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塔塔河会战(三)

作者:苦楝 更新时间:2020/7/8 0:00:15 字数:3160

昆尼尔团长对拜尔顿将军颇有些个人成见,但这种成见其实并不源于什么对对方领军能力的批评,也与将军也对他不满无关——他对将军的不满,其实只是非常简单的认为对方如何处事做事不符合他的身份。

是的,他认为将军说话的方式,做事的风格,对自己的穿着打扮的不注意,以及时不时就会从身上泄露而出的那股子痞气玷污了他所代表的那一“文明人”的阶层。虽然他也知道拜尔顿将军并非贵族出身,但看在曾听闻他花费了很多时间用于阅读书籍和资料,以及他确确实实已经爬到了这个位置的份上,昆尼尔团长其实还很期待自己能够见到一个彬彬有礼的高级精英——他过去见过不少改变了自己阶级的可怜人,虽然他们常常会遭到排挤和鄙视,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会努力的向周围人学习,尽力让自己不会显得那么……

那么粗鄙。

虽然那股来自金字塔地基的气息还是会在他们身边紊绕不去,但他们至少都在努力。

而不像拜尔顿将军那般破罐子破摔。

昆尼尔团长见过很多拜尔顿将军这样的人,但几乎所有不愿意改变自己者最终都止步中途,再无上升空间。唯独眼前的这位特例突破了常理,而这也是让昆尼尔尤为反感的重要原因——看到猩猩在森林中吃香蕉并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可看到一只猩猩穿着人的衣服,搂着人类女人,走在人类的街道上,过着人类的生活,那就截然不同。昆尼尔团长的不适源自于他压根就没把拜尔顿将军这种人当做同类,而如果要问他,高贵的血脉是否会代代传承,昆尼尔团长显然会回以否定。可若具体到拜尔顿将军身上,那他就得说,果然,泥腿子出身的再怎么都还是泥腿子,野蛮人永远都是野蛮人。

但不可否认的是,哪怕缺乏事先的沟通和磨合,甚至压根就是两支部队,在协同作战的过程中,拜尔顿将军对军队的训练成果和指挥手法还是给予了昆尼尔团长在骑士团内很难体会到的那种配合感。为了加强冲击的威力和稳定性,来自五湖四海的塔拉苏斯骑士们双手持枪,将缰绳控在了枪杆之旁,做好了把自己将要承受的反冲卸在高背鞍上的准备——除了此次冲击的对手是庞然大物以外,骑手们并不觉得这和以前进行过的那么多次冲锋有什么太大差别:技战术归技战术,不同的进攻方式归不同的进攻方式,但一旦做好了冲锋决定,哪怕前方的地上有陷坑,哪怕如雨的箭矢正不断地砸在头顶上,骑士们所需要的也不是审时度势见机后退,而只需充斥着内心的来自骑士团成员的骄傲,以及一股视死如归的勇气。他们见惯了居于劣势情形下的无畏冲锋,也并不认为一些大个子就能对此造成改变。

可如果能有支援当然是好的。

就在塔拉苏斯的骑士们接敌的前一时刻,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弩箭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哪怕是处于即将被冲阵的地步,拜尔顿将军麾下的弩手们也没有急急忙忙地射出自己装填好的弩矢,而是等待着指挥和口令统一发射。恶魔并不害怕中箭,中箭也并不一定会对它们造成多大影响,它们甚至还会有意识地互相掩护,遮蔽受到了较大打击的同伴,因而连续不断的箭矢很难说能对恶魔造成多大的打击——可如果把火力集中在一起就不同了,虽然看起来没能射出更多的箭矢,可造成的打击效果却是立竿见影:外侧几只脱离了同伴掩护砍得兴起的恶魔瞬间就**成了刺猬,一点儿都没能获得缩回去的机会,连带着注意到骑士冲锋,已经开始靠拢准备应对冲击的一些恶魔都被打乱了节奏。除了被射倒在地的,大量恶魔正急于处理诸如脖颈和面部的箭伤时,骑士们的冲锋就来到了它们的身前。面对着那些正在侵蚀己方左翼部队的恶魔,骑士们的队伍宛如一把尖刀,从战场的中后方切入,绕过了一个小小的弧线,从左方切出,避开了过于靠近河流可能会让软泥绊住马脚的风险。在射手和骑士们打出的一波富有节奏的配合攻击下,至少有二三十只恶魔或是殒命当场,或是重伤难起,而于此同时,冲击恶魔的骑士队伍只损失了不到四十人,可谓是战果辉煌。

就是与和人类作战不同,恶魔的体量使得攻击命中了恶魔的骑手们无法通过把恶魔击倒推开的方式借势抽出骑枪,只能通过松手放弃武器的方式避免自身因为反冲落马。在一波攻击后,虽然骑士们借助弩手们压制恶魔的第二波弩矢在失去冲击力前顺利脱身,可当他们绕过了一个圈后,至少有半数骑士只能选择拔出自己的备用长剑。

可是,在左翼,队伍被切了一个角的恶魔并没有因此像人类士兵一样士气崩溃。在混乱中,它们分出了一小部分阻拦难以追逐的骑士,其余的恶魔则放弃了预先设想的砍削远程的计划,从侧面袭向了人类中军。在越来越大的混乱中,昆尼尔团长单手举着旗帜,在队伍调整完之后发出了第二声呐喊。

“冲锋!”

