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
但还是到了应该醒过来的时候。
精灵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前只余炽热红炭的火堆。在昏暗的天色中,这些燃烬散发着温暖的光,也驱散了破晓前的那阵寒冷。
她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向了炭火堆,想要暖暖冰凉的手。
那双手骨节粗大,肌肉线条分明,其上虽满是黑灰和老茧,却能带给人一种有力的可靠感。
等等。
这不是她的……
精灵愣住了,突然对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什么状态而感到困惑。
她不是应该……
精灵迅速地意识到自己的法术获得了成功,而随着她自我意识的恢复,身边的寒冷、火堆处的温暖、这些都开始逐渐散去。
连带着失去的,还有对那具身体的操控权。
不,她从未真的“拥有过”那具身体,先前的行为也不过是她“自以为”做出了自己的决策而已。
眼前的场景似乎是某人的回忆。
或许,也不仅是某“一”个人的。
一具身躯动了动,而精灵这才看到到火堆旁不止只有一个人。
这个状态的视觉很奇怪,不是“什么出现在了视野里便能看到什么”,而更接近于“你认为自己应当看到什么,那才会看到什么”。精灵不知道自己如今依附在了谁的身上,是在依照谁的视角观察这个梦境中的世界,但眼前的世界虽然在乍一眼中没有什么问题,但只要细细思考,她很快就发现了,刚刚所看见的东西其实只是一片虚无。
或者说,如果她不特意去思考和观察,她就会“以为自己看到了正常的景象”。
但其实她什么也没见到。
除了少数几个开始活动起来的身影。
其中一个用一根树枝捅了捅她面前的炭火堆,激起了一片明焰。
那是一个穿着帝国军制式皮甲的男人,这是精灵对他的第一映像,但就像其他场景一般,当她想要细思和深究对方身份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她看不清身边有什么,甚至可以说,她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便是自己那双在面前的手,精灵在恢复了自我后也只能看出,那只是一个单调的手部线条,完全不再能看出其上的老茧和肤色……
为什么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仿佛是出于来自内心的直觉,精灵悚然一惊。
她错了。
正确的做法恰恰不该是强调这种场景中的自我,而应该努力消除异质性的一切,消除自我的参与。
她应该做的,只是顺其自然。
让冥冥中的“灵”来引领她,让真相主动地浮现在她面前。
就像一场真正的梦境一般。
精灵开始模糊自身的意识,而在一片模糊中,周围已经开始失去了色彩的一切重又鲜活了起来,而她……
不。
是他,重又感受到了夜风的寒意与炭火的温暖。
“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他说。
“好。”
围着几堆篝火睡了几圈的男人们在夜色中抖抖索索地爬了起来,开始准备早餐,整理身边的一切。当破晓的第一束光照耀到了大地上后,这些士兵们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热腾腾的食物,牵好了自己的马匹。
他们开始前行。
可能是过了许久,也可能就过了那么一瞬,行军途中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似乎是经历了不少事情,可当男人再一次抬起了头时,天光已然大亮,一轮烈日正高悬头顶。
一般而言,这就是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了。
但他们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男人上了马,取下了骑矛,在一个呼哨间,身边已经跟随了好几位战友。
他们开始冲锋。
面前是一些魔化野兽。
它们原本在啃咬地上的一些尸体,可当活生生的人类士兵来到了它们面前时,死肉顿时就失去了其原本的魅力。
两支队伍对撞在了一起。
伴随着喘息,男人把骑矛深深刺入了一只怪物的体内,直接将其从地上挑到了半空。那只狰狞的怪物也挣扎着,直让牢牢握紧了矛杆的手都能感受到肌肉与骨骼与冷硬的兵器摩擦时所带来的独特又可怕的质感。与同类相比,那只魔化怪物的体格更为庞大和强壮,在受到了如此打击后也没有显露出要在短时间内死亡的迹象,男人本想丢弃骑矛转而去依靠马刀收尾,但矛杆处传来的庞大力量迫使他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还是就这样吧。
借助战马的冲力,男人奋力把怪物掼到了一块石头上,然后借势拔出了武器。那只怪物滚了几圈,还想要爬起来,但其他骑手毫不客气地驾驭着战马一蹄子踩到了其肋部。
这怪物大约是没什么再起的希望了。
男人身处的位置不在队伍的最前端,但也属于第一排靠右的位置。这个位置有时会是最危险的位置,尤其是在于如果他们持盾,左手持盾的骑手们总会担忧自己的右侧安危,但既然对抗的是魔化野兽,左右那自然也就没什么大的差别。
当然,说是这么说,但这不是右侧的骑手变得安全了,而是左侧的骑手处境也变得危险了起来。
而只要有危险的可能性,那遇到危险自然也不会出人意料。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失误,男人**的马匹一蹄子踩进了一个土坑,这不至于让其摔倒,也不至于让身上的骑手落马,前提是骑手不要正处于一个发力的关键时机。
男人离开了马背,摔到了地上。
一只魔化野兽朝倒地的他扑了过来。
然后被其他骑手一马刀削飞了半张长脸,溅了男人一脸血。
他爬了起来。
战斗也结束了。
有骑手下了马,来到了他身边,顺便给那没了半张脸的怪物补了一矛。
“你还好吗?”
“没事,没摔断骨头,其他人呢?”
其他人中有人受了比他要严重不少的伤,但总的来说,不至于危及生命,也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他们很快就开始转而关注此行的目的。
“一、二、三……这里有一共四,不,五个人的尸体。”有士兵开始调查先前再被啮咬的尸体,“他们都死了?”
“看起来确实如此。有找到什么别的物件吗?”
别的物件也没什么特殊的,除了一些武器,衣物,或者一些杂七杂八的遗物,别的也就是几封染了血的信件。男人拾起了那几封信件,本打算直接将其带回,但大约是因为信封的破损,有一张纸落了出来。
男人弯下了腰,把它捡到了手中。
然后顺便扫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所看到的内容就已经足以令他心惊肉跳了。
“……女性……精灵……调查……”
男人急忙把信纸塞回了破损的信封。
“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吗?”有人在问他。
“我怎么知道?”反正他是什么也没说,“这又不是给我看的……交给将军就行了,有任务的话他自然会布置给我们。”
……
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男人身处一个帐篷内,把几封信交给了那位正在看地图的,头发乱糟糟的蓄须男人。
将军接过了这些信息,取出了包装内的信纸。他只是简单地扫了几眼纸上的内容就停止了阅读,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语气也很平常。
“有一封是你自己装起来的?”将军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的下属,“火封没有了。”
“是……是的,将军,我们找到信件的时候,这一封就已经破损了,所以……”
“嗯哼。”
将军的动作颇为随意,就像看过了许多其他信件一般,随手就把那些还带着血的纸张丢进了身边的火盆。
“你看过了?”
男人只觉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将军……”
“那么紧张做什么?不过是一些废话。”将军挥了挥手,“你回去吧,一切如常就好了。”
……
在木材因高温而裂开的噼啪声中,精灵睁开了眼睛,此刻已是半夜,但大约是担忧她的状态,琳一直没睡,就在她身边守候着。
“希尔?法术成功了吗?”
精灵慢慢坐了起来,不发一言。她的脑海中还停留在最后一个场景中,即一个男人在担忧和犹豫中留下了一封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留下,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价值的信。
她长出了一口气。
“……希尔,你还好吗?”
“还好。”精灵看向了身边的琳,“我的身份,可能早就不是一个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