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晚餐，两位帝国士兵如约开始向周围众人讲解合为所谓的武器训练。
“首先，我必须在事先声明，骑士团的那一套思路不适合我们。”萨姆尔开门见山，“很多骑士团成员的训练内容到了我们这里，就是明令禁止的危险动作。”
“比如斩箭术。”海勒扬起了一抹微笑。
“就比如斩箭术，但那太极端了，我相信就连海勒你恐怕都做不到。”萨姆尔明显听了这三个字就浑身不适，“甚至包括一系列使用武器格挡武器的技巧和训练。”
“他这一点说错了，斩箭我确实还行，如果是正面对敌差不多有三成的成功率。”海勒有点儿爱现，“要知道，我这把刀可重了呢。”
三成……能用近战武器格挡远程箭矢是真的了不起，可精灵对海勒没有接住的另外七成更感兴趣。
“我先来讲讲我们最基础的理论吧，差不多每一个刚进训练营的新兵都会被这么教训一顿。”如果是在以前，包括萨姆尔在内的其他隶属于帝国军方的士兵一定会和海勒这样的骑士团成员争论，但至少在现在，他不想在精灵面前这么做，“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剑术训练，或者很多人想象中的技击，并不是因为没有剑术大师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把时间花在那些东西上面效率实在太低……我们认为，在绝大部分的战斗中，目的其实是非常清晰明确的，那就是在保全自己的同时杀死对手。”
不止是精灵和山姆欧弗里两人，除了在一边缝衣服的琳，就连奥斯维德和小山猫都凑在这里听故事。
“那么如何杀死敌人，保全自己呢？”萨姆尔又开始接着讲解，“很简单，什么方法都可以用。”
“他的意思是，用投石机往对方城中投掷死尸，驱赶战俘消耗对手箭矢，强令敌人的老人妻女抱着箩筐在箭雨中填壕坑这种手段都是可以的。”海勒在一旁冷嘲热讽。
精灵光听着这些行为就感到不适，但她也知道，战争和杀戮本就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和缓过家家。
“你说得对，有时候我们确实会这么做，因为这么做总是很有效，能让母亲们见到自己的儿子安全回家，能让妻子重新见到自己的丈夫，能让孩子们重新见到自己的父亲，而不是只送回一封苍白无力的遗书。”萨姆尔一点儿也不否认这些内容都在战术指南中，“相比之下，眼下被一些同情心泛滥的滥好人谴责也算是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还有很多事情不涉及道德问题，而你总是刻意避过这一点。”
“那是荣誉和信仰问题。”海勒说的理所当然。
“那是脑子问题。”萨姆尔说话一点儿不客气，“很简单，我就以斩箭术为例——如果要抵挡箭矢，为什么不使用盾牌呢？为什么不躲在墙垛后面？为什么不穿全覆式盔甲？用一把近战武器尝试格挡对手的攻击实在是太蠢了，这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说的对，那你告诉我，如果现在有人向你我射击，谁更容易活下来？要知道，你现在既没有盾牌，也没有盔甲，更没什么墙垛可以遮身。”海勒争锋相对。
“那我就靠着树，或者趴下，或者用马匹的身体来挡住远程袭击。”
精灵嗓中哼出了一道清音，迅速地消弭了两人之间的火药味。
两人男人不想在精灵面前吵架。
萨姆尔把话题又拉回了一开始的内容：“咳咳……所以我说，以我个人为例，我们的训练主要内容其实是如何列阵，如何在行军中保存体力，如何照料马匹，如何紧急处理伤口，如何观察旗语，如何根据战鼓节奏判断指令，如何在失散状态下重回组织，甚至如何在无法重回组织的情况下——比如现在——安排自己的行动路线这样的内容。真要说起来，我们唯一和武器训练搭边的，大概就是闲暇时对各种武器的适应性训练，而这又因人而异。就我而言，我最常练习的还是如何在马匹行进过程中尽量保持射击的精准程度。”
