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狂躁……饥饿……嗜血……
……以及力量。
这只在两天前还在积极养膘的高大雄鹿如今眼里闪着血光。其过去柔顺的毛发已然变得粗豪，饱满的脂肪更是被消耗殆尽，使得坚韧的皮肤下陷，犹如一具包皮的骷髅。它的体内有着两股相互斗争的能量：一方在试图改造它，让它变得更为凶猛狂暴，而另一方则跟紧跟第一种能量之后，以一种极为狂野的方式腐蚀着前者的成果。得益于后者较低的效率，这头雄鹿的力量依然在迅速成长，但这种矛盾的拉锯战确凿无疑地加深了它的痛苦。
也成为了它理智消弭的重要帮凶。
在莫名的情绪驱动下，这头牙齿已经变得锋利的魔化野兽冲向了人类的城镇。它越过了一栋又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屋，终于来到了相对宽敞的一片地界。在不知不觉间，它的身边已经集聚了一群怪模怪样的同伴。其中有些成员原本还是掠食者与被猎食者的关系，但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压迫迫使他们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选择一起前进。
但是，就在前方，那些正散发着鲜美血肉气息的生物建造了一堵墙。雄鹿视野受限，看不到墙后有什么，但它依然可以发现，就在墙后高高的建筑上，两个双足站立的生物正使用一种奇怪的道具向外发射着黑黑的小影子，带起了一声声呼啸。
“嗷！”
雄鹿身边的另一只奇怪的魔化生物被射中了前腿。雄鹿不理解它的同伴为什么会受伤，也不理解那只似乎对疼痛无所畏惧的怪物为什么会因为那么点无关紧要的小伤而显得疼痛难忍，但此时的它也没这个兴趣去进行猜测了。这个连蹄子都开始长出倒刺的邪恶生物冲向了围墙，未经任何思考就打算从围墙上显然更为低矮的一个位置跳了进去。
它没有察觉到，原来几乎所有的魔化生物都集中在了三四处一看就比较脆弱的围墙区段。
跳！
然后就是一道刀光。
海勒此刻正站在一处低矮的墙后，只是斜斜的一记撩斩，一只自以为发现了防御弱点的怪模怪样的魔化野兽就被一分两半。它于墙外时起跳的那一刻还是一个整体，可当它整个身躯都跃入了墙内时，一道裂口就从其右肩来到胸腔，进而破开腹部、直至左胯。肩胛骨、肋骨、脊椎……这些骨骼就像是不存在一样，没能阻止一把亮灰色的反曲长刃将其到就多出了一道将其一分两半。
两瓣尸体啪叽一下落入了陷坑，伤口是如此的平滑，以至于胸腹腔内没有任何器官被甩出来。
海勒没管那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武装镇民，甩了一下长刀，在地上又撒出了新的一道血线，金红色的铭文如同呼吸一般暗淡了下去。这一刀几乎没有遇到阻力，看起来沉重的刀锋宛如羽毛一般轻盈，破开毛皮和血肉顺利地几类抽刀断水。
随着海勒越来越熟悉如何调动来自这把武器的超自然力量，这把武器的凶威也愈发明显。但凡是练过近战挥击类兵器的人都知道，即便是要一刀削断一大块猪肉都非常困难，更别提砍断骨头了。然而，当他聚精会神地使用这把长刀时，几乎任何生物的任何组织都不可能对其造成阻碍。
就像方才，他一刀砍了过去，没有丝毫砍到了骨头的碰撞感，也没觉得魔化生物的坚韧外皮给他造成了任何困难。他的攻击如同砍破了一个装满水的水袋，在寒光掠过后只能看到飞溅的鲜血。在这把长刀金红色的光芒下，白骨宛如朝阳下的夜露，所有的阻碍转眼间便在刃口消逝无踪。
“啊！”稍远处，一个镇民发出了惊慌的叫声。海勒本以为是他受了伤，可当他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头落入“歼灭点”陷阱的野兽长有三只眼睛。
讲实在话，地狱刺激生物变异有时候变得真是奇形怪状，反正人类不是很能理解额间多一只眼睛能带来什么好处。如果是长在头顶或者后脑勺，那还能说是拓展了视野，可长在前额……
那不就是在头骨上多了个弱点么？
不过这玩意儿看起来倒是真的唬人。
虽然那只怪物多出来的眼睛很快就被另一位手持石矛的镇民给插碎了。
“小心！”海勒跳过了一个隐藏着的陷坑，又是迅猛的一刀，而这一下遭殃的是一条怪模怪样的大蛇。海勒知道，即便是普通的蛇，被砍下来的头都还可能咬人，更别说只是被切为两段了。只是，似乎是武器的缘故，那条本不该迅速死亡的怪蛇只留下了最后一点抽搐。
