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滚滚音浪炸得精灵耳朵都要竖了起来。
恶魔经常吼叫，但恶魔的吼叫并非是为自己壮胆，也并非没事就吼着玩：无论人们是否能克制住自己内心中对这种庞然大物的恐惧，在近距离下，这种骤然爆发的巨大声音是真的能在生理上把周围的生物炸得脑壳嗡嗡直响。在短时间内听不到其他声音这种后果还不算是那么严重，真正麻烦的，是这种巨大声音可以让接近了它的所有人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在真正意义上失去抵抗的能力。
这只恶魔带着扎在身上的数支标枪，以一种不可挡的气势一下子就扫开了面前三名在晕眩中仍旧试图阻挡它的士兵。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击飞。
但面前又出现了一排人类士兵，他们高高地举着手中的长矛，把闪亮的矛尖刺向了面前怪物最为脆弱的面部和侧腹。
是的，侧腹，因为这只怪物在正面简单地套上了一块金属板以作护具。人类的盔甲对于恶魔而言不算什么，可恶魔的盔甲，即便是如此粗糙的玩意儿，也能给人类造成巨大的麻烦。人类不能直接有效地攻击恶魔的胸口和腹部显然有效地保护了这只历经久战的恶魔的性命，而这一次也不例外：人类的第二次攻击也没能成功，它再次一把挥出了手中的巨型棍棒。
但却没有命中实物的感觉，只有一种用力空挥带来的不稳感。
？
它没有机会继续想了，因为一片晶莹顺着草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了过来。这只恶魔先是感觉自己的双腿被某种硬物所束缚住了，但它仍旧可以挣脱——那带来了巨大的痛楚，但痛楚还是次要的。
因为它发觉自己的视野越来越低。
直到落到了地上。
……
“呼。”
精灵狠狠地摇了摇头，半抱半拉着小山猫就离开了原先站着的位置。在平时，她依靠仪式中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进行施法时还不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但在战场上，在短时间内，她无非是误导了一下那只恶魔，迫使它在短短时间中出现了方向和距离感的失灵空挥了一次，就开始有点力不从心的乏力感。
但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山猫成功地释放出了自己只能勉强操控的能量，一下子就把恶魔的半个身体侵染成了暗红色的奇异晶体。恶魔的皮肤似乎有一种所谓的“法术抗性”，以至于这种能量在一开始只能晶化那怪物的表皮，很难迅速伤害到其肌肉和骨骼，但随着那怪物自己挣脱了自己僵硬的水晶“外壳”，失去了保护的血肉迅速地遭到了这种极具杀伤性能量的侵染和转化，很快就顺着那怪物自己的动作化为了半是血肉，半是晶体的大小碎片。到了那个时候，恶魔其实已经没什么生还的希望了，但四溢的能量还是再接再厉，在没有操控的情况下把那剩余的部分也彻底化为了某种无机质。
那简陋的护甲在这种攻击下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连带着还转化了不小面积的泥土和草地。
这是一种法术不受控的能量肆意横流，但小山猫毕竟不是专业的法师，面对的也不是需要精细操控的法术试验，倒也没出什么问题。
如果不提她又短了一截的头发的话。
小山猫的短发还真不是剪的——只要一次性动用比较大量的异种能量，她就会在身体上遭到反噬，而其中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晶化的发梢。
但眼下，这还不是最需要考量的事情。
因为那只恶魔并非独身。
倒下了一位同伴并没有让其身后的另外两只恶魔选择退却，恰恰相反，就像是注意到了什么有价值的目标，它们瞬间就把猩红的目光转了过来。
精灵没法带着小山猫以那么快的速度离开——相比恶魔，她们真的只能算小短腿。
可来自“云雀”的士兵们挡在了她们面前。也不管嗡嗡作响的耳朵能不能听见，他们呼喊着，投掷出了随身携带的轻重标枪，然后手持长矛再次列出了一道简单的阵型。
那不可能挡得住两只受创并不严重的恶魔。
但他们也别无选择。
只不过，战争本也不是这一个连队自己的事情，虽然显得有些仓促和凌乱，但后方还是飞来了一片箭雨。那两只恶魔变成了刺猬，虽一时还没死，但继续战斗的能力大概也随着创口中流出的鲜血一道开始流逝。随着小山猫的发间再次洒下了星星点点光辉，又一只恶魔倒下了。
然后是最后一只。
被两位勇敢的战士刺穿了心脏。
当失去了恶魔后，那些魔化野兽也就成了小问题。
……
她们没有被安排在最危险的地方。
精灵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
或说是自信，或说是对那些男人的了解，再说的难听些，说是利用也有那么点点接近——但精灵就是知道，只要她和小山猫在一起，即便她什么都不做，小家伙的安全也能得到一定的保障。
对于“云雀”来说，精灵是一个重要的成员，远超一名普通的步兵战士，也远超一位普通的医护或草药师。
但战场上哪里会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呢？每一个人，无论在前阵还是后阵，也无论是在左翼，中军，抑或着是右翼，都冒着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风险。也就是在突然之间，一队恶魔击溃了附近的一支连队，然后来到了精灵所在队伍的面前。精灵不知道自己在当时想了什么，但更确切的说，她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有一种影影约约的“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会发生”，“这种事情迟早都要面对的”的刹那感受，然后便陷入了一种极度的紧张。
