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的事态迅速地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但哪怕是精灵，此刻都对新的糟糕信息而感到绝望，就更别提对此寄予厚望的其他人了。
“大人，大人，你们是在开玩笑吗？”山姆的脸上僵着笑，“帝国军是多么强大的军队啊，他们一定是不害怕恶魔的……这几年不皆为如此吗？”
“是啊。”欧弗里也在强笑，但精灵看出了他隐藏其中的恐惧，“也许，也许那只是巧合，那只是意外而已。”
与其说他们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倒不如说他们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精灵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如果连帝国军都再也无法抵挡这波可怕的恶魔大潮，那么他们这些夹在其中的无力个体就能做些什么呢？他们确实不喜欢帝国人，但相比恶魔，帝国人又仿若天使——正是这个有着强大力量的实体一直支撑着众人一直前行。大家都相信，眼前的无力和危险都是短期的，都是暂时的，而一切都会在来到帝国人的地盘后发生好转。在此刻告诉他们帝国人经营了几年的堡垒和营地可能已经沦陷，无异于告诉一个犯病哮喘正等着喷雾救命的病人药瓶已空——那会是一种极致的绝望，会让一个人在哪怕在窒息中都会不停按下喷出药雾的按钮。
病人当然知道药瓶已空，但相信自己仍有希望是支撑着他们的唯一一根稻草。
“我不觉得那会是意外。”奥斯维德也沉着脸，“有什么样的意外会让一座坚固的高塔倒塌？这可不是无意中擦燃了一根火柴——那是非常坚固的军用工事。”
“可那怎么可能？”对现实难以接受的不止有镇民，还有萨姆尔，“大师，你也说了那坚固的军用工事，既然如此，那又怎么会被折断？大师，你确定自己没看错吗？”
“我很确信，除非有特殊的情况破坏了我的感知，但据我所知，这里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奥斯维德反正不会因为这种小小的质疑而生气。
萨姆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们？恶魔是如此的强壮，就算那座塔楼非常坚固，可那毕竟也只是一座不算特别粗的建筑，恶魔没道理无法将其摧毁啊。”精灵问道，“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么？”
“小姐，你有所不知。”经常从高塔处起飞的奥斯维德开始解释其中的缘由，“这座高塔不是紧贴城墙的，而是位于城堡正中，如果恶魔身处城外，它们所投掷的石块和武器无法伤害到那么远的石制建筑。”
“所以，这就意味着要塞失守了？”与精灵不同，琳对那座要塞还颇为熟悉。
“这倒也不一定。”海勒最近的状态也很是不好，眼袋已然下垂发黑，估计是没少为各种事操心，“投石机就可以让人在不攻下城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而携带着炸药的内应也能做到。如果要提及所有的可能，守军当然也做得到这件事，但我想没人会那么愚蠢和无聊。”
“但如果真的是恶魔做的……”萨姆尔抓着乱糟糟的头发，眼里满是血丝，“老天……”
那就真的意味着要塞……
可要塞里有多少人呐！那里可是绝大部分帝国守军驻守的地方，是一个即便外界所有的地区都失守了，都应该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间的最坚韧的钉子！
更别提要塞后方还有着依托于帝国士兵发展的半军事化的营地。
萨姆尔几乎不敢想象哨堡内的场景要是发生在要塞处会是什么样子。
那一定会是一场令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所以……我们还要过去吗？”可能是一生中经历过太多的绝望和苦难，此刻正搂着小山猫的琳倒是不觉得自己这群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那里有恶魔的话，我们要不要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就像她以前当强盗那样。
在她的理解里，即便这里真的已经被恶魔完全占领了，恶魔的食量也决定了它们不可能以一个过高的密度长期留在同一片地区，如果人类真的要躲，也是有机会的，就像被老虎占据了的山林一样有给兔子生活的空间。
“老爷们，既然那里可能有恶魔，我们可以绕过去吗？”山姆也提出了他的意见。
奥斯维德笑了，但这份笑容可并没有什么开心的含义隐藏其中。
“绕过去？”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提出了疑问，“为什么帝国只是通过由几个旧要塞拓展而出的防御节点就可以把恶魔们挡在南方？在以前，这还可以解释为巡逻队在压缩恶魔的空间，可事到如今，我们的军队已然以龟缩为主了，恶魔又为什么不能绕过去呢？”
“很简单。”萨姆尔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塔塔河。”
“可是要塞旁的那条河似乎不是很大。”为了做生意，欧弗里也是去过那附近的，“游过去虽然困难，可也不是不可能……我们不能制作一条小船吗？”
“谁说那是塔塔河了？”萨姆尔耸了耸肩，“那只是塔塔河的一条小支流。”
