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独自坐在了她惯坐的位置上，只是她的对面不再有一个带着兜帽的身影。一如既往，无需招呼，旅馆老板主动来到了她面前。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琳颈间的红痕。
这种情况还是挺少见的，因为在过去，琳很少在这种时候抛头露面。老板想，也许这是希尔不在的缘故。
“今天没鲜肉了。”他把一杯麦酒放在了琳的身前，“只有香肠和熏肉。要么？要的话我去热热。”
“为什么会没有？”红发的女人看起来很惊讶，“鹿、兔子、羊、鸡……这些都没有吗？”
“姑娘。”老板看着她的脖颈，“如果你昨晚一个人睡，今天可能就有了。”
琳翻了个白眼。
佛卡最近可不在打猎，就算不和她在一起，也不可能送肉过来。
“我记得你一直有在养鸡的吧，老板。”
“有鸡。”老板双手抱胸，没有要杀鸡的意思，“但是没有足够的公鸡。我的母鸡还要留着下蛋呢，不能给你吃了。”
琳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也太没意思了，我想吃肉。”
“有熏肉。”
“我想吃鲜肉。”
“新鲜的只有鸡蛋。”
琳无奈地两手一摊。
“好吧，那就要两个蛋，煎老一些。”
老板于是便转身去了后厨。
琳抿了抿唇，毫无坐相地斜靠在桌上。她歪着脑袋，一边用左手在桌上画着圈圈，一边注意着周围人的交谈。
旅馆里的顾客确实较以往少了些，如今只有两个男人还待在一边边吃边聊。
“今天没收到毛皮和草药，白瞎了大半天。”
“怎么？价格贵了？”
“那里是价格的问题，根本就没有货。”
“怎么可能没有，这个镇子里有几十号人都是整天在林子里逛的，哪天没有羊皮鹿皮。实在不行，兔皮也行啊。”
“我要兔皮做什么？羊皮鹿皮经过鞣制就已经够薄了，兔皮那么小，做一副手套都费劲儿。”
“军医们不是很浪费手套么。”
“但他们就喜欢羊皮的，还不喜欢有太多针脚。兔皮给那帮糙汉做内裤和袜子还差不多。”
“那你干嘛不买。”
“去你妈的，谁不知道那帮家伙七八天才洗一次澡，一件衣服穿到破还在穿。”
另一个男人低低地笑了。
“不扯这个，为什么那些猎人不来卖毛皮了，你有消息吗？”
“具体的不知道，只知道死人了。”
琳面无表情。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在出神。
第一个男人的语气变得惊讶起来：“这里死个人不是什么大事吧。”
“那是死在野外才不是大事。要是你同伴被破门而入杀了一家，小妹被人搞死扒光扔在了外面，你还能有心思去打猎？”
“这……这也太过分了。这里真乱，要是在军营那儿，这种人肯定会被绑在架子上晒成人干。”
“这里又不属于帝国，黑衣人管不到这里。”作为在本地做生意的熟人，第二个男人显然有着自己的信息源，“但这里的人也不好惹，你看着吧，他们不是受气包就是刺猬，所以么，马上就要出事。”
“出事？我们要不要避避？”
“要避你避，我不走。我估计在这里等个四五天就差不多了，一个人出去，要是死外面了谁能知道。”
琳闭上了双眼，再缓缓睁开。
这些人的恶念算不上出乎了她的意料，毕竟她见多了衣冠禽兽，早就不对这些人报有期望，可他们这么快这么果断地就开始公然报复，毫无遮掩的意思，以至于消息都开始传得满天飞，还是让她有了一种事情开始往最坏的方向崩坏的感觉。
算算时间，不出几日精灵就该回来了。
而已经和现存秩序彻底撕破了脸的这群暴徒会做什么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那位叫韦斯特的青年和那位叫赫尔姆的帝国人会在精灵遇到危险时保护她吗？琳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就算他们真的愿意保护她，两人也绝无可能在十几二十个人当中全身而退。
可能的结果很少，要么精灵只能一个人面对那些心怀邪念的恶棍，要么就是对计划至关重要的一环遭到破坏。反正琳不相信那些孤身一人来到这里的男人能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
不过，没关系，她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
其实只要多注意一些，就能发现赫尔姆时时刻刻都在收集信息。
比如此刻。
“嘿，小子。”这位伪装成佣兵的密探又开始了他的工作，“你在哪儿长大的啊，来这里一定废了不少劲吧。”
精灵猜都能猜到，这家伙只是把问韦斯特当幌子，一会儿肯定会扯到她身上。这倒不一定代表了他怀疑她是精灵，只是精灵这样的优秀人物出现在这种地区本就引人注意。
青年看起来不是很想提他的成长经历，但也没有拒绝：“我小时候住在一个镇子里，在新圣城长大。不过，这次过来其实并不费劲，因为我大部分路途都是坐船，顺流而下还是很快的。”
“那你回去估计就费劲了。”赫尔姆摇了摇头，“希尔小姐，你呢？”
来了。
这其实不是一个适宜旅行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没有飞机，没有火车，正常情况下最快的赶路方式其实也就是骑马了。这一片位面干涉区其实不算很大，饶是如此，在拥有马匹代步和背负行李的情况下，即便只是在里面略微绕绕，几天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精灵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人——受限的通讯和旅游手段在客观上把人们束缚在了特定区域。而既然祖祖辈辈可能都生活在一个地方，可以想见，正常情况下的人类聚居地肯定是以亲缘而非业缘为纽带。
“我的家……”精灵低下了头，“我现在的家就在这里。”
滑稽的是，别看这个时代没有户籍制度，在这种亲缘式的熟人社会查人，尤其是查在某些方面拥有特殊特点的人极为方便。很简单，随便问一个附近的人，大家肯定都认识。
尤其是美女——精灵在这里住了一年，她的声名就已经传遍了附近的几个驻军营地。
鬼知道那些士兵在晚上休息时都在聊什么。
韦斯特这次学聪明了。他配合地瞪了赫尔姆一眼，顿时就把他可能的追问憋在了肚子里。
“我有好几个同学都和我一样，选择了一个地方去搜集新的植物和动物样本。”青年转移了话题，“也不会耗费多少时间，最多也就是在外面跑上一年。其实能否搜集到新样本也没那么重要，学院鼓励这种行为主要还是因为我们必须多走走才能见得多。其实，一直住在一个地区对于行医是很不方便的，尤其是在我们学院那儿，学生那么多，病人却又那么少，我们总不能强迫居民生病。就算真的可以，很多小病也都无足轻重，没什么治疗的意义。说到底，还是得走一个村庄才能见一个村庄的病例，也只有见的多、操作得多，我们才能算合格。”
“听起来很厉害啊，佩服。”赫尔姆点了点头，“可这时节这么危险，到处都是野兽和盗匪，你们就不担心回不去了吗？”
青年笑了笑：“养尊处优、文文弱弱的人可不大可能有能力在各种疾病面前活下来呢。就像士兵一样，如果训练不肯流血，在战场上恐怕要吃大亏。我既然要从事这个职业，眼下的风险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未来的安全。”
“何况，其他的同学们还得离开家乡和亲人，而我……”他又略有些忧伤地叹了口气，“我相信他们都在陪着我，看着我，祝福我。我可不能让他们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