这种战斗非常奇妙，人的群体性从未如这一刻般展现的淋漓尽致——可能确实有那么一些士兵事到临头了才意识到，和恶魔作战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但当大家都在同一个队伍中的时候，当左右两边的战友都冲了上去的时候，几乎不需要动脑子，他自己也就跟着面向了死亡。精灵有幸近距离地看到了另外一支连队是如何崩溃的：士兵们努力维持着阵线，而恶魔们则在不断地破坏着他们组织抵抗的努力——在某一个瞬间，当站出来抵抗的士兵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并没有战友的时候，他就崩溃了，转身就开始逃跑。
连带着还带跑了原本正打算来到他身边的士兵。
那一支连队的伤亡不会小，但也没有大到无法承受的地步。如果是和魔化野兽作战，伤亡比较迟缓，士兵们有机会调整队形，他们可以坚持很长时间，可如果大量伤亡是在瞬间被造成的，哪怕大部分人都还完好无损，抵抗的意志和力量也就跟着逃跑的士兵开始消失，最终酿成了一整个连队的崩溃。
而相反的是精灵所在的这一边：可能是小山猫的法术很是鼓舞人心，也可能是精灵暗中施展的干扰性法术破坏了恶魔攻击破阵的连贯性，即便在持续的对抗中人员损失不少，但大家却并没有灰心和沮丧。很多时候，只是一两个人，通常也是队伍中的士官，站了出来，他的身边很快就会跟上更多的队友，进而链式地鼓舞到更多的人。
也许，这就是所谓军中的骨干和灵魂在血腥肉搏中具体体现，这就是为什么高级军官们一向都认为掺杂了老兵和精英的新训部队战斗力会有巨大的上升。
这是真正的，可以燎原的火种。
当然，或许想要保护精灵的想法也在这些人的脑海中起了作用也说不定。
但不管怎么说，精灵所在的这一小片区域在经历了这一阵激烈的血战后暂时性地安静了下来。
她甚至都有了帮助受了伤的战士们进行紧急包扎的机会。
“怎么样了？”她听到附近有其他连队的军官在朝这里喊话，“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回答的是这支连队的连队的指挥，他的嗓子已经非常沙哑，听声音都觉得有股血腥味，“附近还有吗？”
对面一时米有回答，但其实是各个连队都在互相询问，交流信息。很快，最新的消息就传回了正在又一位小臂被撕掉了一块肉的士兵包扎的精灵耳中。
“问题不大，只有小个子，大块头不多了！”
意思就是，战斗已经接近了胜利是吗？
精灵不觉得帝国军会害怕那些普通的魔化野兽。
即便对抗它们也会有伤亡，但能赢是肯定的。
直到背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和身边的战士们一样，精灵也回过了头，正见到被烟尘覆盖了的后方再次出现了恶魔的影子。
它们是什么时候绕到了后面？绕到了远程部队的阵型中？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慌感难以描述，只在瞬间就让精灵想到一些可怕的可能：后面到底有多少敌人？敌人的主力难道不在我们的面前吗？我们的阵线难道出现了漏洞吗？
以及更重要的，我们现在是该继续向前，还是回身向后？要是遭到了两面夹击该怎么办？
基层的连队指挥们给出了答案：无需更高层军官的命令和指导，附近的好几个连队自发地组织了起来，一些拉出了更长也更宽的队伍挡在了前面，而另一些则配合着赶往了后方，想要解决出现在了自己身后的敌人。
精灵所在的这个连队，就是返回的其中一支。
她握紧了小山猫的手，想要稳定住小家伙的情绪。
“小……”
她愣住了。
因为在她的法术感知中，有一团炽烈的毁灭性能量接近了这里。
接近了她。
是恶魔法师的法术。
可能是它们也注意到了小山猫施法所造成的动静。
这奇怪吗？这其实不奇怪：小山猫施法手法那么糙，在能量波动上足以传出很远，被恶魔法师发现也算理所当然。
但精灵还是感受到了措手不及。
出乎本能地，她探出了自己所有的灵魂力量，意图弹开那满是地狱气息的恶魔力量。
她失败了。
但那来自地狱的火球还是略微偏转了些方向。
精灵只来得及把小山猫扑倒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爆炸。
在火光和冲击后，精灵陷入了一种真正严重的感官失灵。在短暂的眩晕后，恢复了意识的精灵的第一个举措就是睁开状态最好的眼睛，看向了怀里的小山猫。
喔，她还好。
等等，她为什么浑身都是血，是哪里有伤口吗……
精灵愣了一会儿，才顺着怀中人的目光注意到了自己。
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挤进了她的血肉，穿透了她的肩胛，在身前露出了带有血迹的闪亮寒光。
是，是断剑么？
啧，似乎还不止这一个。
精灵并不觉得疼，但她能够感觉到一种明显的异物感。她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摸摸自己的背后，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她的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