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伊穆尔和尤里克两位老法师结伴来到了堡垒外的露天食堂，接过了一位近卫军官递上来的餐盘。
“谢谢。”伊穆尔目送着那位军官离开，从餐盘里取出了一块面饼，裹上了切成片的流脂鸡肉，以及一些新鲜的蔬菜。
“呼，最近的伙食倒是越来越好。”伊穆尔显然对这种食物很是满意，“以往的早餐不是干面饼干面包，就是炖得稀烂的糊糊，哪里会有今天这么好。”
尤里克眉头紧锁。作为一个七十余岁的老人，他的牙不好，因此他每餐吃的都是糊糊，但真正让他沮丧的肯定不是自己的伙食问题：“食物越好，我越担心。”
“这至少证明了物资储备没出问题。”伊穆尔已经开始卷第二张饼了。他小心地挡了挡自己的胡子，不想让它们沾上酱汁：“你想说人少了所以食物多了？那你担心的就没什么道理了。我们现在吃的是什么？鸡肉、面饼、蔬菜……以前吃的差不多也是这些，分量也差不多，最多就是做的难吃罢了。”
“你这一次恐怕就看错了。”尤里克用面饼的硬边戳了戳烤鸡。看得出，这块鸡肉被烤的很不错——表面焦褐发硬，里面则柔嫩多汁。随着尤里克的动作，鸡肉里的汁水和脂肪流了出来，散发出了一股诱人的香气。
“我看错了什么？可能是厨师终于被训了一顿，也可能是换了厨师。”伊穆尔喝了一口清水，漱了漱口。
“我说的是火候。”尤里克瞥了自己的那位老伙计一眼，看到他正准备吃第三张饼，“你都一把年纪了，少吃点……你看这鸡肉，烤得这么漂亮，明显是耗费了厨师大量精力和时间。我不觉得这里新来了很多厨师，所以肯定是做饭的总量减少了，这才有精力去给你这种吃货开小灶。”
伊穆尔得意地挑了挑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谁叫你总是不参加会议，哈哈。”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就像一个小孩一样爱炫耀：“你以为做饭的总量减少了是因为这里吃饭的嘴少了？然后吃饭的嘴少了是因为伤亡又多了？其实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开始吃储备的面饼，而厨师的主要任务都变成了烤饼。烤一个人的饼要多少时间？反正比正常的做饭要方便。同样要喂饱那么多人，烤饼当然省事省时间。”
“哦？是吗？”尤里克不动声色，“我想士兵们大概不乐意整天啃干面饼吧。”
“行军不吃面饼吃什么？”伊穆尔顿住了。他也皱紧了眉：“你觉得这是因为……”
“你不是开了会么？怎么还来问我？我还等着你告诉我呢。”尤里克也像一个小孩儿一样。
“……你也知道课堂上总有一些学生不听课的。”伊穆尔还欲续说，却见尤里克瞬间面色大变。
无需同伴提醒，这位法师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周围已经响起了一片惊呼。
远处的天空被迅速的染上了血色。
“最后一场仪式完成了。”尤里克给出了一个简短的判断。
……
于帝国守军的前沿哨阵，在十几只恶魔的带领下，一群魔化野兽围攻着一个土石搭建的小小哨堡。
“哐！”使用金属加固的大门被恶魔锤出了一个大坑。作为回应，门楼两侧的深孔里射出了粗壮的弩矢，直接把那只恶魔捅了个透心凉。
“快装填！”几名帝国士兵匆忙而又有条不紊地给发射完一根弩矢的床弩装上了第二根弹药，随即开始调整这件小型攻城器械的瞄准方向。
不远处的一个石头制垛口被恶魔兵器砸出了一个豁口，碎石就像炮弹一样四处飞溅，其中一块大的刚好命中了一位控弩士兵的脑袋。
那名士兵一声不吭地就软倒在地，头上流出了血。
然后他又挣扎着爬了起来，不过同伴已经顶替了他的位置，射出了第二根粗壮的弩矢。
这次的战果不佳，只是击伤了一只恶魔的前爪。
“你先去包扎一下！”旁边的几位士兵制止了这位已经半张脸都是血的战友，“我们在这里守着！”
