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把颊侧的长发勾至了耳后，随后低下头专心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本。
‘什么才是他们的作战目标？’
望着这一行字，精灵陷入了思索。
总结、归纳，希望把活动的目标精准地确认下来，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思考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的习惯。即便是在教育、文化、社会等诸多方面都发展地更为先进的异位面，有这种思维习惯的人都很少，更别提在这个相对落后的时代了。
这是一种哲学上的，依据逻辑而非感性直觉进行判断的思辨方法。
‘这个问题应当分群体看待，虽然同在一支军队，但不同的人有着内核全然不同的目标。若是以出身地域作为划分标准，如今相对较少的外省人以功勋为主要的追求，追求相对的安稳，希望能活着回家并得到晋升和赏赐，而相对较多的本地人则更加追求对恶魔进行有效杀伤和对普通人进行保护。’
乍一听，这两者的目的似乎是一样的，毕竟本地人就算追求杀伤，也不至于愿意送命，而外省人想要军功，说到底还是得拿出具体的成绩，而那成绩其实也与本地人的目标高度重叠。
但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
比如，面对几乎就意味着要失败的硬仗，外地人倾向于避其锋芒，而本地人则很有一种但有希望便值得做上一场的魄力；又比如，在外地人眼里，失去一片地区再夺回一个便意味着没什么损失，而本地人则认为那难以接受。
当然，那是因为失去地区本身就意味着一些平民伤亡。
外省人眼中的普通平民，本地人眼中的家乡和亲朋。
精灵很能够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克制得住自己情感上的爆发，那虽然可能导致毁灭，但也是力量的源泉。
这也是精灵一贯看待事物的视角，她不觉得什么就是单纯的好，什么就是单纯的坏——剑有双刃，凡事皆有利有弊才是她的信条。
虽然利大一些还是弊大一些其实还是可以比较的，但谁享受利，谁承担弊，那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了。
具体到眼前……
‘部分人员，尤其是以本地人为主的那部分群体，支持拜尔顿将军的决定，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外省人，虽然对此有些不满，但他们毕竟势单力薄，在团结的集体氛围和等级制的军队内部只能选择服从，这二者都可以理解。’
炭笔不是很好用，总会把精灵白嫩的手指抹黑，但相比羽毛笔，还是炭笔更合她的意一些。
‘可将军，将军在追求什么？’
将军不是本地人，所以不像很多本地人一样有很强烈的保卫家园的愿望——许多人恰恰还在因为这种事情指责他消极呢，何况，他这个职位在整个帝国几乎也已经升无可升，精灵想不出还有哪一级的官僚能超出他这样的实权统兵任务。
那他所能追求的还能有什么？安全？仗打到了今天这份上，他就算想走也不会被拒绝，完全可以自己制定一个接班人，或者要求其他人接手。财富？坦白说，看看席里尔行省的这幅糟糕的模样，他不掏自己的钱补充公共金库就不赖了。
再要么就是声望。
可同样，在异地捞取声望真不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
“我越来越觉得将军不是一个好人。”
精灵还只是对将军心存警惕和疑虑，敌意是没有的，可琳就不一样了，趁着给精灵更换绷带这一周围人都走开了的机会，对一些事情有些意见的琳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谈起了些不适合被其他人听到的内容。
这也和精灵基本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瞒着琳有关。
除了少数她知道不适宜由对方了解的。
“好人坏人这种区分也太简单粗暴了些。”
精灵现在就处于一个想要揭痂的那种内心骚动中，但她当然也知道这种事情做不得，身体的恢复——即便有法术协助——也是需要遵守一定的自然规律的，尤其是在她还不想留太明显的疤的情况下。
但是心真的好痒，真的好想挠……
不行，精灵有这种自制力。
但她还是很想……
想到真的觉得有一只手似乎开始有做这种事情的意向。
真是的，最近的幻觉好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难道这是强行进行“预知”的后遗症吗？
应该也不尽然，就像被蚊子咬了一样，有时候就是越是去想就越是会痒，如果完全不注意反而不会怎么样。
不过，那法术可能确实会有些副作用，毕竟精灵对这种法术不是很熟悉，总得有个试错的机……
等等？
等等！
“嘿！琳？”精灵悚然一惊，发现琳似乎有点儿不自觉的想要揭她的痂的意思。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琳有些脸红，“我只是觉得，那一块应该已经完全好了……”
“好了的地方揭了确实没事，但是，这种事情最好不要起这个头。”精灵回过头，瞥了琳一眼，“唉，又有多少人能忍住这种诱惑呢……”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忍得住或忍不住的问题，而在于能不能“一直”忍住并绝不松懈，毕竟，很多时候，血痂这种东西就是人们“摸着摸着就摸下来了”。
要想不伤害它，只能把这种地方包裹起来，挡住人们犯闲的手。
琳就是这么做的。
她急急忙忙地帮精灵重新包扎好了半愈合的伤口。
然后干咳了一声，开始转移，或者说，回归原先的话题。
“既然将军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好吧，虽然就算他先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但既然他会把这种事情隐瞒下来，就代表他不是表面上的那么老实。”
精灵靠自己的力量穿上了外衣，已经可以做一些幅度比较大的动作。
“老实？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琳，我以为你知道他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从外表进行评价的。何况，你要是稍微了解一些军中的事情，就知道将军很有手腕——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可不是那么容易协调，而你可没见到军中有很多争吵或者内乱吧。”
虽然这不是将军一个人的功劳，但这也绝不是否认他能力的理由。
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泄了气。
“也是，我早该想到的。”
精灵才不相信琳没想到，只能说，琳宁愿相信事情会变得美好一些，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比较安稳的生活和周围人的良好态度也让她自觉或不自觉地对周围人新添了不少好感。
“可希尔，这不是更说明将军很可能在背后藏着秘密吗？”
“看起来是这样，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又能怎么样……希尔，这事情可是与你有关的！”
“是与我有关，可你又希望我做什么？跳到将军面前，指责他隐瞒了什么事情？且不说我拿不出证据，就算拿得出，那也该是感谢才对吧。”
感谢对方没把她抓起来。
哪怕她其实什么错事也没做……
哦，好吧，其实她还是做了一些不对的事情的，但再怎么样，她目前所受的待遇依然不可能称得上公正。
精灵现在的要求可真低。
琳也察觉到了——精灵确实没有太多特别的事情可做，最多也只能在心中对许多事情多留些意，不可能真的把这种事情往外捅。
“但或许，也不是真的没什么合适的举措可以试试。”
琳惊讶地看向了说出了那番话的精灵。
精灵已再次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若有所思。
“有些选择，还是不要那么急于去否定比较好。”