“那……我们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山姆听了这些头都大了，而且他也不觉得其中的大部分内容对他会有帮助。
“我们和那些决斗症上瘾的家伙不一样，一向主张能远程袭击就远程袭击，能围殴就围殴，能以多打少就以多打少。”萨姆尔继续解释，“所以，眼下我给你们提出的武器不好就使用钝器，钝器难以命中就通过双人配合来限制敌人的移动这种建议就符合我们的特色。你们想想，在遇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对手后，是通过刻苦的训练和磨炼技艺将其击败比较合适，还是大家乱箭将其射死，或者重甲一披上去围殴，甚至投掷燃火油比较合适？现实就是这样的，那些苦练的十几年剑术的剑术大师在面对四五把弩机时并不会比任何人更有生存的机会。因此，我们的训练主张什么武器都要会用，什么措施都要会使——使用长柄武器欺负拿短柄的，穿重甲欺负武器不破甲的，骑马欺负跑得快的，用弩矢射击那些无论使用何种装备与之近战都很危险的。发挥己方的长处去打击对方的短处才是真正实用有效的策略，而不是什么磨练技术硬碰硬。”
说着说着，萨姆尔一摊手：“当然，除此之外，你们要是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内容，那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我想你们对维持纪律、遵守指令、忍受痛苦这类内容恐怕是不感兴趣的吧。此外，关于如何在队列中行进，如何掩护自己和同伴这些内容是需要进行多人的正式作战的我们才需要了解的，而如何正确地穿戴和利用护甲，如何利用护甲和盾牌抵挡攻击，如何迈着统一的步伐在冲锋前和抵御冲锋前投掷标枪，如何在维持阵线的过程中定时和前排轮换休息这些内容……就不说连我都没有完全掌握，即便你们感兴趣，也真的能学会，眼下我们也找不到足够列阵的人手，也找不到大量标准的制式装备……那些没有意义。”
大家一时进入了短暂的沉默。
可是，作为独行侠一般的普通人而言，他们没有那么多可以随时调配的资源，往往只能使用手头的仅有的简陋武器保护自己。大家向往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技战术”，是能有在消耗尽可能少的资源情况下足以赖以防身的一技之长，而不是一个系统的作战思路。
“海勒先生？那你有什么建议吗？”精灵把目光投向了正在一边擦拭着长刀的男人。
“我？”在火堆旁，海勒伸手接过了一旁的草叉，“我的建议啊，就是每天学一点，每天练一练也挺好。时间紧迫，就从今晚开始吧。”
……
“首先，最重要的一个原则是，无论你在使用什么武器，永远要让你的对手处于你的威胁范围。”火堆旁，海勒抚摸着草叉的骨制叉头，“不同的武器有着不同武器的特点，比如利于穿刺还是劈砍，是单手持用还是双手持用，单面开刃抑或是双面开刃，是利器亦或者是钝器。以这草叉，或者说一般的长矛为例，其威胁性就在于戳刺。而要让对手随时可以被你戳到，你就必须保持着前段指着对手这样一个状态。”
“可这怎么做得到呢？”不同于另外俩在海勒面前就像是小鸡仔一样的男人，精灵算是最勇于提问的学生了，“一旦进行了一次攻击，而攻击被避开的话，对手就可以趁机靠近了吧。长矛或者草叉的木柄是不能伤人的啊。”
“好问题。”萨姆尔在一旁插了一个嘴，“所以我们的步兵兄弟们要么是使用超长枪，让身后的队友掩护自己，要么使用可以劈砍的斧枪或者长戟。我用骑矛如果刺不中，马上就会抛弃武器拔马刀，还能顺势砍一刀。”
“你这个没水平的家伙闭嘴。”海勒没好气地怼了同伴一句。他站起身，向众人——主要是精灵，演示如何控制距离：“方式有很多，像是双手紧握型的可以这样。”
海勒侧过身，前手压低，后手高举，叉尖低指向面前虚幻对手的胸腹。
“也可以这样。”
海勒前手握持着叉柄护在胸前，后手尽可能放低，让叉尖直指对手的颈面。
“当然，更容易的是单手紧握，前后手随时更换虚实，这样就可以迅速地把矛柄后收或者前伸。”
海勒轻松地演示者如何随意控制这种武器的攻击距离。
