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显然是存在一种被称为战略思想的东西的——精灵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真的看到一只恶魔在远处只是对这支队伍进行观察，而非直接进攻，还真的让她有一种幻灭感。
帝国军人的队伍就这么顺着自己确定好的路线前进，一点儿也不受远处那位令人不安的观察者的影响。
甚至弩都没上弦。
“别害怕，我们都认识那家伙。”说话的是一位年轻士兵，精灵总觉得相比于其他人，这家伙更想上她，或至少是更有行动力，“那只恶魔没有别的恶魔强壮，但跑得特别快，这也是为什么它总能够在我们周围乱晃。不过，希尔小姐你不用担心，它是不敢来袭击我们的。”
“那么，你们又是如何区分出它和其他恶魔的区别的呢？”这不是视力好坏的问题，而单纯源于她无法分辨出不同恶魔的面容差异，一旦恶魔的弯角没有明显的不同，精灵就很难分辨出哪一只是哪一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看人类也有一定程度的脸盲，相比于看脸，还比不上听声音更容易辨识。
毕竟，精灵和人类是两个物种，精灵可以轻易辨别出传承记忆中两只精灵耳朵上的细微差异，却未必能分辨的出两个人类的眉眼有多大的不同。
就像异世界的黄种人与黑人互相有些脸盲。
当然，以以传承中精灵们的面容为标准，精灵觉得目前所认识的绝大部分人类都长得不是让她很有兴趣，因而也不愿意仔细研究，这可能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这很好区分，因为喜欢乱晃的恶魔总共也没几只。”回答这个问题的还是先前的那位年轻士兵。坦率地说，以人类女性的标准来看，他长得还是可以的，身材很不错，脸也棱角分明，但无论是出于行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他的个人卫生似乎保持的不是很好，这也就让精灵没法如他所愿地对他起兴趣——虽然他自己似乎没意识到是这个原因，还在试图摆出一副英勇的模样：“这种侦查类的恶魔在以前还挺常见，但在我们的小部队与其交手后把它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消灭了。只有眼前这只，以及另外大概还有三四只，在遇到我们的小队伍后只会懦弱地选择逃跑。不过，它再怎么样也是恶魔，我们总不能真的只让两三个弟兄过去挑衅吧——人太少不能去，但它一看人比较多转身就跑，我们也拦不住这种大家伙。”
“但是……”精灵时不时地要去看看远处那只凶恶的庞然大物，“就让它一直待在哪里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希尔小姐。”那家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们和恶魔都交手那么久了，对其能有多少实力也算知根知底。如果真的有恶魔敢过来，我们一定会将其消灭，不会让它们伤害到你们的。”
这种“我能保护你”的言辞还真让人无法反驳。说“你不愿意保护我”嘛就是不信任，说“你保护不了我”嘛又显得自己过于挑剔严苛，而“我不需要你保护”不仅太过于虚假，也是一种直接破坏关系的言辞。
总不能说“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好我们”吧？这种话对方说可以，自己说就显得过于别扭了，多少夹杂有道德绑架，或者表示依赖的成分。
精灵于是也只能笑笑，不再说话。
她能接什么呢？其实她还真的能接，再不济也能转移话题，只是她不想让对方觉得她对他有意思。
那还不如不说话。
不过，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的不止有她一个。
“其实，让它跟在哪里是会给其他恶魔指路的。”疤脸军官就很实际，也不会随便安慰别人说没事，“不过，如果只有它一只，或者即便指引来了其他恶魔，但总数不超过三四只的话，我们这里三十多人也不会怕它们。”
“除了指路，这家伙也会干偷袭的事情吧。”海勒这种一线人员对此稍微有些了解，“比如夜袭。何况，有了这家伙，连打个猎，或者独自外出洗澡就做不到了。”
精灵悄悄竖起了耳朵。
洗澡其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单单是臭不臭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不注意清洁很容易导致部分长期处于湿热环境下的皮肤出现各种皮肤病，甚至会导致一些器官出现炎症，进而对人体造成一些颇为严重的伤害。精灵体质特殊，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忍受，但琳和小山猫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类——尤其是小山猫，她已经到了会定期失血的年纪，而在这个阶段如果没有足够的清洁是会出大问题的。
