪怕他已经这样坚持了一个月;她也当然不会知道那些男人习惯在哪里聚会,哪怕他们不怀好意地提出了好几次邀请。

当然,她也不知道特定的几个没扣好的纽扣和几个暗示性的动作就会引发一些人的**,就算知道那也不是她的错。

哦,对了,还有。关于佛卡在年轻猎人们中素有声望这种事,以及本地的年轻人们早就对近一两个月新来的外地人感到不爽这种事实,又怎么会是她这种目光短浅的村妇所能看得出来的呢?

她只是一个卖药剂的弱女子而已,而且药剂都不是她自己制作的,只是帮助售卖和经营原料采购的业务。

所以当佛卡在半夜敲她的门时,她以一副毫无所觉一无所知的态度开门也是很好理解的。

“现在已经很晚了,佛卡。”红发的女人打开了还没修好的大门,惊讶地看到了男人身上背着的袋子,“这是什么呀。”

“土豆。”男人扛着袋子走进了屋,紧随其后的女人敏感地看到了他胳膊上有几道还在流血的肿胀抓痕。他呼吸粗重,看起来很疲惫,崭新的小牛皮靴上沾满了泥点。

“你的胳膊怎么了,佛卡。”琳看起来很担忧,“是被谁抓了吗?我去帮你拿药箱。”

“不,不用了,这点小伤还不用上药。”男人制止了女人。他把土豆一路送进了女人的厨房,和其他的食物放在了一起:“今晚有些额外的收获,还不错。”

“你……”女人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捂住了嘴巴,眼里流露出惊恐:“你不会……”

她拖长了音,没有继续问下去。

“嗯哼。”男人看起来不以为意,但眼底藏有担忧,“杀了一只狗。这没什么,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女人轻柔地抚摸起了男人的伤口,在碰到后又犹如触电一般缩回了手。

“疼吗?”红发的女人声音有些颤抖,“都怪我……”

在这一瞬间,男人确实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不,这怎么会怪你。都是他们。”他越说越起劲,“我们本来生活的好好的,都是他们过来后四处惹事,就连怪物都变多了,大家迟早会死在他们手上,我只是先下手为强。”

“可是,可是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我,我……”

说实话,男人当时是出于激愤,现在已经有些微后悔了。但当他考虑到对方可能的报复,以及眼前女人几欲垂泪的小模样……

作为男人,也许是该考虑一些更大的动作,把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不用担心,琳,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女人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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