“在战场上，这么干的人一定会戳到身后战友的肚子。”萨姆尔不喜欢这个方案。
海勒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给出了总结：“所以，长柄武器到来的是更多的可能性，可近可远，毕竟没人规定你一定要握住最底端不是。”
受精灵启发，欧弗里也终于敢于提出自己的问题：“可是，大人，就算我们可以控制距离，如果我们没扎中怎么办？我们就来不及收回武器了。”
“来不及收回武器是因为新手用矛总喜欢一扎到底，好像生怕对手后退逃离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一次恨不得把半支矛都扎出去。”海勒虽然是用长刀的，但为了对抗其他的武器使用者，他对什么武器都略懂一些，“其实那种动作没什么意义。你想，能不能刺中其实就取决于两三腕尺的小距离，而即便对手借助后退避开了攻击，那也无所谓。要知道，使用长柄武器的一般攻击距离都占优，对手选择后退后你也就可以从容准备下一次攻击，自己毫无损失。相比之下，要是被借机接近了岂不糟糕？既然如此，每次刺击就该只刺出一点点，那样不仅更加迅猛，动作破绽也小，而且分毫不会降低武器的威力，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注意和习惯。”
“可即便如此，别人也可以使用自己的武器或盾牌拨开矛杆啊。”精灵可不满足于这些。
“当然，别的方法也有。”海勒露出了一抹微笑，“哪位想要磨炼技术的，拿起武器，站起来，面对我。”
山姆勇敢地想要站出来，不过精灵率先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这……”海勒犹豫了，“希尔小姐，这种训练不适合……”
“是啊。”萨姆尔这次和海勒的立场是一致的，“希尔小姐，你在一边看看就行，没必要自己冒险。”
“我没有这个资格么？”精灵已经下定了要进行类似训练的决心，不过，要说服男人们接受的话根本无需使用一个强硬的态度。
她有她的方法。
“果然，大家都觉得我力气小，练也是白练，还不如……”
“不不不，我们没有这个意思！”一直在看戏的萨姆尔就差跳了起来。他一瘸一拐地递上了自己真正的佩刀，违心地安慰心中的女神：“女性剑客也是大有前途的。”
海勒一脸难色地把草叉倒了过来，打算用柄部对人。
萨姆尔给海勒使了个眼色，但海勒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希尔小姐。”海勒开了口，“我会用叉柄对你，可除此之外，我是不会放水的，训练就要有训练的意义。”
其实他是想让精灵知难而退。
“我没事的。”精灵望着手里的刀，“我就这么用真武器么？那太危险了吧……”
“试试看吧，希尔小姐，只要你能够躲开或者挡住我的一次攻击就可以。”
精灵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于是便不再推脱。她双手举着刀，仔细地观察着海勒的动作。
她打算利用自己反射速度快这一优势。
“我开始了哦？”海勒语气有些不确定。
精灵点了点头。
她准备好了。
海勒的矛动了，刺向了她的左胸，精灵判断出了其准确的落点。
好像也不是很难。精灵轻盈地向右闪避，一步才迈出了一半，就意识到了不对。
她被骗了。
海勒第一次攻击是假的，是虚晃一枪，骗的就是让精灵动起来，好进行真正的第二次攻击。
精灵这次躲不开了。
精灵踉跄后退了两步，忍不住揉了揉胸口。
缓冲好像没起到作用，但这种部位也不适合当中揉·捏，她很快就放下了手。
“希尔姐姐……”小山猫担忧地扑了过来。
在萨姆尔要杀人的目光中，海勒尴尬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我……”
“我没事。”精灵摸了摸小山猫的脑袋，深吸了两口气，斗志昂扬地重新举起了刀，“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