“唔……”这位士兵似乎有些晕晕的。他也没觉得自己头上哪里疼，只是觉得脸上热热的。他抹了一把脸，成功地见到了一手血。
“日，早知道我就戴头盔了。”他在军服上擦了擦手，又用袖子抹了把脸，让黑色的军服渗出了红。在离开哨位的过程中，他差点儿和一位抱着补给的同伴撞个满怀。
“别站当中挡道……喔，你出血有点儿严重啊。大门那儿有医生，你去那儿找。”
“好。”这位受了伤的士兵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走路有些摇摇晃晃。在走楼梯下楼的过程中，他差点一脚踏空摔上一跤。
不过他还是在四面的人类呼喝和野兽咆哮声中来到了中庭。
“三队，油热了没有？快一点！”在庭院中央，这个哨堡的最高指挥官正声嘶力竭地大声咆哮，“你们他妈要是再晚一些，油就得往里浇了！”
不过，三队动作其实是不慢的。就当大门又被砸出了一个洞之后，门前浇下了一大锅滚烫的热油，直接让堵在门口的几只魔化野兽毛皮脱落，露出了鲜红的血肉。一只恶魔也被浇了半个身子，那种嚎叫几乎可以炸破人的耳膜。
不过士兵们显然都熟悉了这种噪音。随着一根火把的落下，门口的热油迅速被点燃，顿时就多出了好几个在火焰中翻滚的身躯。
以及一个燃烧着烈焰的灼热通道。
恶魔和魔化野兽毕竟不是人，所以不会什么用沙土灭火的手段，但它们也毕竟不是人，所以对人类而言极为致命的伤害对其中的一些怪物而言，至少在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真的不算什么。
很快，就有恶魔直接踩着火去砸门。
对此，帝国守军的措施就是把第二锅热油直接浇在它的头顶。
很显然，即便是恶魔也不可能禁受得住这种打击。这个庞大的家伙就像是疯了一样死命挣扎，最终的结局就是额外吃了一发两侧的床弩，倒在了火中。
头上流着血的士兵找到了医生。这位军医刚刚给一个折了胳膊的家伙简单固定了一下，眼前就又来了一个伤员。
他锁紧了眉，不是因为士兵满脸是血，而是因为他坐下时晃了晃。
“兄弟，我最多给你止一下表面的血，但你里面恐怕有些问题。”军医试探性地在士兵发间触了触，多少安心于士兵的头盖骨还没破，“在这里的话……你，你这几天注意休息吧。”
“没事，我感觉还好。”士兵乖乖地坐在医生面前，没注意医生微微扶着他的脑袋，制止了他的轻微摇晃，“我止完血就回去，这场战斗还没完呢。”
“也好。”医生没说什么，只是利索地剪掉了士兵的一大块头发，把他的脑袋裹成了半个木乃伊，“好了，去吧。”
头上打着绷带的士兵站起身，一步步地重新迈着台阶走向了自己的哨位。他路过了墙头，正好看到穿着盔甲的其他小队的士兵们配合着用斧锤砸烂了一个特别能跳的怪物脑壳，又把一只特别能爬的怪物大卸八块。
真的是肮脏恶心的生物。士兵厌恶地把那个长了三只眼睛的头颅一脚踢了下去。
天边变为一片血红，甚至可以说，半边的天空是蓝色的，另半边则是血色的。只有傻子才看不到这种变化，只是眼下的士兵们即便见到了也忙着去杀怪物，没什么精力去思考这种奇异的天象。
包括这位受了伤的士兵。
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不由扶了扶一边的墙。
真是的，不过是一点儿小伤。
这位士兵直到现在才开始微微觉得有些头疼，不过完全还在他忍耐的程度之内。
他坚持回到了自己的哨位。
“你没事吧。”战友们已经射死了射界中的所有恶魔，此刻正举着重弩射击那些普通的魔化野兽，“你就别拿弩了，坐下歇歇吧，我们快赢了。”
“好。”这位士兵坐在了地上，看着战友们射空了一囊又一囊的箭矢，想着天边那奇异的血色。
“真是糟糕的时代……”他靠着墙，嘟囔着。
战斗结束了，战友们开始呼唤他的名字，然后变为了摇晃他的身体。
没有了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