“谢了！兄弟！”差点儿被咬的正是第一个主动和士兵们进行接触的山姆。这个手持粪叉的猎人把一只妄图从陷坑里爬出来的魔化野兽再一次戳了下去，声音都有些发抖：“这些怪物都是从哪里来的啊，怎么都一起扑上来呢？这也太突然了吧！”
这次野兽的突袭确实来势凶猛，仿佛就是在一刹那，先前还空闲着的墙外就爬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怪物。临时组织起来的镇民们之所以暂时还可以应对这些能杀人的无智野兽，是因为还有事先准备好的围墙以及事前挖好的陷坑可供依靠。绝大部分野兽在初次跳进墙内的时候都迅速地落入了坑中，镇民们因而可以使用猎弓和长矛居高临下地以多打少，以逸待劳。可是，随着那些坑内的野兽一时没有死亡，以及后续落入野兽踩着其他生物的身躯开始试图爬上来，镇民们逐渐开始有些抵挡不住了。
说到底，他们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远处又是一声惨叫，原来是一个手持长矛的镇民男性被坑内一只利爪勾住了脚脖子，他惊慌地猛力戳刺坑内野兽，但只是一个瞬间，这可怜的家伙就被扯了下去。
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除了居高临下站在哨台上的士兵，没有人想去看看坑里发生了什么。当保卫家园的决心在死亡面前消退得一干二净，其他本就有些胆战心惊的镇民们转身就跑。一开始，跑得还只有一两人，可当他们逃离了现场之后，他们身边失去了掩护的同伴就变得更加害怕，转眼就跟在了逃跑者的身后。
这下，除了士兵，大家都开始跑了。野兽们咆哮着，终于有些摆脱了镇子事前设置好的障碍，扑向了逃兵。原本，只要他们手持武器，严阵以待，这种扑上来的野兽根本就不大可能伤地到人，可当他们开始一片混乱地四散奔逃时，没有组织的人类和引颈待戮的小鸡崽也没什么区别。
哦，真的区别也有，那就是这些小鸡里面还有几个真正的战士。
“燃起火堆！”在哨台上士兵的呼喊声中，混在镇民队伍中的几名士兵从长燃的篝火中取出了燃烧着的木柴，投向了被严格放好位置的柴火堆。这些柴火上不仅有各种动物油脂，甚至还有士兵们带来的少量用于焚烧恶魔尸体的炼金药剂以及精灵提供的有毒植物，因而其只是一遇到明火，熊熊的烈焰就爆开了滚滚的热浪。炽热的火焰迅速蔓延，很快就形成了几道燃烧着的火墙，不仅把人们和野兽都隔了开来，似乎还唤起了这些魔化野兽内心深处残留的恐惧。在明亮的火光和熏人的烟雾之中，还能活动的怪物们终于选择了顺应天性，在热浪的威逼下带着烧焦蜷曲的毛发跳出了墙外。
海勒从最后一只残留的怪物身上拔出了武器，在其毛发上擦了擦血迹。就在他面前，刚刚冲出火场的伊恩把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毯子丢在了地上，一时不知道是脸被烟雾熏黑了，还是他真的是面色铁青。
“怎么样？伊恩。”海勒微微压低了身体，不想吸到太多有毒的烟雾，“看起来它们退去了。”
“是的，但是他们还是会回来的。”伊恩拍灭了自己衣角的一处小火苗，语气平静，“我从奥斯维德大师那里得到了关于这次恶魔指挥官的消息，而它肯定可以控制这些怪物。”
“我们应该也杀了不少吧。”海勒回想了一下，觉得光自己就杀了不下七只，“能够腐化到可以被恶魔控制程度的野兽应该也没那么多。”
伊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他扭过头，看向了这条沿河而建的小镇的另一个方向。
可以很明显地看得到，那里也燃起了火光。
“这里死了四个人，而另一边估计还会更多。”伊恩开口了，“本不该这样的……我看那位叫佛卡的猎人很有勇气，没想到其他人只是见到了一些稍微大些的场面，就和小姑娘一样被吓得屁滚尿流。”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海勒想要安慰一下伊恩，结果被伊恩打断了。
“不。”伊恩的话语斩钉截铁，“能在这里生活的会是普通人？他们不过是抱有侥幸，自以为可以依靠那么几个可笑的地下室躲起来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