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年，精灵再次身处帝国军队。
但她再也无法拥有如果过去那般的轻松和坦然。
精灵扯了扯自己的兜帽，不想让自己的面容完整地暴露在众多外人的窥探之下。她知道大部分人看她只是单纯地喜欢她的外表，但是……
算了。
精灵再次扯了扯自己的兜帽，还微微低下了头，只露出了精巧的下巴和菱唇。
与她相比，这些服役军中的帝国士兵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们一如既往地总想往她那儿偷瞟，仿佛隔着衣服看个腰肢曲线什么的就能让他们满足了似的。
哦，对了，山姆和欧弗里悲惨地被帝国人以“归还军用物资”的名义收走了所穿的链甲和分到的武器，只给他们留下了需要背负的沉重包袱。至于精灵和琳这两位女士——只能说长得好看确实会得到优待，她们不仅被默许保留了不属于她们的“帝国军军用物资”，甚至还被专门分配了一辆运输物资的马车以作代步。
名义上是“照顾儿童”。
然而十三岁的女孩在帝国虽不算成人，但怎么也不算那种真正的儿童了。
当然，精灵是不会推辞这种无端且难以言辞拒绝的热情的，只是她真的让那辆马车仅仅只起到了“照顾儿童”的作用。精灵和琳在有马车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步行，只是让小山猫上了车，至于那原本留给她们的空位，则被她们用来运输物资。
不要说什么她们本可以上车，精灵和琳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女孩，也不是真正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妇女，甚至不是一般爱占便宜的无知农妇。她们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如果她们真的只是因为腰酸腿疼就理所当然地享用了本不属于她们的资源，悠哉悠哉地坐在了那些士兵们依靠肩挑背抗才好不容易腾出来的有限空间里……
凭什么？
要知道，她们甚至连严格意义上的帝国公民都不算，也从未向帝国纳过税。精灵清楚地知道，能够随军享受保护已经是她们的幸运了，而如果贪得无厌地索取更多……
可能会出事，可能不会，但精灵不想赌那个可能。
对方的给予是对方的给予，而并非被给予的就可以被安然接受。
这在命运中都是被暗中标注了价格的。
聪明人不会主动选择成为矛盾的焦点。
当然，那也并不意味着精灵就执意要忽视自己先天的优势。精灵明白什么对于她而言属于重要的核心利益，而什么可以牺牲和放弃——她、琳以及小山猫这三个缺乏自我保护能力的弱质女流最需要的是安全，而安全不仅包括不被嚼碎吃下肚子，也包括不被其他人敌视和侵犯。在基础的生命安全方面，精灵知道，如果她只是利用自己先天的美貌和才能赢得这个男性队伍中大部分成员的好感，她虽然可以让自己成为这个集体中的不可或缺的一个个体，但本质上还是一个特殊的玩物。可如果在这个时候，她还愿意尽其所能地表现出自己愿意和帝国的士兵们同甘共苦，愿意尽己所能地为队伍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那这种始于外貌趋近亵玩的欲·望就可以转变成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喜爱。
相比之下，在夜里两腿抽筋，脚上磨出几个血泡这种都不算什么了。
而且这依然是对自身外表的利用——要知道，其他人还没有这个机会呢。欧弗里和山姆这两个可怜孩子累的像条狗都得不到任何同情，而本可以安安稳稳坐在车上的精灵只是没什么负重地走了一天，只是在晚上有些微走路姿势的变化，就立刻改变了不少人原先只是认为她是花瓶的观感。
不要问这么点细微的差距为什么会被男人们察觉——任何人如果有事没事地盯着别人走了一天的路，盯着别人的微微摇摆的臀部吞上一天的口水，对方姿势要是发生了变化肯定都是能发现的。这些在军中待久了，见惯了生死和压力，却少见女人的大兵哪里见过精灵这样的优秀异性，哪怕她早就“声名远扬”，但听到和见到还是存在着莫大的差距。精灵不想表现得太自恋，可自从她昨晚半夜清醒后注意到有人还盯着她赤·裸双足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就真的时时刻刻都被人盯在眼里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现在即便在旁听男人们的对话，也不愿意转过脸去。她的“旁听”行为本身就有着改变对方话题的力量。
那她就偷偷地听，摆出一副不在意的小样子。
