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别哭了。”
看着眼前那个默默流泪的孩子，奥斯维德想从衣兜里取出一条手帕，却尴尬地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不仅是没有手帕，甚至没有一个干净的衣袖。他环顾四周，沮丧地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湿漉漉的。
奥斯维德望着这个和自己小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在那里瑟瑟发抖，心中无力地叹了口气，只好来到了一旁的海勒身边。
“不如我使用吊坠来点火吧？”
下雨后，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偏偏这里没有人带着炼金火柴。如果是在平日里，不好点火就不好点火，可在现在，一方面这里的好几个人还带着伤，需要火焰来让伤口摆脱潮湿的环境，另一方面大家已经在疲惫和饥饿的折磨下体能下滑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
说白了，即便再怎么危险，大家也需要烤烤火，喝点热水，吃点热食，稍微休息休息打个小盹。那些凡是认为自己可以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到安全地区再进行修整的莽汉不是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就是在判断力和体能下滑的情况下遇到了敌人惨死当场。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会躲在这个破烂的猎人小屋里，试图生火和寻找食物。
“不，等等吧，我再试试。”海勒不想浪费队伍里那半吊子施法者有限的能量。他喘着粗气，试图用一个弓钻取火——也就是使劲让两根木头反复摩擦，希望能够获得足以燃起火焰的火种。
海勒用力地来回拉扯着，终于在一阵努力后获得了还算可以的小小火苗。他小心地把这些热烬倒进了干草堆里，轻轻地吹着气，希望可以见到火焰。
火种熄灭了。
“操！”海勒猛力一拳砸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奥斯维德捏着吊坠，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开始一抽一抽地疼，但还是成功导出了能量，让草堆燃起了火。
“算了算了。”他一边把枯枝架进了火堆，一边安慰道，“这个屋子的屋顶破了，里面储存的燃火物都湿了，钻木取火实在是太难了。”
海勒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不发一语。屋外的萨姆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的，即便有马，也只有两名帝国士兵活下来了。
至于镇民……
欧弗里捧着几块沾满了湿泥的块根走了进来。
也只有他。
“还好，这座小屋虽然废弃了，但后屋还留了一些食物。”欧弗里把块根放在了火堆旁，“虽然不大，但是数量还行，这些吃完还可以去挖。我想，我们大概是不需要再给后人留了，这些柴火烧完也没必要补。”
经历了一场屠杀，这个百多人的镇子最终只有这么四个人逃离了那一片地狱。
他们不想去思考其他人有没有逃出来。
越想越可怕，也越想越伤感。
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个体，而不是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奥斯维德想要搂搂蜷缩在一边的小山猫，但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手。
不适合。
“孩子，别离得那么远，来烤烤火吧。”
小山猫没有动，于是欧弗里就在她面前生了第二堆火。四个大人凑在了一边，微微离小女孩远了一点，既是为了尽可能避嫌，也是为了不让小家伙听到他们的谈话。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走？”与这里的其他人相比，奥斯维德没什么失去了战友和亲朋的痛苦，因而他必须要扛起理性思考的旗帜，至少要给眼前的几个人留些机会，“目的地肯定是军营，欧弗里，我想，你这次恐怕也别无选择了吧。”
欧弗里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是走直线还是绕个远路？”奥斯维德用一根树枝在地上简单地画了个地图，“走直线的话，快马加鞭三四天可能就能到，要是顺着荒林的覆盖范围，尽可能在荒琳内走，可能还得多花个两三天。”
“我觉得……”萨姆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海勒打断了。
“我不想走。”海勒的声音在低沉中蕴含着痛苦，“我不相信会是这么个结果。”
其他人都震惊地张大了嘴。
“你……”最先出声反驳的是萨姆尔，“海勒，伊恩队长已经死了！婓吉也死了！大家都死了！你还觉得不够吗？就和你一样，我也难过，可我们得清醒点！”
“海勒。”奥斯维德也不支持海勒的决定，“你也见到了那种怪物，就算你回去了，你觉得你真的会有机会吗？我说不出放下仇恨这种话，可即便是要复仇，也需要讲究策略。”
“为什么？”海勒坐在火堆旁，低着头抚摸着自己的长刀，“我们的计划一开始不就是要拖延么？拖延到天亮，拖延到那些怪物自己再也支持不住。没错，我们确实是失败了，可如果那些怪物离开了那里，我们的返回反而是最为安全的。”
“那如果它们留在了那里呢？”萨姆尔的声音透着怒火，“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要把自己送回去？”
“如果它们留在了那里，那么我也相信这是它们最虚弱的时刻。”海勒的声音很冷静，“如果它们留在这里，它们就会自我崩溃的——如果要回去，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海勒，你要知道，说是自我崩溃，可没人知道这到底需要多长时间。”奥斯维德试图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现在，它们在袭击成功后可能还在一起吃人，也可能会有别的混乱，是最适合我们逃跑的时候，可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时间段，之后再要离开就会难上加难。”
“你说错了，我知道那要多长时间。”海勒的眼底仿佛正燃烧着火焰，“我试过去解剖之前杀死的怪物，只是过了一个晚上，它就像是死了半个月那样脆弱。”
另外三人短暂地沉默了。
“不。”还是萨姆尔最先提出了反对，“这不足以说明什么，恶魔和魔化野兽是不同的，而那只巨大的恶魔更是如此，只是一次单独的试验……”
“你怕了吧。”海勒的声音淡淡的，却让萨姆尔再也无法继续自己之前的话题。
他眯上了眼：“我可从来没有在战斗中抛下队友独自逃跑过。”
“现在不是么？”海勒看了他一眼，隐含鄙夷。
“你是指什么？”萨姆尔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我抛弃了想要返回的你？你为什么不说是你抛弃了我？我想回营地！”
“你抛弃了大家的尸首，任由他们被恶魔和野兽啃食。”萨姆尔想要回击，但海勒没给他那个机会，“你抛下了那些躲藏在废墟里的活人，你甚至抛下了每天照顾你，你想要表白的希尔！”
欧弗里似乎被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但到底还是没发出声音。
萨姆尔面色铁青：“不可能还有人活着了。”
“每一个逃兵都认为自己抛下的同伴绝对已经死了。”
“你！”
“我们都这样了，二位还要在这里争吵吗？”奥斯维德急忙打圆场，“只是，出于理性考虑，回去的风险确实太高了……”
“没问题，我一个人回去，你们走吧。”海勒已经是铁了心了。
“海勒兄弟！”奥斯维德有些生气了，“我们把人手分开，最终只会削弱两边的力量。我们人已经够少了，如果继续分开，那几乎就不可能成功回到营地了。”
“你们等我一下，我会带回更多人。”海勒似乎很笃定自己一定能成功，也还一定有更多人活着。
奥斯维德发觉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这是送死，士兵！”
“你们就当我是去送死吧。”海勒握紧了长刀，“可我相信命运——今日，我死期未至。”
提及了命运，奥斯维德就不敢对这个即便在学院内都被大部分施法者支持的东西发表什么反对意见了。
只是……
“对不起，海勒。”奥斯维德摇着头，“这里还有孩子，我不能让她跟着你一起……”
“我跟着你，叔叔。”小山猫站起身，来到了海勒的面前，“我不会拖累你的，我知道好多藏身的小地方，而且我有这个！”
她拿出了那条项链，其上的水晶熠熠发光。海勒凝视着这个隐隐带给了他危险感的小物件，笑了。
“没错，跟着我就对了，叔叔带你去找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