“那是一条自西北流向东南的一条大河，河水很大，满是泥沙，而且其下有很多漩涡和礁石，非常险峻，只有少数几个比较和缓的地区是可以依靠渡船通过的。”海勒低声解释了为什么塔塔河有着战略意义，“因为那条河每年汛期都会泛滥，还经常改道，冲毁泡坏了不少古城堡，所以我们可以利用的那些剩下的城堡离那条河都有些远。不过，我们也不需要紧贴着那条河防守——毕竟，堡垒已经起到了吸引恶魔注意力的尖头作用，我们在堡垒后方只要设置一些小型哨堡和营地，就可以监视并消灭那些漏网之鱼了。”
“我明白了。”精灵其实很早就猜到了有什么天然的障碍在帮助帝国人抵御恶魔，毕竟天险可不是说着玩的，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她面前详细地提及这个话题，“所以，如果我们想要离开这里，最快捷，也最可靠的方式还是从这个最近的渡口过河，即便要绕开堡垒，也绕不远，而且无论如何都会与和堡垒练成一片的其他哨堡和营地相遇。”
“没错。”熟知附近地形的奥斯维德点了点头。
……
“没错，那只恶魔只是挥了挥爪子，一枚火球飞了出去，一下子就砸中了高塔的中部，把塔给砸塌了。”
几名身披链甲的帝国士兵此刻正围坐在堡垒门后，一边咀嚼着配发的面饼一边聊天。
“队长，那些恶魔以前就会发出那种……那种特别可怕的攻击吗？”说话的士兵身材犹如一头熊一般壮硕，不过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在军中的地位不算高。
“你是说那种赤红的火球？”带领这几名士兵的队长是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他个子虽然不高，但横跨了半张脸的撕裂伤给予了他一般高大壮汉都达不到的强大威慑。随着这个男人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他脸上的疤痕也跟着一抽一抽，犹如一只巨大而又扭曲的蜈蚣。
“是的，队长，我说的就是那玩意儿。”先前提问的那位强壮的士兵抬起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远处那被摧毁了的标志性高塔，“那太可怕了，竟然可以射得那么远，威力还那么强……投石机的破坏力也就不过如此吧。”
第一块面饼还没咽下去，队长就抄起了第二块咬了一大口。他用力地咬着嘴里那干巴巴的食物，接着灌了一大口水：“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第一次见。”
“那，队长，你不怕？”旁边的另一个士兵肩膀上还缠着绷带，“我看到那玩意儿都要吓死了。”
“我又不是木偶，当然怕。”队长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停下过吃东西的动作，这直接导致了他咬字非常不清，“咋了，你们这帮兔崽子在期望什么？指望我鼓励你们？放屁，我自己都怕的要死。”
“可老大你现在这样可不像是害怕的表现啊。”队伍里还是有不害怕的人的，而那人在这个队伍里的军衔刚好是第二高，“看你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把恶魔吃了呢。”
“觉得我丑就直说，少在那儿弯弯绕绕。”队长的这张脸倒是确实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温柔的表情，而且说实话，哪怕他没有疤多半也做不到，“不过你小子有一点是说对了，我确实不会把害怕表现出来——表现出来有什么用？指望恶魔能被你的美颜吸引么？还是它们觉得你太可怜，就会决定不把你纵向劈开儿改为横向？你们几个少在这儿废话，快点吃完，我们还有事要干。”
“还要干啊……”肩上缠着绷带的士兵不想在继续使用自己伤害没好的臂膀了，“说真的，队长，我们就算把这些破破烂烂的墙壁修好了又能怎么样？你也看到了那些恶魔的火球——砰的一下，真的就像重型投石机一样，半抱厚的石墙一下子就被炸开了那么大的洞。我们费了半天功夫修好的墙壁，一眨眼就没了。”
“哦呦，你还真是越来越懒了。”队长斜眼看向了这位绑着绷带的下属，“你不想修墙，是打算让火球直接砸在自己身上吗？”
可修了墙就安全了吗？士兵们知道有墙总比没有好，可是……
可这个小队原本才不止这么点人。
可这也没办法，全军到处都人手吃紧，连巡逻队都再也不抽人组建了。
士兵们非常沮丧，但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在吃完了饭后，士兵们或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或只是为了机械性地完成长官所布置的任务，纷纷再次开始把自己的汗水挥洒在新运上来的土石和砖块上。士兵们一边在脑海里想着墙壁和高塔被火球炸出大洞的场景，一边清理着已经被炸出来的缺口中的碎石。依照计划，一会儿还得用木材搭框架，再往框架内填上泥土，最后外覆砖石才算是修好了墙壁。
队长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弯下腰，从碎石下拾起了一根断掉的人类手指。
上面还有一枚铜戒指。
队长停顿了一下，随后把断指揣进了兜里。
他又继续开始干活。
三名骑着快马的骑士策马来到了门前，其中一人吹响了随身携带的牛角号，吸引了所有正维护着城墙的士兵注意。
他们是近卫骑士，从那有着特殊花纹的罩袍就可以看得出来。
“稀奇。”队长低低地咕哝着，“希望别是什么新任务。”
在士兵们的目光中，担任着传令兵任务的近卫骑士们拔下了插在墙头的帝国军大旗。
一般而言，这意味着换防，或者失守。
但没见到来换防的士兵，而失守拔旗的不会穿着自己人的盔甲。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
“兄弟们。”之前吹号的骑士放下了手里的号角，“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