“海勒，你还真得佩服自己的运气。”说话的是一位装束与其他士兵有些差别的士兵。这位留着棕色卷发的年轻男性肩头斜挎的皮带上饰有一只铜制的雄鹰挂饰，而精灵知道这代表着他在军中有着一定的身份。他明显认识海勒，并且不是新近了解的：“我们当时是真的要走了，你们要是再晚一些，想进来绝对没戏。除非你们能绕到后门——但即便如此，我们也早从后门走了，你们也赶不上我们。”
“你们还提这事儿，你们可把我吓死了。”要塞内人员虽然不多，但留下来的物资还算充裕，因此海勒得以换掉了自己那已连续穿了二十几天，沾满了各种恶心液体，还满是划痕和牙印的皮革护甲，换成了一件漂亮的金属胸甲，外加皮质的护臂，“我远远地就看到塔塌了，靠近些还看到墙头有那么多缺口。这还不算要命的，最关键的是你们这帮家伙竟然都没人上墙头给我打个招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里面真的没人呢。”
“这能怪我们吗？”反驳的是一位脸上有疤的基层军官，而海勒似乎同样在很久以前就和他有了联系，不由让精灵感慨海勒算得上是交游广阔，“其他人都先行离开了，我们是最后一批，门都封好了，哪里想到外面还有人？我们这么点人搬开那么多沙袋是真的要命哦，你却还在这里怪我们没分人手去墙头朝你喊话。海勒，说真的，我们是真以为外面已经没有活人了。”
所谓的最后一批人就是眼前的大概三十多名帝国士兵。还别说，三十多人听起来不多，可真当精灵站在队伍里的时候，大家又是牵马又是驾车的，还三五成群围绕着运输物资的车辆和马匹组成了简单的警戒阵型，还真的给了精灵一种熙熙攘攘的感受。
“等等。”自从回到了队伍里之后，萨姆尔就不怎么说话了，毕竟在场的好几人都是他的长官，但海勒相对特殊的身份保证了他的活跃，“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我们就这么走了？”
“你是指什么？”那位脸上有疤的军官脱下了自己的手套，揉了揉自己进沙的眼睛，而不远处的精灵眼尖地看见了他手上也有可怕的撕裂印记，“对啊，你没看到墙上的那些大坑？乖乖，我不知道你见没见过那种火球，真的和投石机有的一比。”
“会发出火球的恶魔我没见过，但比普通恶魔还高半个身子的特殊大个子我倒是遇到了。”海勒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晚是精灵对付了最棘手的敌人，而奥斯维德也没和他说，“不过好在我们没和那玩意儿交手，不然你们可能就没必要搬开沙袋了。”
“我们倒是没见过那么大的恶魔。”和其他人不同，卷发的军官负责的是扛旗，而这也让他有了骑马的特殊待遇，“不过我们倒是宁愿和那种怪物交手，也不愿意担心被火球炸成焦肉末。”
“对了，兄弟，不要把话题带偏了。”海勒关注的重点和精灵关注的重点一致，而这也是为什么精灵会关注他们对话的原因，“我之前是说，我们就这么走了？我们就这么放弃了那么漂亮的要塞？”
“你为什么关注这个？”举旗的军官笑了，“军事调动而已，这是将军的命令。”
“可这不对啊。”海勒急了，“堡垒虽然受到了损伤，但还可以修，就算修不了了，直接把它放弃了那也太浪费了吧。”
精灵感觉得到，在这一刻，队伍的气氛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好几位在外围警戒的士兵都把脸侧了过来。
“这是将军的指令，而将军自然有将军的考量。”卷发的军官明显不是很想谈这件事。
“海勒，我们只是士兵而已。”疤脸军官开始劝说海勒放下这件事，“上级叫我们冲我们就冲，叫我们守我们就守，而上级叫我们撤我们就撤呗，这有什么奇怪的。”
“这很奇怪。”海勒低着头，“因为骑士团给我的命令是配合你们一起抵抗恶魔。”
“什么我们你们的，大家不都是兄弟？分这个做什么。”卷发军官似乎知道一些内幕，至少精灵是这么感觉的，但此刻说话的是那位疤脸的军官，“抵抗恶魔，我们当然在抵抗恶魔，难不成我们遇到了恶魔还能跪地投降不成？哈哈。这只是正常的那什么，对，叫战略转进，你当然要配合我们一起，不然还能一个人冲上去和恶魔拼刀？我们是最后一批，骑士团的其他人可都先走了。”
海勒一时没有吭声，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了头。
“这不是溃败吧？”他问。
“不。”卷发的军官言简意赅。
“我们不抵抗了？”这是海勒的第二个问题。
军官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当然抵抗，恶魔可是所有人的问题。”这位肩前饰着铜鹰的年轻近卫意味深长，“问题是，总有一些人觉得恶魔是‘你们’的事情，而仅凭‘我们’自己又能做什么？去送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