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试验过希尔小姐给的那个什么毒剂么？”大半个月的时间只够让婓吉骨折了的前臂消肿，但大腿上掉了块肉的萨姆尔却已经可以一瘸一拐地行走了。此刻，这个能坐着就不站着的男人正坐在防守区外的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使用精灵提供的毒剂给箭矢上料。他把箭头浸在淡黄色的透明液体里，表情满是疑惑：“我说真的，这玩意儿闻起来还挺香，我觉得，这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我不会搞错的。”婓吉有些不满，“我记得一清二楚，希尔医师说的是尽量放在阴凉的地方，不能受热，我还特意用河水在罐外镇了一下呢。”
“这样啊。”萨姆尔嗅了嗅抹了毒的箭头，“可是，这真的很香。我不想乱说，但这确实不像是什么剧毒的玩意儿。”
“你想要剧毒？”一旁的另一位士兵在给自己的马刀和骑矛涂抹毒剂，“你可以找些屎尿腐尸什么的绞成一摊烂稀抹在武器上，保管毒的要命。”
“去你的，我要那玩意儿做什么？”萨姆尔露出了嫌恶的表情，“那主要是为了影响伤口恢复吧，对面对面的搏杀能有多大作用？难道被抹了粪汁的箭矢射中了就会当场去世？射中了要害确实如此，但那也不可能归功于毒药啊。”
“所以你也知道啊。”说话的还是那位年轻的士兵。他眨了眨棕色的眼眸，用麻布擦拭了一下手上沾染上的些许液体：“致死的毒药很多，但要立竿见影地起作用，那要求也太高了。”
“听你的意思，你觉得这些毒剂没用？”婓吉本能地不想质疑精灵，“那你干嘛还要抹？”
“只是不致死而已，谁说就没用了。”伊恩插了话。他本来在加固这个临时棚屋，终于听不下去了：“你们感到疑惑都不去问一下的吗？我就问了，答案很简单——其实就是刺激伤口而已。”
当一个生物肾上腺素激增的时候，它几乎是感受不到很多痛苦和疲惫的，因为在危险时刻的大量痛苦会影响受伤者的判断能力，降低它的战斗意志。精灵配置的毒剂作用就非常简单：就是让伤口感到疼痛。
不是一般的疼，是非常非常疼，有一种极为类似烧伤的痛感，还极其持久。
精灵以前在试验中体验过一此，没忍住，掉了眼泪。
“如果真的能一支箭就疼的对面摇头晃脑满地打滚，那倒是真的不错。”萨姆尔处理好了一批箭矢，随即拿起了第二批，“可是，队长，我觉得这还是不太靠谱——魔化野兽可能真的不会感觉到疼，毕竟那些都是扭曲变态的地狱物种。”
“有总比没有好，总不能怀疑没效果就不用了吧。”伊恩收紧了一根用于固定的绳索，打了个结实的结，“事先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就像这个天气，可能会下雨可能不会，我不一样准备了个雨棚么？”
话音刚落，有些阴暗的天空骤然变得亮堂了起来，随即才是轰隆隆的雷声。
“吓我一跳，就是光打雷不下雨……”婓吉还想开个玩笑，却紧接着听到了此起彼伏的野兽咆哮。这些野兽像是接收到了统一的命令，又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反正救过就是围墙外的林地深处迅速响起了诸多凶残可怖的长嚎。
镇里响起了一阵慌乱的惊呼。
“这是……”
“通知镇民。”伊恩戴上了自己放在了一边的头盔，“该是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保护自己家园的时候了。”
……
“嗷！”
奥斯维德在野兽形态无法说话，但动物的吼叫也能在情感上表现出许多含义。他猛地扑倒了一只魔化了一半的野狗，这次倒是很是顺利地仗着更大的体型一口就咬断了对方的喉咙。他龇着带血的牙，脊背高耸，全身肌肉紧绷。
他最厌烦这种变化到了一半的物种——已经有了魔化物种的疯狂，却还保留有过去的狩猎技巧。别看现在的四周似乎什么都没有，但谁知道在哪一从灌木或者草丛中就会冒出一个毒蛇般的脑袋。
是的，他已经咬死了两只有些疯狂的蛇。奥斯维德认得出来它们还是自然物种的外型，但其精神显然已遭到了破坏和污染。显然，附近有一个或者几个庞大强壮的地狱能量源，正是它们正在肆无忌惮地使一切自然物种变得疯狂，以充当破坏和进攻的马前卒。奥斯维德知道哪些元素极其容易联系地狱力量：鲜血、杀戮、死亡、破坏……不仅是本就携带有地狱力量的生物在死后会污染环境，就连混乱的厮杀和遍地的鲜血本就暗合一种联系地狱的仪式本质。荒林的那些狂野的自然能量确实会对恶魔造成极大的伤害，但如果恶魔继续驱赶本地野兽前来杀戮和送死，这里的自然环境就会逐步接近一个血腥的大型仪式场，届时，恶魔们就可以“涉血而来”，凭借仪式能量保护自己，为这里还在抵抗的诸位划下最终的终点。