骑士们再次冲向了恶魔,可这一次,他们的冲击力就比不了上一次了——一方面,他们中的很多人失去了适合冲锋的武器,只能使用短短的长剑去更加接近恶魔,激发了坐骑更大的畏惧和不满,另一方面,骑士们的战马体力也有所下降,不能再跑得像过去那样快了。

可在和恶魔作战的时候,能以多快的速度接近它们,能以多远的距离进行攻击,就决定自己能有多大的几率在它们攻击自己之前率先攻击到它。何况,尽管这一次的远程步兵们一样用弩箭暂时搅乱了恶魔们抵抗冲锋的准备,恶魔们在吃过一次亏后在第二次就迅速反应了过来,没有如同上一次一般措手不及。在漫天的鲜血和残肢中,骑士们远比上一次艰难地在彻底失去冲击力之前脱离了和恶魔的接触,可战果已然不如先前。

这一次,骑士们的队伍明显缩水,至少失去了五十到六十人,可击杀的恶魔反而比先前还略有下降。

马背上的骑士和他们座下的战马都开始动摇。

似乎……也许……他们的冲锋没能起到预期的效果。

而且开始动摇的也不止是他们,两面受敌的部分连队已经开始出现连锁崩溃的现象。

直到新一批身着半身板甲,手持锋锐长戟的生力军赶到了缺口。这些人的身材平均要比其他士兵都要更加高大,身上的盔甲和罩袍上的花纹也证明他们是这支军队中最为精锐的成员。这些人呼喝着,护着鹰旗填往了阵线的缺口,保护住了中军遭到袭击的侧面。很难说他们在与恶魔作战时能取得明显更好的杀伤效果,也很难说他们中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在恶魔的攻击下多活几回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的士气显然要高于周围的其他士兵,即便在队伍遭到了严重的打击都没有产生动摇,而在这个时刻,这些没法吓跑的,除了选择杀死不然就难以甩开的士兵就成了要抓紧时间突破阵线的恶魔们最讨厌的对手——恶魔们可以击败他们,但要击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就太耗费时间了。

更何况,在见到鹰旗来到了附近后,连带着附近的普通士兵们都受到了鼓舞。显而易见的是,就连部分已经逃跑了一段路的士兵都开始捡起武器重返战场。

这是拜尔顿将军的将领近卫,通常只会陪伴在他个人身边,保护全军最重要的大旗。

有那么一个瞬间,昆尼尔团长觉得拜尔顿将军的形象在他面前发生了变化。

“兄弟们,朝着那个缺口再冲一次,再冲一次吧!”

骑士们开始重整,可速度并不尽如人意,虽还没有开始逃跑,有些骑士已经明显有了拖拖拉拉的情况。

昆尼尔团长并不是只会喊给我上的懦夫,他自己就是武艺娴熟的骑战高手。虽然将领的职责是指挥军队,而不是像一个野蛮人一样喊打喊杀,可在这个关头,他觉得,相比于指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自己去做。

在呐喊声中,昆尼尔团长骑着**已经陪伴了自己八年的爱马,举着旗帜率先冲向了前方。先是他身边的卫队跟上了他,再是其余的中队长和小队长,最后是被落在了后面的所有骑士。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骑士们疯狂地催促着自己的战马,再也不留余地地全力加速,就为了超过最前方的那名举着旗帜的骑手。

他们可都是文明人,而肉体上的死亡可不是文明人最为凄惨的死亡方式。

在弩手们的掩护中,骑士们第三次冲进了恶魔的队伍。昆尼尔团长并未心存死志,实际上,他只觉得自己在这几年都不再遇到的危险场景中格外强壮有力,反应敏捷,借助极佳的反应力和爱马的绝妙配合,他连续躲过了好几次命中即意味着死亡的攻击。就仿佛他的顺利也代表着什么,在这名技艺精湛的骑士带领下,骑士们以一个不那么标准的冲击阵型成功地杀穿了恶魔的阵线。

直到那高扬的旗帜在剧烈的爆炸中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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