“我们其实并没有选择。”疤脸军官不是眼前这支三十余人小队的最高领袖，但也是这支队伍的决策团中的重要一员，他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还不如加快速度，快速赶到营区——这四五天里，大部队还要负责吸引和击溃小股的恶魔主力，因而其前进速度不会很快，我们只要能追上他们一切好说。若是过了这段时间还追不上，那就是颇为漫长的行军路了。”
“四五天时间也太长了，如果我们无法将其击杀或者赶走，它一定会招呼来其他的恶魔的，是不是？”海勒望向了远处的那个身影，眼露敌意。
“嗯哼。”疤脸军官对此不置可否，“也许吧，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我觉得我们可以管控一下风险。”海勒拔出了自己长刀，还是首次在更多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特殊性，“我们有以较少人数击杀它的机会。”
精灵抿紧了唇。
海勒说的没错，他的刀对恶魔而言是巨大的威胁——说的好像恶魔不能一击把他打成碎尸一样，而如果说要依靠其他人为海勒争取到攻击的机会，精灵不觉得那人有多大的几率活下来。
士兵们面露惊叹地看向了刀刃上的金色铭文。
“众生之敌。”卷发的军官读出了其上的文字，“苍如夜露，血散晨风……每个人都能使用这把武器么？”
“就目前而言，只有举行过特殊仪式的人才可以。”海勒看了精灵一眼，“希尔小姐亲自为我举行了仪式，我想你们大概都没举行过。”
“令人惊叹。”卷发军官看了看刀，再看了看精灵，又看了看海勒，最后又看回了精灵，也不知道评价是给谁的，“兄弟，介意让我试试么？”
“请便。”海勒颇为自信地把刀递给了那位卷发的军官，而后者此刻把手里的旗帜交给了另一位士兵。
“够沉。”卷发的军官其实也颇有一番力气，虽和海勒还没得比，但要双手举起这把沉重的异形武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不仅是我没办法激发它的问题……我不相信你比我力气大那么多，可以那么轻松地单手挥舞它。”
“仪式么。”海勒耸了耸肩，“魔法啊，命运啊这种东西，我反正只要知道效果就可以了。”
“先生们。”精灵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我必须得事先声明，并非是我的仪式让海勒先生可以使用这把武器，而是海勒先生先可以使用这把武器，我才能用仪式将其潜能激发出来的。我对这把武器能否被多人使用很不看好。”
“这倒是次要的，因为这种异种武器本就不在我们擅长的范围之内，即便大家都可以激发效果，最终还是海勒兄弟使用它最为适合。”卷发的军官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这把刀名字很不错，铭文也很凶残——如果那个‘苍’指的是白骨的话。但它的效果具体怎么样？”
“砍瓜切菜。”萨姆尔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
“非常好。”卷发的军官点了点头，没有要求海勒现场验证一下，充分展现了其对自己人的信任。他看向了疤脸的军官：“伯瓦尔，你觉得几个人能吸引那只恶魔不要逃跑？”
“看情况，一般四五个人最多了吧。”精灵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位疤脸的军官名字，“考虑到你们要骑马，即便不带显眼的重弩，五个人也是极限了。”
精灵欲言又止——她有能力在运动中用轻弩射瞎恶魔的眼睛，但这显然会暴露出她非常特殊的能力。
那种箭术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更不符合她的身份。
可如果她不参与，这就意味着更多的伤亡……
精灵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出于对未来和过往的畏惧低下了头。
‘你真恶心。’她无声地对自己说，随即深深地埋下了头。
“不带弩可真是个挑战。”卷发军官笑着叹了口气，“五个人就五个人吧……再来三个志愿者。”
“你要上？”疤面的军官抬起了头，“你确定你已经把将军的指令都说完了？”
“怎么，觉得我会死？”卷发军官伸出了一根手指，弹了弹肩膀前的那枚雄鹰徽记，“看看这个，骑战冠军的奖章。”
“放屁，这要是冠军奖章，全军不得有几十个冠军……”疤脸军官爆了个粗口，“算我一个吧。”
精灵低着头，就这么听着这群人抢走了几个仿佛是去享受一般的名额。
‘我能出力。’她的内心在告诉她，‘我可以让这个任务轻松不少。’
‘可我真的不敢，’精灵想到了那至今仍然时不时在纠缠她的噩梦‘我真的好害怕。’
她最后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他们可是专业士兵，还有着神兵利器……他们会没事的，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