以及把在场的活物都变为祭品，正式启动它们布局长久的跨地区法阵。
“大猫，别和它们打了，我们快走吧。”
小山猫望着大猫腿上的血，声音都开始带有一丝哭腔。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量变引发质变的道理。在她眼里，事情就是突然变得非常糟糕。仿佛就是在一个瞬间，原本一片死寂的林地就突然活了过来，尤其是在令人害怕的一身响雷之后，周围的动物都疯了——它们有的外表发生了变化，有的则没有，但相同的是，它们都有着一副疯狂和嗜血的面容。
奥斯维德警惕地往前迈了两步，随即又停了下来。
不，他感觉不对，一定有什么他还没发现的痕迹在潜意识里提醒他。
小家伙站得离他很近。
“大猫，我们距离镇子不远了，我们赶快跑回去吧！”
奥斯维德实在是没能发现潜在的危险到底在哪里，既然如此，还是迅速地前往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毕竟，在这里留得越久，就越是危险。
直到他在奔跑中看见了草丛中的一具地鼠的尸体。
没有任何撕咬外伤，却极为扭曲，就仿佛是在踌躇和痉挛中死去的。
他明白了。
就在树丛后，还有一具黑色的尸体仿佛正在蠕动，大猫和小女孩的出现触动了它们。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作响，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腾地腾空而起，抛下了先前所包围的一只狼犬的尸体，犹如一道黑色的幕布一般笼罩了过来。
奥斯维德拱了拱小女孩的背，内心苦笑不已。
这就是他为什么如此敬畏自然——有多少生物有能力对付发狂混乱蜂群？
真可惜，如果他可以使用火焰吊坠的话……
实际上，奥斯维德已经在绝望中试图触发这件自己目前无法触发的法术物品。
面前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迅速加热，开始扭曲，膨胀，散发出滚滚的热浪。就像是周围开始迅速发黄干枯的草叶一般，靠近而来的黑影一个个变得蜷曲焦黑，落到了地上。
这是……难道火焰吊坠被设置了某种自动触发吗？可这个效果也不像……
“希尔姐姐！”身边的小姑娘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迅速地冲向了林叶间的一个纤细的身影。那位戴着兜帽，穿着皮夹克的年轻女性迎向了朝她跑去的小姑娘，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水准的法师？奥斯维德担心自己贸然靠近可能会发生误解，因而有些踌躇。
可他现在这样也不适合变回原形。
那位女士放下了怀里的小女孩，举起了腰间的一把小小的手弩。这玩意儿看起来只能威胁的到兔子，可当她瞄向了奥斯维德时，他连毛发都竖了起来。
“姐姐！他不是动物！他很聪明的，之前是他救了我，不要伤害他好不好……”小山猫焦急地抱着精灵的腿，急得满头都是汗。
呵，这还要她说吗？精灵一眼就能看的出那是一位变形者。只是，如今的她已经在两人面前暴露出了施法能力，而这种消息一旦外传，她的身份必然又会引发新一轮的猜疑。
她对别人仁慈，可谁又能对她仁慈？
何况，她不欠那位变形者的，毕竟没有她，他也一样难逃那些昆虫的毒刺。
风吹过了这片林地，带起了一片沙沙的枝叶声响。
起风了。精灵抬起头，看到了愈发阴沉的天空。
乌云笼罩了这片大地，太阳已不见踪影，只余天际的一片血红。
那片血色愈发地明显了。
犹豫片刻后，精灵自嘲地摇了摇头。她取下了架在手弩上的箭矢，收起了武器。
在灭顶之灾面前，愚蠢的生物们心中充斥的依然是仇恨、自私以及猜疑。
精灵感到可悲。
不仅是因为她必须得在满是恶念的人类群体中生活，更是因为她自己也和他们越来越像。
她正在一步步地变成她最鄙夷的那个人。
“自我毁灭与自我毁灭。”她笑了，“真的是两难的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