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战争就是如此，在双输的局面中，伤亡可以付出，但收获必须要足——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帝国军在这次与恶魔的对抗中都打出了一个很是不错的交换比。
因为还有魔化野兽甚至魔人仆从的辅助，所以不能简单地按照人和恶魔的伤亡比来计算，但在草草估计中，军官们认为，要杀死一只恶魔差不多需要付出六到七个人的人命。
已经很不错了，坦白说。
所以，即便两支部队都有了那么点伤筋动骨的意思，但这依然可以被算是胜利——被分割开来的恶魔们几乎失去了它们一半的同伴，这几乎改变了在这一地区的人类与怪物的实力对比。
唯一的问题是……
来自志愿军的一位骑士抱着自己的碗，一屁股做到了自己的伙伴身旁。
“哎，怎么了？”他掩饰性地舀了舀碗里的食物，一口也没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两支军队自会合后没有立刻开始奔向下一个作战目标，也没听到什么后一步作战任务的风声。这其实不算异常，毕竟他们需要修整一下，需要治疗治疗伤员，两支部队需要交流交流形势——但一下子就有好几个熟悉的军官突然失去了踪影，而且还不是因为受伤或阵亡，那就有些奇怪了。
尤为奇怪的是，对面的“云雀”部队那儿气氛更为诡异，士兵们仿佛都在互相传着什么秘密，满脸都是读不出意味的神秘表情。
这可不像是刚刚打完了仗的样子。
“你问我？”他的同伴也是个骑士，此刻正抱着一大块面饼大嚼特嚼，说话都不是很清楚，“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消息很灵通吗……”
“我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小士兵而已。”
这句话其实已经很有暗示性了，但这种哑谜当然不能满足某人的好奇心。他想了又想，用勺子在碗里搅和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问得细一些。
“嗨，说得再清楚一点呗，我就是想知道，这对我们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的同伴把手中最后一块饼塞进了嘴里。
“只要你不知道，那就和你没关系。”
……
精灵的状态稳定得很快，尤其是在她清醒过来之后。关于如何施法为他人治疗，精灵已经算是很有心得，而施法治疗自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还都更简单一些。
因为每个人的躯壳都是自己灵魂的领地，即便是治疗，那也是一种侵入，是一种对抗。虽然很多需要法术帮忙的重伤员已经衰弱到难以抵抗外来能量的地步了，虽然精灵并不会遇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排斥的糟糕情况，但总归，还是自己的身体更受自己掌控，疼不疼，感觉怎么样，也只有自己才最有发言权。
实际上，相比于火辣辣的疼痛创口，一些生活上的细节反倒更让她感到难过。
比如吃饭需要人喂，喝水需要人扶。
这还算好的。
又比如让人替自己刷牙洗脸擦拭身体。
这个就很有些令她感到难为情了。
可这还不算最差，最糟糕的是人人都有的，和吃饭喝水这种“进”对应的“出”。
精灵是多么想利用法术解决这个问题啊！
只是……
只是她的知识和能力确有极限。
反正精灵是想不到该如何做到这一点。
那也是她每天最想死的时候。
虽然帮她处理这种事情的也都是女性，日常照顾她的都是她往日里培养起来的几个助手，彼此之间都很熟悉。但再熟悉，也没熟悉到那个地步，不是么？虽然精灵倒是没察觉到什么被嫌弃的意思，但她就是感到很是难堪。
直到匆忙赶来的琳替换了那两位精灵熟悉而又不那不么熟悉的助手。
“天……”在给精灵换药的时候，望着那破坏了柔美曲线的狰狞创口，琳的怒火开始上升，“那小崽子以后别再想去任何地方！”
“嘶……”精灵捏紧了手中毛毯的一角，感受到了疼痛是如何带给人力量的，“这不能怪她……”
“你还帮她说话！看看，要不是她非要任性，事情至于走到这一步吗？”琳嘴上很生气，但她的动作很轻柔，“天呐……疼吗？希尔？”
精灵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柔软的毛毯中，纤细的手指死死地攥着底下的毛发。
“还好。”她闷闷地说。
合适的疼是一件好事，精灵知道，麻木才是出大问题的前兆。
琳惋惜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我们的希尔这么漂亮，要是留疤也太可惜了。”不过琳转头又试图安慰精灵，“不过，其实留疤也没关系，无论有没有疤，我们的希尔都是最漂亮的。”
“这样的伤口是一定会留疤的。”虽然不能回头，但对于精灵来说，一面镜子也不算什么，“但疤痕也可以处理，也可以恢复，只是需要时间。”
“依靠法术吗？”
“依靠法术呀。”
“噫。”琳开始故作嫌弃，“那你还说我的那些疤很难恢复。”
精灵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依照精灵现在的法术造诣，疤痕确实可以在超自然力量的帮助下逐渐消散，但她也说了，这需要时间。
不是几天，也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对于躯体几乎感受不到时光流逝的精灵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只不过是等待而已，可对于普通人类……
可能，精灵不想这么说，但这是事实：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是否有疤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最好的方法还是尽量在恢复期就不要留下印记，或者即便必须留下，也要缩减其影响，尽量将其淡化，而那才是最合适，也最有效的做法。
而通常，要达成这个目的就离不开各种药剂药膏。
精灵用的药也不是现配的，而是某个当医生的男人的私人珍藏。精灵尝过了那药剂的味道，能够判断出其作用，因而对把那么珍贵的，可以治疗严重烧伤或体表腐蚀的东西用于祛疤而感到遗憾和浪费，但用琳的话来说，祛疤也会造福某个拿出了好药的人，因而那其实也是自私的行为。
精灵明白琳的意思：琳有些把韦斯特当成精灵内定伴侣的感觉，但就实际层面而言，精灵自己还没有那个意向。当然，她也理解琳为什么会这么想——精灵确实给予了韦斯特这位异性一些非同寻常的信任，或者说待遇也可以，但那其实也不是新待遇了。
真要说起来，某些该看的不该看的，某人在几年前也就看过了。
何况，既然要治疗接近隐秘部位的伤势，什么都想着遮掩本来也不现实。
是的，精灵有一处伤便是从后背斜到前胸的贯穿伤，幸运的是没那么准，也没伤害到肺，但那也是肩胛和锁骨，甚至还要靠下一些的位置了。
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接近了。
他用手拍了拍帘布，以作招呼，但没有擅自进来。
一定是韦斯特。琳翻了个白眼，帮精灵披好了衣服，然后才掀开了帘布。
她猜错了。
帐篷外的那人胡子拉碴的，靴子上也不知道积了多少泥。
是将军。
拜尔顿将军。
他的目光游移到了精灵颊侧的尖耳上，看着那纤薄的有异于常人的部位还微微抖动了一下，仿佛在宣示自己不是一个装饰物。
精灵先开了口。
“将军？”
这声音还带着虚弱。
将军干咳了一声。
“有些事情你不用那么担心。”这位高大的男人看了眼乖乖站在一边的琳，最终还是没有赶人，选择了开门见山，“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没有等精灵回复什么，他有些仓促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帐篷口。
琳看向了精灵。
“我们……”精灵闭了闭眼，最终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