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经常会站在一个堪称是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立场上,用超出了这个时代的眼光和角度去思考帝国中的许多问题——她也一向认为,相比于灵魂力量的加强,这种思维方式和思辨能力其实才是异位面灵魂带给了她的最大财富。
而有一个问题是:帝国有邮差吗?
实事求是地说,关于这个问题,还是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单纯的一个“有”或者“没有”都没有太大的意义。把“帝国”视为一个整体在法术概念上虽然可行,但具体到其内部,其内部的发展显然是不充分,也不平衡的。
等等,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
不过这也确实几乎是每一个人类社会的通病也就是了,尤其是这种与人类在大地上移动的事情有关的,一定会取决于具体的地域,取决于当地的气候条件,基础设施建设成果,人口的数量和分布,从事的行业特征等诸多因素。
比如……
在最为富庶和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比如帝国的首都新圣城,又或者有比较特殊价值的区域,例如占地颇广的皇家学院区,其内部都是有专门从事邮件投递工作者的,不仅成本不高,效率也很不错,所以其内的信息交流不会有太大困难。
但如果是不那么繁华的地区……
邮件投递这种事情很是有趣,不同于许多生活物资越是在人群集聚之处便越是昂贵,其内在特征就决定了其价格与使用者的数量在一定程度上成反比。中型城市中一般也是会有从事邮件投递这项工作的,但他们要么以此为兼职,要么就是收费高昂或效率低下。
小城市,甚至小城镇和村庄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没有市场嘛,这不能怪他们。
这只是单纯的经济没有发展到能够支撑高度细化的社会分工,技术水平没有高到可以有效降低人类的位移成本。
当然喽,东西好不好是一码事,有没有则是另一码,跨地区的沟通虽然不容易,但在这个时代也并非难以逾越的天堑。就像琳以前给人寄钱那般,即便身处帝国边疆,也可以借用全帝国的商业网络进行比较缓慢,但确实可以抵达目标的通信。
至于可不可信……
精灵只能说,聊胜于无吧。
要真那么可信,也就不至于还需要她在过去让韦斯特帮忙“欺骗”琳了。倒也不是说诸多商会喜欢主动吞件,在与他们打交道的过程中,精灵也觉得,他们还不至于那么没品。但在这种信息交流不畅的时代,有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信息误读,或者一方的一个搬家,就会导致两个人的彻底失联。
不过,以上说的那都是市场化的信息交流方式了,军队自然会拥有有官方力量背景,相比于成本更重视质量的沟通模式,而其中的佼佼者就是让变形者携带信件走直线飞来飞去,强行忽略山川、河流、沼泽等一系列不利因素的影响。但这种方式能够携带的信息毕竟有限,变形者们的地位也决定了不少不那么重要的信息不可能会去劳烦他们,对于普通的士兵和军官,甚至将军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信件而言,还是通过与后勤部门结合的一个网络利用马匹的运力进行运输的。
不止是云雀,这是任何一支帝国部队都拥有的一种与后方的沟通机制。
当然,既然没有超乎时代的模式,那自然也就无法脱离这个时代既有的一些困难。
比如信件受损,错传,或者认不出发件人等诸多问题。帝国的教育没有普及,但并不是只有有文化的人才会对自己的家人、亲朋有真切的关注,不管是通过绘画,还是请托代写,他们总会试图寄出自己的心意,奈何他们的心意很容易因为信息有缺漏,或干脆是因为错字别字而沦为了无法送达的沉底货。
哦,以及在军中特有的一种:寄给死人的无效信件。
这些因为各种原因难以送达的信件都被丢到了一边,很快就摞了一堆。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东西最终是要被销毁的,其他处理方式的成本都太高了。
在一种特别情绪的驱使下,精灵来到了那些头都要裂开了的分拣人员旁边,提供了属于自己的一些帮助。感谢帝国人学的也是精灵文,这让她一下子就成为了帝国中少有的高级知识分子,也在此刻让处理一些普通分拣人难以处理的问题于她成为了可能。
她确实有效地削减了那一沓“废弃物”的高度,并成功发现了这里面还有分拣人员不认识或不熟悉部分文字的原因。
嗯……
好吧,果然,她不该指望每一个识字的军官都有接近科尔文的文化水平,也再次确认了科尔文能当将军的参谋确实有几把刷子。
精灵的加入虽然让工作人员们都开始有些分心,但总的效率还是大大提高了。很快,只剩下了最后一小沓信封没有得到处理。
可工作人员们互相看了看,没有继续碰那些东西。
“有什么问题吗?”精灵不是很明白他们为什么停了下来,“是有什么困难吗?”
“这……希尔小姐,这些和死者有些关系……”
精灵的情绪有些低落,但也仅此而已了,她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我知道有些算是遗书了,可即便是遗书,不也该寄回去么?”
工作人员们开始面露难色,其中一个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开了口:
“希尔小姐,这些我们自己会处理的……”
精灵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
他们不想让精灵知道这些信件,又或者说,遗书的事情。
可他们为什么要瞒着她?
连将军都不会在表面上做出这种行为,连军官们涉及作战和内部机密的一些谈话也都没有避讳精灵的参与。
如果是在以往,她可能也就装聋作哑地略过此事了,但既然这事情涉及了她心目中的烈士,精灵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不是没有原则的好好先生。
当然,没有人敢把她的手挡开,这让她成功拿到了那些纸张。
然后,精灵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不想把这些给她了。不是因为机密,只是单纯因为,这些遗书送予目标就是她。
就是她,希尔。
她以往几乎不太能收到这种东西,很显然,这些内容在过往也是被销毁的。
这还真的不能责怪这些工作人员,因为在他们的思想观念中,这些内容自然都是不该送达的垃圾信息,而且没准,这里面还有些其他人的意思在里面。
只是……
好吧。
“以后,如果还有这种。”精灵把那些纸张都抱在了怀里,“都直接给我就可以了。”
……
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马车后,在琳的帮助下,精灵慢慢拆开了那些给她的纸袋子,以一种沮丧的情绪开始阅读那些差点就不会送到她手里的这些内容。精灵确实很反感一些不合时宜的,明明就没什么机会,却仿佛是要撞运气一般的示爱,或者干脆称之为骚扰的活动,但那也只是“反感”,不是“敌视”,更别提另一方都已经是死者了,不会带给她任何回复的负担。
可在琳的眼中,精灵的动作还是慢慢的停住了。
“希尔?”
精灵深吸了一口气。
“没什么。”她说。
但她的目光却没能离开纸上的某一行字。
一行明显是在笔者犹豫许久后写出来的,他自以为最合适的措辞。
“……将军他不是一个相信偶然性的人,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